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结也觉得宋铁成的解释很没有诚意,蹙眉再问:“如今漠北军主帅是谁?”

“祁正阳的第一副手张黎。可是殿下有所不知,张黎这个人极其平庸,除了忠心之外,没有什么军事能力,他…”

宋铁成的甩锅行为让罗震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等宋铁成说完,罗震就冷哼道:

“他要是真的极其平庸,没有军事能力,怎么祁正阳会重用他,不重用你?我看你分明就是有所隐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没想到,我们竟相信了你这么一个卑鄙小人的话,如今我大梁各蕃部兵力受损严重,我看这份罪责非你莫属。”

宋铁成大惊:“这,这,罗将军,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对殿下和大梁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你不能因为这几次战败,就把罪责都归拢到我的身上啊。”

罗震脾气本就不好,吃了几回败仗,心情很不好,再加上心里瞧不起宋铁成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拔了腰间的刀就架在宋铁成脖子上:“不怪你怪谁?难不成还怪我吗?萧国这几回的反攻战打的多漂亮,若说没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我都不敢相信。我看就是你宋铁成,存心吃两头,得了我大梁的好处,还要讨好萧国,哼,天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看我现在就把你这卑鄙无义的小人给杀了,倒要看看萧国没了你这么个奸细,还能不能屡战屡胜。”

罗震说完,就果真扬起刀对宋铁成砍下来,宋铁成哪里是那种被人砍什么都不做的人,当即闪到一边,跟罗震动起手来,惊动了外面的护卫,桑结大喝一声:

“够了!你跟他动什么手?”

这话是跟罗震讲的,罗震哼一声,将刀收鞘,桑结盯着宋铁成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宋铁成若是这时候还看不出眼色,那也是白活这么些年,他知道自己完了,萧国那里得罪了个透,以为能到大梁来享受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可是大梁比萧国还要坑,他们要他保证每一仗都要赢过萧国,只要输了,那便是他的罪,这种保证,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是不可能做到的,更别说是他。

可是现在他骑虎难下,既然已经入了大梁的圈套,那无论如何都只能硬着头皮待下去。

桑结的目光所到,宋铁成就屈膝跪下,对罗震求饶:

“属下该死,将军息怒。”

宋铁成的反应让罗震更加瞧不起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也不知道这样算是接受宋铁成的道歉还是不接受道歉。

桑结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宋铁成咬牙领命,退出了主帅营帐。

他一离开罗震就上前对桑结道:“姐夫,你信他吗?这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昨日能背叛他的旧主,明日就能背叛你,这种人还是少用为妙。”。

桑结粗大的身躯坐下,若有所思:“我也觉得不太对劲,自从他来了军中,我们跟萧国对上,无一不是战败。萧国漠北军营已经大肆清扫了一番,我们的人全都被找了出来,如今的漠北军营就像是铁桶一般,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罗震拧眉:“如今漠北军势如破竹,我们麾下各分部损失惨重,各族将领已经怨声载道,与我们起了离心,若是再不打一场胜仗,只怕我们漠北没攻下来,我们自己内部都要出问题了。”

大梁政权除了正规的皇家军队之外,其他的军队大多为附属的属部藩王,本就人心难齐,若是常胜还好说,尤其像如今这样接连败绩,各藩部之间难免要比对伤亡,如此一来,大家为了保存实力,谁也不愿往前冲,到那时候,就难办了。

“别涨他人威风。”桑结呵斥。

罗震努嘴:“那现在怎么办嘛。我们无论从哪里进攻,都被人看穿。没人再愿意冲前锋了。”

桑结沉默片刻,忽然罗震一击掌,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就想到一起去了,罗震冷笑着说:“让他去,他要是奸细,一场仗就能彻底让他暴露,他要不是奸细,正好可以为您效忠,反正如今萧国布防全都换了,他带过来的消息,根本没什么用,总要干点什么,不然留下来吃干饭吗?”

