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收起了他地怪笑。“你真地对王爷地求婚没兴趣?”

“第一。王爷没求过婚;第二。我也没兴趣。”

“这下我可以向他交差了。”

我一愣,我怎么听不明白,“他?他是谁?王爷吗?”

“公主说呢?”

人家摆明了要跟我打哑谜,我也不好死缠着问,只能靠自己猜。

从前后文的推理来看,这个“他”,似乎另有其人。想来想去。一个名字突然跃入脑海,我难以置信地朝他做了一个口型:“皇上?”

他含笑点了点头。

见我只是张着嘴不吭声,他说:“根本不信对不对?”

“如果大人不能出示什么信物证明的话。我不可能信的。女人也许没脑子,但也不至于是白痴。”

“信物我没有,下次一定问他要”,他语若有撼,脸上的表情却因为回忆而沉浸在狂喜般的幸福中,“但我可以说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地细节给公主听。”

“嗯。”我紧张地捧着茶碗。

他先走到窗前探了探。确定没人偷听后才开口道:“兰妃为什么被人推下水,公主知道原因吗?”

“因为她发现了皇上的秘密?”

“确实是秘密,但不是公主以为的秘密,什么装病之类的,根本不算秘密。”

倒也是,“那是什么?”

他诡秘一笑:“兰妃身上有一股奇特香味,不是咱们中原的香。”

“鹅蒂、香茅、刁草,薄荷。”

“什么?”

“她告诉过我,她身上带的香包里有十几种香草。除了这四种。还有…等等,你是怎么知道地?”

他笑得好不得意:“公主到现在才发现这么重要的问题吗?”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以宋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近距离地接触兰妃,从而闻到她身上的香味,难道是,“兰妃脱离她父亲掌控,自己到处游荡的那段时间遇见了大人?”

他摇头:“就算遇见,我也不可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啊,公主忘了,我不喜欢女人。”

“那你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的?”

“只要公主不刻意回避某种事实,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了。再给你一点提示,我最开始问的是什么?兰妃为什么被推下水,公主从这个方向想就对了。”

我泄气地垂下头:“想不出来,大人还是爽快点,自己招供吧。”

他乐不可支地公布答案:“就是那天晚上,皇上的寝宫啊。”

他等着看我震惊地表情,我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因为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其实,就凭宋方暧昧的语气,还有足够多的提示,我早就猜到他要这么说了。故意说想不出来,只是不想看他那么得意。

皇上那孩子是脾气古怪心眼多,我也经常捉摸不透,但不好男风这一点我是可以肯定地。如果他喜欢的是男人,对我不会那么粘乎,那些自然而然的身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

当然宋方同样有理由相信他所经历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他无比幸福地告诉我:“现在你知道兰妃为什么必须死了吧,因为她发现我在皇上的寝宫。”

我澄清道:“她没发现,她一直以为遇到地是皇上,难怪她说皇上不仅没病,还是练家子的。”

“跟她交手的人是我。”

“当时皇上在哪里呢?”

“当然在床上了,一发现有人闯宫,我就赶紧爬起来了,她没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既然她没发现,为什么还要她死?”

“怕她日后回忆起来,突然发现破绽。”

好吧,要我相信这匪夷所思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再说:“你一不是朝廷大臣,二不是宫中侍卫,是怎么混进皇宫的?”

他摸出一个牌子递给我,我正反两面看了看,确实是宫里的腰牌,但,“琰亲王要弄这个很容易的。”

“那这个呢?也是琰亲王的字迹吗?”

