毛氏岂容她撞,忙道:“快, 快拦住她。”

采茵赶紧上前一把抱在杨娥腰际, 拼命往后拉。

杨娥挣扎着仍往前撞,毛氏斥道:“小娥, 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来, 外祖母定然替你主持公道。”

杨娥泪眼婆娑地扫一眼魏璟,泣声道:“我正要往芙蓉阁去招待宾客,哪知表哥突然过来…外祖母,我, 我…您让我清清白白地死了吧。”

“胡说!”毛氏斥一声,“璟哥儿,你说怎么回事?”

“我,”魏璟支吾着,四下一打量,不但穿着杏子红短衫的女子不见了,就连够手帕的丫鬟也没了踪影,立刻醒悟到是中了杨娥的道儿,忿忿道:“祖母,我并非有意,实乃事出有因,有人故意陷害我。”

“陷害你?你不是往夕照亭去,难不成有人把你绑了来?”

魏璟百口莫辩,又不好说他对杨妡情痴成魔,特地来看她的,遂低了头一言不发。

毛氏悠悠叹一声,“你们呀,一个是我嫡亲的孙子,一个是我嫡亲的外孙女,我岂能不巴望着你们好?若知道,早给你们定下来就好了,何至于现在…我这就去跟你姑祖母求亲,早早成了亲,也不用这般偷偷摸摸地。唉,你们都听着,今儿的事一个字不能漏出去,要是我听到半点风声,虽说我不是这府的主子,照样能处置了你们。”

采茵等人低声应着,“是!”

秦夫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是五味杂陈。

她一直以为魏璟是毛氏唯一的嫡孙,在毛氏心中应该是百般重要,没想到竟是比不上杨娥这个外孙女。

魏璟是秦夫人亲生的儿子,她怎么看不出魏璟的无奈与冤屈,而且他前阵子还因为杨妡定亲醉了好几日,万万不能移情别恋,马上就与杨娥搂抱在一起。

再者正如毛氏所说,如果真喜欢杨娥,早两年就给他们定亲了,还不是因为魏璟死不同意。

要说今天这事若是没人作套,她是再不相信的。

否则毛氏是个戏迷,最爱听德庆班的青衣旦,老早就到得月阁占靠前的好位子了,怎可能突发其想要赏花,而且偏偏就在这四周打转儿。

想到杨娥有可能串通了毛氏做套儿,秦夫人恨得牙根痒痒。她正张罗着给魏璟说亲,有意的人家也有四五户。

杨娥真想嫁,正大光明地托人来求亲,女方主动上门的也不是没有,何必把魏璟当傻子般玩弄于股掌之上。

既然杨娥这般作践魏璟,等她过门,也得好生给她立立规矩才是。

毛氏与秦夫人自去找魏氏商议,而杨娥则回到流云轩重新净脸上了妆粉,慢悠悠地往芙蓉阁去,一路走一路窃喜,果然外祖母还是最疼自己。

她只不过给毛氏写了封信,说府里人不管她,不重视她的亲事,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嫁给魏璟,守在毛氏身边最安心,然后说了自己的打算。毛氏满口答应,一切都包在她身上,管保让杨娥遂了心愿。

毛氏出马,还是有很大把握的,因为魏氏几乎不曾驳回过毛氏面子。

杨娥喜气洋洋地到了芙蓉阁,里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喝茶。

魏琳笑着问道:“你怎么才来,跑哪里躲懒了,你再晚来会儿,我就打算去寻你了。”

杨娥忙拎起茶壶,转着圈儿给诸人续过茶,答道:“这盅茶算是我给诸位赔礼,我真不是故意迟到,刚才是往厨房里看菜单子,还有有忌口的,也一一嘱咐过,没留神就迟了。你们要是不宽恕我,待会儿就罚我多喝一盅。”

“一盅哪行,得罚三盅才好。”魏琳笑道。

杨娥爽快地答应,“行,三盅就三盅,总得把你们陪好了才是…其他人呢?”

