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舅爷沈博,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胡子,戴着员外帽,肚子腆着,颇为富贵之态。门外站着两个孔武护院。

顾知远见了沈博两条腿肚子就不自在,跨进门槛,喊了声:“大哥来了。”

沈博回身,将顾知远上下打量一遍,看的出来,这位大舅哥也不太看的上顾知远这人,因为沈氏年轻轻去世的事情,两家有了梁子,沈博拱手,嗯了一声,顾知远便请他入座,寒暄的话免了,直接切入正题。

“不知什么风把大哥给吹来了。铺子里有事还是怎么的?”

顾知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多为不耐,对于沈家的人,顾知远没那耐性。当初娶了沈氏,他就十分后悔,沈氏漂亮富贵,雍容华美,可她满脑子只懂得做生意,打算盘,两人婚后更没什么共同语言,他和她说巴山夜雨,她回他说一两二钱,根本没法交流。

沈家人和沈氏一样,全都是一些只知铜臭,钻入钱眼儿里的粗人,三句话不离银子,说不过道理就动刀动枪,搭理不得。

沈博做生意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但像顾知远这样茅坑里的石头,终究见得不多,不跟他废话,直言道:

“铺子里没事儿。我今儿是办事来的。”

顾知远心不在焉:“我伯府上下都是穷酸读书人,满口之乎者也,大哥能来办何事?”

“嫁妆。”沈博也不愿在这里多待,心里又一次哀叹,自家妹子当年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没有担当,又狂妄自大,故作清高的男人。

顾知远蹙眉:“什么?”

沈博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我是来替家妹讨回嫁妆的。她已然过世,伯爷你也娶了新夫人,那她当年从沈家带出来的嫁妆,是不是能还回来了?”

第21章

顾知远眉头紧锁,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见的话,沈家来讨嫁妆?深呼吸一口气,顾知远咬着牙关问:“大哥是要把嫁妆讨回沈家去?”

沈博拍着自己的大肚皮:“不是讨回沈家,是讨回来,给我的外甥和外甥女。”

顾知远气到失笑:“既是给他们的,那大哥又何来讨回之说?他们姓顾,不姓沈,对吗?”

“他们的确姓顾,可他们母亲的嫁妆是属于他们的,不属于顾家,别人没有权利替他们保管。”沈博来就为了这个目的,自然据理力争,势在必得。

顾知远深呼吸两下,压住心中的不满:“大哥莫不是故意来找我的麻烦吧。令妹的嫁妆,我顾家没有侵吞的意思,等将来两个孩子大了,可以娶妻,可以嫁人的时候,我自会拿出来分给他们,但现在大哥要要回去,若被外人知晓,会怎么想我伯府上下?”

“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那苦命妹妹的嫁妆不能落到其他人手中。我沈家的钱虽然很多,但却不会花一分一毫养外人。”沈博的话相当不客气,脸色也阴沉下来。

顾知远纳闷:“到底大哥是听了什么人的话,要来我顾家门上寻我这等晦气,你放心好了,沈氏的嫁妆好端端的在库里摆着,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好!”沈博像是在等顾知远说这话:“一分不少那就最好了。我带了账房过来,伯爷你看什么时候能把库房开了,让账房进去清点,若核对无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我把账目和东西一并给了两个孩子。”

顾知远恨得咬牙切齿,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大哥信不过我,非要做的这般绝情吗?”

沈博没好气的点头:“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绝情的先是伯爷你,家妹十六岁嫁到忠平伯府,为你全府上下的生计操劳,旁人不知道家妹的功劳,伯爷你还不知道吗?不说别的,就你如今这翰林院的职位怎么来的,你敢说是凭你自己的才华吗?她尽心尽力为你顾家操持,三十还不到啊,年纪轻轻死在你们顾家,不过一年的功夫,你就另娶她人,到底是谁绝情?”

