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瑶与顾青竹分开以后, 遇到个丫鬟,被指路去到宾客云集的园子里。心中将顾青竹埋怨到死,幸好她机灵, 要真跟着顾青竹一路走到底,还不知道她要把她骗到哪里去呢。

国公府的园子就是跟伯府不同,她是第一回 来这里,处处看着都新鲜。

老远就看见百花从中的亭子里坐了几个面熟的姑娘,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娇气的拿把罗扇遮面说笑,那优雅的模样,顾玉瑶觉得自己下回也可以拿把罗扇试试。

亭子里正说话赏花的姑娘看见往她们这里走来顾玉瑶,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用罗扇遮着说话:

“哎,瞧见没?这就是顾家继夫人的女儿,瞧她打扮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庶出,嫡母没了才一年,就这样打扮,真是个凉薄之辈。”

“忠平伯府顾家吗?那事儿我也听说了,顾家的继夫人可真上不得台面,到底是妾侍出身。”

“是啊,再没有比这更没脸的了。”娇俏姑娘罗扇轻转,往一旁的张小姐和李小姐看去:“哎,听说你们与这顾家小姐关系不错,眼睛可得放亮些,当心她连你们的东西都偷了去。”

张小姐和李小姐俏脸微红,张小姐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们与她不熟,就是在荣安侯府见过,不曾说过几句话。”

“是嘛,我们可听说那顾家小姐送你们东西来着,出手还挺大方。头回见面,就是一人一瓶玫瑰露,果真是别人的银子花着不心疼 。”

亭子里的姑娘们全都掩唇笑了起来。

顾玉瑶毫无所觉,端着身子,款步走入亭中,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在认识的张小姐和李小姐身上,甜笑着坐到她们身边去,打招呼道:“张小姐,李小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上回我派人送去给你们的玫瑰露收着了吗?”

顾玉瑶跟她们套着近乎,不管什么圈子里的关系,有熟人介绍自然会好些,张小姐和李小姐收过她的东西,必然会帮她引荐引荐亭子里其他姑娘的。

只见张小姐垂下头,在贴身荷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瓶巴掌大的玫瑰露,瓶口缠着的红线说明玫瑰露还没开封过。

推送到顾玉瑶面前,张小姐极力撇清关系:

“哦,顾小姐不说,我都忘了,这东西贵重,如何能收你的,上回你派人拿去给我,我一直就想着还给顾小姐的,后来有些事忙就忘了,想着今日顾小姐定会来国公府,我便带在身上,打算见着顾小姐之后,再还给你的。”

顾玉瑶一愣,看着桌上那玫瑰露,有些不知所措,张小姐旁边的李小姐也慌忙将玫瑰露放在桌上,已然是用过的样子,李小姐也跟着说:

“是是是,张小姐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东西太贵重了,还是还给顾小姐为好。”

两位小姐还了东西给顾玉瑶之后,就站起身,匆匆离开了亭子。顾玉瑶站起来想拦住她们,却晚了一步,两位小姐一会儿的功夫就跑开了。

顾玉瑶看着桌上两瓶玫瑰露,气的有些啼笑皆非,这两个人也太不上台面了,哪有人收了礼物多时后,还当面退回来的,更别说李小姐那瓶一看就是用过的,哪有人这样呢。

见旁边那两个执扇的姑娘正在看她,顾玉瑶故作镇定的笑道:

“哈哈,她们也太客气了,我这是…”

还没说完,就见左边那个执扇姑娘便打断了她:“哪里是客气呀,她们是怕了。”说完后,与旁边的那个姑娘相视一笑,顾玉瑶有些不明所以,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姑娘起身,走到她面前,拿下扇子,露出满脸的讥笑,用手里扇柄指了指桌上的玫瑰露:

“谁知道你这些东西是花谁的钱买的呢。万一是用你已故嫡母的钱买的,那多不吉利呀。”

话音落下,亭子里其他一直在观望的姑娘们全都有志一同的娇笑起来,顾玉瑶这才明白她们的意思,满脸通红起来,左右环顾一圈,急急回应: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你们知道什么呀,就在这里嚼舌根,我送别人东西,关你们什么事?”

