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交战了好久,祁暄才勉强忍住了要去掀青竹被子,比划比划大小的冲动,被自己的猥琐吓到了,目光从不该看的地方挪开,转移到青竹的脸上,睫毛像扇子似的,脸还没有他巴掌大,鼻子又挺又翘,丰润的双唇微微开启,无声的呼吸着,贝齿洁白,透着诱人的光泽。

缓缓靠近她,轻嗅她身上的香气,目光落在她那近在咫尺的唇瓣上…

顾青竹这一觉睡的好舒服,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睁开双眼喊了红渠进来,红渠端着水进来时,就见自家小姐赤脚坐在床沿上,脸色如桃花般娇艳,红渠发自真心的夸赞:

“小姐今日脸色真好。”

顾青竹将手放入红渠端来的水盆里,莞尔一笑:“昨儿睡的好。”

好久都没有睡的这样香甜了。

第41章

安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解决了, 陆家问明前因后果之后,认为自己家孩子有错在先, 再加上陆小公子虽然受伤, 却无大碍, 便没有追究其他责任。

顾青竹原本想在家里休息几日再去仁恩堂, 早早便让红渠去跟卢大夫说了一声,打算趁着这几天, 看一看铺子里的事情,沈家送来的掌柜们相当厉害,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不管从前铺子里的账目有多复杂,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都理顺过来了。

现在就是有几个决定要等顾青竹拿主意, 比如有几家不赚钱的铺子, 是去是留,若是留的话, 接下来该怎么运作,如果去的话, 接下来该做什么行当,是租出去还是重新换个门面,此类种种得要顾青竹拿主意。

在前院的花厅里听着各铺子掌柜们禀报事情, 顺便扫几眼账本,顾青竹上一世管了十多年武安侯府,处理这些事情委实不觉得复杂,倒是那些掌柜们见顾青竹如此有章法, 都啧啧称奇,一口一个先夫人教的好,在他们看来,顾青竹这个年纪能够精通庶务,定是从前跟着沈氏后头学的。

而事实上,顾青竹很多东西确实是受了沈氏的启发,沈氏出身商贾,打理这些金钱上的事情很有一套,虽然小时候没有正儿八经的教过顾青竹,但她平日里处理事情时,顾青竹在旁边学了不少,以至于后来从秦氏手里夺回了嫁妆,顾青竹没有束手束脚,受人拿捏,一番刻苦钻研后,也将铺子打理的有声有色,再然后嫁入武安侯府,接触的庶务更加繁复。

顾青竹将能当场做决定的事情处理完,留下一些需要考察之后再做决定的事情,过几日等考察完了之后再处理。

招待掌柜们在忠平伯府吃了一顿午饭,下午掌柜们都回去了,顾青竹也想休息休息,可刚躺下没多会儿,红渠就急匆匆的跑进来,顾青竹还没睡着,就是靠在软塌上看书,见她掀了帘子跑进来,放下书问道:

“怎么了?”

“仁恩堂的昀生跑来找小姐你,说是有一伙人去仁恩堂闹事,把卢大夫给打了。起因是因为卢大夫前两天给个老婆子看病,跟老婆子的大儿子说了要准备后事,老婆子肯定不行了,卢大夫开了些人参给她吊两天气,好让她家里人有个缓和,那老婆子昨儿夜里去了,他那二儿子从城外回来奔丧,非说是卢大夫开的药把老婆子害死了。一早就带了帮亲戚到铺子里打砸,把卢大夫给打了,还说他五天后再来,让卢大夫准备五百两银子,要没银子的话,他就砸了仁恩堂。”

红渠把昀生的话复述给顾青竹听,顾青竹听了,从软塌上坐起:“卢大夫要紧吗?”

