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大总管,但不得不承认,他是有远见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对面的人嚷了起来:“我们是被迫的!那些人押着我娘逼我签名,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不管我娘地死活吗?”

“妾总不是别人逼着你纳的吧?”

他再次露出那种难以置信和痛心疾首兼而有之的表情:“你还在计较这个,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那是我娘安排的,你当时不是也答应得好好的,连新房还是你布置的呢,一切都是你们做主,我被迫接受,现在反倒是我的错了。”

“子孝,这样说就太虚伪了。”我已经忍无可忍,时至今日。他还想拿以前在家里的那套糊弄我。我以前好摆布不代表我蠢,那是没办法。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镇定说:“我娘不过是为子嗣着想,我也是,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小孩,以前金枝银枝她们带孩子来的时候,我看你总是抢着抱啊。我是独生子,不能没子嗣地,不然将来的家业谁继承?如果荷香你不喜欢,等她生完孩子就让她回娘家去,再给她一笔钱叫她改嫁好不好?孩子交给你养,这样你就算一辈子生不出孩子也没什么了。”

我不得不再次重申:“子孝,我们已经离婚了,求求你别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吗?”

“我不承认,休书不是我的亲笔。”

“签名是你的亲笔,手印也是你的。”

“只要休书不是我的亲笔,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看来,他是决定胡搅蛮缠到底了。

我叹了一口气道:“子孝,这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多少不识字地男人休妻,休书只能请人写,然后自己按个手印就算完事。你比人家还多了一个签名呢。”

他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我赶紧过去打开,小莲探头进来说:“快把你的男人藏起来,皇上带着人朝这边走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冤家总路窄(三)

小莲的话太具有冲击性,我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点做贼心虚地探头往窗外张望。

再看子孝,倒是不慌不忙,还嘿嘿笑着说:“来了好啊,我正想拜见这位皇帝小舅子呢。”

不知死活!皇上没找他的麻烦,他倒想自己送上门去,还真当自己是姐夫不成?

“你在这儿别出去,等下我会派人来接你的,如果擅自行动,一切后果自负。”也许是他那副巴不得见皇上,好让皇上承认他身份的样子,让我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不乐意了:“能有什么后果,皇帝小舅子还能一见面就杀了我这姐夫不成?就算皇上不讲情面,滥用权威,你也不救我?”

我冷冷地说:“如果你非要颠倒黑白混淆试听,皇上杀一个故意损害他姐姐名声的人,也不算滥用权威吧。”

“音音,你变了!”

“你就只有你这一句吗?如果没有别的话说,我要出去了。”

“你变得好绝情,好可怕!”

我已经拉开了雅座的雕花木门,听他这样形容,忍不住回头道:“从你穿着大红新郎装引着你的新娘子走到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一个死了心的人,自然又绝情又可怕。”

“我纳妾是得到你首肯的,你现在说得我好像背信弃义一样,音音,这不公平,不能因为你是公主就不讲理。”

我啪地关上木门:“那好。我们就讲讲理。你所谓地纳妾。从喜堂地布置。礼服地穿着。还有下聘、迎亲、拜堂等一整套礼仪。哪一项不是娶正房地搞法?可别告诉我。你跟你娘都不懂礼数。我请问你。娶妾有穿着大红礼服地吗?娶妾有当着满堂宾客地面正式拜堂地吗?谁家娶妾不是黄昏时一乘青色小轿抬进来。新娘子穿着粉红襦裙当堂给大房敬茶。大房接过来喝了就算礼成?你家倒好。妾大模大样地拜堂。原配妻子只能可怜巴巴地躲在自己房里。到底是谁对谁不公平?”

子孝地脸色变了。手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搓着。嘴巴张了又张。大概想辩解几句。可事实摆在那里。怎么辩?这种事。大家肯装傻就罢了。偏要逼得我揭穿。何苦来哉。

不再跟他嗦什么。我转身关上包间地门走了出去。其时。皇上一行已经到了餐馆门前地大路上。

三步两脚走出大堂。还好在台阶上迎住了他。于是打点起最亲腻地笑容说:“您怎么来了。我正要回去呢。”

他一把拉住我地手。声音中竟然带着几分紧张:“你没事吧?朕一听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了。”

“什么消息?”“听门口地守卫说。你老家地亲戚千里迢迢从樊口赶来见你。你老家哪里还有亲戚?就是那两个异母弟弟。现在也不过是十岁左右地孩子。可是他们说来人是个成年人。朕就猜到可能是谁了。他没歪缠你吧?”