那执扇姑娘见顾玉瑶还敢当面顶撞,冷笑一声:“你怕人嚼舌根,有本事你别做呀,还从没听说过继室夫人扶正之后,就连先室夫人的嫁妆都继承过去的。自己不要脸面,做了这等丑事,还不许别人当面说了?”

这姑娘言辞十分不堪,顾玉瑶彻底被她这几句话给激怒了:“你!你是哪家的小姐,怎生这般无礼?小时候难道没读过书吗?”

她还有理智尚存,知道先问问对方来路。

执扇姑娘冷下笑容:“本县主读过的书虽然不多,可我也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听说你娘是个教书的女先生,你们一定读过很多书吧。可我怎么觉得我们读的不是一类书,你娘学的莫不是勾引男人的学问吧,怪不得呢。”

顾玉瑶又气又急,被人当面骂娘,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可偏偏对方又是个县主,她惹不起。周围没一个帮她的人,全都在偷着看她笑话,顾玉瑶气的跺了两下脚,拿起桌上的两瓶玫瑰露转身就出了亭子。

出去的时候,她还听见亭子里传出那些姑娘的讥笑声。

顾玉瑶在国公府里乱撞,被国公府的下人盯着,这儿不能走,那儿不能入,好不容易看到秦氏,顾玉瑶不由分说就跑过去,将秦氏撞了个满怀,秦氏眉头蹙着,心情似乎也不太好的样子,轻斥顾玉瑶: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顾玉瑶委屈极了,将手里的玫瑰露往秦氏手里一塞,怒道:“我被人欺负成这样,娘你不管我也就算了,还责怪我。”

秦氏本身心情就不好,将手里的两瓶玫瑰露抛给顾玉瑶,压低声音轻斥:“谁欺负你了?顾青竹吗?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被她给欺负了去?”

提起顾青竹,顾玉瑶就气不打一处来:“别提她,她是个什么东西!带着我在国公府里绕圈子,把我当傻子似的耍,好不容易拜托她,在园子里又遇见了那些爱嚼舌根的讨厌鬼。”

秦氏听到爱嚼舌根四个字时,大抵就明白了原委,因为她刚才也亲身经历过一回。原想趁着今日安国公夫人寿宴,能够多认识一些豪门夫人,没想到,那些夫人根本不想和她交往,有那好事的还当面揭她的短,说她是个用先室嫁妆的破落户,看女儿这样反应,秦氏哪里还会不知道女儿的经历呢。

顾玉瑶把当时情况说与秦氏听:“看吧,那张小姐和李小姐收我东西的时候怎么不嫌客气了,如今过了那么长时间,她们倒清高起来了,娘您是没看到那些小姐们笑话我的样子,我,我就是从前,我也没这么丢脸过。”

她话里的‘从前’指的是秦氏还未扶正的时候,她是个庶出,也没人这样当面给她没脸过,如今她成了嫡出,那些人反而变本加厉了。

秦氏眉头紧蹙:“那些人欺负你的时候,顾青竹就那么看着?”

顾玉瑶嘟嘟囔囔的摇头;“没,我不说了吗?她带我在园子里兜圈子,我就没跟她一起了。娘您问这个干嘛?”