“身体上应该不打紧,就是吓到了,他也那么大岁数,不比年轻人,又遇上这么个无赖,一辈子没受过这等惊吓呀。”红渠跟着顾青竹在仁恩堂待了一段时间,也算有交情,所以昀生一来求救,她就忙不迭跑进来回禀了。

顾青竹若有所思:“我换身衣裳,去瞧瞧。”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辆马车就出了安平巷,去了仁恩堂。

下车后就看见仁恩堂外还有些左邻右舍的人在观望,有的在铺子里帮忙清扫,看见顾青竹来了,跟她打招呼。

昀生蹲在地上捡药材,瞧见顾青竹立马放下簸箕迎上来,嘱咐另一个伙计良甫照看着,昀生对顾青竹比了比后院的方向:“先生在里面,你去瞧瞧他吧。”

卢大夫就住在后院,跟药铺连着的小四合院儿,卢大夫妻子已经过世,只有两个闺女都嫁在云南,他老家也是南方的,当年来京从医后便在这儿落脚,妻子死后,女儿也不在身边,身边挺孤清的。

几十岁的老头儿,躺在躺椅上,眼角都给打乌青了,隔壁香茶铺子的掌柜王叔给他用鸡蛋揉呢。

顾青竹去了,王叔起身给她让座:“哎哟,小竹你可算来了,你师父今儿遭罪了。”

对外,顾青竹是卢大夫的关门弟子,周围的人都喊她小竹,以为是男孩子。顾青竹给王叔道谢后,王叔把鸡蛋交给昀生,便离开了。

顾青竹给卢大夫把脉,卢大夫的手到现在还在抖,看来真是吓坏了。

“皮外伤,没伤及肺腑。得休养个几日了。”顾青竹把脉后的结果说出来。

卢大夫虚弱的点点头,昀生实在气不过:“我打听过了,带人来闹事的叫吴二,本来就是有名的地痞流氓,三年前就把一个大夫给打残废了,跑到城外去避风头的,这回他老娘没了,回来奔丧,故技重施,带着一帮人来讹先生,说几天以后还来,要先生给五百两银子。他倒会狮子大开口,五百两银子,也真敢说。”

红渠气愤不已:“咱们报官吧。让官府抓他。”

昀生有些为难:“没用,就算把吴二给抓了,他那些地痞朋友天天来闹,咱们也受不了啊。他就是讹上了。”

“难不成还没法子治他了?”红渠嘟囔着往顾青竹看去。

顾青竹沉吟,看向卢大夫:“先生想如何处置?”

卢大夫无奈一叹:“我一个老头子能怎么处置。他们能来一回,就能来第二回 ,我就算这回给了银子,下回他知道这里能弄到银子,就会变本加厉,我还有几年的命跟他们耗着呀。”

“但事情出了就要解决,先生只管说想怎么办,文的还是武的,其他事情交给我就好。”

顾青竹对卢大夫给出了最大的诚意。

卢大夫还没说话,昀生就开口了:“文的就是给钱是吗?这办法不好,不是一回两回钱的事儿,正如先生所言,给了一回,他们下次还会来的,欲壑难填,咱们有多少五百两能给的?”

昀生这么说,便是更加青睐武的解决,顾青竹往卢大夫看去,卢大夫坐直了身子,疲惫的叹了口气:

“文的武的,我都解决不了。说到底,人年纪大了,胆子小了,我在这铺子里待了几十年,老伴儿走了之后,我就一直想把铺子关了,前儿大丫来信,让我去云南,我就两个丫头,全都在那儿,若没这回的事情,我还下不了决心。”

昀生惊讶:“先生想关了铺子?这…凭什么呀!被他们来一闹,咱就关铺子,这也太…”

卢大夫摆手:“我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

“可这铺子是您的心血,街坊四邻也都习惯来您这儿抓药看病,您要走了,这铺子怎么办?”昀生蹲下身,想要跟卢大夫好生劝说。

卢大夫犹豫片刻后,将目光转向了顾青竹,两人对上一眼后,顾青竹才沉吟道:“如果先生执意如此,那这铺子我买了也无妨,并且我会派人亲自送您去云南。”