越说越怒,沈博气的直拍桌子。

顾知远脸色铁青,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愿跟沈家人打交道的原因,包括沈氏也是,从不会顾及旁人感受,说话难听,从不知道迂回委婉,将人的脸摔到地上踩踏犹不自知。

沈博这番言论在顾知远听来,就如一年前,沈氏出殡灵堂前一样,拿过往的事情来质问他沈氏的早亡,今天也不例外,其实他来要嫁妆根本就是借口,不过是寻个由头找他的不痛快罢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今日来就是为了两个孩子,把清秋的嫁妆交接清楚。”

沈博冷静下来,不再跟顾知远围绕这个话题继续吵下去。见顾知远眉头紧锁,咬着后槽牙的样子,沈博又追加一句:“我不过是想清点嫁妆,伯爷一再阻挠,莫不是这嫁妆出了什么问题吧?”

顾知远拧眉紧咬下颚:“能出什么问题。既然大哥执意如此,那就交接吧,横竖都是两个孩子的,顾家上下,谁也不会贪他们一文钱。”

沈博冷哼:“哼,希望一切如伯爷所言。”

沈家的账房和顾家的账房会面,顾青竹姐弟被叫到了现场,隔了一世,顾青竹再见到沈博时竟未曾觉得陌生,凝视着他来到跟前儿,轻柔喊了声:“舅舅。”

沈博回身,将顾青竹上下打量一番,个头高了些,却也瘦的厉害,也就是顾家这群没心肝的才舍得把一个孩子放在庄子里过一年,牙关再次紧咬,往一旁淡定喝茶的顾知远看了一眼,硬生生压下不快,让两个孩子坐到一旁,将他们手里嫁妆库房的钥匙拿出来。

两人把钥匙拿出,沈博递给了账房,沈家由柳婶子带队,顾家由管家和账房随行,一行二十来人往库房去当面清点。

秦氏得知了消息,从外面走入,急急的说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沈家未免欺人太甚。”

秦氏气喘吁吁,只恨自己来的迟,府里的消息传到她面前时总还是滞后的,若早知道沈家舅爷上门讨沈氏的嫁妆,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他查的。

就知道沈家人没安好心,派个管事来送时令鲜货,原来竟是存的这心思。

沈博原就看不上秦氏,见她火急火燎,脸上露出轻蔑之色,连话都不愿跟这个女人说,兀自坐下喝茶。

秦氏见状,来到顾知远身前,轻道:“伯爷,这沈家分明就是上门找茬儿来的,您就这样不闻不问,由着他们欺负嘛。”

顾知远放下杯子,脸色不是很好:“住嘴。沈氏的嫁妆是由沈家出来的,沈家有权清点,你多什么话?”

“伯爷。那,那嫁妆进了顾家的门,那就是顾家的东西,他沈家凭什么带着这么多人来清点?”秦氏气急败坏的样子,让顾知远很不满意,紧锁眉头瞪她两眼。

“哎哟,我记得之前听伯爷说过,这秦氏知书达理,是个有大学问的女子,竟也能像市井泼妇一般,说出这样不懂礼数的话来,我沈家的女儿嫁到顾家,我沈家的钱难不成就成了顾家的了?你们读书人不是有个词嘛,叫什么来着…”

沈博话到嘴边,没说的出来。只听一旁顾青竹平静的接过话头:“叫贻笑大方,舅舅。”

“对对对,就是贻笑大方。还是我们青竹懂得多啊。伯爷,不是我说你,看看你这个夫人,连个孩子都不如,还想做什么大学问,先把做人学会了再说吧。”

沈博三言两语就把秦氏贬低的一文不值,秦氏气恼不已,正欲上前对峙,被顾知远喝住:“你与他计较什么?”

沈家的人惯会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秦氏善读书,可说不过这些人,回头再给绕进去,凭的失了格调与颜面。

顾知远开口了,秦氏纵然胸中有骂街的打算,也不敢透露半个字来,往顾青竹和顾青学看了一眼,顾青学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顾青竹却好似通透的很,不用说,沈家舅爷今日前来盘嫁妆,多半是这丫头搞得名堂。秦氏恨得连呼吸都快不顺了。

第22章 (含v公告)

沈氏的嫁妆当年也算是京城中的一桩美谈,不说十里红妆,但至少五六里是有的,沈家是江南的首富,祖祖辈辈都从商,积累下的财富十分可观,而沈氏那一辈的沈家,只有沈博和沈氏兄妹两人,嫁妆自然是极为丰厚,光是京里盈利的店铺就有好几十家,钱生钱,源源不断。

