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看向姚谦,竭力让声音平静,“确实是旧友。”

“先前在淮南,这位姚大人曾是我外祖父的门生,往来密切。”她说。

姚谦面显尴尬,旋即道:“伽罗,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京城中的情势…”他望了杜鸿嘉一眼,不欲在外人跟前袒露,道:“我们去那边喝茶细说,好么?”

“不必。”

“伽罗,从前的事,我半分都没忘记。迎娶徐兰珠,也非我本意。”

“可你毕竟娶了她不是吗?难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她?”伽罗哂笑。

眼前的人俊朗如旧,还是如从前般温和如玉,然而一旦想起那日他断然落下的车帘,那种脚步虚浮又沉重,喉间干涩的滋味又蔓延开来。伽罗极力克制住轻微的颤抖,道:“徐相位高权重,必定给你远大前程。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匆匆上楼梯。

“伽罗!”姚谦伸手想去拦她,却被杜鸿嘉挡住。

杜鸿嘉脸色阴沉,待伽罗安然上楼,才朝姚谦拱了拱手,转身欲走。然而心底的猜测与恼怒终究难以压制,他蓦然转身,手掌重重扣在姚谦的肩头,“方才什么意思?”

姚谦恼恨他的阻拦,冷声道:“与你何干。”

杜鸿嘉挂心伽罗,不再周旋,恶狠狠道:“若是你欺负了她,我决不轻饶!”

姚谦仿若未闻,只看着楼梯尽头。

*

伽罗匆匆拐过楼梯,快步走向客房,只觉廊道无比漫长。

刻意遗忘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当日未来得及发泄的伤心蠢蠢欲动,隔了许久回味,愈发令人伤心。她埋首前行,猛然察觉撞上某物,抬头看时,朦胧水雾之外,谢珩正低头看她。

伽罗心中尽是翻滚的旧事,甚至忘了对谢珩的敬畏,仓促屈膝行礼,就想走开。

谢珩探手,握住她的胳膊,眼含探究。

方才无意中从窗户望出去,还看到她在对面的铺子挑选蜜饯,拿竹签子戳了挨个尝,专心又贪婪的样子令他不自觉的失笑。

谁知一转眼,竟是这幅模样?

脚步仓促,神情慌乱,泪水涟涟,半点不似平常的强作镇定。

叫人担心。

伽罗心中乱极,又被他看得窘迫,慌忙低头拭泪,试图挣开他的手。可他钳得很牢,伽罗想开口请他放手,然而喉头哽咽,恐怕一开口便会哭出声来。仓促之下,想也不想,与谢珩对视了片刻,蓦然俯身朝他的手咬过去。

谢珩微诧,下意识的松了手。

伽罗趁机夺回手臂,匆匆走了。

手背上温热濡湿,谢珩抬手,看到手背上留了她的眼泪。他看了眼她的背影,转过头就见杜鸿嘉急匆匆追了过来。

见着谢珩,杜鸿嘉刹住脚步,抱拳行礼,“殿下。”

“怎么回事?”谢珩皱眉,负手于背。

杜鸿嘉略一犹豫,便如实禀报道:“傅姑娘遇到了故人。”

“谁?”

“户部仓部司,姚谦。”

谢珩皱眉愈深。被困淮南数年,与高家势如仇雠,谢珩当然认识姚谦。后来他派人探查伽罗相关的人事,也知道高家有意将她许给姚谦,而姚谦却在虎阳关大败后,立即迎娶了徐相女儿。甚至那日伽罗绕道学甲巷,撞见姚谦跟徐相女儿的事,陈光也曾如数禀报。

先前国事为重,不曾留心,如今回想,便即了然。

谢珩看向伽罗紧阖的门扇。

淮南春光下的小姑娘未经世事,娇气天真,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如花朵盛放。

而今却满目泪水。

这多少令人心疼。

他站了片刻,眸光微沉。

*

姚谦失魂落魄的走在巷间,周遭没有旁人,只有风声飒飒。忽觉跟前光线一暗,有人恶意拦路,他本就郁愤,见状恼怒,“混账”二字才骂出口,便被人当胸一拳。他登时怒了,恶狠狠的抬头,看清那张脸时却又愣住——

“太子殿下?”