顾青竹的话让卢大夫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连连点头,老泪纵横,先前躺在这里,他想了很多,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法子最好,自己能下决心去跟女儿女婿团圆,铺子有小竹在,凭她的身份,自然有很多法子对付那些来闹事儿的地痞流氓,最紧要的是,铺子若卖给其他人,别人开不开医馆另说,就算依旧开医馆,昀生和良甫这两个孩子人家会不会留下呢。

种种考虑之后,只有小竹接了医馆,对大家才是最好的结果。

“越快越好。劳你费心了。”卢大夫给出了准话。顾青竹问他铺子想卖多少银两,卢大夫只说让她看着给就成,顾青竹自然不会让卢大夫吃亏,当天下午就从别的铺子里调了两个掌柜过来办评估交接事宜,这地段的铺子不便宜,顾青竹出了比市价高出一千两的价格,买了下来。

所有的地契,前面医馆加后面的四合院儿,总共给了卢大夫两万一千两银票,当场画押买卖,店铺就归到顾青竹名下。

两万一千两银票,买下了医馆,原本在医馆里的两个伙计,昀生和良甫依旧做原来的事儿,半点不耽误。

第三天清晨,顾青竹就派了四个护卫及一辆马车来接卢大夫出城,按照约定,将卢大夫平安送去云南。

至于三天后说要再来仁恩堂拿银子的无赖,顾青竹没等他们上门,就让张荣带着二十几个护院,连同昀生、良甫,将三天前来铺子里闹事的无赖全都指认出来,张荣有张荣的处事法子,他下手狠,心思缜密,事情交给他办,顾青竹一万个放心。

张荣也确实没让顾青竹失望,虽然他现在年纪不大,但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先在城外擒了吴二的一个跟班儿,然后就跟抓鼩鼱鼠似的,一个串一个的找到人,最后带着所有人去了吴二家,据说吴二看见他所有弟兄都被张荣抓到门前的时候,人都傻了,拔腿就想跑,张荣可不是吃素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擒住了,揍得其求爷爷告奶奶,那是屁、滚、尿、流,连着磕头求饶,张荣从吴二家院子里拿了把镰刀,手起刀落,把吴二的一根小手指头直接给砍了,吴二媳妇儿见了,当场晕倒,吴二捧着手连哀嚎都不敢,知道这回是惹上不该惹的硬茬儿了。

本来就是他们讹人在前,现在吃了亏哪里敢闹大,怕的连城里都不敢待了,直接收拾包袱回城外去了,连自己亲娘的头七都没等过完。

第42章

顾青竹接手了仁恩堂, 前堂没什么变化,后边儿的四合院就让人重新修整了一番, 添置些东西, 算做她看诊期间休息的地方, 邻里都知道卢大夫把店铺给了他徒弟, 然后自己回云南投奔女儿女婿去了。

原本卢大夫在的时候,顾青竹就跟卢大夫分别看诊, 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提起仁恩堂的小竹大夫, 认识的没有一个说不好的,年纪小不怕, 只要能帮人看病, 况且谁都看得出来, 小竹大夫出身不凡,根本不在乎药铺那三瓜俩枣, 有那些看不起病的人家,不禁诊费免除, 就连药都是白送的,一来二去,都说仁恩堂的小竹大夫是个救苦救难的小菩萨。

后院完全按照顾青竹的意愿重新装修的, 到年底之前就全都竣工了。而赶在过年之前,京中迎来了最后一件喜事,武安侯领命出征,凯旋而归, 龙颜大悦,于接风宴会上,册封祁贵妃为皇后,其子萧湛为太子。

祁贵妃封后一事,在各大世家间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闻了,自从武安侯领兵出征,便已经有人断言,只要武安侯得胜归来,祁贵妃必然封后,如今这个猜测已然流传大半年之久,所以当真正宣布之时,并未引起太多的波动。

而这件事对于顾青竹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祁贵妃变成了祁皇后,武安侯府正式晋升为一等军侯府邸。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武安侯府的考验才刚刚开始,祁暄历经一世,断不会再犯上一世的错误,而要想不犯错误,他就必须投注全副心神,那样一来,他就没有时间再来与她纠缠了。