不过就算沈氏的嫁妆丰厚,顾知远也没想过要动沈氏的嫁妆,顾家是清贵人家,从不刻意追求富贵,大鱼大肉是一天,可一杯茶,一碗粥也是一天,顾知远自诩是后者。

这样庞大的嫁妆要清点下来,没个两三日都不算完,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账房开始清点后一个时辰,柳婶子和伯府管家老刘就同时前来复命了。

顾知远正坐在棋盘边上看棋谱下棋,听说他们清点好了,放下手里的棋谱和棋子,转过身,传他们进来,沈博和顾青竹姐弟也凑了过来。

老刘进了厅以后,脸色就不太对劲,一个劲儿的往顾知远面上瞥,欲言又止的,顾知远问:“怎么这么快?”

老刘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旁的柳婶子上前一步,将库房里的事情如实说出来。

“伯爷,库房里还在清点,但遇到了一点问题,奴婢便请了刘管家一同前来回禀。”

顾知远双手拢入袖中,看着老刘问:“什么问题。老刘你说。”

老刘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得力老仆,对顾家忠心耿耿,深得老夫人和顾知远的信任。

“伯爷,先头夫人的嫁妆,账目不对啊。”老刘边说边擦汗,可见十分紧张。能不紧张嘛,伯府里从来也没出过这样的事情啊。

顾知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账目不对?哪儿不对,说清楚。”

老刘努力镇定下来:“我与这位管事奉命去清点先头夫人的嫁妆,先从现银票开始查点,先头夫人管账时候的每一笔开销都有登记,账面上结余的现银票有二十万两,但我们清点下来,只剩下五万两现银票,账面银两有八万两,少了大约三千两,金子三万两,少了二三百两。这还只是现银的部分,其他东西还没清点到,因为差额巨大,我才与这位管事急忙赶来回禀。”

顾知远看着老刘,简直难以置信,若非老刘亲口说出来,其他人告诉他的话,他铁定不会相信。

一旁的沈博已经凑了过来,并不震怒,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单手捧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沈博冷哼了两声,没有说话,但就是这两声哼哼,就足以让顾知远羞愧的想要钻进地洞里去躲起来。

“总共加起来少了多少?”

老刘立刻将先前算好的单子递给了顾知远,银票少了十五万,银子少了三千两,金子少了二百八十两,二百八十两金子价值也能上万两,如此庞大的数目怎么可能会少?

“先头夫人在时,是否有什么账没入?”顾知远想了一圈,也就只有这个可能,沈氏的嫁妆只有沈氏自己会动,顾家的人不会动,在顾知远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老刘立刻否认了顾知远的猜测:“伯爷,这不可能,先头夫人的嫁妆每动一笔,都要经过几位账房先生的核算,老奴也会在场,使用账目更是一条条列出来,不可能出错的。”

顾知远有些着急了,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问:“不可能出错,那银子去哪儿了?我顾家拿了?对了,钥匙,钥匙你们身上,你们钥匙动过?银子你们拿了?”

顾知远想到沈氏临终前将两把钥匙分别交给了一双儿女,让他们贴身藏着,如果有人私下拿了银子,那也只可能是这对姐弟。

顾青竹看了一眼神情略微不对的顾青学,上前一步:“爹,我和学弟的钥匙都是贴身藏着的,没动过。学弟,你动过钥匙吗?或者钥匙曾给过谁?”

顾青学有些犹豫,很快往顾知远身后的秦氏看了一眼,正要摇头,顾青竹又道:“你想清楚了再答。现在盘问的是娘的嫁妆,里头的银子与物件儿,都是你我两人的,如今损失了,便是两人的损失,仔细想想,有谁跟你要过钥匙没有?”

怕顾青学糊涂,摇头担下责任,顾青竹先一步提醒了他,清楚的说明这份嫁妆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他没有权利一个人处理。

顾青学欲言又止的低下了头,所有人都看出有问题,顾知远冷面相待:“问你钥匙给过谁没有?”