罗震的提议,桑结没有反对,捻须筹谋:“就这么办吧。再打一场,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

顾青竹从医所忙完回来,近日受伤的兵士比较多,医所里的人全都忙的飞起,连吃饭都是抽空去,随便吃两口,就得回来。

顾青竹回到营帐里,祁暄也刚回,顾青竹往矮桌旁一摊,祁暄便过来给她倒茶,递到手边后,又主动到顾青竹背后给她捏肩膀。

顾青竹手里拿着茶杯,肩膀一捏就发出一声呻、吟,祁暄以为自己下手重了,赶忙松了力气,紧张问道:“弄疼了?”

“没…”顾青竹连忙摇头:“是太舒服了。”

祁暄失笑,便放手继续给她按压起来,揉了几下后,顾青竹就叫了停:“好了,你也够累了。”

祁暄自从做了督军,并没有比上一世做主帅时轻松,张黎虽然忠心,可到底才能有限,很多地方都想不到,军营的管理也太过松散,还得祁暄一一出手整治。

夫妻俩每天天不亮就睁眼,一个去营里,一个去医所,半夜才回来。

祁暄不松手,继续在她后面替她揉着肩膀,口中说道:

“你说你这是图什么,从前没有办法,只能让你受这些苦,可如今有办法,你却自己不想走。”嘴上这么说,但祁暄的嘴角始终都是上扬的。

其实他心里哪里会不知道,有青竹在身边,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是不同的,哪怕两人每天见面时间很短,哪怕一整日都没有对方的消息,可是心里终归是踏实的,知道她在哪里干什么,不必担心她不在自己身边,会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顾青竹转动脑袋,勾唇一笑:

“我也不知道我图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祁暄听她这样说,手里使坏在她脖子后头重重捏了一把,顾青竹缩了头,惊叫一声,不甘示弱,回掐了一下他的大腿内侧,祁暄也学着她的样子,假兮兮的惊叫一声,然后整个人都趴到顾青竹背上了,两人体型差异巨大,祁暄整个人把顾青竹都包裹在里面似的,顾青竹觉得自己背上多了一座山。

祁暄在她颈项后头又是亲又是啃,弄得顾青竹痒兮兮的直发笑,下巴被祁暄捏着往后,一个浓情蜜意的吻如期而至。

顾青竹坐到祁暄身上,双手搂过他的腰,顺从的接受,可亲了没一会儿,祁暄就停住了,伸手将她唇边的唾沫星子给擦掉,顾青竹的唇瓣略微发红,扬眉问道:

“怎么了?”

祁暄摇头,干咳一声,没有说话,却将某处动了动,顾青竹吓了一跳,低头去看,然后两人就尴尬的互相对视一眼,顾青竹不好意思的摸着鼻头站起来,祁暄转过身去,像是在各自冷静。

虽然两人如今已经冰释前嫌,但祁暄却不愿在军中,草率的与顾青竹圆房,更何况,如今战事胶着,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确实不是多谈儿女私情的好时机。

两人之间有默契,顾青竹也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祁暄的心态。

两人各自背对背冷静之后,祁暄才出了营帐,提了一大桶热水进来,半晌过后,两个看着年轻,实际上已经成亲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规规矩矩的端坐床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各自洗脚。

祁暄只觉得目光没处看,甚至不敢往青竹的白皙脚面看一眼,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早早的将大梁这个毒瘤给解决掉,他要回京,他要跟媳妇儿圆房,他再也不要看到吃不到,活的这么憋屈。

第175章

大梁主帅营帐之中, 罗震急急忙忙跑了进去:“姐夫。”

桑结正在擦他的大刀,头也没抬:“告诉你多少回, 军营里别喊我姐夫。”

“是,主帅。”罗震重新喊了声, 桑结把刀放在案上, 问:“什么事啊。”

“宋铁成死了。”罗震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一如桑结此时的表情一般:“死了?这才几天?”