让顾青竹觉得欣慰的是,自从那日安国公府见面,她与祁暄当面说了那番狠话之后,他果真再也没有纠缠,其实这样的结果,对两个人都好,与其捆绑在一起,不如潇洒放手,经营各自的人生。

***

除夕前半个月,秦氏可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年节气氛,坐在厅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这是她第一回 主持府中过年事宜,却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过年,竟然要花这么多银子。

一个月前,她跟顾知远要了两万两准备过年,没想到要准备那么多东西,还以为绰绰有余,就给自己和孩子们多做了几身衣裳,给女儿打了一套心心念念的纯金头饰,大儿子和小儿子,还有娘家亲戚那边也都给买了些东西,大约花去了七八千两,想着还剩那么多银子,应该够用了,却没想到,东西不过才准备了一半,钱就快要没了。

秦氏觉得定是下人们做手脚,账房和采买联手贪了她的银子,便自己要了账本来算,发现账本里有一项比较大的开支,是顾知远的笔墨纸砚,竟然要花足足六千两,当即便喊了采买和账房来问:

“这笔墨纸砚是金镶玉的纸吗?怎会这么贵,你们真当我不看账本,所以糊弄我是不是?”秦氏坐在主位上,耍她的主母威风。

账房先生和采买人对看一眼,由采买人上前回话:

“夫人,伯爷用的是一澄堂的特级箔花纸,这种纸工艺特别复杂,十个工人连着做三四天,再晾晒七八回才能做出一张来,价格自然是高的。是先头夫人指定要给伯爷采买的,今年价格还稍微降了几两呢。”

秦氏从前也听说过这种纸,觉得不过是一些商贩为了骗那些不懂学问,偏偏穷讲究的富户,也就是沈氏那种暴发户会相信,一张纸都能给她做一身衣裳了,不过就是写写字的东西…

“伯爷说过一定要用这纸吗?”秦氏眼珠子一转就有了计较。

采买人摇头:“伯爷倒是没说一定要用,小的们就是依照惯例…”

不等他说完,秦氏就打断他:“惯例什么?你要循先头夫人的惯例,何不去循她去地下。”

采买人被当面咒了一通,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敢露出,低头不敢说话,秦氏见他这样,将账本放下,犹豫问道:“你说这纸是特级箔花纸,那就是说还有低级些的?外在看起来很不相同吗?”

“回夫人,小的不懂字画,不过一澄堂的特级箔花纸和普通箔花纸,外在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就是阳光下会差点成色吧。价格差了十倍有余。”

秦氏眼前一亮:“如此,便将这特级箔花纸换做普通箔花纸即可,反正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何必浪费这份钱。”

采买人不敢反驳,应声退下。

账房先生留下来继续跟秦氏对账,把箔花纸那一笔开销重新算过,这才差不过够把过年府里要用的东西,还有正月里准备迎来送往的礼品钱凑够了,秦氏刚松一口气,账房先生就问:

“不知今年夫人打算给府里人什么红利,是银子还是其他,我好早些做个算计出来。”

秦氏眉头蹙起:“什么红利?”

“就是往常正月初一那日领的那份开年红封,先头夫人是按照每个人的两个月月奉发的,图个开年大吉,好兆头,也方便。不过今年若是要给的话,可能要比往常多些,因为年中时,夫人收了一百五六十个人进府,这些人也得发过去才行,不能厚此薄彼。”

账房先生鼻眼观心将这事儿说了出来,他学聪明了,没直接说先头夫人的惯例,怕秦氏也让他随先头夫人去地下,凭白触这个霉头。

这么一提醒,秦氏倒是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每年年初一,主院都会发红封,秦氏每年也能领到,她那时是姨娘,每个月十两银子分例,年初一能拿到手二十两,当时挺看重这笔银子,因为够好几个月的花销呢。

没想到现在这笔银子居然要她出。

“红封应该给,总共算起来多少银子?”秦氏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账房先生对她比了一根手指:“今年至少得要一万两。”

秦氏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拧眉问:“多少?”

