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里温热的水祛除了浑身的冷意,也消散了因出汗而产生的黏腻。

她双手扶着桶沿儿,两眼微阖,静静地思量着,中元节她不想去护国寺庙会了,她得去广济寺找方元大师问个清楚明白。

上一世,她不到三十就亡故,这一世不管将军夫人是不是她,她都不想早早死。

要真是这样的话,还算什么命理富贵有福报?

她要跟魏珞白头到老,要跟他生儿育女,这才是真正的福报。

想到方元大师,杨妡心里有了些许底气,即便她两世都是命运多舛,大师能知古今通鬼神,肯定有能力帮她化解。

即便他不愿意,她也得使劲磨,直磨到他答应为止。

这一夜,杨妡睡得有些晚,而隔壁魏府的正房院,厅堂里的灯烛也没有熄,秦夫人正坐在椅子上默默垂泪。

魏璟神情淡漠地站在她面前…

第92章 赎身

秦夫人哭一阵子, 抹把眼泪,恶狠狠地说:“阿璟, 你要是不愿意就别娶, 明天我就给老夫人说,当妾可以, 正妻绝对不行。什么猫三狗四的, 是嫁不出去了吗,使这下三滥的手段非往屋里塞,我倒不信了,你就非不应, 老夫人能硬按着你的头拜堂不成?”

“娘,算了,您别平白跟着受斥责,也别说什么妾不妾的, 就按祖母的意思娶回来便是…反正不是五妹妹, 娶谁都一样。”

“可是…”秦夫人看着相貌清俊的儿子,满心里都是苦涩, “娶妻当娶贤,她可是占着你嫡妻的名分,以后你不管再看中谁, 最多也就是个妾,要在她面前立规矩。”

依着毛氏宠爱杨娥的劲儿,会容得魏璟纳妾吗?

即便纳回来,也会闹得家宅鸡犬不宁吧?

秦夫人几乎能想象到魏璟屋里妻妾争风的情形, 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又滴滴答答往下淌。

魏璟叹口气,上前揽住秦夫人肩头,“娘放心,我屋里的事儿会处理好,已经夜了,您早点儿安歇,我回去看会儿书,还差一个月就馆选了。”

“你去吧,别看太晚,厨房里炖了燕窝,记得趁热吃。”秦夫人眼泪汪汪地送走魏璟,越想越是不甘心。

上次毛氏哄骗魏璟,说只要他考中进士就替他求娶杨妡,魏璟日夜苦读终于榜上有名,毛氏却出尔反尔,非得逼着人家好好的姑娘来做妾。

杨家不但不同意,就连明媒正娶也不愿意。

当初魏璟有多努力,那会儿就有多失望,连醉好几天,人都瘦得脱了形。

过了三个月,魏璟好容易缓过劲来,开始上进准备翰林院馆选,毛氏又弄了这一出。

她到底要干什么,也不动脑子想一想。

杨娥能想出这种馊主意来,以后还能指望她身正影直地教导儿孙吗?

府里有这一老一小把持着,魏家早晚都得败落。

秦夫人满脑子苦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魏璟也没睡,手里捧一卷史书,看了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扶葛探头进来瞅了一眼,很快又缩回身,将窗边艾草换了一扎点上。

屋里顿时传来艾草独有的苦香。

魏璟颓然将书放下,合衣倒在床上,嘴角沁出一丝冷笑。

今天,自毛氏说完给杨娥主持公道那话,他就回了府。路上遇到三两个丫鬟,他觉得满身燥热,竟有些撑不住想要上去搂抱一番,强撑着回屋灌过一壶凉茶又拿冷帕子净过脸,身上那股莫名的热才散去。

魏璟又不是傻子,将事情头尾一想就猜出个七七八八,再跟秦夫人两下一对证,真相就原封不动地显露出来。

引他上钩的帕子应该是沾过药粉的,要不怎么会有那么甜腻的桂花香,而且小丫头特地在上风处抖了抖,露出上面绣着的名字。

然后他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不管不顾地跟在小丫头的后面,甚至在看到“杨妡”柔弱的身影时,他身体的某一处还悄悄地抬了头。

否则,旁边还有丫鬟在,他怎可能当人面轻薄“杨妡”。

再者,当时凝碧楼戏台刚开场,锣鼓喧天的,怎么别人没听见那声尖叫,偏偏毛氏就恰巧经过听见了?

