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珞弯了唇角,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没委屈,没有前世哪里来的今生?”

呃,竟然还说出一句这么有涵义的话。

杨妡失笑,晶晶亮的双眸凝在他脸上,“阿珞,那你别忘了,中元节早早来接我。”

“好!”魏珞重重地点点头。

***

魏珞迈着轻快的步伐从竹山堂出来,只觉得天格外蓝,树格外绿,蝉儿的鸣叫格外好听,及至回到秋声斋,脸上的笑意仍未散去。

安平瞧见,笑盈盈地迎上前,“魏大哥今儿心情格外好?我正有事相求,大哥下次休沐是上元节,能不能带我去庙会逛逛,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呢?”

尾音上扬,又特意拉长,带了女子独有的娇声。

魏珞皱下眉头,“我要跟杨姑娘去广济寺。”

“广济寺?”安平惊喜地睁大眼睛,“张大娘说广济寺有个佛法高强的大师,我想问问他我亲戚的下落,能带上我一道去吗?正好我也想认识一下杨姑娘,听说杨府姑娘都知书达理气度极好。”

“不能,不方便。”魏珞不假思索地拒绝。

安平脸色僵了僵,很快又露出笑,“魏大哥真是,是怕杨姑娘害羞?”

魏珞淡淡道:“她是伯府姑娘,并非什么人都随便见的。”

安平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心里暗暗道:不过是个伯府姑娘,论起来我还是瓦剌公主呢。岂不比她身份更高?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在万晋朝,无论如何不能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股子心气顿时散了。

安平闷闷不乐地回到西跨院。

腊梅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平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安平心中郁气怎好对腊梅说,只得强作出笑颜,“刚才日头底下站久了有些头晕,对了,你打听到魏大哥喜欢吃什么没有?”

腊梅笑道:“祖母说三爷不挑食,什么都吃,但是最喜欢的还是肉骨头和酱牛肉。”

“明天魏大哥就回军营了,等他下次回来,咱们多买几块肉骨头炖着吃。你还知道魏大哥喜欢别的什么东西吗?”

“别的?”腊梅皱着眉头想了想,“他不爱穿新衣裳,也不爱看书,除了张弓射箭然后就是跑马,还喜欢刻东西。三爷还刻过一只小狗给我,非常好玩,可惜我没带来。”

安平细细琢磨着,射箭跑马这些跟她不沾边,可刻东西…她以前家里养过鸡鸭鹅,还有牛羊狗什么的,她用面团捏几只小动物倒是拿手,说不定魏珞就喜欢这些呢。

安平打定主意,趁魏珞上衙这阵子,定要好生准备一番,让他另眼相待。

要是还不行,就只能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她对自己的姿色非常满意,以往在村里,就有不少后生想撺掇着她往高粱地里钻。

只可惜那些后生都是不着调的,没有一个能担起事来。

比起魏珞更是差得远。

秋声斋人少,尤其夜里,张大娘回家照顾小孙子,腊梅早早就睡熟了,而魏珞又从来不留承影与泰阿伺候。

自己身在西跨院,有天时地利之便,为何不利用起来?

魏珞浑然不知他已成了安平的目标,他正思量青枝的事情。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很显然青枝都不是个省心的。她虽然被杨妡的话语震住,有撵出了杨府,可谁知将来会怎么样?

兴许兜兜转转中,又回到杨妡身边呢?

但凡有一丁点的可能,魏珞都不愿意冒险,况且想到青枝竟然将主意打到杨妡头上,心火就压不下去。

他叫来承影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杨府五六天前撵出来一个叫青枝的丫鬟去了哪里?先让包有访听着,实在找不到就请蔡七帮个忙,尽快把人找出来。”

承影应声好,又问道:“找出来怎么办?”

“远远地把她送到四川或者贵州去,最好给她找个尼姑庵容身。”

也免得再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家猴儿们期末考试,考完一定要happy一下,我不确保一定更新。

请妹子们见谅,若是晚了请不要等,后天看也是一样~~~

现在考试季,上学的妹子们都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个好成绩。么么哒!