前几天他们刚商量好, 要让宋铁成为大梁去打一次前锋,跟萧国开战, 原本他们心里是打了如意算盘的, 让宋铁成这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去发挥余热, 他最熟悉萧国战术,就是真的对上了, 那也不至于输的太惨,如果能赢回一局, 也算是鼓舞士气了,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 宋铁成刚刚出现没多久,就被对方的奇袭队给干掉了, 连尸首都被乱马踩踏。

“这漠北军中到底去了何方神圣, 怎么会突然…”

桑结简直要愁死了, 大梁最近今年国力衰弱, 若是不能从外力补充一些的话,不用别的国家来打, 自己就能玩玩儿,所以才会铤而走险,跟萧国开战,若是能拿下萧国一两个城池,那也算是谈判的条件,可以让萧国多出钱出物来赎,萧国这任皇帝走的是以仁治国的方针,不喜打仗,若只是一两个城池,用钱能还回来,他们绝对不会选择发兵。

所以,大梁一些散兵游勇,在萧国边境屡屡侵略,就是想给让萧国重视他们,果然,这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方式,对萧国军队很有效,萧国皇帝很快就派了武安侯祁正阳过来,他们买通了祁正阳身边的宋铁成,让他将祁正阳的行踪泄露,使得祁正阳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大梁军队陈兵摩坷江外,就等祁正阳一命呜呼的时候,主动出击。

奈何祁正阳的儿子突然到了军营,居然给他们找到了解毒的月千草,还发现宋铁成这颗钉子,宋铁成被打的屁、滚、尿、流跑来投奔,如今看来,萧国漠北军中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祁正阳那个儿子。

桑结对罗震问道:

“祁正阳有几个儿子,你知道吗?”

罗震一愣,想了想,将以往搜集的情报说出:“祁正阳有两个儿子吧。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

“这回到漠北军,替祁正阳找月千草的是嫡出那个还是庶出那个?”桑结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

“是嫡出那个,来的是武安侯世子祁暄。主帅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那小子不过是个未满二十的毛头小子,能顶什么用?”罗震之前倒也不是没怀疑过,武安侯世子突然到了军营,突然漠北军的军力就强大起来,会不会是这个世子用兵如神,可后来才知道,这世子太年轻,以如今萧国的作战手法来看,至少背后出谋划策之人,得有十年的带兵经验,十分老道,任何沟沟坎坎都能想的万无一失,绝非一个毛头小子可以办到的。

“我怎么觉得,最近的事儿,全都是这个祁暄搞出来的呢?”桑结是个武夫,但有时候还颇有灵感。越想越不对劲:“不行,得搞清楚,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不能被人困在暗处。”

“不困在暗处又能如何呢。漠北军里咱们的人全都被清理掉了,外人根本进不去,所有的作战消息都是成了事实以后才传出来的,他们就像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罗震一一跟桑结解释:“而且吧,那些藩王们已经不肯再出人去送死了。陆上的仗咱们算是打到头了,要么出动摩坷江边的水军,要么就只有鸣金收兵这两条路。”

如今形势有多困顿,桑结比罗震知道的清楚,闻言叹息:“那些个目光短浅之辈,若是能把萧国破了,何愁没兵没粮。”

“去把水军都督们全都喊来见我。”桑结吩咐。

罗震一愣:“主帅你不会真的想动摩坷江边上是水军吧,咱们大梁境内,可就这么一点水军。您出兵前,皇上可是说过了,这些水军若有闪失,您也不必回去见他了。再说若水军遭受了打击,那咱们大梁可就真是伤筋动骨了。”

不说别的,水军都隶属大梁皇家军,与那些藩王麾下的陆战军不一样,藩王军队若是打仗受了损,对大梁本体而言,只有好处,毕竟皇帝也不希望各路藩王势力太大,为国家打掉一点,皇帝反而心安一些。可是这水军若是折损,那就是直接损了皇家军,两者性质不同。

“若是能从江上过去,也省的在地面上跟他们打游击,这段日子,东一棒子,西一锤子,打的人憋了鸟气,这哪里还像个打仗?跟打家劫舍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若是游击打的好,回回都能赢也就罢了,可是每回出动几百人,回回都给人全灭,也太有损士气了。

“主帅,动用水军的事儿,是不是要跟皇上请示一下?”罗震觉得有些担忧。

桑结蹙眉,站在行军布防图前沉吟着。

***

而在另一边,萧国主帅营帐内,十几个将军都围在行军布阵图前听祁暄分解战况:

“我们这些日子以来,大挫桑结的游击军,算是取得良好的开端,敌方主帅桑结这个人,好大喜功,承受不了失败,并且有勇无谋,遇事只知道蛮横而行,我猜他下一步该是要动用摩坷江边上的水军了。”

张黎凝视边防图,看着图上的地形,有些担忧:

“这大梁的军队分布,路上军大多是各路藩王领的,而这支水军,却是他们桑家的皇家军,拢共也就几万人,不过江面上的船只倒是有上百条,桑结若是想动用水军,只怕还要跟梁皇商议,他一人能做得了主吗?”