毛氏真正是个“好”祖母,杨娥也真正是个“好”表妹。

两人合着伙儿算计他,他当然得“好好”对待杨娥,遂了她的心愿。

魏璟“呵呵”冷笑,猛地吹熄了蜡烛。

夜空墨蓝,月色浅淡,使得天际缀着的繁星愈加明亮,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像极了杨妡那水秋水剪瞳。

魏珞打两趟拳,自井里提上半桶水,哗啦啦浇在身上。

天热,井水便显得格外凉。

这凉意将他才始出得一身热汗尽数驱散,从内而外地清爽。

承影忙不迭地将棉帕递过来,低声问道:“张大娘锅里留着大骨汤,您要不要喝一碗?放到明早怕是要坏了。”

“好,”魏珞应着,用棉帕把身上水珠擦干,也不顾裤子是半湿的,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凳上,仰了头望着天上繁星出神。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杨妡似乎对薛梦梧非常关注。

记得上次他无意中提到,她就像受了惊似的,而这次,有一瞬间,她的脸白得可怕,仿佛马上要晕倒似的,手也凉得吓人。

为什么呢,难不成她认识他?

可想想就知道根本不可能,薛梦梧到京都没两年,而杨妡又养在深闺,一年之中除去有数的几个日子能出门,其余时间都在内院,即便想认识也没有机会。

突然地,魏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杨妡跟自己一样,也是重活一世的?

转念一想,便否认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看得分明,杨妡根本不认识自己。再者,倘若她重活一世,肯定会对魏璟避而远之,灯会那天就不可能随魏璟过去。

还有上一世,两人相处并不和谐,她待他有多淡漠多畏惧,两个人都知道,再世为人,她会愿意嫁给他?

也不知她前世最后如何了,听到他亡故的消息,有没有为他流一滴泪?或者,会觉得轻松了很多,终于能够摆脱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要做得隐秘,再不会有人知道。

魏珞轻轻叹口气,就听身后脚步声响,承影端了大盆过来。

“里面还有不少肉骨头,我把浮油撇掉重新热了热,”说着泰阿拿着三只碗并一碟馒头也自屋里出来。

三人也不点灯,借着月光星光啃完骨头喝完汤,心满意足地擦擦嘴。

魏珞低声吩咐,“这几天去打听一下五姑娘。”

“打听什么?”承影问道。

“随便,能打听到什么就是什么,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小时候的事情,不拘什么都可以。”

泰阿想了想,道:“我们也只能在外院打听,可内宅女子的喜好基本传不到外头,怕是根本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如果问太多了,于五姑娘声名有损,爷想要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杨二老爷。”

魏珞沉思片刻,“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你们也别特意打听了,平时留心着就行。我找个由头问问二老爷。”说罢,起身进了屋。

承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爷打听五姑娘干嘛?”

“你脖子上面长得什么,不会动动脑子?”泰阿弹一下承影脑门,“自然是问清楚了以后讨好五姑娘,你没注意,爷对五姑娘的事儿格外上心,就为个葡萄枝子跑了趟大兴,又跑趟昌平,还往宁夏写信。你好生学着点儿,以后五姑娘嫁过来,肯定会跟着好几个陪嫁丫鬟,你表现得好,没准五姑娘就准许你娶一个。”

“真的假的?”承影“嘿嘿”傻笑两声,“我就隔着老远看过五姑娘两回,也没注意她身边丫鬟长什么样,有没有好看的?”