魏琳指了外面,“那些爱闹的跟着四妹妹去钓鱼了,那些风雅的跟五妹妹往闻莺亭作诗去了,就只剩下我们这些无趣的没人理。”

芙蓉阁这边是杨娇在招待,可杨娇本就不是那种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人,再加上是个庶女,身份比较低,在诸位宾客面前自觉矮了半头,故而就只跟往常相熟的几位庶女一起说话,却把魏琳等人忽视了。

杨娥一想就知道,笑着挽起魏琳的手,“孟茜肯定是在闻莺亭,咱们去瞧瞧她画了什么大作不曾。”

魏琳正跟孟茜一位不出五服的表叔家的儿子议亲,差不多有了七八分眉目。

既然以后要嫁进孟家门里,这会儿正好多跟孟茜亲热亲热。

而杨娥则是想到杨妡面前示示威,即便现在还没说定,可那也是早晚的事儿,决计出不了篓子。

两人携手往闻莺阁去。

孟茜不在作画,反而兴致勃勃地在品鉴对联。

杨妡给出的上联是轻舟荡漾逐云梦,这里的云梦是湖北一个地名。亭子里的廊柱上已挂出好几幅下联,有绿柳婆娑照洞庭,有快马奔驰过岳阳,有欸乃悠扬过若耶,还有楼台观景览大荒。

对仗均是平平,并无十分工整之作。

杨娥笑道:“五妹妹从哪里想出这么个上联,咱们闺阁女子见识有限,地名去得也少,真是难为人,我觉得合该拿到夕照亭让三哥他们对才是。听说单是今科进士就来了好几人,肯定有工于对仗的。对了,魏家三表哥苦读这些时日,明年会不会下场试试,考个童生试应该不难吧?”

杨妡闻言甜甜地笑,“我也不知道呢,二姐姐实在想知道,就打发人往夕照亭问问三表哥。或者三表哥什么时候下场考试让人给二姐姐送个信儿,免得二姐姐惦记着。”

杨娥被噎得张口结舌。

她根本不关心魏珞何时下场,说这话的重点是魏珞连童生都不是,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白丁,为什么杨妡听不明白呢?

而且仿佛其他人也都没注意她话里的重点,个个盯着她等着回答。

杨娥气恼不已,却强作出笑颜道:“我这不替你着急吗?三表哥能有出息,你也跟着荣光。”

杨妡仍是笑着,“多谢二姐姐关心,二姐姐到底年长几岁,宁可放下自己的事情不顾,单想着关心下面的妹妹,真让人感动…我倒是替二姐姐急得很啊。”

言外之意,杨娥若是没事就替自己打算打算吧,别人都定亲了,只有她嫁不出去,还闲得管别人。

因杨娥没有压低声音,杨妡也就依样学样用了平常的声调,旁边几人不费力就听得一清二楚,个个明着在品鉴对联,暗地里却竖了耳朵听两人说话。

杨妡是真没有把名声太放在眼里,尤其现在亲事已定,更视声名如浮云。

虽然魏氏曾多次强调杨家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着外人的面儿,就是装也得装出和睦友善的样子来,可眼下是杨娥主动挑衅,而杨妡从来就不是愿意隐忍之人,能回击的就当面怼回去,一时反击不了的,就留待日后慢慢算账。

杨娥却是面皮儿涨得紫红。

她被人宠惯了,阖府的姑娘不管是长还是幼,不管是嫡还是庶,再没有地位比她更重要的,就连杨姵在定亲之前也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声“二姐姐”,唯独杨妡接二连三地下她的面子,此刻更是毫不留情地揭她伤疤。

瞧着杨妡那张白净如羊奶,柔嫩如细瓷的脸,杨娥恨不能伸手给她挠花了,再让她如此嚣张。

可当着众人的面,杨娥终是不敢,虚点了她的面颊,笑叹道:“五妹妹真是牙尖嘴利的,让人又疼又爱,可有时候也气得慌…你们刚才对的对联挑出魁首了吗,我这只镯子成色还不错,给大家当个彩头。”