姚谦意外之极,后知后觉的跪地,惶恐请罪,“微臣拜见太子殿下!微臣不知殿下驾临,冲撞之处,请殿下恕罪。”

“姚谦。”谢珩冷眼觑他,“你怎会在这里?”

“微臣奉命随聂侍郎巡查各处,体察汶北民情。”

“哦?”谢珩盯着他,吩咐,“抬头。”

姚谦依言,抬头对上谢珩的目光,冷硬而探究。他下意识的躲闪目光,“微臣有罪,微臣惶恐。”

谢珩不语,拿铁扇轻扣手掌,慢慢审视。

巷间铺着青石砖,又冷又硬,姚谦酒意早被吓醒,见谢珩沉默,心中愈发忐忑惶恐。膝下的冰凉如小蛇般窜入骨缝,脑门上却渐渐渗出细汗,他知道谢珩与徐家的角逐,更不敢出声露怯。

半晌,谢珩才道:“体察民情,成果如何?”

姚谦噎住。他这回北上,打的是体察民情的旗号,真正要做的却只在北地官场。沿途行来,他按着徐相的吩咐拜访了数位地方官员,虽有访民之心,奈何聂侍郎流连官署酒楼,他初入相府,又被嘱咐多结交地方官员,只能陪同。所谓的体察民情,不过是听地方官几句搪塞而已。

好在十年寒窗,应付起来不难。

姚谦拣些地方官员的话来禀报,夹杂途中见闻,滔滔不绝,尽量说得像模像样。

还未说完,却被谢珩厉声喝止。

“满口胡言!”谢珩稍露怒色,双眼如鹫,“战后民生凋敝,你不思为民办事,却只知贪贿弄权,还敢自称体察民情!战青——传书回京,姚谦降品一级,罚俸半年!至于今日冲撞,跪两个时辰吧。”

说罢,拂袖怒容而去。

姚谦愕然,猜得谢珩是因徐相而迁怒于他,只能认栽,心中郁愤却更甚。

而在巷口,战青待走远了,才道:“殿下特意追来,就只为他?”

“议和的事才完,徐公望平白无故的怎么突然安排人体察民情,派的还是他的心腹和女婿?”谢珩收扇入袖,低声道:“安排两人盯着。记下他往来的人,若事涉北凉,务必留心。”

战青猜得谢珩言下之意,神色稍肃,当即道:“属下明白!”

走出许久,战青又觉得哪里不对——太子要安排人监视姚谦,暗中出手即可,何必又亲自跑这一趟,露了行迹?

想不明白!

*

客栈内,伽罗回屋后对着紧闭的窗扇枯站了半个时辰,才平复心绪。

那日未及发泄的情绪翻涌而来,经了这场哭,反觉轻松许多。心底憋闷委屈散去,伽罗要凉水擦了脸,见杜鸿嘉犹自站在门外,心中歉疚感激,随手提了蜜饯,出门给他,又说自己无事,不必担心,半天才让杜鸿嘉离去。

回屋后对灯坐着,要取蜜饯来吃,才发现准备给谢珩的那份还在桌上放着。

她呆了呆,将一小份蜜饯嚼完,才拎着出门。

时辰尚早,谢珩屋中灯火明亮,按他寻常的作息,应当是在读书。

门口并无东宫近卫值守,那蜜饯隔夜无妨,糕点放久就不好吃了。

伽罗深吸口气,硬着头皮敲门。

谢珩倒是很快应了。伽罗进去后行礼,也未敢走近,只将东西放在门口的小案上,禀明是些吃食。方才廊道里的撞见多少令人尴尬,尤其她扑过去试图咬他,回想起来更是冒犯,伽罗不敢逗留,匆忙告退。