第125章 当铺

魏珞曾经听他麾下一个从四川来的军士说过, 他有个同乡在山中迷路借宿尼姑庵,不成想那庵堂却是个淫窝, 把同乡剃了头穿上尼姑袍囚禁于庵中,夜夜与之宣淫, 险些送命, 幸得四五个猎户经过才将之解救。

也有军士说,有些庵堂里的姑子并非真心皈依佛门,反而打着修佛的旗号来行不轨之事。也有青楼出身的女子年老色衰被人所弃,就投靠庵堂做尼姑。

这种人看上去一本正经清心寡欲的, 其实心性最淫, 见到男子就眉来眼去地勾搭, 勾搭不成, 就两两勾搭着磨镜。

青枝去这种地方正是适得其所, 最好不过。

承影领命自去布置,魏珞则又回到军营当差。

而杨姵听说杨妡要去庙会羡慕得不行。自从她定下亲事这四年多,出门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更没有机会去灯市或者庙会等热闹地方过。

果然是有得必有失, 嫁进宗室固然风光, 可失去的东西也不少。

杨妡笑着安慰她, “你想要什么, 想吃什么,尽管说出来,我给你带。对了,等成亲以后, 你可以撺掇着王爷一起逛,那会儿就不用忌讳什么了。”

杨姵想想,觉得机会渺茫。

教她规矩的彭姑姑曾经说过,王妃是宗室中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室体面。即便有机会去护国寺,那也得跟其他命妇一样规规矩矩地跟在皇后身旁往大殿听经,进出都有轿子,周遭里三层外三层除去禁军就是宫女。

别说吃小食了,就是逛逛摊子也别指望。

钱氏也知道杨姵心思,但实在没办法。

作为未来的瑞王妃,杨姵德行不能有半点闪失。庙会上人多纷杂鱼目混珠的,倘或磕着碰着或者有点纷争,传出去就是大事,尤其还有李、王两家人时不时紧盯着。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杨姵拘在家中,哪里也别去。

杨姵岂有不明白的,只得强颜欢笑继续回屋绣衣裳。

与杨姵一样闷闷不乐得还有安平。

安平手上并不宽裕,只七八两银子,都是她哥临终时留给她的遗产。

上次给魏珞做衣裳,她咬牙用掉半数买了匹昂贵的灰蓝色潞绸,如今手上只余四两多。

好在张大娘及时地送来了月钱,还说往后每个月都有。

安平长在乡间,还以为是魏珞体贴她,特意送给她的零花钱,高兴地不行,侧眼一瞧旁边腊梅也拎着半吊钱,那欢喜就减了些,笑着问道:“大娘,月钱是怎么回事,我吃住都在家里,用不着这么多钱。”

张大娘解释道:“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规矩,从主子到奴才,每月都发点零用钱。就像隔壁魏府,毛老夫人每月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安平惊呼一声。

张大娘笑笑,续道:“秦夫人每月二十两,诸人依次递减,像姑娘小姐们则每月四两或者五两不等,这是主子。当奴婢的也是各不相同,外院大管事每月十两,比几位少爷都多,贴身伺候姑娘的大丫鬟则每月一两,小丫鬟则是几百文钱,各人不一样。”

安平掂着手中八百文钱,眼珠子骨碌碌转一转,问道:“大娘每天这样辛苦,魏大哥肯定不会亏待大娘吧?”

这是变着法儿打听张大娘的月钱。

张大娘人老成精,又在魏府当过多年的差,哪会不明白这个弯弯道儿,笑着答道:“身为下人就该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月钱多少都是主子恩典,即使不给也没什么可挑理儿的。”

安平套不出话,顿时觉得手里沉甸甸的铜钱也不像适才那样好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聊胜于无。

而且,张大娘不也说过,有些奴才的月钱比主子还多。

她吃住都不花钱,细算起来,八百文也能做不少事情,当务之急就是添置两身漂亮衣裳。

安平现下衣裳不多,有两身是从宁夏带过来的,不但衣裳式样土气,质地也不行。

再有就是回京途中,魏珞吩咐承影买的两身,可一个小厮哪里会买衣裳,衣裳料子还算不错,大小却差得太多,又是素色的,上面别说绣花,就是连片叶子都没有。

她根本没法穿,还是上个月身子爽快了些,才把衣裳改得合身了些。

要想引得魏珞注意,自然就是要先打扮得好看。

想到此,安平满脸堆起笑对张大娘道:“大娘几时有空,咱们再往绸缎铺子转转,我想买半匹布做件秋天的袄子。”

