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众姑娘惊讶的目光让顾玉瑶很是受用,下意识看向顾青竹,只见顾青竹捧着茶杯,神色如常,心里有些失落,比起其他人的惊讶艳羡,她更希望看见顾青竹嫉妒的神情。

她当了十几年的嫡女,在府里谁都捧着她,顾玉瑶和哥哥都不敢得罪顾青竹姐弟,怕沈氏发落他们,如今沈氏没了,顾青竹姐弟的依仗也没有了,她娘扶正成了正房夫人,她和哥哥终于摆脱庶出的身份,一跃成为嫡出,大家现在出身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当家做主的嫡母换了个人,今后顾青竹姐弟都要仰仗她顾玉瑶的娘亲秦氏过日子,每回只要想到这里,顾玉瑶心里就会无比畅快。

顾青竹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不管不顾,任姑娘们与顾玉瑶亲近,许是心情好,顾玉瑶一咬牙跟众姑娘们承诺:“若是大家都喜欢,那我就让人再去买一些给大家送到府里,算是咱们姐妹的情分。”

在场有八个姑娘,顾玉瑶每个都送?

张小姐打趣:“三小姐是说每人送一瓶呢,还是跟锦如一样,每人送一盒呢?”

顾玉瑶环顾一圈,见众姑娘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输人不输阵,骄矜一笑:“自然是每人一盒了。”

其他姑娘面面相觑,张小姐和刘小姐对视一眼后,由不怎么多话的刘小姐开口:“顾三小姐好大的手笔啊,咱们从前可是不知呢。”

意思是说顾玉瑶突然大方起来,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个妾侍扶正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居然跟脱胎换骨似的,一改拮据常态,如此大方起来,不得不叫人心生疑窦。

顾玉瑶心里素质还行,被当面这样说了,只暗恨在心,面上却是滴水不漏:“从前就算我想送给大家,大家也得肯要呀,锦如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话语直率,岔开了自己突然变得这件事,只拿身份说事,毕竟她是庶出转正之事众所皆知,就算隐瞒也隐瞒不了,干脆拿出来说话,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们,最爱听捧着她们的话了,顾玉瑶主动承认自己从前的身份,确实为她拉来了不少好感。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好姐妹,有句话说,英雄莫问出处,玉瑶姐姐今后便与我们一般了,可不许再提这个。”

宋锦如急切的替顾玉瑶说话,顾玉瑶看在眼中很满意,不枉她送了那么些个东西给她,宋锦如是荣安侯府的嫡小姐,从小便长在贵女堆里,有她为自己说一句话,可比自己说十句,一百句管用多了。

而说到底,还是得手里有钱,有了钱才能慷慨的打赏,才能压制住别人,她和她娘已经受够了没钱的烦恼,凭什么顾青竹她们就能锦衣玉食,而她们就得粗茶淡饭,还得对外美其名曰不喜欢富贵,这话顾玉瑶今后再也不要说了,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喜欢富贵呢,尤其是这段时间,尝过富贵的滋味之后,就更加难以割舍了。

顾青竹从前在贵女圈中还算是比较合群,比较活泼的类型,在庄子里待了一年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木讷了,顾玉瑶见她这般,心中很是得意。

从荣安侯府出来,两人坐上马车,顾青竹依旧沉默,顾玉瑶咬着唇,想了好一会儿才对顾青竹问:“姐姐,我说送玫瑰精露给那些小姐们,姐姐可要,若是要的话,我也送你一盒?我瞧你从庄子回来之后,都不怎么打扮了,母亲的孝固然要守,不擦胭脂水粉,便涂一涂精露也是好的。”

顾玉瑶这番说完,等着顾青竹感激涕零,谁知顾青竹只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清澈的目光似乎能看透顾玉瑶的全副心肠,让她下意识心虚起来,避开目光,不敢再与她说话。

马车在忠平伯府门前停下,门房婆子赶忙拿了脚蹬来扶两位姑娘下车。

顾玉瑶率先下来,顾青竹在后,忍不住往先前祁暄牵马站着的地方看去,已然不在,顾青竹这才回头,打算回府。

见门房处正在登记礼品,门外放了好些箱子,这是有客上门了。

顾玉瑶饶有兴趣的在箱子旁转来转去,门房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穿着藏青色的褙子,管事娘子的打扮,看着有点面生,见顾玉瑶正要着手打开箱子,连忙出声制止:

“且慢。东西还没入府过目,不能动。”

顾玉瑶吓得停手,周围守门的家丁和婆子抿嘴笑她,顾玉瑶脸上一红,对那婆子怒道:“我没动,不就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哪家儿的婆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那婆子知道顾玉瑶是府里的小姐,却丝毫不惧,从容不迫的回答:“我是外府的婆子,不归小姐管。这些礼品是我家老爷让我给府上送来的,还没登记入册,小姐若动了箱子,东西少了的话,那婆子可没法儿跟我家老爷交代。左右不过写几个字的功夫,小姐就等不及了?”