桌上镇纸微响,谢珩忽然叫住她。

伽罗诧然,回身道:“殿下还有吩咐?”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谢珩停笔看她,目光幽深,少了平常的阴沉威压。他起身踱步过来,取过她送来的吃食,尝了尝,道:“姚谦那种人,早日认清,有益无害。”

伽罗愕然,抬头时,但见明晃晃的烛光下,谢珩背影挺拔立在案前,松墨长衫垂落,比那袭尊贵的太子冠服多几分亲近。

他显然没怎么安慰过人,语气略显生硬。

伽罗当然明白谢珩的意思,只是未料谢珩竟然会劝解她,意外过后,含笑感谢,“多谢殿下指点。”

*

这场风波在次日便被抛之脑后。

出了邺州,一路疾驰回到京城,景致早已不同。

官道两侧浓荫覆地,夏日长天碧水吸引学子少年们郊野游玩宴饮,极远处农田桑陌绵延,山峦起伏叠嶂,柳下风起,令人惬意。

城门口的盘查已不似二月严密,那等戒严之象消失,多少让人松快。

待入了城门,朱雀长街两侧的店铺前行人熙攘,叫卖吆喝声夹杂笑闹声传来,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象。朝堂上的争权夺利、风起云涌,于百姓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秘辛,而今市易开放,生活恢复旧日秩序,只消能有安稳营生,就是令人喜悦的。

放眼望去,长街尽头,城阙巍峨。

伽罗纵然依旧前途未卜,瞧见街市上勃勃生机,也觉莞尔。

到得东宫外,谢珩来不及入内歇息,便要折道入宫去禀事。侍卫们路途劳苦,得了回家歇息的命令,各自欢畅,唯独伽罗站在那里无所适从,正想着能不能回府去见岚姑时,就见谢珩策马折返。

“送她入东宫,安排住处。”谢珩居高临下,吩咐杜鸿嘉。

作者有话要说:#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某日,天晴

居然让我住进东宫?晴天霹雳!!

住在东宫近水楼台先得月呀~~有没有觉得谢珩其实很闷骚?

第17章

谢珩如此安排,伽罗和杜鸿嘉均感诧异。

然而旨意难违,杜鸿嘉思量过后,将伽罗安排在了南熏殿,离谢珩住处不远。

东宫建制效仿朝廷,自詹事府至各局各司,皆设置齐备,占地也极广,宫内殿宇巍峨恢弘,回廊参差相连,左右监门率于诸门外禁卫甚严。伽罗初上京时,谢珩入主东宫不久,诸事不备,如今皇上已任命各官员就位,学士宾客往来,更见威仪。

谢珩年已二十,尚未婚娶,后宅闭门闲置。

伽罗算是客居在此,并非东宫内眷,不好住入后宅,杜鸿嘉同家令寺询问过后,暂将伽罗安排在南熏殿居住。

南熏殿算是东宫中的客舍,离谢珩的小书房较近,又远离他接见官员处理政事的嘉德殿及弘文馆,清净又方便。杜鸿嘉居于副率之位,正四品的官职,在这东宫内也算是不小的官了。他亲自安排,旁人未敢怠慢。

家令亲自引路,交代南熏殿中诸人好生伺候,殿中的嬷嬷侍女待伽罗恭敬周全。

当晚盥洗沐浴,比起途中简陋,简直算是奢侈。

伽罗暂时抛开揣测担忧,安心受她们服侍,沐浴栉发,久违的惬意。

当晚谢珩没有动静,次日亦然,听杜鸿嘉说,是京城中琐事太多。

这回与北凉议和,虽让鹰佐率军撤出虎阳关外,却也需户部筹措万余银两,虎阳关一带加固边防,也需尽心安排,谢珩位处东宫,嘉德殿里朝臣往来不绝,忙得脚不沾地。连杜鸿嘉都格外忙碌,偶尔抽空来看伽罗,只劝她不必害怕。