可不就是歪缠?只是我不想节外生枝。故而笑道:“没有,他也是贩货到此,听到我在县衙暂住,临时起意见一见,刚在街上已经碰到了。”

“从那么地地方远贩货到这里?贩的什么呀?”皇上的眼里满是疑问。

“我没问,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心口突突地跳,果然一句谎言要用一百句去圆,但愿他不要继续问下去,更不要派人去追查。

“他现在人呢?”皇上一面问。一面越过我向店内张望。

“他不在这里!”急吼吼说出这句话后,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

“那他在哪里?”皇上似乎不怎么相信我说的话。

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努力维持着最轻松的表情,我斟词酌句地说:“在街上寒暄了几句话后就各自走开了,已经离异的夫妻,跟陌路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比陌路人还尴尬,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见我。明明家里放着娇妻幼子。”

“幼子?”皇上地表情有些纳闷。“你进宫还不到一年,他新娶的妾就有孩子了?”

“还在肚子里啦。我也没具体问,应该快生了吧。”

“这么快,谁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皇上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被他逗乐了,本来紧张不安地心渐渐放松了下来。皇上不待见人家,连人家的老婆孩子都不待见,所以不掸以最坏的恶意,怀疑人家的老婆给他戴了绿帽,怀的孩子血统不明。

我笑着扯了扯他的衣袖:“好啦,是不是他的孩子都不关咱们什么事,外面太阳太大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我刚就是因为晒得快中暑了,才跑进店里歇口气的。”

“你还说,明知道太阳大,还偷偷跑出来,这里是灾区,外面乱得很。来之前朕不是跟你说过吗?凡是灾变之地,民心不稳,盗匪猖獗,最是不安全的。你就带那么两个人,万一遇到劫匪怎么办?”

我忙道:“民心没有不稳,两个灾民点我都去过了,排队领水领粥地秩序尚好,也没见有谁闹事。至于你说的盗匪,那是穷山恶水的偏僻之地才有,这里是县城,谁敢。”

皇上摇了摇头:“不是不敢,是还没有饿到那个程度,一旦灾民点停了,你看他们敢不敢。”

说到这个我也担忧起来:“灾民点,皇上准备开多久呢?”

皇上沉吟着说:“真要确保他们不挨饿,至少要开到下一季稻子种出来才行。”

“下一季稻子要到明年。”虽然没下田种过稻,我也知道稻子一年只有两季:早稻和晚稻。如果没闹洪灾的话,现在田里的晚稻应该绿油油的了。

“是啊,这两天讨论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再下种育苗已经晚了,只看山地上能不能种些麦子、山药、红薯之类的作物。”

两个人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大街上,我正庆幸皇上没发现什么呢,突然一样东西从空中飘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罩在了我头上。

我伸手扯下一看。居然是我的手绢。

皇上似笑非笑地问:“从天上掉下来一块手绢,不会正好是你地吧?”

“是我的啦,大概是刚才听说皇上来了,急着下来,就忘了这个。”

“上面的人手法真准,能把一块手绢扔到你头上。朕地侍卫中都见得有人能做到这点。”

“他只是碰巧而已。”

谁知道他是怎么扔下来的,该死的,竟然跟我玩这手,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如果一开始就坦白也许还没什么,弄到现在反而骑虎难下了。“他?他是谁?”皇上盯住我的眼睛问。

“就是扔手绢给我的店小二啊。”我一边说一边揪着手绢,都快把它揪成了腌干菜模样了。

皇上抬头向楼上的雅座看了看,突然提议说:“朕也走累了,不如我们去上去坐坐,喝口水再回去吧。”

“不要了啦。要坐回去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他就往前走。

“这么怕朕上去,不会是上面藏了什么老情人了吧。”

“是”。我一把甩开他地手:“我就是为会老情人才出来地,这样说,皇上满意了吧?”

“你你你。”

“皇上可以现在就派人去搜,搜出来了只管格杀勿论。”

说完这句,我气冲冲地走掉了,皇上从后面追上来说:“朕开玩笑的啦,姐姐何必当真。”

“是啊,这两天讨论得最多地就是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再下种育苗已经晚了。只看山地上能不能种些麦子、山药、红薯之类的作物。”

两个人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大街上,我正庆幸皇上没发现什么呢,突然一样东西从空中飘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罩在了我头上。

我伸手扯下一看,居然是我的手绢。

皇上似笑非笑地问:“从天上掉下来一块手绢,不会正好是你的吧?”