撸起袖子将腕间颜色透澈如云霞的玛瑙镯子褪了下来。

先前大家评选就是图个热闹,因为有个彩头倒真正用心点评起来,倒最后竟是“快马奔驰过岳阳”最工整拔得头筹。

杨妡乐呵呵地说:“不好不好,没有东道主自个得彩头的,要说出去还以为我跟二姐姐是串通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众人齐声笑道:“没有这一说,你对得最工整,理当你得。”

杨妡推辞两句,又端端正正地给杨娥行个礼,将镯子套在了腕间。她肌肤白,被红玛瑙衬着,越发欺霜赛雪般,非常漂亮。

杨娥再想不到镯子会落在杨妡手里,她以为孟茜文采好,理当归孟茜呢,一时心疼得像是被割了肉一般,好半天露不出笑模样。

杨妡也会来事,既然得了镯子少不得也得拿出点东西来分给别人,就吩咐红莲回去捧了七八支自己素日做的绢花,另外熬制的膏脂也拿过几瓶分了分。

一时人人欢喜非常。

此时的松鹤院气氛却有些凝重。

杨归舟待客人贺过寿之后就到外院跟几位多年来的知交对弈去了,而魏氏跟钱氏则陪着女眷们听戏,今儿唱得是《桑园会》,也就是秋胡戏罗敷,是德庆班最拿手的青衣戏。尤其那一出西皮流水甚是知名。

魏氏正听得入神,就见毛氏沉着脸过来,拽了她就走,“有个紧要事儿跟你说。”

魏氏现在有点打怵这个嫂子了,生怕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尽管不情愿也不得不跟着回了松鹤院。

毛氏直入主题,“璟哥儿跟小娥的亲事得早早定下来,小娥到年底满十八,实在不能拖了,她是明容拼了命生下的闺女,你们不经心,不把她的事儿放在心上,可我不能不经心。”

魏氏一听就觉得堵得慌,去年差不多整整一年,钱氏真是差点把京都跑遍了,就这还不经心?

可她不想置气,耐着性子问:“阿璟不是不同意?”

“由不得他,你说亲姑姑家的女儿,再亲没有这么亲的,小娥相貌品行也不差,现成的好姻缘他还不要…这次真是由不得他,我跟小娥做了个套儿,璟哥儿跟小娥搂搂抱抱被我抓了现行,他就是再不愿意,小娥声名都毁了,还能怎么着?”

魏氏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你跟小娥算计阿璟,小娥竟然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主意还是小娥出的?”毛氏不以为然道,“反正也没外人瞧见,传不出闲话来。”

有祖母算计自己亲孙子的吗?

魏璟又不是傻子,可是堂堂进士,差一点就是小传胪,哪怕当时懵了头,日后一寻思肯定会回过味来。

杨娥这般嫁过去能有个好儿?

魏氏真不知道该说毛氏没脑子还是杨娥没脑子,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教导杨娥,从她一岁多就守在身边带着,手把手教着写字读书,养了十几年竟出息成这种不分是非不知好歹的人,魏氏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思量片刻,颓然道:“事已至此,就定下来吧,往后小娥就交给嫂子了,千万让阿璟担待着些。即便没有夫妻情分,总也是表兄妹,能让就让着点。”

毛氏拉着脸道:“大好的亲事你说这么丧气干嘛?有我在,小娥肯定受不到半点委屈,你只管把她风风光光嫁过来就成。”

魏氏默默地点了点头,忽地又想到,杨远桥说过,要是不跟魏家断绝往来,他们二房就要分家单过。

眼下,她还真想跟魏家断了,可是又不能…到底断不断呢?