秦氏白了她一眼,如果顾青竹在旁边看着妹妹受欺负而不出声,她不就有理由找顾青竹的茬儿了嘛。

其实说到底,她们娘儿俩之所以今天会在国公府受到这般待遇,事情源头就是顾青竹那臭丫头找了舅家来查嫁妆!若非如此,事情怎会闹得如今这难以收拾的地步,那些夫人又怎会不与她结交呢。

“娘,咱们现在怎么办?看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咱家的那件事了,今后哪里还有世家小姐肯与我交往呀。”顾玉瑶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被人冷落,明明前阵子,那些从前笑话她不是嫡出的小姐们终于肯与她交往说话了,被顾青竹这么一搅和,一切又都变了样。

“你且沉住气,我怎么教你来着?处变不惊,就算心里头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人家越是说你,你就越要表现的无所谓,当面跟人争吵是最愚笨的行为。”

秦氏耐着性子教女儿,见她还是不懂,无奈一叹,凑过去,在顾玉瑶耳边轻言:“你听好了,将来若还有人当面说,你就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你爹身上,反正你爹已经承认是他授意的,我们只管说是听了你爹的吩咐。她们敢欺负我们,还敢欺负到你爹头上去?”

第37章

教导完了女儿, 秦氏母女也不想再去找其他人说话了, 原本以为今天会是惊艳亮相的一天,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 真是想想都觉得郁闷。

顾青竹在园子里赏了一会儿花,周围有几个姑娘对她指指点点,隐约听见什么‘凶悍’的字眼,不用猜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从她把舅舅沈博喊来了京城,她就没有打算保住名声, 一个‘美名’,如果是要她憋屈才能获得的话,那她宁愿不要。

从园子出来, 便循着声音找到了戏台处, 国公府里请了四处戏台,分别在不同的位置, 有京戏,昆戏, 折子戏,黄梅戏, 顾青竹找到的这个是京戏台子,戏台上唱着婉转柔肠的戏词, 咿呀流畅,戏台下的观众不多,本来就是主人家请了给宾客们解闷子的, 但有些宾客难得来一趟国公府,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听戏这种事情上。

顾青竹寻了个最后面的位置坐下,旁边自有丫鬟送上瓜子茶水,戏台上不知唱了些什么,台下有几道高亢的叫好声显得特别突兀,顾青竹端着茶杯边喝边往那声音的源头看去,竟是三四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凑在一起,对戏台上一名身段娇柔的青衣不住吹着口哨,调戏的意味很浓,引得周围宾客侧目。

顾青竹的桌子另一侧坐下一人,顾青竹并无所觉,喝完茶放下杯子,才感觉到一抹追随的目光,顾青竹眉头蹙起,以为又是祁暄,抬眼看去,却是嘴角噙着笑意的贺绍景。

只见他将瓜子碟往顾青竹手边推了推,轻声问道:“顾小姐也喜欢听戏?”

顾青竹见他笑的没由来,便收回目光,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贺绍景瞧着她精致的侧脸,不难察觉出她的拒绝之意,但他就是管不住,想要留下来与她说说话,哪怕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也想留下。

“这出戏的戏名儿叫三击掌,说的是王宝钏…”贺绍景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以此为由搭话才是最稳妥,可谁知刚说了两句,就听顾青竹无情的打断:

“我不喜欢听戏,贺世子与我说这些是对牛弹琴。”

贺绍景面上一僵,随即反应过来,笑问:“顾小姐不喜欢,怎的会坐在这里听戏?”

顾青竹伸手抓起一把瓜子放到手边,拿起一颗剥出了瓜子仁,送入口中之前回了一句:“没人与我说话,过来打发时间的。”

贺绍景是第一回 听到这种耿直的回答,虽然大家都知道,会在今日这种场合跑过来听戏的,一般都是没什么交际的人,可这种心照不宣的理由,倒是很少人会耿直的说出来,丝毫不以此为耻。

“看来我们境遇相同,也没人与我说话,若是顾小姐不嫌弃,咱们俩做个戏搭子说说话可好?”

这番话说出来,贺绍景简直要怀疑是不是真的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这样急切又失态,与他平日的性格完全不同。

顾青竹只顾着埋头剥瓜子,似乎并未听见贺绍景的话,贺绍景也不觉得尴尬,就那么耐心的等着,顾青竹原本是想冷待他,用行动告诉他答案,可谁知这贺绍景仿佛感觉不出她周身的冷漠般,坚持与她说话。

“顾小姐可听见我说的话了?”贺绍景追着又问。

顾青竹抬眼,缓缓点头:“听见了。”

“那顾小姐怎么说?同意与我做个戏搭子吗?”