伽罗倒并不害怕。

往来途中同行同宿,虽说谢珩凶狠冷硬,她多少能窥到他的性情。这般安排,应是为了长命锁的缘故,也让她看到转机——父亲依旧下落不明,淮南的外祖母处境堪忧,她未能深入北凉都城,却不打算就此放弃。

北凉、西胡虎视眈眈,应是长命锁中藏了重要的宝物。

这是她目下唯一的希望。

*

这晚新月初上,伽罗饭后站在廊下吹风,猛瞧见远处熟悉的身影走来,忙迎过去。

数日不见,谢珩消瘦了些,面色甚是疲惫,身形却依旧挺拔高健。太子冠服华贵威仪,黑底锦衣上是织金云纹,腰间诸般佩饰齐全,头顶乌金冠束发,应是才从宫里回来。

见了伽罗,谢珩脚步一顿,道:“用饭了?”

“回殿下,用过了。”伽罗靠近行礼,闻到淡淡酒气。

“进屋。”

伽罗随他进去,殿内的嬷嬷侍女很乖觉的退出,带上屋门。

这座南熏殿几经翻修,因先前那位太子性喜奢华,内里陈设多是名物。荷叶浮动的水瓮旁是座落地烛架,约有大半个人高,参差错落的布置四十八支蜡烛,夜里点亮,烛架金碧辉煌,水面浮光跃金,甚是华美。

谢珩先前未来过南熏殿,见了此物,不免踱步过去。

回过身,就见伽罗跟随在后,正在水瓮旁盈盈而立。烛火辉映之下,明眸皓齿,芙面柳眉,海棠红裙曳地,玉白半臂单薄,耳畔红珠映衬,发间珠钗斜挑,她的红唇如同涂了胭脂,樱桃般玲珑娇艳。

比从前在淮南时,增添几分妩媚。

谢珩看着她不说话,炯炯目光只在她脸上逡巡。

伽罗颇觉不自在,打破沉默,“殿下留我在此,是有吩咐?”

片刻迟滞,谢珩轻咳了声,道:“往后住在此处,没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伽罗愕然,“为何?”微怔之后反应过来,不由自嘲道:“是了,此时的我本应在西胡人手中。京中也时常有异族人往来,抛头露面确实不便。只是长命锁的事情尚未查清,殿下安排我留在此处,怕是…难有助益。”

“你打算怎么查?”谢珩俯身问道。

酒气靠近,伽罗只觉今晚谢珩不大对劲,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长命锁是我娘亲的遗物,想必是承自外祖母,她老人家应当知道缘故。所以,殿下能否容我去一趟淮南,或可探明内情。”

“这理由很拙劣。”谢珩坐在桌畔,自斟茶喝,“淮南路远,我不会派人护送。”

“可北凉既能查到我的身世,未必不会知道淮南高家。倘若他们先寻到外祖母,恐怕事情不妙。”伽罗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情,见他并未愠怒,壮着胆子道:“其实殿下也可派人去接我外祖母入京。”

“这事好办。但是傅伽罗——”谢珩觑着她,语气不善,“父皇有命,关乎淮南高家的任何事,都需禀明。近日父皇忙于朝务,无暇清算旧账,你是要我去提醒一句?”

“更何况,你母亲并非高老夫人所生,休想诓我。”

他的语气平淡,却叫伽罗心中微惊,忙道:“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想查明长命锁来处。”

“你本意是说,长命锁的玄机唯有你外祖母可解,所以我需顾忌三分,是不是?”谢珩点破她的打算。

伽罗忙敛眉说不敢。

谢珩也未计较,见她站得离他颇远,皱眉道:“坐。”

伽罗应命,远远的在桌对面坐下,见谢珩杯中空了,又殷勤添茶。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态度谨慎试探,仿佛怕稍有不慎便触怒了他。

谢珩瞧着她,忽然道:“你怕我?”