祁暄指着摩坷江,神情笃定:“他不会跟梁皇商议。各位将军觉得,大梁为什么会无视与我萧国的十年停战之约,选在这个时候来骚扰我们边境?”祁暄少年将军,英武不凡,眉宇间有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与谋略,使他说出的话,颇为令人信服。

“大梁皇帝年迈,膝下几个儿子皆有问鼎之心,这大皇子桑结野心最大,却也最没有才干,而无论什么地方,一旦发生这种皇室争夺皇位,权利倾扎的事件,那么国力必然不稳,大梁已经渐渐的成了空壳,急切需要从外面掠夺,补充国库。桑结此次主动请兵来我萧国边境骚扰,便是存了这样的心。他手底下的藩王至少有七八个,七八个藩王谁也不能保证全都是效忠桑结的,接连战败,让那些藩王们看清了桑结的带兵能力,他们不会再把自己的人白白的送上去给桑结打仗了,谁都想保存实力,而藩王们不出兵,桑结在陆上就是一个无兵可用的主帅,这个时候,他要么选择灰溜溜的回到梁国都城,被人耻笑,要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那就是动用水军。摩坷江与萧国相连,只不过萧国人不善水战,摩坷江幅员百里,我们至多占了十多里,剩下的全都是大梁之地,如此优劣的对比之下,桑结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翻盘的机会。”

以上都是祁暄的推测,但他条理清晰,让将领们听得都觉得颇有道理。

刘副将思虑片刻后,又道:“既然咱们不善水战,跟大梁有如此大的劣势,那若桑结真的出动水军,我们又该如何防范?”

围绕这个问题,主帅营帐中展开了讨论,水战确实不是萧国的强项,而且兵备薄弱,战船只有十几条,若是大梁走水军的话,那就要调动大部分的漠北军前往水边镇守,尽可能把大梁水军困在水面上,但是,这样一来,便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萧国也不会占多大便宜。

一群人在营帐中讨论的激烈,有两个将军因为言辞不服对方,差点打起来,张黎从旁劝架。弄了一头汗出来,张黎习惯性往祁暄看去,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见识过世子的能力,由衷感慨,虎父无犬子这句话说的真对,甚至张黎有时候还觉得,世子的带兵技能比侯爷还要高几个段位,营地里那些老将们,原以为世子是个纸上谈兵之辈,开始还不怎么相信,直到后来,按照世子的布局走向陈兵列阵,将大梁那些土拨鼠样,藏在地里不知道会从哪儿冒头的游击军彻底大败,营中老将们才对这个二十岁的世子刮目相看。

因为有世子在,张黎这个临时主帅做的相当顺心,现在已经养成了,有问题就找世子的习惯。

见祁暄自从先前提议过后,就一直站在山川图前观望着,沉默不言,眉头紧锁,张黎从混乱的讨论局面中脱身,来到祁暄身旁,问道:

“世子在看什么?”

祁暄沉吟片刻,指了山川图上的某处,说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山吗?”

张黎看去,辨认一番,对祁暄讲解:“这是炼山,山脉极广,地脉延伸至摩坷江心呢。这处山脉有什么问题吗?”

祁暄双手抱胸,沉稳有度道:“这炼山下有些什么东西,你可知道?”

