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荀也正诧然驻足看她,两人对瞪片刻,韩荀忽然面色微沉,疾步往谢珩书房而去。

*

书房内,谢珩正埋首处理文书。

——无需在嘉德殿接见官员议事的时候,谢珩更喜欢叫人把文书搬到昭文殿,除了亲信的东宫近臣外不见旁人,清净自在,更宜思索。

韩荀入内叩拜,将要紧的事禀报完毕,却迟疑不肯走。

谢珩诧异,抬眉道:“先生还有事?”

“方才经过湖边,微臣看到了傅伽罗。据臣所知,当日殿下将她赠予鹰佐后,鹰佐已派人护送她回北凉,却不知怎会在这里?”他恭敬朝谢珩拱手,见谢珩挑眉不语,便道:“难道是殿下派人,又将她救回了?”

“北凉虎狼之地,不宜女子前往。”谢珩道。

“可殿下是否想过后果?”韩荀憋了一路,见他云淡风轻不甚在意,急道:“云中城里,殿下示鹰佐以铁腕,联合蒙旭内外夹击,才能迫使鹰佐撤军。他大费周章索要傅伽罗,必是事关重大,若他得知殿下出尔反尔,劫走傅伽罗,岂不恼怒?倘或边境再起战事,殿下如何向皇上交代?”

“先生所虑甚是。不过傅伽罗是西胡所劫,鹰佐要寻晦气,也该去找西胡。”

韩荀愕然,抬头看向谢珩,发现他竟然带了些许笑意。

这般神态与平日截然不同,韩荀追随惠王多年,于谢珩性情也知之颇深。

韩荀渐渐严肃,拱手道:“微臣斗胆,敢问殿下,是否对傅伽罗起了恻隐之心?”见谢珩未曾否认,他面色渐变,最终撩动袍角跪地叩首,肃然道:“殿下,万万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谢珩:不止起了恻隐之心,还起了其他的心~

#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某日,天晴

谢珩居然有脸问我是不是怕他。

废话,拿钢针戳你指缝你不怕啊!

第18章

谢珩幼时受教于苏老先生,待他自请外放后,便由韩荀指点,虽有君臣之分,却常执以师礼。见韩荀行重礼,不免伸手扶起,道:“先生有话且说,何必如此。”

“当日殿下曾说,以女子议和是我辈的耻辱。所以云中城外,殿下冒险营救傅伽罗时,微臣并未多言劝谏。可如今情势分明,鹰佐索要傅伽罗是为私事,与国事无关,殿下为何还要费尽周折救她?这般举动,得不偿失啊!”韩荀痛心疾首,“殿下难道忘了她的身份!”

“傅家之女,高家外孙,时刻未忘。”谢珩道。

“殿下还记得!昨日微臣入宫面见皇上,听说那日宫宴,皇上曾为傅家的事责备殿下。臣虽愚鲁,却也知道天家威严不容侵犯,傅家当年跋扈,高家更是害死了信王!宫城内外,皇上、贵妃、公主,乃至惠王府的旧臣,谁不对高家恨之入骨。殿下如此行事,置信王于何地,置皇上于何地?若皇上得知此事,父子之间,岂不平添龃龉?”

他曾是信王谢珅的恩师,痛失爱徒后深为怀恨,情绪便格外激动。

谢珩知他心情,双手扶他坐在旁边椅中,缓声道:“先生之意,我都明白。高家杀兄之仇,我时刻未忘。但傅伽罗毕竟与此事无关,不该苛责。”

“殿下!微臣…”

“先生向来是非分明。”谢珩打断他,“当日皇兄遇害,先生痛心,说皇权相争,太上皇即便深恨父皇,也不该拿子侄出气。恩怨皆有其主,不可牵累旁人。如今易地而处,我固然深恨高家,却与傅伽罗何干?”