顾玉瑶自诩忍功不错,可这样被一个下人给没脸,当面说她手脚不干净,她就是再好的忍功也受不了,指着那婆子叫道:

“你,你且说说你是谁家的,这般无礼,你们老爷送的东西,我们顾家还不稀罕收呢。”

那婆子不为所动,冷哼一声:

“这位小姐可真是好笑,东西又不是送给小姐你的,小姐你凭什么不收?东西无论出来进去,我们沈家就是这个规矩,东西登记完了,你们顾家搬进府里,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与我们没关系,可东西还没进顾家呢,小姐就急着占过去,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婆子的话让顾玉瑶和顾青竹都愣住了,顾玉瑶眉头蹙起:“你是哪家儿?沈家?哪个沈家?”

“回这位小姐的话,跟顾家沾亲的沈家,除了你们夫人的娘家,还能有谁?”婆子显然知道顾玉瑶是谁,就是不给她面子,处处针对,说完了之后,将目光落到一旁的顾青竹身上,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小姐,奴婢姓柳,是沈家回事处的管事,小姐可以唤我柳婶儿,从前夫人未出嫁时,奴婢有幸伺候过夫人两年,就去年夫人走时,奴婢也随老爷来吊唁过,小姐可还记得奴婢?”

若是让顾青竹认人,她看着柳婶儿的脸肯定认不出,毕竟这位口中的‘去年’,对顾青竹而言,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听她提起名儿和来历,顾青竹就想起来了。

伸手握住了柳婶儿的手,颇为感触:

“先前没注意,现在想起来了。柳婶儿是刚来的?就你一个人来?舅舅呢?”

柳婶儿回握顾青竹的手,打量着眼前这瘦脱了形儿的孩子,鼻头忍不住发酸,这顾家也太欺负人了,夫人不过走了一年,就把小姐给折腾成这副样子,若夫人健在,瞧见了还不知该怎么心疼呢。

“小姐放心。”柳婶儿没有正面回答顾青竹的几个问题,而是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几个字。

顾青竹玲珑心肝,怎会不懂她的意思。

十多天前,她让红渠给张荣送了封她写的亲笔信到保定,沈家在保定开了好几家商行,有些本家儿的掌柜从前来过顾家好几回,她的信是写给远在江南的舅舅的,将她在顾家的情形简略说了一番,原以为沈家要几个月才会有所反应,没想到,才十多天就派人来了。

柳婶儿让顾青竹放心,那她那封信必然已经送往江南沈家舅舅手中。

顾玉瑶见那婆子对顾青竹毕恭毕敬,却对自己那般无礼,心中不忿,对顾青竹冷道:

“原是姐姐舅家的下人,到底是商贾出身,一点礼数都不懂。”

柳婶儿听她对顾青竹言语冒犯,正欲分辨,被顾青竹按下,对顾玉瑶回道:

“既是我舅家的人,你怎会期望她跟你行礼?”

顾玉瑶被顾青竹说的面红耳赤,只觉得周围全是看她笑话的人,可偏偏又找不出理由反驳顾青竹的话,气愤交加,一跺脚,一扭身,跨进了门槛,一副‘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的模样。

柳婶儿瞧着府上三小姐这般模样,便知自家小姐在府里过得不好,心疼极了。

“小姐先回,待会儿我把礼品清点登记完了,就去见老夫人,见了老夫人之后,再去找小姐好好说话。”

顾青竹也知道门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让红渠留下帮柳婶儿做事,再领她去见老夫人,见完了把人给她带去琼华院,仔细吩咐完了之后,顾青竹才离开。

第19章

柳婶儿到老夫人陈氏那儿去请安,陈氏把顾青竹也请了过去。

“奴婢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来给老夫人和府里送些时节的鲜货,夫人去世以后,我家老爷本想着将小姐接去江南住些时日,奈何小姐那时初初丧母,不愿远离,我家老爷只好作罢,这回派奴婢前来看望小姐,问问小姐有什么想要的没有,我好回给老爷知道。”