顾青学还在犹豫,顾青竹从旁又道:“爹,看这样子学哥儿必然是将钥匙给过谁的,但虽不说,但我们应该也能查出来,是谁从库房里取的银子。”转身看向刘管家,顾青竹目光澄澈清冽,有种摄人心魄的冷静,面对这么一个孩子,老刘居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紧张。

“刘管家,你说我娘嫁妆库外有三人轮流日夜看守,你们来回禀之前,可有问过他们?”顾青竹发问。

老刘摇头:“还没来得及问。”立刻反应过来:“哦,我现在就让人把他们传过来。”

走到门口,喊了个人来吩咐,那人立刻下去,厅里众人等了片刻,看守库房的三个人都过来了,是三个老实巴交的老头儿,见了主子们就下意识跪了下来。

老刘将问题问出,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不敢说的样子,老刘眉头一蹙,言辞狠厉:“你们三人都是先头夫人的陪房,东西交给你们看管,如今少了,若你们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少的,那就等于认了是你们偷了先头夫人的东西。十五万两银票,三千两白银,二百八十两黄金,一一给我吐出来。”

三人听了这个数目,立刻吓得身子都软了,跪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求饶:“不是,不是,不是我们拿的。”这个数目,他们就是轮回几百辈子也赚不回来啊,认下就是个死。

左边一个稍年头的老头急急供出:“先头夫人去了之后,库房是开过一回,不过那是李嬷嬷拿着二小姐的钥匙,说小姐命她来取个十两八两的花销,没说取这么多呀。”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顾青竹身上,顾青竹毫不怯场,冷静摊手:“我的钥匙从未离身,李嬷嬷如何能拿到我的钥匙?”

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几声呼喝和叫骂的声音,红渠带头,以两个护院押着一个狼狈的婆子进门,那婆子经过厮打,头发掉下来一般,疯子似的,身上还紧紧攥着一个包袱,看样子是想跑的时候,被人直接擒了回来,不是李嬷嬷是谁。

顾知远见状,哪里还顾得上体面人的斯文,抬脚对着李嬷嬷就是一脚踹:“好你个刁奴,竟偷了主人家东西想跑?”

李嬷嬷给踹了一脚,当场就懵了,她一早上听说舅家老爷来了府里,就知道情况不妙,匆匆收拾了东西,准备先跑了再说,只要她跑了,将来家里人被发卖到哪里去,她都能再赎回来,可没想到,还没走出后门就给红渠这丫头带着护院擒了回来。

“伯爷饶命,小姐饶命,奴婢,奴婢也是鬼迷了心窍才,才答应新夫人的要求啊。”

李嬷嬷一语道破,顾知远刚抬起要再踹她的脚,又给放了下来,拧眉冷对:“你说什么?”

众人将目光落在面色惨白的秦氏身上,秦氏恍然无措,指着李嬷嬷道:“好你个刁奴,竟,竟敢冤枉我。你,你是二小姐的陪房嬷嬷,定是二小姐让你拿了银子是不是?”

秦氏厉声对李嬷嬷说话,让李嬷嬷发愣,想着今儿总归是逃不了了,若是帮了新夫人,府里若要发落她,新夫人一定不去袖手旁观,会救她的。

坚信秦氏会救她,李嬷嬷稀里糊涂就点了头:“是,是。是小姐让奴婢拿的,小姐让拿的。跟,跟奴婢没关系。”

顾知远又看向顾青竹,声音极其不友善:“你让她拿的?”

顾青竹不甘示弱:“这老奴糊涂了,父亲也糊涂了?她最先说的是新夫人指使,父亲怎的不质问一下新夫人?反倒是听信了新夫人的蛊惑之言,父亲像是被一叶障目,无知无觉,凭一个刁奴之言来质问自己的女儿。”

顾青竹自从庄子里回来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府里人都以为她变了,变得乖巧不敢说话了,顾知远也这么以为,却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下,非但不紧张乱了方寸,还十分镇定有条理。

顾知远哪里会看不出来秦氏有问题,但他现在不能说,秦氏拿沈氏的嫁妆,跟顾青竹拿沈氏的嫁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质,前者会让忠平伯府成为京中笑柄,后者最多只是孩子年少不懂事,不会损及忠平伯府的名声,所以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要帮秦氏顺着李嬷嬷的话说下去。