“殿下气度威仪,身份尊贵,令人敬畏。”

“因身份尊贵而敬畏,是怕我清算旧账?”见伽罗垂眸,谢珩自嘲低笑,旋即正色道:“杀兄之仇确实不共戴天。但长辈的事,我不会迁怒于你。”

伽罗微讶,眸间陡然焕出亮色,“殿下的意思是?”

“你外祖母的事,我既已答应照拂,就不会食言。”

“多谢殿下!”伽罗喜出望外,又追问道:“那我父亲的消息呢?”

“韩荀在汶北。鹰佐撤出虎阳关,打探消息会更容易。”

这般安排着实出乎伽罗所料。那日舟中对话,她曾为父亲和外祖母求情,当时谢珩虽答应,伽罗却总觉得,以他对高家、傅家的仇恨,此事希望渺茫,甚至杜鸿嘉提及此事,她也没抱多少希望。

谁料谢珩竟会真的践行?

她瞧着谢珩,渐渐又生出歉疚,“殿下胸怀宽大,信守诺言,是我小人之心了。”

谢珩勾了勾唇,让她将长命锁取出给他细看。

伽罗应命递过去,借着烛光,他英挺的眉目被照得分明,轮廓冷硬如旧,神色却比平常和缓。他神情专注,眉头微皱,显然是在思索,如同无数个夜晚伏案处理公务。这样专注的谢珩令人敬重,也不似从前凶神恶煞——

如果不是那次拿钢针逼供,他待她其实也不算太坏。

伽罗瞧着他,微微出神。

半晌,谢珩将长命锁还回,“这凤凰笔法特殊,需从书中追溯。明日会有人送书过来,你认真翻翻。”

“殿下放心。”伽罗当即应了。

谢珩也不再耽搁,起身欲行,却晃了下,忙扶着桌沿站稳。

回头就见伽罗虚伸双手作势来扶,又迅速缩回去。

谢珩唇边笑意稍纵即逝,“还有事?”

“那日去北凉的途中,我与岚姑失散,至今未再见过。殿下能否恩准,让我见见岚姑?”

“好。”

墨色长衫渐渐远去,廊间灯火通明,将他拉了细长的背影。

伽罗站在门前,一直到谢珩走远,才回身进屋。心中忐忑担忧淡去,这座辉煌宫室也不再如从前压抑,她对烛静坐良久,含笑入睡。

*

岚姑果然被接入东宫,按谢珩的口谕,留在南熏殿陪伴伽罗。

彼时伽罗才从堆成山的书卷中出来,见着岚姑,欢喜非常。说起别后经历,自是庆幸劫后余生。有岚姑陪伴在侧,伽罗诸事无需多费心,便专心投身纸堆。

谢珩抽空过来两回,除了命人给伽罗备齐起居用物,也帮着翻了几本书。

奈何书海浩瀚,关乎异族的记载甚少,想寻出这独特的凤凰,并不容易。

伽罗连续三日无甚收获,沮丧之余,往近处散心。

东宫内殿宇连绵,固然恢弘威仪,客舍外除了惯常的绿柳亭台,并无多少景致。且因家令寺照看得勤谨,花木虽繁盛,却被修建得规规矩矩,虽不落东宫威仪,到底失了天然逸趣。伽罗在久居淮南,整日徜徉于精致园林间,对着殿侧有限的景致,实在难提兴趣。

四月将尽,芳菲已谢,天阴着,凉风吹来,夹杂隐淡香气。

伽罗循着香气慢行,渐渐走至水畔。

这方湖显然是人力挖凿而成,占地颇广,远处绿树萦绕,楼阁傍水,近岸处长满荷花。这时节荷叶碧绿层叠,叶底竟还有白鸭凫水,倒是意外之喜。

伽罗临水而坐,折叶戏水,猛听有说话声渐近,抬头看去,竟是韩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