泰阿又弹一下他的脑门,“自己打听去。”

魏珞耳力好,隔着洞开的窗棂听到两人嬉闹声,想象着杨妡嫁过来之后的生活,慢慢弯了唇角。

***

有了毛氏跟魏氏的操办,杨娥的亲事进行得非常顺当,无论问名还是纳吉、纳征都遵循了古礼,极为体面。

婚期也定好了,十月二十八,双月双日的大吉日子,剩下不到四个月的准备时间。

按照万晋不成文的风俗,女子出嫁最好在十五到十七岁之间,满了十八就可以称作老姑娘了。说出去不太好听。

只是时间有点赶。

毛氏把内院风景最好的来仪阁安排给魏璟做新房,不但让匠人粉刷了墙壁,更换了门窗,还加盖了一排后罩房。

杨府这边,魏明容的嫁妆尽数留给了杨娥,包括一整套的花梨木家具。

魏氏拿出公中的一万两银子给她添置了两间地角极好的店铺和四百亩地,还余下三千两,魏氏又私下添补了些,凑成六千两,当作压箱银。

嫁妆解决了,剩下的只有喜房内的各样绣活儿。

诸如喜帕、喜帘以及椅子上搭得椅袱等物在喜铺里都能买到,唯一需要杨娥亲自动手的就是嫁衣。

魏氏特地从针线房挑了四个手艺好而且父母均在儿女俱全的绣娘给杨娥打下手。

凡此种种琐事,张氏一概未参与,秦夫人也没插手。

魏璟也只是冷眼看着,不曾发表任何意见,却在个月色极好的夜晚又去了位于教坊胡同最尽头的知春院。

老鸨见到他,知趣地将他让进月娥的房间,置办上四道清雅小菜并一壶酒送了过去。

月娥苍白着脸跪在地上,颤巍巍地给他斟满一盅酒。

魏璟慢慢啜一口,柔声问道:“小娥,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月娥身子僵一下,没有回答。

自从端午节不久魏璟头一次来过之后,他又来过三回,前两回还好,动作虽粗鲁却并没伤了她,上一次是十天前,他真正动了手,一边撕扯着她的头发一边扇她耳光,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骂。

她疼得几度昏死过去,又被他打醒。

终于熬到天亮,她再度醒来,发现他跪在床边,正耐心地给她上药。药是好药,抹在身上清凉舒爽,那些淤青伤痕早就淡了,可心底的伤口却始终难以愈合。

魏璟见她沉默,便不再问,伸手拉她起身撸了衣袖,月娥挣扎两下挣不脱,泪水忽地涌出,顺着脸颊滚滚滑下。

魏璟瞧她白嫩的胳膊上青痕犹存,却不像那天那般骇人,掏帕子替她拭了泪,“我替你赎了身可好?”

“不!”月娥厉声拒绝,泪水流得更凶。

在知春院,好歹有老鸨支应着,而且四周都是房间,他或许能稍微顾忌些,倘或给他赎了身,带到处偏僻屋舍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岂不被他折磨死?

魏璟见她流泪,楚楚可怜中尽显柔弱,声音放得愈加和缓,“你跟了我吧,我给你置办一处宅子,买几个下人伺候着,你给我生个孩子…你放心,我再不会那般待你,不会再没轻没重地弄痛你。”

月娥狐疑地看着他,眼里尽是不信。

魏璟想一想,取下簪发的玉簪,往桌子上一磕,玉簪应声而断,落在地上。魏璟正色道:“皇天在上,我彦章以此立誓,今后必善待月娥,若违此誓,便如此簪。”

月娥伸手将两截玉簪捡起,重新对好了放在桌上,低声问道:“公子这是为何?以公子人才,想要什么样的良家女子得不到,何苦消遣于我。再者,我并非自由身,妈妈指望我们赚钱,怎肯轻易撒手?”