“一,一万两啊。这还是少算了的,每年还得有些盈余,就怕到时候没发够人,惹人闲话。”

秦氏下意识咽了下喉咙,干咳一声,竭力掩盖自己惊讶的神情,若是沈氏在的时候发这笔钱,到她这儿就不发了,那下人们定会觉得她这个新夫人比不过先头夫人,秦氏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可若不想听,就得拿出银子来,本来过年的银子就紧张,还要多个一万两出来,她从哪儿弄去?

想了半天,秦氏说道:“这红封嘛,发是一定会发的,只不过,我想发点跟先头夫人不一样的,她发银子,那我就发物件儿好了。”

账房先生一愣,然后点头:“哦,发物件儿应该也是好的,不知道夫人要发些什么?”

“上回庄头来回禀,说今年收成不错,粮食丰收,库里还积着不少谷子,若是不把这谷子处理掉,等到明年新谷子出来,庄子里也没地儿放,干脆就发给大伙儿好了,你去跟大伙儿透透风儿,今年各家吃的粮食,夫人一力包了,都用不着买了。”

账房先生听到这里,终于明白秦氏的意思了,这新夫人拿不出银子,又不想失了面子,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拿吃不完的旧谷子做开年红封,也是头一回听说,一包旧谷子能值几个钱?

这风声他要提早放出去,还不知道要被人骂成什么样儿呢。

从西芩园出来,他也没去回事处,只埋头回了账房,可不想管这吃力不讨好的闲事了,反正他就是个出账的,夫人要发粮食,可跟他没关系。

怪不得人们都说年关,年关,不仅是老百姓家里的年关不好过,秦氏管着的伯府年关也不好过,吃的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用花银子去买,今年伯府的铺子效益比往常要少了一大半儿,原因就是五家赚钱的铺子,全都给顾青竹要去了,留下的一间米粮铺子还稍微好点,其他什么灯笼铺,香烛铺,也就能维持个不亏损,根本没有盈利富余。

巧妇难为无米炊,她纵然有把伯府上下打点好的雄心壮志,可也耐不住囊中羞涩,所以,不得已之下,只能把府里所用东西的规格,一降再降。

就连年夜饭的种类也从原来的五十六道,节省为二十六道,一大桌子人围坐在一起,喝喝酒,吃吃茶,饭菜也没见不够。不过还是有几个姨娘暗地里数落来着,说今年的菜不如往年多,不如往年好吃云云,秦氏只当没听到。

除夕守岁完,秦氏呵着暖进屋,屋里烧着地龙,顾知远坐在烛台下看书,秦氏进去之后,按照顾知远的习惯,给他泡了一杯香茶,顾知远头也不抬,接过茶水就喝。

喝了两口就放到一边,趁着翻页的时候说了一句:

“茶没味道,怎么像是换了?”

秦氏在挑烛芯子,闻言笑道:“哦,原来喝的那种,铺子里没了,年底买的人家儿多,卖断货也是有的。”

顾知远抬眼看了看她,点了点头:“是啊,京里富贵人家多,喝的都是这类香茶,下回早些去买,其他茶总觉得不对味儿。”

秦氏敛下眉目笑着应答:“是,等过了正月里,我再派人去,这些天,您将就着些。”

顾知远随意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第43章

武安侯府的年是在宫里过的。

祁皇后穿着尊贵不凡的明黄色凤袍, 与元德帝高座帝台之上,明艳动人。

武安侯府今年风头最劲。祁暄坐在殿上喝酒, 看着父亲在帝台之上与元德帝说话, 君臣和乐, 言笑晏晏, 这种时候,时光倒流的感觉最强烈。

谁能想到, 如今的风光在五年之后将发生逆转。姐姐失宠,侯府犯错, 皇帝打压,就连太子的地位都岌岌可危, 什么君恩似海, 简在帝心, 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言辞。

“三哥,我敬你一杯。”