张大娘想想她的宝贝孙子柱儿快五岁了,以往都是改了大人的旧衣给他穿,这会儿过生日,不如就给他做件新衣裳,顺道自己儿子也该添件衣裳了。

两人商定好,将屋里收拾妥当,跟泰阿知会一声,又吩咐了腊梅看家,就结伴往离府不远的白马巷子走。

白马巷子说是巷子,其实跟条街也差不多。

路面不算宽,可密密匝匝的全是铺子,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非常热闹。

安平留心看着经过的路人,她们长相极少能有比得过自己的,可打扮却比自己好太多,最起码都没有人穿自己身上的这种土布。

越比越觉得自己可怜,越觉得心酸。

张大娘有相熟的铺子,直接就走了进去,选定一匹亮蓝色的棉布,花了四十文,此外还饶了块墨绿色的缎子布头,打算给柱儿做鞋面。

安平则选定匹湖绿色的棉布,花了三十文裁下来半匹,比她预想得要便宜些。

选定布料,两人打算买些骨头回去炖。

正往生肉摊子走时,安平忽然瞧见路旁一家绸缎铺子,门口当招牌挂着的布料。

布料是极浅的粉,被风扬起来,似西天云霞,又像杏花堆烟,轻柔飘逸,单是这样瞧着已然让人移不开眼,若是裁成裙子穿在身上,岂不像是漫步在杏花春雨中,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伙计看安平入神,唇角咧一咧没作声,也没想着驱赶她。

这布料叫做霞影纱,十五两银子一匹,他天天迎来送往,看安平穿着就知道她买不起。不过她长得漂亮,漂亮姑娘总是让人格外宽待。

她既然想看就让她多看两眼。

安平其实买得起。

当年宁荟离开时,除了给收养她的那户人家抚养费外,还给了安平一支簪。

簪是竹子的,就是普通的湘妃竹,雕工也粗糙,簪身粗大,簪头刻成梅花状,在乡村集市上经常可以见到,三两文钱就可以买一支。

安平这支却不同,竹簪是空心的,里面藏着支玉簪。

宁荟曾千叮咛万嘱咐道:“这玉是古玉,别看细小,可值百两银子不止,你好生收着,等走投无路的时候拿出来救急所用。”

因为簪子太过平常太不起眼,别说她的养母没惦记着要,就是儿时一同玩耍的小伙伴也没人抢,所以安平很顺当地留在了身边。

现在算不算是紧急时刻呢?

安平盯着布料想象自己穿上衣裙的样子。

听说杨姑娘长得很漂亮,可自己相貌也不差,如果穿着这样一身衣裳,魏珞定然也会看得错不开眼珠吧?

然后再整治两个小菜,备上一壶酒。

半醒半醉时候,谁能保证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安平打定主意,对张大娘道:“我内急,想小解,大娘先去买骨头,我待会就过去寻你。”

张大娘不疑有他,点点头径自往前走,安平寻个偏僻地方趁人不注意掏出竹簪,拔开机关,将里面玉簪倒出来。

白马巷子有两家当铺,安平打量片刻挑了家顺眼的走了进去。

朝奉一扫她的穿着心里有了数,爱答不理地问:“来干什么?”

安平递上簪子,“有急用,当点银钱。”

朝奉细细扫一眼玉簪,唱道:“杂玉簪子一支,五两。”

那边票台正要记录,安平沉声道:“八十两,少一两不当。”

“八两,”朝奉掀起眼皮打量下安平,仍是懒洋洋地说。

“八十两,”安平面不改色重复一遍。

“最多十两,爱当不当。”

安平拿过玉簪,冷声道:“至少五十两,如果少于这个数,我就不当了。”

朝奉道:“四十两是死当,若是想赎回去,就只能当二十两。半年内拿着三十两银子来赎。”

二十两是本钱,另外的十两是当铺的保管费。

真是太黑了!

可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能打动魏珞的心,以后何愁没有银钱使用。

安平咬咬牙,“那就死当!”

朝奉将玉对着光又细细看一遍,取出两张银票递过来。

安平认识得字不多,不相信银票,只信得过白花花的银元宝,便道:“我不要银票,要现银。”

朝奉轻蔑地撇撇嘴,换成了四只十两的银锭子。

安平咬了咬,是真的,将银锭子揣进怀里出了门。

“又赚一笔,至少六十两,”朝奉笑着正要将玉簪收起来,忽觉眼前一黑,却不知何时进来个彪形大汉正站在案台前,挡住了外头的光。

大汉手里拿着把短匕,他轻轻朝刀锋吹了口气,气定神闲地将短匕往桌面一插,短匕顿时进去了大半。

朝奉头皮一凉,赔笑问道:“好汉是要当东西?”