对张黎问出这番话,祁暄的嘴角不住上扬,大梁的水军固然厉害,可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萧国有这样一处天然屏障,若是水军敢来,必叫他们有去无回。

第176章

顾青竹已经连续快大半个月没有瞧见祁暄了, 这日中午,医所里的事情忙完了, 抽了点空闲,去主帅营帐里找祁暄。路上经过的士兵如今都已经认识顾青竹了, 她与医所里的医官们穿的是一样的粗布短衫, 不施粉黛,头发只挽成简单的发髻, 身上一点配饰都没有戴,尽管素淡, 却十分干净清爽。

见了她都会给她打个招呼, 这些士兵一开始的时候, 都很怀疑她和祁暄,毕竟两人是从京城里来的, 侯府世子和夫人,料想两人定都是那等吃不得苦的人, 做几天就会受不了逃回京城去,可是没想到, 两人留下之后,就真的在军营里安定下来, 世子身为督军, 为主帅出谋划策, 让他们打了不少胜仗, 这些安排和作战方式,都是士兵们从前没有经历过的, 从开始怀疑,到越来越信任,这个转变,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的功夫。

再说这位世子夫人,和他们想象中的也很不同,京城里的贵族夫人,竟然能跪在伤兵面前,给他仔仔细细的处理伤口并包扎,而且手法老道,一点不像是新手,据说这位夫人在京城的时候就是开医馆的,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半点嫌弃,很是令人敬重。

顾青竹在主帅营帐外观望了一会儿,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又怕他们在商量事情,自己过去会打扰他们,想着在门外稍微等等,看里面会不会有人出来。

等了一会儿,帘子果然掀动,顾青竹往前一步,就见张黎从里面走出,张黎瞧见顾青竹,迎上来问:“夫人是找世子吗?”

张黎身后的那些将领们都与她打了招呼离开,顾青竹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问道:“张将军,祁暄在里面吗?”

张黎摇头:“世子不在里面,他办事去了。”

顾青竹脸上闪过失望,随即点头:“哦,我这些天都没瞧见他,正好医所里今儿不忙,就来看看。既然不在,那我便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张黎喊住她:“夫人,你别担心,世子最近在忙,不过用不了多久就能有个结果出来了。”

张黎这么说是安慰顾青竹,让她不要多想,顾青竹谢过他:“我知道了。”

并不多问祁暄到底干什么去了,漠北的军务,没有人比祁暄更加熟悉,顾青竹不担心他。

与张黎告辞以后,顾青竹也没有回营帐稍事休息,而是直接回医所去了。张黎看着顾青竹远去的背影,由衷的为这两个表现出人意料的孩子感到欣慰。侯爷有这样的儿子和儿媳,真是老怀安慰的事情啊。

*******

张黎并没有欺骗顾青竹,在她去主帅军营里问过之后第八天,半夜里,顾青竹突然听见一声远处传来的轰隆声,一声一声,像是火炮集中发射的声音,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听见外面军营里有动静,她和祁暄住的营帐,也在主营区里,但位置稍稍偏一点,夜里有兵士巡逻,但很少有动静,想必都是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顾青竹将外衫很快套上身,走出营帐出去观望,主营区里也有一些女眷随军的,现在都出来了,就看见北方火光冲天,似乎照亮了半片夜空,那个方向,看着像是摩坷江那里,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女眷们议论纷纷,有的甚至恐慌起来,以为是不是敌军打过来了。

刘将军的夫人比较沉稳,她五十多岁,平日里帮着营里管管库房,算的一手好账,闻言说道:“别自己吓自己,那火光不像是敌人攻打来的样子。”

“那怎么会这么多炮火的声音呢?”

有些胆子小的就抱成一团,北面的炮火声仍旧在继续,跟打雷似的,听这声音,不像是陆上发出的,倒像是江域,战事顾青竹不知道,她不懂这些,自然不会多问,可是心中隐隐有感觉,今天的事情肯定和祁暄有着莫大的关系,他这些天不见踪影,定然就是为了今夜一战。

顾青竹的猜测并没有错,黑水一片的江面上如今火光冲天,百艘战船被困在江域中心地带,火苗将半片江域都燃烧起来,这场景看着十分奇怪,因为火确实是从江域上发生的。

祁暄站在高处,用千里眼看着江域上的情况,张黎看着连声叫好:“真他娘的解气!”