第89章 商议

魏氏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念着外头还有宾客,便强压下心头万千思绪, 微笑着走出松鹤院。

《桑园会》正好唱到尾声, 秋胡的母亲将儿子斥责一顿,命他向罗敷赔礼, 夫妻重归于好一家团圆皆大欢喜。

戏唱罢, 差不多也到了饭时,钱氏笑盈盈地将诸位女眷请到了花厅。

此时,空水桥那边杨姵等人正玩得热闹。

她们这些大家小姐连鱼竿都少见,更遑论钓鱼, 凑在一处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将鱼都吓跑了,半天也没钓上一条。

眼看着时辰不早,旁边媳妇们换上半截身子的水靠走到水中,一网下去捞上十多条鱼, 连续撒了七八网, 足足装满了三大篓。

篓子没封口,有几条鱼蹿出来在草地上蹦来蹦去, 吓得姑娘们花容失色惊呼不已。

叫声隐约传到夕照亭,便有人好奇地打听怎么回事。

杨峼笑着解释,“四妹妹跟五妹妹一时兴起要钓鱼来烤, 可能钓上大鱼了。”

有几个爱热闹的撺掇道:“她们娇生惯养的哪里会烤,倒不如让人把鱼送到这里,咱们倒是尝个新鲜。”

一言既出,倒有不少人赞同。

杨峼只得打发人去请示钱氏。

钱氏闻言笑骂两句, “都是些不嫌麻烦的,凭着现成做好的饭菜不吃…那鱼没滋没味的烤着有什么吃头?”

席间妇人大都带了儿女来,素知自己孩子脾性,笑道:“他们平日何曾短了吃食,就是图个热闹好玩。”

钱氏想一想,对来人道:“既是烤鱼,少不得还要将架子、木炭、铁钎子等物送过去,夕照亭那边不方便,不如让三少爷将人带到空水桥那边。”回身吩咐了自己身边得力的马婆子,“让少爷们在河西边,姑娘们在河东边,各样东西一分为二,两边不偏不倚。再多叫几个婆子照应着,别烫了手戳了脚,也别闹起来失了形状掉河里去。”

来人与马婆子俱都应了,各自回去行事。

席间妇人心知肚明,说是叫婆子照应着,不过也是怕姑娘少爷们单独混在一处不好听,有几个老成懂事的人看着,彼此都放心。

捞鱼的媳妇们远远地将鱼剖肚刮鳞,清洗得干干净净得送回来,因见马婆子过来吩咐,便自发自动地分成两拨,又将一应物事两下里分了。

空水河说是河,其实不过两丈宽,姑娘们见公子过来,收起先前的顽劣胡闹,复又变得优雅大方,个个捏着帕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旁。

说好的自己动手烤鱼就变成了媳妇们烤,她们吃。

本来安排了四个媳妇服侍,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便有些跟不上趟儿。尤其姑娘们吃烤肉吃得少,都觉得新鲜,这边肉刚烤好,那边盘子早就空了。

齐楚见媳妇们忙碌,且她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便主动过去帮忙。她善于烹饪,虽然以前没动手烤过,但试过两回就上了手,烤得有模有样的。

六月底本就是盛夏,此时又是正午,饶是坐在树荫下都觉得热,何况还是站在炭火旁。没多大会儿,齐楚就热得大汗淋漓满脸潮红。

隔着空水河,杨峼看到那抹忙碌不停的身影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一众姑娘都坐在那里等,唯独她一时一刻不闲着,分明她也是府里正经客人,又不是下人,便是杨妡不在此处,杨姵难道不能劝她歇着。

这怎能是待客之道?

如此想着,脸上就有些不好看。

旁边有人笑道,“杨兄也看出来了,那女子心机颇深,只可惜太过拙劣不堪入目。”

杨峼侧头一看,此人姓孟,名孟彧,乃孟阁老隔着房头的侄孙,这次春闱也名列二甲,不过名次稍微靠后了些,在百名开外。

“哦,”杨峼尾音略扬,沉着脸问:“不知孟兄有何高见?”