“我说话当真,你只需替我生个儿子就行,生出来我亲自教导,别的不用多问,我定然保你一生无虞…这几天我先去打点住处,你把你需要的东西收拾好,老鸨那边我自会跟她交涉。”

月娥觑他神态严肃,有几分信了,双膝一软复跪在地上,“奴家若真能脱离此处,定一日三次在观世音菩萨面前为公子祈福,望公子平安康泰诸事顺遂。”

听到“诸事顺遂”四字,魏璟眸光转冷,很快便掩藏起来,拉了月娥的手,“你陪我吃一盅,吃完了早点歇息…”

第93章 纠结

转天, 魏璟衣冠楚楚容光焕发地自知春院出来,回府换了件衣裳, 没耽搁, 径自往东长安街附近寻房屋经纪。

翰林院就在承天门东,靠近六部的地方。

魏璟对馆选颇有几分把握, 将宅子选在东长安街, 届时出入要方便许多,又能掩人耳目。

此时,杨妡正准备到角门坐车去广济寺。

早在半个月前她就跟张氏说定,中元节不去护国寺庙会, 而是往广济寺去拜见方元大师。张氏因意外有孕,正想感谢大师,而且以前曾在那里为杨妡原身点过长明灯,也该再续几年香油钱, 所以满口应了。

张氏身子笨重不便出门, 遂将这两件事分别嘱咐给杨远桥和杨妡。

本来也想让齐楚一道去散散心,齐楚说杨妡既已出门, 张氏独自在家不免寂寞,便留下照顾张氏。

杨娥准备嫁妆脱不开身,杨娇本不打算去, 可被薛姨娘劝说着,只得换过衣裳也跟了去。

如此,杨妡与杨娥各带两个丫鬟同坐一辆马车,而杨远桥带着两个小厮并四个护院骑马相随, 真正算得上是轻车简从。

出得角门,杨妡抬眼就瞧见与杨远桥站在一处的魏珞。

仍是素常穿的鸦青色长袍,腰间束着靛青色腰带,除去头上别着根玉簪外,浑身上下再无饰物,连男子常戴的玉佩荷包甚至折扇都没有,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杨妡莞尔,缓步过去,先对杨远桥行个礼,甜甜地问候,“爹爹安,”又转头望着魏珞笑,“表哥安。”

她穿件豆绿色杭绸比甲,白绫立领小衫,青碧色的八幅湘裙,上面绣着嫩白、鹅黄的忍冬花,衬着她纤弱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而头发简简单单绾成圆髻,带着往常那只珍珠花冠,耳边也缀了对小小的珍珠耳环,简简单单清丽无比,像是清晨擦过湖面吹来的风,清凉温润。

魏珞眸光闪了闪,盯牢她瞧了两眼,才弯起唇角,“五妹妹。”

杨娇跟着过去给杨远桥行了礼,可瞧见魏珞时,目中不由露出一丝轻蔑。

她虽然是个庶女,不如杨妡漂亮不如杨妡乖巧,可要嫁的夫君却胜她百倍。眼前这人有什么好,一无功名二无差事,至于长相,如果扔到煤堆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捡出来。

想到此,杨娇抿着嘴儿笑一笑,踩着车凳率先上了马车。

魏珞根本没理会杨娇,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杨妡身上。

纵使泰阿没有特意打听,可还是知道了些许消息,其中流传最多的就是,两年前她曾经从玉屏山摔下来过,已经断了气,据说二太太张氏抱着她跪在观世音菩萨像前求了一夜,第二天她竟然缓过来了,而且毫发无伤。

府里人都说杨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话很快得到了验证,广济寺的方元大师极少现于人前,却特地邀她参禅并留饭。明心法师也曾说过,杨妡命理富贵,是有大福之人。

魏珞特地往玉屏山跑了趟。

玉屏山在京都西郊,骑马约莫大半个时辰。山不算高,上面有亭台有楼阁,更是种了不少梅树,颇得文人墨客的喜爱,每逢暮冬或者早春,他们就呼朋唤友结伴而来饮酒作乐。

张氏的田庄在玉屏山下,差不多一百五十亩的山林地,由四家佃户照看着。

提起杨妡,妇人们印象很深,“…长得很俊俏,就跟画上画的一样,就是害羞不怎么爱说话,以前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闺女。幸好福大命大,真的,当时摸着身子都快冷了,谁知道竟活过来了…真是菩萨显灵,保佑二太太和五姑娘长命百岁。”