我脸色大变,这是一封书信,不仅真的是皇上地亲笔,而且落款日期还在我被劫持之后。

第九十章 蒙蒙雨雾里(二)

看到皇上的亲笔信,我一开始确实很震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无论宋方多么自信于自己所了解的“事实”,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一切的所见所闻都可能是假的,处在这个混乱的漩涡中,有时候,要关闭耳朵和眼睛,只凭心去感知。

我慢慢展开信,看着雪白的宣纸上那一行行劲节有力的字,他的人很粘腻,字却很洒落,决不连钩带点----前夫就是这样的风格,所以他既拿不起,又放不下。

熟悉的笔迹竟然带给我一丝悸动,我知道这并非源于爱,只是对世事无常的感概。曾几何时,我们还在深宫里一起煮茶赏雪,那时节的他,有如孩子般的纯真,常常让我忘了他是皇帝,现在却物是人非,我们也分散在天南地北,也许永无再会期。

皇上的信是写给宋方的,告诉他我失踪了,有可能被琰亲王掳来,要他密切关注,一旦我真的抵达西京,就让他负起保护之责。

我抬起头看着宋方笑:“宋大人的保护手法还真是奇特呢,就是对我不屑一顾?”

他不以为意地说:“公主怎么不说我的保护手法就是天天和您争风吃醋呢?”

“二者都有。”

“您没发现,我越吃醋,他越受用?”

“的确是,他喜欢这种被人争夺的感觉“他喜欢被他喜欢的人强烈需要的感觉,所以,如果公主不想他去前线,可以尝试着挽留他,只要您愿意。会奏效的。”

“大人说笑呢,他又不爱我,他只爱男人。”

“他是爱男人。但不是只。他也可以爱女人地。只是他眼界高。一直都没遇到让他动心地女人。”

我忙摆手道:“千万别说我让他动心了。越是心高气傲地男人。越在乎女人地纯洁。我可是嫁过人地。”而且我还没生育能力。这一点尤其致命。已经直接宣判了我地“死刑”。

宋方一叹:“公主…算了。我不说了。也许。正是因为你不明白自己地价值。对情感之事又如此淡漠。才让他觉得你与众不同地吧。人啊。都是有点贱骨头地。”

我莞尔而笑。因为这话有一个人也常说地。就是我亲爱地母后。但愿这一切早点结束。我也好早点回到她身边。

于是问宋方:“你既然跟皇上有私交”。真地不愿意说“私情”。觉得只是说出来都侮辱了皇上。“那他可有跟你提起太后?”

宋方答:“这倒没有。我们其实就只私会了一次。”

“就是倒霉的兰妃刚好闯入的那次?”

“是啊。”

“在此之前,你见过皇上吗?”

“见过,公主猜猜看。下官是在哪里见到地皇上的?”

“猜不到,自己招供吧。”

“公主,你很不可爱。”

“是啊,没你可爱,一个大男人,老是玩猜猜看的把戏。也许就因为这份可爱。才让王爷格外迷恋的吧?”

他做了一个求饶地手势:“得,我还是赶紧招供好了,是在渤阳侯府。”

我好笑地问:“你不会跟渤阳侯也有一腿吧?”

他摇头:“没有,那次纯粹是巧合,下官受王爷的委托去传个信,结果正好看到了皇上遇刺。”

我努力装作不动声色地问:“你去传个什么信?”

“信的内容,下官并不知晓,信是封了口的。”

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对他说:“你刚才至少有两处撒谎了。第一。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去渤阳侯府;第二。那封信的收信人并非侯爷本人,而是另有其人。”

宋方露出惊讶的表情:“公主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心思敏捷,举一反三。但第一个谎言并不存在,下官只说第一次见到皇上,并没说是第一次去渤阳侯府啊。”

我放下茶碗:“你否认了第一个,也就是说,第二个你承认了?”

他慢慢点了点头。

我继续追问:“在那之前的几次,都不是你一个人,而是跟你家王爷一起去的吧。”

“是地。”

“那几次去,都是王爷和侯爷密谈,你在外面把风?”

“公主有如亲见,确实是这样。”

“好了,整件事情我已经基本上弄明白了。”

可是,还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我敲着脑袋想了又想,终于恍然道:“你还撒了一个谎!那么明显的谎言,我居然到现在才发觉。”

“公主请指出。”

“皇上遇刺的那次,你绝对不是第一次见皇上,因为,兰妃闯宫,分明在那之前。”

他摇着头低叹:“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公主。”

我冷笑道:“我理解你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因为,你要隐瞒你想杀我的事实。你的主子想行刺皇上,让你去给杀手传信,可惜这个一石二鸟之计被你破坏了,因为你已经成了皇上地人,你决不会杀他。但是你又不能违背王爷的旨意,那样会过早暴露你的身份,所以你必须使这桩刺杀案看起来像是奔皇上去的,实际上却另有替死鬼,我就是那个替死鬼,对不对?”