祁暄回头, 同父异母的弟弟祁晨一派乖巧工整的对自己举杯,他笑容爽朗, 落落大方,完全继承了他艳绝十三坊的姨娘那容貌,叫人见了很容易有好感, 从小到大,总是跟在祁暄的屁股后头,一口一个三哥三哥的喊着,祁暄有什么好东西, 也都会想着这个早早就失去生母的弟弟。

可他是怎么回报的?父亲去世以后,武安侯府接连遭逢打击,最困难的时候,他提出分家,几乎分走了祁家小半数的家产,并且都是现银,以至于让武安侯府陷入被动,亏得青竹运筹帷幄,勉力将侯府稳住,才不至于被他拖垮。祁暄记得自己被贬出京城的时候,这小子连面儿都没露,也算是绝情了。

举杯相碰,祁暄饮下手中酒,祁晨喝完酒就顺势坐在了祁暄旁边:

“三哥,这些日子你都忙什么呢,总看不见你归家,我从学堂回来,每每想找你说话,可总是遇不到你人,你跟我讲讲打仗的事儿吧,我还没出过京城呢。”

祁暄又倒了杯酒,意兴阑珊:“打仗有什么好讲的,你好好读书就够了。”

“三哥…你是不是忘了说要带我出京去看看的?我生辰那日,你说完了没几天就随爹上了战场,这事儿耽搁了,我不管,你得履行承诺,要不然我告诉娘去。”

祁晨从小就喜欢粘着祁暄,他喜欢三哥,从小到大也是三哥对他最好,府里其他人多少还会轻贱他,三哥却不会。

祁暄听到履行承诺这几个字,忽然想起他和青竹在漠北关外,他打了第一回 胜仗,拿着孔荪将军赐给他的一桷珍珠送给青竹时,青竹笑弯了眉眼的样子,那时青竹鼓励他,说让他一定要争气,将来把武安侯府的门庭和威信再立起来,祁暄答应她,一定会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把她用八抬大轿重新迎回武安侯府,那时候青竹只是笑笑,看着大漠黄沙的天儿,说她想吃八宝斋的豆腐脑,最后事实证明,他连她这么一个很小的愿望都没有实现过。

“三哥。”祁晨见祁暄目光悠远,失神的样子,伸手在他面前晃动了两下手,祁暄回神看着他,勾唇一笑:“等有机会吧。”

祁正阳回到与祁暄相邻的座位,对祁暄说道:“刚才皇上说了,明年二月里,让你入禁军。别再成天吊儿郎当的了,听到没有。”

“爹,我不想去禁军,我想入兵部。”

禁军是皇上的直属军,一切听从皇上,看起来是最亲近皇家的,实际上对于武安侯府这样的门阀来说,就像给原本就很富贵的人家千两黄金一样,除了好看之外,没什么大用。

祁正阳看了一眼祁暄:“兵部?想什么呢,皇上让你去哪儿就去哪儿,还有的你挑?想挑地方,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来,过两年再说吧。”

祁暄觉得有点蛋疼,他怎么说也是被军中誉为几百年难得一遇将才的人,在亲爹眼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呃,不过他从前确实没干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去漠北之前,对他的客官评价里最多的一条,就是他生得好,会投胎…当年他甚至自己也这么认为过…

然后被现实狠狠的打脸,去了漠北之后,差点一蹶不振,幸好有青竹在。

“还有,皇后刚才还说,你老大不小了,身边得有个人管束着,回头让你娘给你挑个知书达理的媳妇儿…”

祁正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暄给打断了:“得得得,入禁军的事儿,我没意见,不过找媳妇儿这事儿,我得自己来。”

祁正阳瞧着他:“你自己来?有中意的?”

“您别管了,反正过两年我准给您找个满意的媳妇儿回去。您让皇后娘娘也别操心我的事儿了。”祁暄说完之后,不等祁正阳开口,他便起身,借尿遁离开了宴席。

祁正阳喊他都来不及,正巧几个官员过来与他敬酒,走不开,这是事儿就耽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