韩荀哑口无言。

他看着谢珩,想说天家威仪与旁人不同,却又觉难以辩驳。

半晌,他才站起身,道:“殿下命微臣打探傅良绍的消息,想必也是为私了?微臣跟随殿下多年,知道殿下心意已决,绝难更改。却也须劝谏殿下,为无足轻重的人伤了父子和气、兄妹亲情,不值当。”

谢珩颔首,“多谢先生提醒。”

这般油盐不进,韩荀也无法可施,唉声叹气的退了出去。

*

伽罗在赶往昭文殿的路上,碰见了韩荀。

老先生唉声叹气,见到她时又显出愠色。伽罗不明所以,冲他行了礼,继续前行。

走至书房外,谢珩倒很快接见。她几乎是跑进书房,行礼未毕,已开口道:“殿下,韩大人已然归来,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谢珩面朝书架,“嗯”了一声。

伽罗满心期待,上前两步,疾声道:“他如今还好吗?在哪里?”

“身体无妨,不过——”谢珩回身搁下书卷,并未隐瞒,“他在石羊城,单独关押。”

伽罗脸色微变。

石羊城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北上议和的途中多次听人提起,那是北凉关押太上皇和被掳朝臣的地方,离北凉都城甚近,防卫严密。

父亲被单独关押,其中缘故,再明白不过。

纵然曾设想过这般结果,待真的听到,伽罗还是难以接受。途中西胡人的拼死劫杀犹在脑海,北凉和西胡步步紧逼,可见其重视。当日谢珩为逼她吐露实情,曾用钢针威胁,鹰佐那样凶狠粗暴的人,手段必定狠辣千百倍。

父亲向来儒雅温和,岂能承受重刑?

越想越是害怕,伽罗看向谢珩,声音微微颤抖,“殿下,能救他出来吗?”

谢珩沉默。

伽罗明白他的意思,未再多言。父亲被捉必定是为了长命锁,鹰佐那般重视,防守岂会松懈?从北凉的严防死守下救人,谈何容易?更何况傅家与谢珩父子有旧怨,平白无故的,谢珩当然不可能出手相助。

可父亲身在危境,难道能放任不管吗?

先前还心存侥幸,期盼他只是在战事中走失,而今看来,丹州城破时,北凉人就已捉走了他。这期间,他受过多少苦,往后还会遭何等刑罚?

伽罗难以想象。

她默然站立,双拳藏在袖中,越握越紧。

半晌,伽罗缓缓行礼,开口道:“如果我去北凉,会不会换回父亲?也许会。我不怕去北凉,就算会在鹰佐手里吃苦,却不至于丢了性命。可鹰佐对父亲真的会下杀手。殿下——”她仰起脸,缓声道:“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你去也无济于事。”谢珩回身,伸手扶她。

伽罗却不肯放弃,“殿下信守诺言,我也一样,关乎长命锁的任何事,我都会设法告知殿下。父亲身在敌手,生死未卜,我总该尝试。”她紧紧揪住谢珩的衣袖,眼泪突如其来的掉落,“殿下派人救我脱困,我着实感激。可父亲既已落入北凉手中,如今孤立无援,殿下放我走,好不好?”

“这世上,我只有父亲了。”

泪如断线珍珠,她虽未哭出声音,眸中却全是泪水,藏着深深的担忧。

以及无助。

心仿佛被狠狠蹂.躏,揪做一团,谢珩将手按在她肩头。

“但是,去了也无济于事。”谢珩重复,“鹰佐手段狠辣,绝非善类。寻不到你时,令尊还有价值,不会遇险。倘若寻到了,令尊便成弃子。届时你父女二人皆在他手中,互为软肋,更方便鹰佐行事。倘若令尊得知,他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你自涉险境。”

伽罗咬唇,垂眸不语。

道理其实都懂,想要接受,却绝非易事。

她揪着谢珩的衣襟,态度依旧固执。

雨不知是何时下起,刷刷的落在屋檐蕉叶,又急又密。

屋中光线昏暗下去,风从半敞的窗户中吹入,夹杂雨丝,带着凉意。两人离窗户不远,雨丝斜落,偶尔飘在伽罗肩头。

她哭得很安静,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沁入衣衫。

唇却是紧抿着的,不肯发出半声呜咽,只有双手紧紧攥着谢珩的衣袖,彷徨而恳求。

谢珩任由她攥着,单手举在她身后,拿袖子隔开偶尔吹入的雨丝。

雨势渐浓,因黄昏将近,屋中愈发昏暗。

伽罗胸口的衣裳皆被泪水打湿,手却还攥着谢珩的衣袖不肯放开,只是道:“放我去北凉好不好?”她泪眼婆娑的看他,声音微哑,如细薄锋锐的刀片划过心间。

谢珩呼吸一滞,对上伽罗哀求的眼睛。

他偏过头,沉默不语,拳头却越握越紧。

屋中安静极了,半晌,谢珩低声道:“我安排人救他。”