贺绍景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登徒浪子,与前面那几个巴在戏台栏杆上吹口哨,调戏唱戏女子的少年们差不多了,只不过他调戏的是眼前这冷冰冰的漂亮小姑娘。

突然很期待小姑娘的反应,就算站起来泼他一脸水,骂他是无赖,贺绍景也认了!

顾青竹将手里的瓜子壳放到盘子里,抬眼对上贺绍景期盼的目光,温和的莞尔一笑:“贺世子觉得我说‘同意’,合适吗?”

顾青竹展颜一笑,让贺绍景为之眼前一亮,还没说话,眼角余光便瞥见一个身影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贺绍景就是想不发现都难,因为那人挪动椅子的声音非常大。

顾青竹与贺绍景对面而坐,祁暄坐在他俩中间,贺绍景很是意外:“幼清,你怎么…来找我的吗?”

祁暄冷冽的目光在贺绍景和顾青竹之间回转,顾青竹眉心微蹙,却没说什么,兀自扭头听戏,看都不看他一眼,祁暄按下挫败,对贺绍景回道:

“自然。我又不爱听戏,不找你来这里做什么。”

贺绍景看着祁暄,莫名觉得不对,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点头笑了笑,丫鬟来给祁暄上茶,贺绍景欲起身:“幼清寻我是有事?不妨去那边说话。”

祁暄喝了口茶,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就是被那帮人缠的厉害,想想还是你这儿清静,待会儿他们要找来了,你可得帮我应付着些。”

祁暄口中的他们,贺绍景没问是谁也能猜到,毕竟武安侯世子难得光临安国公府,平日里不怎么遇见他的人,自然要抓紧这机会与他套套近乎,将来若能得祁暄在武安侯面前说一句话,胜过他们自己努力十年。

笑着应下了,贺绍景这才有空端起茶杯喝茶。

先前只顾着跟顾家的小姑娘说话,没顾得上喝茶,突然来了个祁暄,他就算还有什么想说的,现在也不方便说了。

顾青竹扭头看了两眼贺绍景,贺绍景心上一喜,对她点头致礼,似乎在向她说明自己对不速之客也很无奈的意思。

顾青竹调转回目光,刻意忽略身后那两道灼灼的视线,想着上一世祁暄和贺绍景两人斗的你死我活,贺绍景追随的是大皇子,祁暄追随的是太子,两人明里暗里交手多回,祁暄是那种若当面交锋,没人能把他如何,但就怕背地里动手脚,祁暄是个将才,并不是适合朝局中的尔虞我诈,他最讨厌的也是这些阴谋诡计,然而贺绍景最擅长的就是搞阴谋,那些年,折在他和张连清手里的大臣不知道有多少。

没想到重来一世,还能看见这两人相安无事坐在一张桌子上的画面,尽管有些尴尬。

“你是顾家的小姐吧。”

祁暄放下杯子,忽然在顾青竹背后开口问了一句。

顾青竹眉头立刻蹙起,扭头瞪他,还没开口,就听贺绍景替她答道:“是啊,这位是忠平伯府的二小姐,对戏文颇有独特见解,我是来请教的。”

贺绍景这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和顾青竹坐一张桌子吗?这理由在别人听来,没什么问题,因为顾青竹对戏文见解独到,所以贺世子才会坐在她旁边请教。

然听在祁暄耳中却很不以为然,因为他就算再怎么不了解青竹,也知道青竹不喜欢听戏,更别说对戏文见解独到了。

只可惜这些话不能往外说。因为他和青竹现在还没有关系,若他表现的太过,只会损及青竹的清誉,虽然在祁暄看来,他的青竹对这些根本不在乎,但他却不能不为她在乎,因此就算找她也只敢偷偷摸摸的找,确定万无一失了才行。

“原是忠平伯府的二小姐,失敬了。”

祁暄对着顾青竹的背影说话,贺绍景有些意外祁暄的主动,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难道就因为他坐在这里和二小姐说话,祁暄便如此反常?