孟彧轻摇折扇,鼻孔朝天“哼”了声,笃定地道:“先看此人穿着打扮便知出身不算太好,再观其动作神态,想必对灶上活计比较熟悉,像你我这种门户,何需家中姑娘下厨?即便进得一回两回,也不可能亲自动手做这种粗活…再有,旁人都坐着,偏偏她独自忙碌,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定然是想用这种方式引人注意,以便攀附个富贵人家。可惜呀可惜,像咱们这种人家,娶妻要娶个门当户对的,能够在仕途上有所帮助,谁会打算娶个厨娘回府…手段拙劣,脑子也不太清明…”

“我们府上的客人,岂容得你这种小人之心来忖度?”杨峼越听越生气,只觉得心中怒火腾腾往上蹿,不等孟彧说完,劈手照着他面门就是一拳。

孟彧根本不防备,鼻梁一酸,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孔往下淌,再低头,鲜红的血滴滴答答沾染了衣袍前襟,顿时火气也上来,一把揪住杨峼衣襟,“你什么意思,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什么意思?”

“背后非议他人,你算什么君子?”杨峼怒火未消,同样也揪了孟彧衣襟,与他缠斗在一处。

旁边众人都愣了,这两人前一刻还肩靠着肩亲热地聊天,怎么转眼就动了手。虽是惊讶,但也不能眼看着两人再打,急忙上前将两人分开。

孟彧明显是吃了亏,鼻血流了满脸满身,非常狼狈,杨峼也没好到哪里,他今天穿件象牙白的长衫,被孟彧沾了鼻血的手一抓,立刻现出血红的指印,惨不忍睹。

马婆子奉命照看两边,她只顾着姑娘这头,听到那边喧嚷转身一看,吓了一大跳,抖着两手喊人,“快去请府医,快请府医。”

旁边已有小厮飞奔而去,接着又有腿脚伶俐的小丫鬟往花厅里跑。

钱氏听丫鬟说得可怕,心头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敢露,笑着劝了轮酒,才抽身往空水桥这边来。

孟彧鼻血已止住了,两人就着河水洗过脸,脸上好看了许多,正巧府医过来,瞧了脸色又把过脉,开口道:“没事儿,兴许是天热心火燥,多喝点绿豆汤消消暑。”

钱氏闻言知无大碍,松口气,对杨峼道:“你一向稳重有分寸,今儿家里宴客,合该好生招待客人,怎地还起了口角,还不赶紧给孟公子赔个不是?你们俩到底是因为什么?”

杨峼睃两眼孟彧,没吭声。

孟彧翻着白眼也不说话。

钱氏没办法,气道:“快带孟公子换件衣裳,回头好生敬孟公子两盅,话说开就好了,别跟小孩子似的赌气。”

杨峼这才朝孟彧拱拱手,“孟兄随我来。”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

钱氏又到女孩子这边嘱咐几句,“没什么事儿,因为哪本书上的句子见解不同起了争执,不用管他们,你们吃你们的。”

姑娘们到底乖巧得多,笑道:“夫人放心,那两人就是一时着恼,说不定没多大工夫就好了。”

“肯定是,看着跟大人似的,还都孩子心性,”钱氏笑应着,又特地叮嘱杨姵好生待客,然后顺便往芙蓉阁转了转。

芙蓉阁也摆了两桌,都是那些不爱热闹又经不得晒的姑娘在此,由杨娥与杨妡招待着,倒是欢欢喜喜和和气气的。

未正时分,终于散了席,丫鬟们将杯碟撤下,另沏两壶新茶上来,钱氏陪着稍微说会话,客人们便纷纷告辞。

等将客人送走,又吩咐下人把所用桌椅一一清点入了库,钱氏筋疲力尽地回到大房院正要往炕上歪一歪,就听丫鬟进来回禀说魏氏有请。

钱氏没办法,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松鹤院走。

魏氏神情淡然地把毛氏与她的谈话说了说,又提起分家之事,“你怎么看?”

钱氏惊讶地半张着嘴合不拢,良久才叹一声,斟酌着道:“舅母…真不能用常人之心来猜度,如果表弟行事果敢倒也罢了,可表弟像舅母居多…这样下去魏府肯定得乱。咱们也不说断了来往,慢慢远着便是,往后那府里的事儿就不能往里掺和。也不知舅母会将亲事定在几时?”