大梁的水军三天前出发,在这之前,祁暄早就带着数千渔人开始在水下作业,令张黎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名为‘炼山’的山脉,地脉一直延伸到江心,而这座山里,包裹着丰富的矿油,油遇水上浮,遇火既燃,祁暄这些天便是在水下活动,将炸药包好,埋在地脉之下,等到大梁水军出发之后,便引爆炸药,地脉被震断,源源不断的矿油涌上水面,大梁水军行军三日,正好抵达江心地带,矿油浮出水面,祁暄再令弓箭手射出火苗,江面的火势绵延,瞬间将大梁百艘战船尽数侵吞火中,手忙脚乱,撤退都来不及。

突然水面上的战船发生了接连性的爆炸,士兵来报:

“报——大梁战船上有火药弹,火势他们控制不住,全都爆炸了。”

张黎再次连声叫好!

这一场仗是张黎打的最痛快的一场,这场战役的压倒性胜利,足以载入萧国史册,我军不费一兵一卒,将大梁水军尽数扑灭,此等功绩,世上有几人能达成?大梁经过此次,至少几十年都难以缓过劲儿来,别说侵略其他国家了,萧国不找他们晦气就已经很好了。

祁暄看着水面上的火光一片,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结果终于看见了。

他曾经在漠北战斗过的地方,桑结的战场他上一世没有赶上,被贬到漠北的时候,大梁军队已经是三皇子桑科在做主帅,桑科比桑结心思缜密的多,也难对付,祁暄用了五年将之消灭,可是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这样大挫梁国,突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但这一切也都归功与上一世的探索,炼山之所以为炼,便是因为他的地脉下藏着丰富的矿油,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祁暄算是一个,没想到居然在这时候用上了。

大梁已然不足为据,水军消耗了皇家军,而这场战役之后,梁国百艘战船皆被摧毁,各路藩王更难齐心,梁国将缝乱世,不需外敌侵扰,他们自己的内政就够他们忙活几十年了。

萧国漠北军德胜而归,摩坷江上的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七天七夜,水面上焦黑一片,一些战船残骸浮于表面,惨不忍睹。

两个月之后,漠北的天气逐渐转冷,寒风开始萧瑟,但是却难以吹冷漠北军的热情。

大胜梁国,将此事上报朝廷,朝廷几日便颁布嘉奖圣旨,送来丰厚物资。将士们人人脸上挂着喜气,参加了那场战役的,引以为豪,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没有参加的全都觉得遗憾至极,边关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发生过这样大的喜事了。

张黎将祁暄的功劳如实上报,圣旨中还有一封是皇帝特意称赞祁暄的。

梁国的那些残兵败将,收拾收拾,逃回都城,听说桑结被炸断了一条腿和一只手,在送往梁国都城的时候,在半途咽气了,不知道是自己咽气的,还是被他那些心怀怨恨的手下杀死的。

总之,意图侵略萧国的梁国将士一夜之间,尽数撤离摩坷江畔,灰头土脸。

张黎在军中设宴,所有将士皆一同参加,主营帐里也是筹光交错,祁暄作为本次战役最具功劳的人,自然是大伙儿敬酒的对象。

顾青竹从外面跟着其他人一起给大伙儿送酒送菜,好些将领都起身相迎:“怎好劳烦夫人。”

顾青竹脸上挂着笑容:“将军请坐,没什么劳烦的。”

来到祁暄身旁,给他送了一盘子菜,正要起身,祁暄拉着她一同坐下,顾青竹挣扎两下,警告他:“别撒酒疯,大伙儿看着呢。”

祁暄却是抓着她不放:“看着就看着呗,都是叔叔伯伯,谁也不会笑话咱们的。”

众将领起哄,把顾青竹闹了个大脸红,却也没再拒绝,将托盘交给其他人,自己在祁暄身旁坐下。

张黎举杯敬她:“今日敬了世子,还得敬一杯夫人,像夫人这般年纪,就能做军中大夫的女人可不多见,这段时间营里多少弟兄都为夫人所救,此恩此德,我们漠北军没齿难忘。”

顾青竹有些不好意思,举杯回敬:“主帅言重,都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