柳婶儿是沈家回事处的管家婆子,说话做事极有分寸,面对陈氏也是不卑不亢,说话慢条斯理,很有章法。

陈氏看了一眼顾青竹,对柳婶儿客套:

“舅家老爷可好,自从清秋走了以后,跟舅家的往来就少了,竹姐儿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幸好还有舅家的人惦记。”

清秋是沈氏的闺名,提起沈氏,陈氏的眼眶都红了,看来是真的替已故媳妇伤心难过,柳婶儿也跟着红了眼眶,牵过顾青竹的手,厅内三人神态都有些失落。

顾青竹似乎有点印象了,上一世母亲去世之后,舅舅家来吊唁时曾问她要不要去江南住些时日,她那时觉得自己没去过江南,跟舅家的人也不熟悉,便拒绝了,舅舅离开之后,她听到府里的一些对已故母亲不利的流言,气愤不过,大肆折腾一番,惹恼了顾知远,这才被发配到庄子里去住了一年,当时年纪小只知道发脾气,不知道已经中了秦氏的计,直到后来,她才醒悟过来。

“舅家老爷让婶子你跑这一趟,就只为了送些时令过来吗?可有其他吩咐。”

陈氏对沈家的人还算客气,也猜到柳婶子突然到来,肯定有其深意在。

柳婶子看了一眼顾青竹,顾青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柳婶子才上前对陈氏小声说道:“我家老爷确实还有吩咐。”

陈氏点头,让柳婶子近前说话,柳婶子在陈氏耳边说了一番之后,退回座位,陈氏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不是什么体面事儿,但也确实不能再姑息了。”

这么说的话,就是不会阻拦的意思。柳婶子心上一松,对陈氏行礼:“老夫人大义。”

陈氏抬手让柳婶子起身,看了一眼顾青竹,招招手,顾青竹上前,陈氏握住顾青竹的手,对她问道:“可怪祖母这一年对你不闻不问?”

顾青竹直视陈氏的目光,摇了摇头:“不怪。若非去庄子一年,在府里只怕早给算计了,急躁之时,独处方为上策,祖母用心良苦,青竹明白的。”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别人想帮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顾青竹上一世就明白这个道理的。

陈氏的确是这样想的,沈氏刚刚去世,府里变化初现端倪,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斗得过那只狐狸精,所以当顾知远将顾青竹送到庄子去反省的时候,陈氏没有出手阻拦,想让这孩子冷静下来,若能通过这件事成长一些,那今后回来就有底气了,若非如此,一个只会发脾气,做事不动脑子的姑娘,陈氏可以护她一时,如何能护她一世呢。

所以,自从顾青竹回家之后,陈氏只远观着她,府里发生的事情,陈氏知道,但压着没管,便是想看看顾青竹怎么处理,是忍气吞声,还是奋起反抗,一直没有答案,直到这位柳婶子出现,陈氏才确信,这孩子确实长大了。

欣慰极了:“你明白就好。有些道理,别人说千遍万遍都没有用,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自己想明白了才行,人活在世,有太多艰难,不能一味抱怨,得想法子解决,不用怕,无论出了什么事,还有祖母在,只要你和学哥儿上进,祖母拼了这条命,都会护你们周全的。”

顾青竹心中感动,认真聆听:“我知道了,祖母。”

上一世她是过了两年以后才开窍的,那时候祖母也与她说过这些话,她才知道,原来祖母一直在等她成长,祖母将她送上花轿,叮嘱她今后相夫教子,当个好妻子,她都一一记下,只可惜,自从她嫁人之后,祖母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顾青竹出嫁后第二年,祖母就去世了。

柳婶子衷心道:“小姐有老夫人这样的祖母,是万幸啊。”

从陈氏那儿出来,顾青竹就带着柳婶子去了琼华院,入了内间,顾青竹便问:

“舅舅可有说何时来?”

柳婶子回话:“就这两日。小姐的书信从保定送去江南已有七八日,老爷收到信儿就启程了,约莫就是这几天,所以奴婢才早两日上门来的。小姐与我说说府里大约摸情况如何。”

顾青竹这便放心,与柳婶子坐下之后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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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芩园中,顾玉瑶气鼓鼓的进了房,秦氏正在跟珠宝铺的女掌柜选要买的首饰,这是秦氏第一回 有底气把珠宝铺子的掌柜喊来府里挑选,正高兴着,看见顾玉瑶这样子回来,随口问:

“怎么,在侯府里不高兴了?”