只要先把沈家的人给混过去了,等他们走了之后,关起门来都好解决。

顾青竹知道顾知远在打什么主意,心中冷笑,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为了把事情掩下去,他宁愿冤枉自己的女儿,只可惜,顾青竹不会让他如愿。

第23章

沈博也觉得顾知远太过分了,当着他的面儿都这样欺负青竹, 可想而知他如果不在场, 青竹会受多少委屈。怪不得青竹这孩子会写信向他求救。

“不错,正是如此。伯爷你怎么不问问你的新夫人?再者说了, 这个刁奴敢拿这么多钱出去,那如今这钱在哪里?用在什么地方了?得将府里的采买、门房、回事处一并传过来问话, 这粗浅的道理,就连我们沈家这种商贾出身的都知道, 偌大的伯府竟不知?还是伯爷你蓄意包庇?”

沈博疾言厉色,让顾知远不胜其烦。他最烦的就是跟这样没有修养的人说话,特别是没修养的人还在质疑他的人品。看向秦氏,秦氏低下了头,目光闪烁,全然失了平时的从容。

顾青竹不等顾知远反应,便对老刘道:“去将采买, 门房、马车库和回事处的人一并传到院子里来, 今儿这事儿谁是人谁是鬼,还真得好好查一查。”

老刘看向顾知远,顾知远拍桌子怒吼:“还反了天了。这府里有我在一日,还轮不到你做主!”

顾青竹不甘示弱:“那父亲是铁了心要包庇这个偷盗我娘嫁妆的新夫人了?只要父亲说一个‘是’, 那这次嫁妆失窃的事情, 我便不予追究, 只当送给这个寡廉鲜耻的女人好了。”

顾知远怒极:“你个忤逆之女, 你说什么?她是你的继母。”

盛怒的顾知远上前就要对顾青竹动手, 顾青竹已经做好了挨他一记的准备,丝毫不让,顾知远来到她跟前扬起手挥下,却见人影一闪,顾青学挡在顾青竹前面,替她挨了一巴掌,顾青学被打的脸偏到一边,一只手还不忘将顾青竹往身后推推,嘴里牙齿被打出了血,流出嘴角,顾青学伸手把血迹擦掉。

因为一巴掌的声音,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沈博急着将两个孩子拉到身边,顾知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愤然放下,对沈博道:“我管教孩子,与大哥你没有关系吧。”

沈博沉住气道:“谁跟你说管教孩子的事儿,别岔开话题,现在说的是我沈家的嫁妆,在你顾家少了这么多,你以为你打两下孩子,我就能善罢甘休了?今儿若查不出这钱去了哪儿,那你就别怪我一纸诉状将你告上公堂,我还就不相信了,天底下没个说理的地方。”

顾知远咬牙切齿,就是不吐口,顾青竹拉下顾青学抓住她胳膊的手,再次上前,毫无畏惧:

“把事情弄清楚了,若我果真冤枉了新夫人,那我给她跪地斟茶道歉,从今往后再不多言一句。”不等顾知远反驳,顾青竹就利索转身,来到跪趴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李嬷嬷,弯下腰捏住李嬷嬷胳膊上的麻穴,将她整个人给拎了起来,李嬷嬷哀嚎着,外人不知她感受,还以为她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就那么拎了起来呢。

顾青竹从李嬷嬷的腰上扯下一个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一个金属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李嬷嬷惊呆了,想扑上去捡,被顾青竹快一步捡了起来,交到沈博手中,然后将刘管家手里的两把钥匙拿出来对比,顾青竹向众人解释:

“我娘的嫁妆库,一共两把钥匙,是她嫁过来之后几年重新换的,一把钥匙上写的是‘竹’,一把钥匙上写的是‘学’,是我姐弟的名字,我这把一直在身上,学弟也是吗?钥匙可曾离过手?”顾青竹转过头问顾青学。

顾青学沉默,沈博将三把钥匙放在一起不难看出区别,顾青竹和顾青早上交出去给账房的是金钥匙,但李嬷嬷荷包里掉出来的是铜的,颜色偏暗,一看就知道是仿制出来的,而最惹人发笑的是,那仿制钥匙的人只怕不知道这钥匙的来历,竟然将一个‘学’字也仿制出来,所以钥匙一目了然,是谁丢了。