极低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伽罗蓦然睁大眼睛,停止哽咽。隔着层层水雾,她只能看到谢珩刻意偏转过去的侧脸,唇角抿着,眉目低垂,神情微微紧绷。她怀疑是听错了,强压哽咽,低声道:“殿下说什么?”

“我救他。”谢珩说得颇艰难。

伽罗怔住,呆呆看他——

他是说,他要帮忙救回父亲?救回他一直憎恨的,傅家人?

谢珩却仿佛卸去心头重担,转过头来瞧着伽罗。他的神情依旧冷峻,眼底却没了平常的寒意,甚至如冰山初融,让伽罗从中觉出一丝柔和。

她犹不肯信,紧盯着谢珩的眼睛,忐忑而期待,似欲求证。

谢珩似轻叹了口气,重复道:“我救他。”

很低的声音,却如春日闷雷滚入耳中。

伽罗眼中的泪又迅速掉落下来,精巧的鼻头哭得通红,唇角却微微翘起,眼中焕出神采,如雨后日光下荡漾的水波。悲伤之后终于看到希望,她勾了勾唇想笑着道谢,泪水却落得更疾,低头时,簌簌的落在谢珩手背。

她手忙脚乱的帮他擦拭,心中感激之甚,就势道:“伽罗代家父谢过殿下!”婆娑的泪眼抬起,她绽出个笑容,诚挚道:“救命之恩,必会报答!”

谢珩瞧着她,没出声。

屋外响起侍卫的声音,说詹事大人有事禀报。

谢珩收敛情绪整理衣袖,恢复了平常的冷肃姿态。开口应声之前,又看向伽罗,低声道:“别告诉任何人。”

伽罗微怔,旋即会意,狠狠点头,行礼告退。

外头韩荀站在廊下,瞧见她,面色依旧不善。

伽罗自知他对傅、高两家的厌恨,更不敢表露半分欢喜,匆忙走了。

屋内谢珩神色如常,听韩荀禀事完毕,两人商议了对策,便由韩荀去安排。

待韩荀离开,谢珩站在窗边,看到雨幕中庭院空静,除了值守的侍卫,别无旁人。这才想起她来时是阴天未带伞,方才匆匆离去,怕是冒雨而行。

心念动处,随口叫了侍卫,让他去药藏局宣侍医,去趟南熏殿。

吩咐完了独自对雨,又觉难以置信。

伸手探向怀中,母妃留下的玉佩尚且温热,香囊破损处还被伽罗绣了只蝴蝶。

当年母妃死时他已是少年,至今记得榻前她的叮嘱与眷恋,那个时候他对傅玄恨入骨髓,誓要生啖其肉,连带对傅家人都带着怨意。淮南的数年时光,对傅玄的仇恨越藏越深,他甚至筹算过,倘若傅玄归来,当如何惩治。

他怎么都想不到,时至今日,他竟会答应营救傅良绍——傅玄的亲儿子。

倘若父皇得知此事,会如何震惊、愤怒?

谢珩难以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某日,天晴

谢珩说要救我爹爹!我是不是…不该再恨他了…

不对,还是见到爹爹再销账。

第19章

伽罗回到南熏殿,依旧投身故纸堆。

她虽出身侯府,却自幼流离,幼时随傅良绍住在治地,其后在京中两年,又被送往淮南。这些年虽结交过朋友,对京城的人事却颇为陌生。而今身处困境,更是难以寻到助力。想要报答谢珩,唯有尽快寻出关乎长命锁的真相,或许能对他有用。