自玉屏山回来,魏珞思量了好久,再去竹山堂时就隐晦地问起杨妡的喜好。

杨远桥倒也没瞒着,乐呵呵地说:“女大十八变,相貌长开了,性子也变了,以前看见我就躲着,现在巴巴从我这里寻摸好东西,这不刚买的一只花斛被她顺走了,说上面美人好看。”说罢,瞧见旁边的折扇,“刷”一下展开,“倒是有孝心,买这把扇子给我,扇骨还行,这画却拿不出去,只能在家里用用。”

扇面是遍地黄沙中横着半截枯木,枯木一端突兀地开了朵红花,朱砂与赭黄均为浓墨,互相映衬着,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落款处是若尘的名字。

魏珞知道若尘,前世他的画曾是千金难求,就连李昌铭想买一幅都寻摸了好久才得偿心愿。

难道杨妡真能慧眼识英才?

想一想,再着意打量几眼,含笑问道:“五妹妹眼光很独到,是什么时候买的?”

“去年?不对,是前年,前年护国寺庙会上,她买了两把,一把孝敬了大伯父,一把孝敬了我。阿峼也看好了,提过几次想要,可真是阿妡一片孝心,我不能辜负了,就没给…你也觉得好看?”

庙会是中元节,她在玉屏山摔着是五月份。

魏珞浅笑着点点头,“这画寓意很好,枯木逢春,意味着绝境处有生机,不错。”而眸光却渐渐深了。

一个念头突兀地从脑中闪过,虽然荒诞虽然不经,却由不得他不信。

既然他都能死而复生,杨妡又为什么不可以?

只是现在的杨妡绝非从前那个,那么她到底是谁,又从哪里来,而原本那个害羞寡言的杨妡又到了哪里?

是不是因她强占了原主的身体,才使得原来的杨妡无法回归本位,不能安享天伦之乐?

也不知杨远桥与张氏是否察觉到。

杨远桥肯定是没有的,他提及杨妡仍是眉飞色舞一片拳拳父爱,而张氏呢?

她可知道天天围在自己身边打转的女儿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魏珞心中百味杂陈,百感交集。

杨妡是他的执念,是他的魔障。

他记得深切,在前世,秋雨萧瑟,她一身素衣站在廊檐下,茕茕孑立,干净得不染半点尘埃,就像冬日供在青花瓷盘里的水仙,纤细娇弱。

而今生,她容颜不改,仍是往日的精致动人,可性情却变了。

她会娇,弯了眉眼,清澈的眸子里隐一丝娇藏一丝媚,声音娇娇柔柔,“手疼得厉害,你帮我揉揉。”

她会气,仰着头昂起下巴,身量不高气势却不弱,圆睁着的杏仁眼里全是怒火,“我爱看什么就看什么,你操得那份儿闲心?”

她会恼,粉嫩似桃花的指尖隔着衣衫一下一下掐在他臂上,“你是猪啊,你到底懂不懂,你笨死了。”

她也会害羞,低着头,白净的脸颊染着粉色,声音细小如蚊吶,“我真心想嫁给你,只要你待我好,我便不后悔。”

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包在他的掌心,细腻柔滑。

每每思及那天情形,魏珞的心便似烙铁烙过般,滚烫而熨帖。

前世的杨妡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痛,只能远远地看着,而现在的她,鲜明又生动,教他怜教他爱,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宠着,养在心尖尖上疼着。

想到原本羞羞怯怯的小女孩很可能像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他会心疼难受,可转念一想,若是先前的杨妡回来,现在这个水灵灵活泼泼的她又不知会到哪里去,一颗心便好似生生被切掉一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思量来思量去,魏珞纠结了好几天都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告诉杨远桥。

而中元节已经到了。

当杨妡俏生生地自角门出来,魏珞感觉自己心跳猛地停了半拍。

他曾经听人说过,被鬼怪附身要做道场喝符水,还要架起来用火烤,直到将鬼怪驱除为止。而鬼怪离开,肉身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