沈博看向顾青学:“你还不说吗?再不说的话,你姐姐就要被人诬陷了。”

顾青学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十分苦恼和失望:“钥匙我曾借给三妹妹看过几眼,其他时候,我一直带在身上。至于谁去仿制的,又怎么会到了李嬷嬷身上,这些我并不知晓。”

沈博冷哼:“所以,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在这刁奴身上了。顾伯爷,是你派人审她,还是我派人审她?你派人审,这刁奴还能留条性命,若是我审的话…”那年头,富贵人家死个把下人,还真不叫事儿。

他故意没把后面的话说完,但他沈博沈三爷在商场上见惯大场面的气势却绝并不容小觑,看着真像要治李嬷嬷死地的样子,李嬷嬷见状脸色变了又变,再也抵受不住压力,仓皇的跪趴到了秦氏面前,揪住秦氏的衣裙哭喊:

“夫人救我,夫人救我!钥匙是你给我的,不是我偷的,我,我只是奉了您的命令去取钱而已,钥匙我也是奉了你的命,一直保管在身上的,夫人救我啊!”

事情这样发展,让顾知远气的头疼,秦氏低着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把自己的衣裙从李嬷嬷手里抽出来,可李嬷嬷抓着她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既然抓上了,哪里还有放开的道理。

“你,你这个刁奴,给我放手!你,你简直血口喷人。自己偷了东西,却要诬赖在我身上,是谁指使你的,是不是那个丫头,你是她的陪房,定是她指使你冤枉我的。来,来人呐,把这个刁奴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秦氏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行使把人乱棍打死的夫人威风居然是在这样要命的环境之下。

门外没有一个人响应她的话,所有人的嘴角都含着讥笑,看她一个人在那儿表演拙劣,院子里有了响动,吴嬷嬷领头,带着一大帮人进去了这院子。

吴嬷嬷让她带来的那些人在院子里候着,有采买的,门房的,马房的,回事处的人,吴嬷嬷领着两个同样是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走入,两个婆子将手里托盘上的东西放到了顾知远手边的桌面上,全都是一些看着有些眼熟的金银细软,细软旁边放着一沓银票,银票上的水印明晃晃的写着‘沈’,这是从沈家的银号拨出来的,每一张都有对应,可以核查来处去向,另外一盘子里放的是金银锭子,刻着‘天宝’的金锭子,银锭子,象征性的各放了三两个。

看见东西被送到这里,秦氏瞪大了双眼,对吴嬷嬷喊道:

“你,你敢搜我的房间,好大的胆子。”

吴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体面的人,就没把秦氏放在眼里过,冷笑一声:

“奴婢可没那么大的胆子自作主张,是老夫人吩咐的,奴婢不过是替老夫人做事罢了。”吴嬷嬷来到顾知远面前,指着桌上的银锭子,躬身说道:

“伯爷,这些东西全都是从新夫人的西芩园里搜出来的,银锭子还有一匣子,金锭子也是,太重了,奴婢就让人搬到西芩园外面的石桌上放着了,剩下这些轻便的,奴婢就拿了过来。那些金钗细软,首饰金钗,有些先头夫人用过了,伯爷应该能认出来吧。说句奴婢不该说的话,您挑的这位新夫人可真不是个讲究人啊。”

别说讲究了,她连个知礼知义的人都算不上。

拿着先头夫人的嫁妆,到处挥霍,又是裁衣,又是买布,将里里外外的破烂全都一骨脑儿的丢弃了,喝的茶,吃的点心,用的饭,没有一处不是最贵,最好的。若这些是凭她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那就算枕金睡银也不会有人说她半句,偏偏这些东西,不是她的,是她从别人嫁妆里偷出来的,这就委实恶心人了。

顾青竹有些意外吴嬷嬷这个时候来,看来自这厅里起了争执,老夫人那儿就直接行动了,吴嬷嬷带人抄了西芩园,将赃物一并搜了出来,足见老夫人绝不姑息的态度。并且,丝毫颜面都没打算给秦氏留。

沈博看了东西,哪里还不懂伯府老夫人是什么态度,一旁始终没开口的柳婶子也在心中暗自叫好,关键时候,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