顾玉瑶愤然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珠宝,掌柜的见她神色不对,识相的将珠宝收起来,躬身退下。

秦氏端茶杯喝茶:“跟你说了多少遍,遇事得沉住气,纵使受了些委屈,也不要摆在脸上,放在心里头,慢慢的去讨还。那丫头怎么气你了,跟娘说说,娘也替你急着些。”

秦氏以为是顾青竹为难顾玉瑶了,这般开导她。

顾玉瑶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下人,来府上送礼的,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哪家儿的人来送礼?我怎么不知道。”

秦氏喝了口茶,享受的闭上了双眼,这等极品好茶,喝在嘴里就是和那些粗制劣茶不同,醇香甘冽,从前只有沈氏房里才喝得起这些。

“还不就是沈家。每年都要送什么时令鲜货,显摆她们沈家讲究,谁稀罕他们那点破东西呢。”

提起沈家,也是顾玉瑶心里的痛,沈家是商贾之家,金山银山的供着沈氏花销,可秦氏的娘家却只是普通的教书匠,穷酸又清高。以前别说帮补不到她们,不跟她们要钱回去就谢天谢地了。

秦氏的眼睛缓缓睁开:“沈家?”面色一凛:“谁来了,沈家老爷来了?”

顾玉瑶也察觉母亲脸色不对,蹙眉道:“不是沈家老爷,就是个态度奇差的婆子。带了几箱子时令鲜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碰了一下,那婆子就上赶着教训我。娘,您就不能跟门房说一声,别让沈家的人再来咱们家里了吗?”

秦氏若有所思,沈家确实每年都会送时令鲜货给府里尝鲜,不是什么新鲜事。许是她想太多了。

“娘,您倒是说话呀。能不能跟门房吩咐嘛,看见沈家的人,连人带东西全都不许进门。”

顾玉瑶是气急了,她娘做了主母的这几个月里,已经没人敢给她脸色看,偏来了个沈家,那么横。

“瞧你这小气样儿。不就是送点东西上门嘛。”

秦氏见女儿怒目递来,心软安抚:“好了好了,回头我跟门房说,下回让沈家的人走偏门,省得再冲撞了我们玉瑶小姐。”

顾玉瑶重新开心起来:“这还差不多。谢谢娘亲。”

虽说知道沈家是送时令鲜货来的,但秦氏还是不怎么放心,让顾玉瑶回去以后,喊了王嫂子过来,问了问情况。

“确实送的都是些时令鲜货,与往年没有不同,不过这回来的是沈家本家的一个回事嬷嬷,气焰是大了些,当门口就敢跟小姐无礼。”王嫂子这般解释。

“送个东西,要让本家的回事嬷嬷过来吗?”秦氏疑惑。

“哦,据说这阵子她正好在沈家保定的铺子里办事儿,赶上沈家要送东西来,就亲自跑了一趟,进门之后,她就直接去了老夫人院儿里,不怪小姐气恼,这就是个没规矩的婆子,居然连夫人这里都不来请安。老夫人请了青竹小姐去,请了安就去琼华院了,好像要在府里过两天再走。”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秦氏还是多了个心眼儿,晚上顾知远回来以后,她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知晓。

顾知远正解官服,听了之后没什么特别反应:“每年都送来着,别大惊小怪的。”

秦氏不死心:“可这回来的是个管事。”

“管事怎么了?管事还能吃了你不成?”顾知远换好衣裳从屏风后面走出,秦氏就立刻奉上香茶,顾知远坐下喝了一口茶。

“妾身这不是担心嘛,伯爷是知道的,沈家的人有多强势,当初夫人去世时,沈家老爷差点拿刀跟伯爷拼命,如今伯爷又力排众议扶了妾身做正妻,沈家人那等肚量,如何能容得下妾身。”秦氏在顾知远面前,永远是温柔体贴,偶尔使一点小性儿也拿捏住分寸。

提起沈家舅兄在秦氏出殡那天,当着宾客的面把他骂的狗血喷头,还扬言要他赔命的事儿,心里就腾腾的升起怒火:

“理他作甚,这里是伯府,你是我的妻子,连老夫人那里都不能说什么,他们沈家能怎么样?你就安安心心的,让衡之,宁之他们把学问做好,看能不能借你之手,替顾家养出个状元来。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诰命加身,还怕一个小小的沈家?”