贺绍景纵然心机再深,也不会觉得顾青竹这么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会引起祁暄的注意,祁暄和他不同,他与这小姑娘有几面之缘,每一面都让他大开眼界,所以才产生浓厚兴趣,祁暄他怎么会。

顾青竹没有回答祁暄的话,贺绍景见状,心里终于平衡了些,至少可以证明,他感兴趣的姑娘是一视同仁的,并不是只对他一个人冷淡。

“二小姐缘何不敢看我?”祁暄继续纠缠,心中有些抑郁,他刚才过来的时候,明明看见她对贺绍景笑了笑的,尽管笑的有些敷衍,但终归是笑了,他不指望青竹能对他笑,但至少能光明正大的与他对视一眼吧,然而…

对于祁暄的骚扰,顾青竹觉得不胜其烦,从座位上站起身就要离开。

“二小姐这就要走?”

贺绍景起身问话,顾青竹抿着唇,对他福了福身,算是告别,就在祁暄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冲上去扮演一回拦路的恶霸,戏台那边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原本热闹的吹拉弹唱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声声尖叫。

顾青竹停住脚步往戏台那儿看去,正好看见戏台轰然倒塌的一幕,台下的观众吓得四处逃窜,生怕戏台砸到自己。一瞬间的功夫,戏台倒塌,台上戏子们有的跑掉,有的则被顶上的竹竿布景压住了,那顶上的布景都是手指粗细的竹子和布搭起来的,没什么重量,就是压在身上也不会受重伤,倒是那戏台下的桩子,看着就十分沉重,若有人卷到那桩子底下,肯定没那么好过了。

果然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停了之后,只听几个少年焦急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被压在下面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听到这声喊叫,顾青竹赶忙提着裙摆往那处跑去,先前目测戏台下的桩子十分沉重,若真有人被压在下面,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第38章

到了戏台前面, 国公府已经有不少护院赶过来, 将摔倒在戏台上的人都扶下来,然后开始搬动搬动倒塌的戏台桩子, 可刚一动,就听见桩子下传来一声惨叫,护院们就不敢动了,旁边的醉酒少年们似乎都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青竹眉头蹙着对那些护院说道:

“喊得这么有精神,又没死, 怎么着也得拉出来啊。”

这话虽然话糙,但理不糙。喊得大声,就说明人还精神, 尽快拉出来救治才是正解。

“快快快, 来两个力气大的,抬着两头, 从中间把人拉出来再说。”

护院头子下命令,护院们就开始抬, 可这戏台子太重了,两个人抬一边都抬不起来, 祁暄从那几个已然清醒过来的少年旁边经过,沉着指示:“你们帮着搬这边, 愣着干什么。”

说完便走到另外一边,贺绍景见状,也上前帮忙, 一声令下,两边一起抬,护院头子从抬起的缝隙便爬了进去,冒着生死危险,从里面硬生生的扯出一个半身血淋淋的少年,半身被铁钉和碎木扎着,但最严重的还是他那腿骨,少年被拉出来之后,就一直弓起身子想去抱他的膝盖,脸色煞白,痛苦。

人被救出来之后,戏台下的桩子就彻底断裂,崩塌下去了。

护院们都吓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国公府还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好好的戏台怎么会坍塌?