“我寻思着不是今年年底就是明年开春,最晚不迟过三月,反正嫁妆是现成的,抽出一两个月的工夫就能预备得妥妥当当,可惜小娥这孩子…”魏氏惆怅地摇摇头不想再提,转而道:“峼哥儿怎么跟人动了手?”

“两人都不说,婆子不在跟前也说不清,就说先头看见在一处说话,冷不丁阿峼就给了孟家少爷一拳,正打在鼻梁上,看着血流得不少,倒不太要紧。我吩咐阿峻了,回头找件合适的东西送过去,就算替阿峼赔个不是。”

魏氏点点头,“你做得对,总归是峼哥儿先动手,又是在咱府上,不能结了仇去…你没打听下孟茜的事儿?”

钱氏又是一声叹,“孟夫人说看中了真定府一户人家,是孟阁老同科进士的孙女,虽然官声不显,但家里人品行都好,孟茜嫁过去只有被捧着,绝不会受气被欺负。其余几人也探了口风,要么也在相看人家,要么就不接话茬,不往儿女亲事上提。”

魏氏淡淡道:“那就算了,咱们峼哥儿一表人才,还怕说不上好亲?”

话虽如此,心中却是惆怅不安,看来杨峼的亲事也不会顺当。尤其他秋天很有可能外放,若是不赶在外放之前定下来,他一去三两年之内不能回京,那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都怪毛氏,怎么能在大街上说那番话?

杨峼是绝不可能残害弟弟的,可别人听了会如何想,肯定猜出杨峼与继母不合。如果嫁过来,说不定会受继婆婆搓磨。

正经心疼闺女的人家,谁愿意让闺女夹在夫婿与婆婆之间受气?

魏氏忧愁片刻,见钱氏神情有些恍惚,便道:“辛苦你了,回去好生歇两天,这阵子不用过来请安,我也乐得清闲几日。”

钱氏笑一笑,不好意思地说:“多谢母亲体谅,说实话,许是年岁大了,还真有点吃不消。那我先回去了,您也歪着养会儿神,中午吃得晚,夜里吃点用饭也成。”

“行了,我知道。”魏氏扬扬手,“你去吧,我把明容的嫁妆单子对对,该消的消了,该清理的清理,到时让小娥一并带过去。”

钱氏本想与她一道对,可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实在是精力不济,歉然地告辞离开,不成想,刚出松鹤院的大门,马婆子便迎上来,悄声地道:“空水桥那边的铁架子炭炉子都没收上来,瑞王爷和魏府三少爷来了,正用着…四姑娘和五姑娘也在。”

钱氏心头一紧,低骂声,“都哪儿跟哪儿的事,怎么一点不知避讳?松枝她们在不在跟前?”一边说,一边加快步子往空水桥走。

此时太阳已经西移,将天边云彩晕染得绚烂无比,霞光斜斜地铺照在空水河上,河面波光粼粼,像有无数光点在跳动。

魏珞背对西边,夕阳正巧笼在他肩头,似乎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使得那抹身影越发高大起来。他手里拿两根铁签子,正熟练地翻滚着上面插着的鱼。

而河边另生一堆火,上面似乎架了只兔子,烤得滋滋往下流油,瑞王扎挲着双手,跳着脚道:“香,真香,什么时候能熟?”

魏珞笑道:“你把它翻个面儿,免得煳了,一会儿用筷子戳一下,能戳进去就差不多了。”

两个男人忙活得手忙脚乱,杨姵跟杨妡则远远地坐在树下桌子旁,悠闲自在地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并没有像她先前猜测得那样凑在一起。

而且又都是定下亲事的,偶尔见个面也不为过。瞧着瑞王这架势不像个难处的,也愿意纡尊降贵地做这种粗笨活计,倒真正是难得。

钱氏莫名地翘了唇角,低声吩咐马婆子,“估计着时候差不多就让他们散了,还有让丫鬟们勤打着扇子,天儿快黑了,蚊虫都出来了,被叮咬着就得自己受着。”

马婆子连声应了,却也没上前,只跟其他媳妇一道默默地站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