“是我的啦,大概是刚才听说皇上来了,急着下来,就忘了这个。”

“上面的人手法真准。能把一块手绢扔到你头上,朕地侍卫中都见得有人能做到这点。”

“他只是碰巧而已。”

谁知道他是怎么扔下来的,该死的,竟然跟我玩这手,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如果一开始就坦白也许还没什么,弄到现在反而骑虎难下了。

“他?他是谁?”皇上盯住我地眼睛问。

“就是扔手绢给我的店小二啊。”我一边说一边揪着手绢,都快把它揪成了腌干菜模样了。

皇上抬头向楼上的雅座看了看,突然提议说:“朕也走累了,不如我们去上去坐坐。喝口水再回去吧。”

“不要了啦。要坐回去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他就往前走。

“这么怕朕上去。不会是上面藏了什么老情人了吧。”

“是”,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我就是为会老情人才出来的,这样说,皇上满意了吧?”

“你你你。”

“皇上可以现在就派人去搜,搜出来了只管格杀勿论。”

说完这句,我气冲冲地走掉了,皇上从后面追上来说:“朕开玩笑的啦,姐姐何必当真。”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计逐糊涂女(一)

催着皇上回去后,我让小莲去给我准备热水。

这蜀地的天气异常闷热,本来就很容易烦躁了,偏偏来骚扰的人络绎不绝。去外面躲一躲兼看看灾民吧,结果倒好,在大街上碰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人。

小莲看着屋檐下的日影说:“您现在要洗浴?就快用膳了呢。”

我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不想吃,等会皇上那边来人的话,你就说我吃了些瓜果点心,现在还不饿,到晚上再吃。”

小莲道:“皇上肯定会亲自过来的啦。”

“那又怎样,我去浴室泡澡,难道他还能跑进去拉我不成?等一会不见人,他自然走了。”

小莲笑了起来:“没见过您这样的,大中午泡澡,连饭都不要吃了。那浴盆真有那么好吗?昨晚起码泡足了一个时辰。”

我伸了一个懒腰说:“是啊,这里的天气让人难受,菜肴也不合胃口,唯独只有那浴盆,我第一眼看到就爱上了,若不是还要去别处赈灾,肯定叫他们带两个回去。

一般的浴盆不是圆盆状就是圆桶状,再讲究也不过是在质材上做文章,比如金盆银盆之类。但那些只是摆着好看,洗浴用的东西,还是木质的用起来感觉最好。

记得初到皇宫时,太后赏了我一样宝贝,我只看了几眼就叫小莲收起来了,从来没用过一次。

太后赏的是明晃晃的金马桶,坐在那种东西上,能那啥吗?会严重便秘的。

闲话休提。且说这县衙提供地浴盆。是椭圆形地。其中最贴心地地方。还在于浴盆地前端有一个突出部分。刚好可以放一个小枕头。让人可以很舒服地躺在水里。想泡多久泡多久。

心情郁闷地时候。索性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泡在浴盆里睡觉。看天会不会塌下来。

小莲还是不肯动弹。立在那里笑觑着我说:“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什么事?”我装着漫不经心地问。

“客栈里可是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您呢。您答应了人家会安排地。”

“已经让刘嬷嬷跟他谈判去了。”

“没用地,他要的是公主您,要的是驸马的身份,还有与之俱来的荣华富贵。”

“你怎么知道?”我目光犀利地看着她,如果她敢承认自己当时在门外偷听,我就对她不客气。

“公主”,她突然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奴婢知道,因为宋方的事,您对奴婢很失望。不再信任奴婢。但奴婢当时会答应他,只是不甘心像刘嬷嬷那样做一辈子老处女,老了连个依靠都没有。奴婢发誓。奴婢跟宋方见面地时候,从没说过半句不该说的话。奴婢是太后和公主的人,虽然跟了这个男人,但决不会出卖主子的。而且,奴婢很清楚,跟他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惊讶地问:“那你上次又口口声声要我成全你,整个一副陷入情网的白痴样。”

“那时候是猪油蒙了心,以为他真心相待,一时糊涂。就想离开皇宫过正常的日子。但这几天已经想通了,在外面哪有在宫里好?像宋方那样的男人,男女通吃,诡计多端,我真跟了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带着几分疑惑看着她,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这番话,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想让我放松警惕?