顾青竹蹲在那少年旁边,将他的手从抱着的膝盖上拿开,只见膝盖周围密密麻麻的扎着碎木,深入腿肉之中,国公府的管家闻讯赶来,吓得赶忙要把人抬起来找大夫去,被顾青竹拦着:“别动他,动了就残废了,让大夫带药箱过来,板夹和绷带,最好再找一副担架,脚不能落地。

管家不知道这么一个小丫头能干嘛,正犹豫着,肩上被祁暄一拍,管家才醒悟过来,匆匆派人去请大夫。

顾青竹跪在那哀嚎少年身旁,从腰间解下一条腰带,腰带内侧是一整套片儿刀,顾青竹抽出一把,小心翼翼将那少年腿上的裤子给割开了,旁边的人都十分惊讶,就连那个哀嚎不已的少年咬着牙盯着这个与自己年岁差不离的姑娘。

膝盖周围扎了好几跟手指长的碎木,看样子是扎到骨头了,表皮已然破裂,若是不能将碎木尽数除去,留下隐患在骨头上,将来这条腿可能就要废了,就算不废,肯定也会留下一些难以治愈的后遗症。

让丫鬟拿来了兑茶的凉水,顾青竹从贴身的腰带中抽出一把镊子,趴在那膝盖前仔仔细细的将碎木连皮带肉,从骨头中拔出,少年痛的直抽抽,顾青竹往旁边看了一眼,对上祁暄,祁暄立刻过来,按住了那乱动的少年,出声告诫:“不想变残废的话就别动。”

许是祁暄按住了,许是少年吓住了,后来果真一动都不敢动,痛的直咬牙。

顾青竹趴在地上,替他将周围看得见的碎木拔出,然后拔出几根银针,扎在这少年膝盖周围四个地方,少年的疼痛似乎得到了一些缓解。

管家带着两个大夫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后头果真抬了一副担架过来。

大夫来了,顾青竹就起来了,大夫接替顾青竹的位置,用纱布按在膝盖上,擦掉血迹,发现膝盖虽然流血不止,但周围的碎木已经清理的七七八八,尤其是骨节处的碎木,清理的相当干净。

缓缓抬起那少年的腿,将小腿上下稍微动了动,见少年并无更痛的感觉,大夫便对身后吩咐;“抬上担架,小心着些。”

管家听了之后,赶忙安排人上前,亲自扶着将那少年公子抬到了担架之上。

先前还在戏台上唱戏的人并没受太大的伤,先前那名唱青衣的女子坐在一旁,失魂落魄看着那坍塌的戏台,因为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好些个宾客围观,安国公世子韩庆臣急急忙忙穿过人群跑过来,神情紧张,环顾一圈,落在那名唱青衣的女子身上,急急忙忙跑过去,关切的问:“素衣,你没事吧?”

那被唤作素衣的女子脸上带着妆容,看着有些滑稽,转头瞧见韩庆臣,便一头扑入了韩庆臣的怀抱,世子夫人万氏站在后方,目光沉沉的盯着自己的丈夫和他抱着的戏子,目光阴冷,沉声吩咐:

“来人,将这位受惊的姑娘带去后院歇息。”

她身后来了两个婆子,从韩庆臣手里把不住回望的戏子素衣给带走了,韩庆臣想跟过去,却对上世子夫人递来的一记眼刀,两人目光交错间,就像发生了一场厮杀。

韩庆臣别过目光,甩袍冷哼离去,贺绍景来到万氏身旁,轻问:“姨母,可有事?”

万氏是贺绍景的亲姨母,闻言振作,对贺绍景勉强一笑,与周围宾客说了句抱歉,便由丫鬟扶着离开,留下二房,三房的太太们在这里安抚宾客。

顾青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从地上站起来,就觉得周围不少宾客指着她,有几个好事的当着她的面儿就指戳起来:

“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然这样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撕了男人的裤子。”

在这些人眼中,顾青竹刚才的行为根本不是救人,而是不守礼法,没有规矩的行为,本朝虽然允许未婚男女适当的交流说话,但身体上有接触却是多数人不能容的。

“她呀,我瞧着像是忠平伯府顾家的。就是那个,那个…伙同舅家来跟亲爹要债的姑娘,怎么样,凶悍吧?”

祁暄也听见了,心中生怒,大喊一声:“管家何在?”

管家立刻跑到祁暄面前,躬身问候:“世子,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