大汉轻轻将短匕提起来,无意识地玩弄两下,淡淡道:“把方才那姑娘当的东西交出来…要是老实,我如数给你银子,如果不老实…”手轻轻一划,核桃木的台面顿时掉了一个角,“不知你的脑袋是不是比这台面还硬?”

第126章 巧遇

朝奉咧开嘴笑道:“那姑娘是来打听人的, 瞧她穿得一副寒酸样,怎可能有东西往外当, 好汉想错了。”

“当真?”包有隔着案面揪住朝奉胸前的衣襟,将他拉至案面上,锋利的短匕平压在他脸颊,扭头问票台, “朝奉说的是真是假?你要说错了,我再问问其他人。”

票台筛糠般抖个不停, 吱吱唔唔道:“那姑娘, 那姑娘确实是来…”

朝奉知道票台素日是个胆小的,必定要抖搂出来,连忙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说,我说。”

包有松开手, 冷喝道:“拿来!”

朝奉战战兢兢地将玉簪递过去,“就是此物。”

包有一把夺过去,收在怀里,转身扬长而去。

安平得了银子, 先找到张大娘一起将骨头跟先前买的布匹送回家,偷偷将两锭银子藏起来, 又借口想买支簪子戴再度溜到白马巷子。

有银子傍身,安平底气足了许多,颐指气使地吩咐伙计将霞影纱裁出半匹, 又格外占了半寸宽的便宜。

料子极轻极软,握在手里感觉不到半分重量。

而且悬挂起来时,粉色浅的如同暮春时的桃花,可这般叠在一处,那粉就浓艳而热切起来,像初夏的石榴花。

安平会裁衣裳,以往也替养父母做过,但那都是几文钱一匹的粗布,且乡野人家不讲究式样,只要厚实耐穿就行。

现在七八两银子的东西攥在手里,安平真不敢下剪子。

正思量着,忽然瞧见巷子对面有家裁衣铺子,看样子生意还不错,连着好几个穿着很漂亮的年轻女子结伴进去。

安平打定主意便要过对面,恰此时,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辆黑头平顶的马车,直直朝她驰来,车夫见路旁有人急忙拉紧缰绳,岂知车速太快,根本慢不下来。

幸好安平反应够快,侧身躲了躲,马车擦着她肩头掠过,撞得她生疼,手一松,轻柔娇嫩的霞影纱便掉在地上。

再捡起来,上面已经沾了土。

安平气急,怒喊道:“你赔我!”

马车里隐隐传来男女的低笑声,有女子掀开车帘扔出一锭银子,轻蔑道:“不就块破布,这银子赏你。”

银锭子砸在地上“咚”一声。

安平捡起来感觉挺沉手,跟自己十两的银锭子差不多,足以抵消她的霞影纱,这才感觉舒畅了些,抖净布匹上的尘土,慢慢走进裁衣铺。

而马车上的男人却“咦”一声,探头向后望去。

蔡星竹一把将车帘放下,嗔怪道:“怎么,看那姑娘漂亮想下去搭讪搭讪?”嘴里说,却扬声吩咐车夫,“快点赶车,别磨磨蹭蹭的。”

见马车已走远,薛梦梧暗暗将街道名记在心里,笑着揽过蔡星竹肩头,手指挑着她的下巴,调笑道:“一股子酸味,吃醋了?”

“谁吃醋啊?”蔡星竹嘟着嘴,一双凤眼水波盈盈,“咱们赶紧去挑纸墨,挑回来没准那姑娘还在裁衣铺,你们巧遇一回,或者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

“小醋坛子,”薛梦梧低笑声,俯身堵住了她的嘴,手指自她衣襟探进裙里,脑中却浮现出适才惊鸿一瞥的身影。

仓促间,他并没看清安平的面容,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般。

薛梦梧本名孟林夕,也是中原人与瓦剌人结合而生下的孩子,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死在边境战乱中,他被苏哈木所救,带回了宫殿。

苏哈木本是将他作为奴隶,但他聪明伶俐,很快展现出过人的才智,苏哈木爱才,又胸怀大略,特地重金请了个汉人师傅教授四个儿子文攻武略和琴棋书画。

薛梦梧就是苏哈木儿子们的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