对小莲,一开始我的确非常信任,因为她是太后指派给我地,与其说我相信她,不如说我相信太后看人的眼光。如果没有宋方这档子事,我会一直信任她的,但女孩子一旦有了外心,就会凡事为自己打算。更何况,以前她心里地主子就不是我。而是太后。现在,恐怕连太后都要退居二线了。摆在首位的是她的那个男人。

我小心试探着问:“假如宋方向你求婚,你愿意嫁给他吗?”

小莲的脸立刻晕红成一片,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虽然她口里说的是:“宋大人怎么会娶奴婢呢?奴婢不过是个无钱无势的小宫女,宋大人帮皇上剿灭了匈奴,又摧毁了琰亲王的老巢,等回到京城论功行赏,肯定会封很大的官。他又年轻又英俊,典型的乘龙快婿,怎么娶也轮不到奴婢啊。”

明明前几天还跪在地上求我成全地,现在又这样说,不能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在替宋方歌功颂德的同时故意贬低自己,在我面前装可怜,好让我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甚至搬出太后的名头将她隆重下嫁。有太后撑腰,京城里什么小姐比得过她?宋方会娶她,也正是冲着这一点来的吧,历朝历代,多有娶上司夫人身边的侍儿而成为亲信的。

到这时候,我对小莲已经彻底失望了,故而带着一点倦怠和冷淡说:“别磨蹭了,快去准备热水吧。还有,我想你也忘了一件事,你跟宋方既然有那层关系,搞不好现在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你也知道,宫里决不会容留一个未婚先孕地宫女,那是秽乱宫廷!这事若闹出去,又没人维护的话,会被乱棍打死的。”

小莲满眼惊骇,呼吸急促,却还在努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说:“又没两次,肯定不会怀孕的。”

“又没两次是什么意思?”

她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是在来这里的路上,也就是见到公主的前一天晚上才有第一次的,再就是昨天晚上…”

我笑问:“这几天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跟他幽会吗?”

这点她倒没否认:“见是见了,但并没有那样,他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白天忙着赈灾,晚上挤在一起住,很不方便。”

“昨晚怎么又方便了呢?”

“他说实在忍受不了相思之苦,把我带到了街上的一家客栈里。”

这么说,迎娶小莲地主意,也就是最近两天才打定,昨晚开始实施地。

不过。即使小莲怀孕了,他也未必真的肯娶她----今天见面时,他笑得那么得意,应该就是看出我很保护身边人,他要地就是这种效果。如果我表现得漠不关心,小莲跟他只怕也没有以后了。

我看着跪伏在地的小莲。也许,应该让她知道真相,姑息只能让她活在虚妄的幻象里,以为她没有做错什么,以为她可以掌控一切:对内,拿捏得住我这位好脾气的主子;对外,可以慢慢把握住宋方,用自己的身子,或将来地孩子。

真相是残酷的。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必须面对。

想清楚了,我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说:“接下来会很密集的。”

“什么很密集?”她没听懂我的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去给我准备热水吧。”

这时程金翠出现在门口说:“公主要的热水奴婢已经叫人准备好了,等她,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呢。”

小莲换上一副怒容:“我跟公主说话,你在门外偷听?”

程金翠毫无怯色:“公主吩咐你准备热水,都说了好几次,我在门外都听到了,你还好意思怪别人偷听,这还需要偷听吗?现在水都已经倒好了,你还没动身。说明你这个仆人当得很不称职,在宫里你也这么懒散吗?那些管事嬷嬷们居然也容得下你。”

小莲气得发抖,手指都快点到程金翠鼻子上去了,但她比程金翠矮了大半个头,所以声音虽厉,气势却不是很足。而程金翠,这次显然有备而来,大概想趁机出一出早上被小莲抢白的窝囊气吧。

小莲几乎吼了起来:“在公主面前就敢大呼小叫,我也许不称职。你却完全不懂规矩,跟个没教养地野人一样,要在宫里,早一顿板子打得半死,然后丢到浣衣所做苦力去了。”

两个人好一番唇枪舌剑,直到我决定听够了,才打断她们说:“金翠,你陪我去浴室。”

“公主?”小莲难以置信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