他不吭声了,我又说:“你们王爷的一石二鸟之计,正好给你利用上了,也是一石二鸟,既取信了王爷,又除掉了我这个可能分走皇上感情的人。”

他总算开口道:“岂止分走,他不知有多在乎你,看看这封信就知道了。”他忿忿地朝我手里的信瞄了瞄。

我又是愤怒又是好笑:“是不是陷在情爱的人就会变得很弱智?皇上要你保护我,与感情根本扯不上关系的,就像琰亲王会劫持我,难道是爱我爱得发疯,所以要强抢过来娶我为妻?你这么聪明地人,居然连这么简单地道理都想不通,亏得皇上还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本朝最有智谋的人。”

他眼里顿时射出喜悦地光芒:“皇上真这么说我?”

我不明白皇上到底使了什么障眼法让这个男人以为他跟皇上有私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皇上和琰亲王这场江山之争中最关键的人物,是皇上安插在琰亲王身边最致命的一着棋。所以,无论我心里怎么想,都不能破坏了皇上煞费苦心设的这个局。

我点头如捣蒜:“是啊,皇上说,他的满朝文武,抵不上一个宋方。就因为他不只一次这样说,我才对你这么好奇,你没发现吗,刚见到你的时候,我老是偷偷打量你?”

他对此越发深信不疑了,“我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

“皇上和琰亲王同时看上的男人,我焉敢有丝毫不轨之心。”

这时,门上有人轻轻敲了两声道:“大人,王爷朝这边走过来了。”

宋方立刻压低声音说:“时间来不及了,我长话短说,王爷等会如果再提起和皇上联手之事,不管他开什么条件,你都答应,先把他稳住再说。皇上那边军情紧急,真的很需要这边拖住一些匈奴的兵力。在战场上,皇上还是纯粹的新人,完全没经验,王爷才是真正的将才,没有王爷和定远侯相助,皇上势单力薄,很难打赢匈奴的。”

我狐疑地看着他:“搞了半天,你在给琰亲王当说客吗?前面说的那些全是骗我,一切就为了最后这番话?”

他急得直顿脚:“没时间跟你解释了,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不管王爷开出什么条件,你都先答应他,等解了皇上那边的燃眉之急再说。”

我还是不为所动:“他要的是整个长江以北的江山啊,皇上就算不跟他联手,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如此。”

宋方道:“你想得太乐观了,如果皇上现在人在京城,你说的这种情况还有可能。见匈奴人就快攻进京城了,赶紧往南跑,跑过长江去,凭借长江天险站稳脚跟。可问题是,皇上人在前线啊,一旦他的军队被匈奴击溃,他可能被俘,或被杀,到那时,你就给他全世界又有什么用?”

我嘴巴动了动,终究无法反驳,因为,战场上的残酷,确实超过了我的想象。

“所以你只管答应他,没事的,许诺归许诺,最后天下太平了,皇上翻脸又如何?跟一个谋反逆臣妥协不过是权宜之计,他都能谋夺你的江山了,当皇帝的,还跟他讲什么信用?”

我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时,外面已经有人高声通报:“王爷驾到。”

只见宋方再次一挥长袖,他的青玉茶杯立刻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慌得我赶紧抱住我的羊脂玉杯,再做戏,这件宝贝摔了我可舍不得。

“你们这是怎么啦?”琰亲王一脸慌张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第九十一章 所托非良人

因为不知道宋方要如何上演这出戏,琰亲王进门的时候,我只是低着头不吭声。怕表错了情,念错了台词,让宋方不好往下接。

没想到,宋方也啥话不说,烂着脸、扭着头看别处。

可能越是这样,越是给了人很大的想象空间,琰亲王自动把场景解读成了争风吃醋后的战场。既然两个人都是为了他,他也不好责备哪一个,问了两遍没人搭腔后,他回身叫太监宫女们打扫地面和送茶水点心,自己则找把椅子坐了下来。

一切收拾妥当,宋方才站起来说:“王爷,下官今日有失体统,还请王爷责罚。”

琰亲王看着我,意思是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说:“宋大人对王爷和我有些误会,还是请王爷跟他解释清楚吧,不然老是跑到我屋里来砸杯子,确实有失体统,也坏了王爷的名声。”

琰亲王遂转向宋方:“浩然,你自己说呢?”