第20章

秦氏得了顾知远的话,心里总算定了些,总之不管沈家怎么样,他们要想上门欺她,也得看看伯爷许不许。

夜里,陈氏站在廊下,吴嬷嬷拿了件披风来给陈氏披上,陈氏幽幽一叹,吴嬷嬷问:“老夫人在想什么?”

陈氏沉吟片刻:“我在想,府里要出事儿了。”

吴嬷嬷惊讶:“老夫人指的是什么事?奴婢一直盯着庶务,不敢全然放手给新夫人,不至于…”

“不是府里庶务上的事儿,而是,债务上的事儿。”吴嬷嬷是陈氏的陪房,在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最是体面,陈氏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

“债务…”吴嬷嬷想了想,似乎猜到什么:“老夫人说的是沈家?”

今儿沈家的管事来府里送时令鲜货,吴嬷嬷听了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听老夫人这般说,立刻就明白过来。

陈氏颔首点头,吴嬷嬷深叹一口气:

“老夫人,有句话本不该奴婢说,但是又不得不说。新夫人的做派委实上不得台面,纵然手里没钱,她大可与老夫人或者伯爷明说,伯爷那般抬举新夫人,若她开口,定不会袖手旁观,可瞧瞧新夫人都干了些什么。寿宴办的是挺排场的,可那样大手大脚的花费,其实有不少宾客心里都有意见,只是没说罢了,若新夫人只是在寿宴上砸钱,也就罢了,可以辩称尽孝,但寿宴前后,她自己和身边人的花销翻了好几番,各种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成堆的王府里入,有的结了账的,有些还没结账,奴婢曾跟新夫人房里的王嫂子说过这事儿,王嫂子知会我们账房和回事处都无需过问,说新夫人自会解决。”

吴嬷嬷的话匣子开了口,就再难掩上。

“可是您也知道,新夫人她凭什么解决?还不是用先头夫人的嫁妆垫嘛。学哥儿委实糊涂,竟把钥匙交了出去,说句不好听的,就像是米缸里放进了老鼠,早晚有一天,会把米缸全都搬空,吃空的。”吴嬷嬷丝毫没有留情面,将心中想法一股脑儿说出:“最关键是,新夫人她不该这么做!奴婢没读过书,还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新夫人号称伯府女状元,没有她不知道的书,可怎么连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呢。您和伯爷这么多年,都被新夫人给蒙蔽了,竟不知她是这等寡廉鲜耻。”

吴嬷嬷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被陈氏瞪了一眼才发觉自己话说的重了。

“有些事儿,我出面不能解决根本,也名不正言不顺。原本我是打算等竹姐儿和学哥儿长大些,再让他们来解决,不过现在竹姐儿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能干,在庄子待了一年,该明白的事儿全都明白透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此番沈家前来,是竹姐儿的手笔?”吴嬷嬷有些惊讶。

陈氏没有言语,颔首示意。

吴嬷嬷终于明白老夫人话里说的‘要出事儿’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是竹姐儿的意思,那沈家这回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吴嬷嬷有些犹豫:“咱们怎么办?是帮着竹姐儿和沈家,还是帮着新夫人?”

陈氏沉吟:“自然是帮对的那方。”

吴嬷嬷了然。

对的那方,指的不就是竹姐儿和沈家嘛,新夫人做的事,可担不起一个‘对’字。

“只怕这件事传出去,对咱们府上名声不利啊。”

新夫人强占先头夫人嫁妆财产的事情,虽然是新夫人的恶名,但新夫人也是忠平伯夫人,事关忠平伯府的颜面。

“哼。名声…是自己挣出来的,不是靠藏藏掖掖。从前我的话伯爷不听,一定要扶个妾做夫人,说她知书达理,学富五车,能把伯府的男人教养成学识渊博之士,然我竟不知,一个那样品行的女人,如何教养出真正有担当的有识之士,如今事发了,他该为他的选择承担责任。”

陈氏自然在乎忠平伯府的颜面和名声,却也不会因为在乎而姑息那些恶人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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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沈家舅爷赶到京城,来到伯府。

顾知远得知消息,眉头蹙起:“他来做什么?”

长随不知,顾知远只得放下手里的手册,往前厅见客,心中暗自后悔,为什么今日不早早去翰林院,留在府里躲清闲,却没想到躲来了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