好在东宫藏书极丰,弘文馆内聚集众多名儒学士,几代藏书积攒下来,包罗万象。

伽罗屋中堆了上千卷的书,逐页翻查极为缓慢,因心里着急,常掌灯翻书至深夜。

岚姑见她这般夙兴夜寐,熬得眼睛都红了,大为心疼。

她从高老夫人处学了极好的按摩功夫,时常为伽罗解乏,后晌听伽罗说眼睛难受,便寻了个垫子坐着,叫伽罗就势躺在地下毯上,靠在她怀中。

伽罗依言,任由岚姑的手指在她眼周轻轻按摩。

她并未告诉岚姑那日昭文殿中的事,诧异之余,难免好奇旧事。

待岚姑按摩罢,寻了浸过凉水的毛巾为她敷眼时,便问道:“听说当年老太爷和当今皇上结仇,是为了故文惠皇后。那时候我还小,不知内情,后来也没人提过这事。岚姑,你知道内情吗?”

“故文惠皇后?”

“就是当年的惠王妃,皇后登基当日便追封了她。”

“姑娘原来是说她。”岚姑一笑,帮伽罗揉着两鬓,趁着屋内无人,压低声音缓缓道:“当年的事我也只是听夫人提起过,不知详细。那时候咱们还跟着老爷在外面,京城里两位皇子斗得正厉害,那日她去鸾台寺进香,回来的路上却不知为何惊了马,连人带着马车,一起翻下陡坡。救回去的时候已不成了,没两日就撒手仙去。听说那时候她肚里还怀着孩子,也没了。”

伽罗微惊,睁眼扯开毛巾,“那马自然不会无故受惊了?”

“那时候我也这样问夫人。夫人只是叹气。后来回到京城,听人私下里议论,说那事是老太爷和如今的徐相父子联手做的,为的是给太上皇表忠心,只是没留下凭据。这些话我也不知真假,不过老爷自那以后,就跟徐相的公子断了来往。那回他和老太爷吵得凶,年没过完就走了,姑娘记得吗?”

“记得。那时候我很想看花灯,父亲非要走,气得我缠着他哭。”

岚姑想起旧事,轻笑后叹了口气,“一晃眼,姑娘都这么大了。”

“我记得那时候父亲和徐坚是同窗,更是好友,回京后总要相聚。那之后,两人就没来往了。”伽罗仰躺在岚姑怀中,瞧着顶上彩绘的藻井,低声道:“倘若老太爷真的跟徐相父子做了那事,按着父亲的性子,跟他吵起来也就不奇怪了。”

“可好人总是坎坷。夫人和老爷都宽仁和气,如今…唉!反倒是那徐坚,腆着脸当了吏部尚书,父子俩朝中得意着呢。说起来,这回在府里住了几日,老夫人总问我姑娘是不是得鹰佐的欢心,我听着,真是心寒。”

“老夫人不疼我,疼我的只有岚姑。”伽罗翻身坐起,在她对面盘膝而坐,笑意盈盈,“这回能从鹰佐手中逃脱,全仗太子相救,我得早些查明白,不能辜负。”

“那我去搬书。”岚姑亦含笑起身。

伽罗喝茶润喉,依旧投身书堆。

*

数日苦熬后,伽罗虽未能查明来处,却终于从一部残卷找到了线索——

那套书年头甚久,虽拿上等书装着,里头却破损甚多。书里专讲各处传说,纵贯数百年,横贯南北东西,收得甚是齐全。内中有幅凤凰栖梧桐的图画,其中凤凰与伽罗锁上的全无二致。

只是书籍残破,右下角多被蠹虫所害,看不清底下的字,便难以追溯。

伽罗对着残页苦思,猛然想起幼时仿佛在京外一处寺庙见过此图,当即喜出望外。

她再不耽搁,丢下书卷,即往昭文殿去。

时维五月,太阳升起不过两竿高,暖和而明亮。鸟雀于绿枝间蹄鸣,柳荫下的风都似带了清香。伽罗很久没这样高兴过,脚步轻快,途中碰见杜鸿嘉,得知谢珩已下朝回了东宫,更是欢欣。