宋方走到我面前象征性地揖了一揖就走了,并未说半句赔罪的话。

“浩然”,琰亲王在他身后喊着,宋方依旧扬长而去。

琰亲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讪讪地笑着说:“公主你看这…”

我摇了摇头道:“没事,平时很难看到男人吃醋吃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开了眼界了。“都怪我平时管教无方,让公主见笑了。”

听听,多像拿自己骄纵成性的宠妾没办法的男人啊,真是忒有喜感了,我笑道:“真要怪的话。只能怪王爷平日太宠他了,呃,宋大人今年贵庚?”

“今年整三十岁。”

“再问一个比较隐私地问题。王爷可以不作答。宋大人跟王爷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吧。他父亲是前朝地一个将军。后来被我俘虏。我看他一表人才。文武皆通。便留在帐下做事。没多久他家乡地老仆就把宋方送来了。说家乡遭了匪。宋家上下几十口都没了。只有他带着宋方躲在草垛里侥幸逃过了一劫。他父亲后来也战死了。临死前把宋方托付给我。”

在他叙述地过程中。我一直紧紧抱着那只羊脂玉杯。幸亏我本身没多大地力气。不然准把那杯子给捏破了。因为。整件事情是如此地令人气愤。让人呕吐。

二十年前。宋方还只是个十岁地孩子。可怜他父亲临死托孤。却把自己地宝贝独苗托给了一个禽兽。本来我还鄙薄宋方地为人。现在却觉得太快人心。宋方若一直为了一点所谓地私情固执地助纣为虐。那才是要鄙薄呢。

不过。仔细想来。宋方到底是个没有德行操守地人。早年被主上或引诱或强迫变成了娈童。从而依附于他。甚至眷恋他。为他誓死效忠。这还可以说是因为从孩提时代起就跟着一个人而形成地心理定势。但后来又为了皇上背叛他。而且并非出于国家大义。依旧是为了个人私欲。每次看宋方提到皇上名字时那种兴奋劲。就知道这段意外地隐秘之情带给他多大地震撼与惊喜。

传闻中的宋方是个非常耿直孤傲的人,不知是琰亲王有意吹捧还是他真地有些本事,在本朝一向知名度很高。连先帝都慕名下诏,征他到朝廷为官,他居然毫不在乎地推病辞谢了。

如此一来,外界的风评更是好得不得了,简直成了仙风道骨的隐逸高人。

就是这样一个不能以高官厚禄收买的孤介之士,却被皇上略施小计以“感情”收买。真是滑稽啊。

所谓地高风亮节。只是不曾投其所好罢了。所谓的高人,只不过他的弱点跟一般人不同。一旦点中死穴,照样土崩瓦解。

先帝以为高官厚禄是无往而不利的,殊不知人家不稀罕,若先帝与皇上一般地鬼灵精,弄个美男去勾引他,只怕宋大人早就“弃暗投明”了吧。

我在心里替宋方默哀,琰亲王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对他还是有几分真情的。皇上却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换取宋方的投效,内心肯定觉得十分屈辱。所以,琰亲王覆灭的那一日,也就是宋方的死期,皇上决不会留下他地。

“刚才,浩然没跟你说什么吧?”琰亲王一面喝茶一面状似无心地问。

我答道:“也没什么,一开始就是替王爷叫屈,说王爷随先帝征战了十几年,为皇朝的建立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等到天下太平时,却被先帝发配到西京当包工头,而且一当就是十年!后来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王爷和他的关系,以及王爷对我的打算,然后就气得把杯子砸了。”

“他说本王对公主有何打算?”琰亲王含笑问,显然对这个最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