游廊交错,殿宇参差,她拎起裙角步下台阶,正想拐进洞门走近路,却听脚步渐近。

她抬头望过去,便见两名宫人引路,后头的少女满身绫罗,在大群宫人的拱卫下行来。

伽罗扫见那少女面容时微惊,忙后退两步,垂首避让在侧。

少女渐近,似在与人说话。

“…有姜姐姐陪伴,贵妃和我当真能省心不少。上林苑里的景致正好,待这事过去,我便请贵妃安排,邀姜姐姐一同射猎。咦——”她的锦绣珠鞋忽然停在洞门口,旋即道:“这人不是东宫的吧?皇兄怎么留了外人在此。”

伽罗心中微跳,屈膝行礼,便见那双锦鞋已然走近。

上好的宫缎襦裙,材质出众,绣工精绝,腰间所配均是宫外难寻的宝贝。能在宫人的簇拥下这般肆意行走于东宫的,还能是谁?自然是谢珩的妹妹谢英娥,如今的安乐公主了。

伽罗心知躲不过去,只好行礼道:“民女拜见公主。”

“你是谁?”安乐公主道。

伽罗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看到她脸上的轻快笑意迅速消失。

“怎么是你?”安乐公主满面诧异,渐而转为不悦,当即向身侧人道:“皇兄怎么留了高家的人在这里!傅伽罗,你不在淮南等着受刑,跑来这里做什么。等不得被问罪了是不是。”

“是太子殿下召民女至此。”伽罗自然能察觉她的不悦,态度恭敬,未敢多言。

安乐公主审视般盯着伽罗,绕她身周走了半圈,沉着脸不说话。

她的身后众多宫人噤声侍立,倒是有位年约十六的女子上前道:“公主认得她吗?”

“当然认得。不止认得,还印象深刻!”安乐公主轻咬银牙。

伽罗抿唇,垂首不语。

在淮南数年,她跟安乐公主碰面的次数并不少。彼时外祖父奉了皇命刻意刁难,不止针对谢珩父子,连女眷也不放过。外祖母不喜这种事,从不掺和,每回都是舅母奉命设宴邀请,安乐公主偶尔推免不过,也会随惠王侧妃前来。

舅母固然不像舅父那样下手狠,却也常刻意让安乐公主母女难堪。外祖母因是续弦入府,难以阻拦。

那般宴席伽罗不能总缺席,偶尔过去,也会碰见安乐公主。

伽罗毕竟寄人篱下,虽能偶尔帮安乐公主开解几句,却也收效甚微,好几回见她红着眼睛,含泪忍耐。

两人虽未说过话,但年纪相当,又是那般环境下,于对方面容身份,都颇为清楚。

而今时移世易,安乐公主又怎会忘记昔日之辱?

伽罗心里暗呼倒霉。明知是在谢家的地盘求存,出门前怎么就没卜一卦呢?

片刻沉默,安乐公主只管盯着伽罗不说话,那位被称作“姜姐姐”的女子倒上前道;“公主不是有事要找殿下吗?”

“是了。”安乐公主被提醒,决定暂时放过伽罗,“我先去见皇兄,再来收拾你!”

说罢一拂衣袖,在宫人簇拥下昂首挺胸的走了。

伽罗暗暗谢了那容貌甚美的姜姐姐一句,忙退回南熏殿。

*

昭文殿内,谢珩正自翻书,忽听外面脚步匆匆,不过片刻,就听见侍卫齐声问安。

他才搁下书卷,安乐公主便已闯了进来,回身掩上屋门。

谢珩皱眉,“没规矩。”

“皇兄的门没关,还通传什么!”安乐公主快步走到案前,气势汹汹的,“有件事情,皇兄必须跟我说明白。那个高家的表姑娘怎么会在东宫?我看她气色甚好,仿佛高兴得很,必定是没被亏待。父皇都说了要严惩傅家和高家,皇兄这是何意?”

谢珩神情不变,只淡声道:“你见到傅伽罗了?”

“就在昭文殿外。”她双手撑在紫檀大案上,道:“皇兄怎么解释?”

“有件事需要她帮忙,暂且留在东宫。”谢珩说得含糊,起身过去亲自给妹妹倒茶:“这般风风火火的过来,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