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自入东宫, 每日皆困在南薰殿中, 陡然入此山内, 便如笼中鸟雀归林。

苍松翠柏、老槐绿枫, 不知名的野花在晨风里摇曳,藤草横穿路面,叶上露珠浸在鞋面。林中鸟雀甚多,野兔香獐自林木间穿过,见人不惊。

转过一处山坳,眼前景致倏然变幻,两峰夹峙之间,是一湾清澈如镜的湖泊。

伽罗大为惊喜,驻足而望,但见山峦陡峭,绿树满坡,奇趣姿态映入水中,满湖绿影。那方湖面形如月牙,随着山谷走势狭长延伸,月牙环绕的中心建了处三层高的阁楼,红墙绿柱,檐头覆盖朱色琉璃瓦,周遭天然景色未改半分,倚山傍水,遗世独立。

“那是…一处别苑吗?”

“嗯,空置了许多年。”谢珩负手而行,站在她身旁。

伽罗辨他神色,猜得那应是当年惠王府的别苑。

先帝在位时,惠王虽非长子,却是最有才能的皇子,办过许多漂亮的事情。彼时惠王妃喜欢来鸾台寺进香,惠王便求得皇帝允准,圈了鸾台寺后山的这片湖泊,建成别苑,上头还有先帝亲自题写的匾额。

永安帝即位后虽万般刁难,到底碍着那块御笔题就的牌匾,将这别苑抛之脑后。

于是数年冷落,直至此次鸾台寺佛事,端拱帝才派人重整楼阁。

按着惠王妃对鸾台寺的喜爱,当年来进香时,必定常会居住。

那么谢珩来此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好在谢珩身处清秀山林间,神色也不似平常冷肃,甚至比平时放松了许多。伽罗对此暌违已久,便安心观玩美景。

立于山间,心神皆畅,扫尽先前沉闷郁气。

*

渐渐行至湖边,那水清澈见底,连同水中游鱼也清晰分明,倒映满坡景色,如铺了彩缎。湖中有许多平整的巨石,参差错落的通向对岸,湖水则平缓流过石边,波纹荡漾——这湖水引自山间瀑布,常年流动不息,由月牙的另一端流向谷外。

谢珩脚踏巨石涉水而过,伽罗在水边犹疑。

那些石头间距不大,她跨过去并不费力。只是心中畏水,乘船时尚且有些害怕,何况是踩石涉水而过?然而湖心对岸美景确实诱人,想要绕行岸边,委实太过遥远,唯有渡水而过。

岚姑稳稳扶着她手臂,低声安慰,“姑娘不必害怕,踩着石头就能过去。”

伽罗颔首,瞧着缓缓流动的水波。

她当然明白,畏水皆是心魔作祟,这道坎必须跨过去。

从前在淮南娇养,尚能随心所欲,自虎阳关大败那一日,昔日荣宠皆成烟云。往后的路,哪怕布满荆棘,也需前行,何况只是一道并无危险的水流?

越是害怕,越要克服打败它!

伽罗咬咬牙,不敢看水波,只好闭着眼睛,握紧岚姑的手臂,伸出脚去触碰巨石。

这般姿态谨慎而拘束,即便触到石面,又如何能踩得结实?

谢珩正在石上看她,忍不住出声提醒。

伽罗依言睁眼,整个身子却还是倾在岚姑身上,小心翼翼。

“这样不行。”谢珩无奈,靠近石边,伸出手给她,“抓着我。”

伽罗稍稍犹豫,伸手搭在他掌心。

手掌立时被谢珩握住,而后他向前微探,指尖缠在她手腕。比起山间凉风,他的手很温暖,亦十分有力。那只手提过笔,握过剑,曾拿了钢针在她指尖比划,也曾手握铁扇,于箭雨中护送她逃出包围。

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曾令伽罗暗中赞叹,指尖却有层薄茧,应是常年习武所致。

他握得很牢固,墨玉般的眼睛瞧过来,渐渐令伽罗镇定。

伽罗深吸口气,探出身子,右脚踩在石面。

谢珩手臂用力,将她拉到身边,岚姑紧随而至。

一方,两方,三方…

每一方巨石上都如法炮制,伽罗站在水中央,瞧见脚下水波流动,游鱼嬉戏。湛蓝的天幕随同两侧峰岭倒映在清澈水中,浮云自头顶飘过,从水中看去,却仿佛是从脚下经过。而她宛如站在空中,脚踩云朵,背依蓝天,裙衫发丝在风中舞动。

她的身旁,谢珩修长挺拔的身影并肩而立,紧握着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轻易压过心中恐惧。

伽罗很喜欢,笑靥如花,看向谢珩,“多谢殿下。”

“喜欢这里?”谢珩勾唇觑她,声音被晨风化得温柔。

“嗯,很漂亮。”伽罗将吹乱的发丝捋在耳后,仰头,从谢珩的眸中看到自己。久违的,没有重重心事和谨慎试探,只是欢喜含笑,沉浸在愉快中的自己,轻盈得像是能飞起来。

有那么一瞬的痴怔,伽罗迅速收回目光,“我不是很害怕了。后面的路,想自己试试。”

“不怕再跌入水中?”

“不会。”伽罗答得笃定。

谢珩颔首,遂松开她的手臂。

“我去趟别苑,你随意走走。”他叮嘱战青带人守在附近,旋即腾身跃步,几个起伏渡水而过,往那座精美的阁楼而去。

伽罗吁了口气,由岚姑扶着,蹲在石边戏水。

*

谢珩自别苑阁楼出来时,伽罗正在湖边徜徉,手中拎着把精致花篮。

时辰已过了晌午,伽罗玩得尽兴,不再多逗留,跟在谢珩身后,涉水往对岸走。

晴日风静,縠纹不生,伽罗踩在石边,正待跃向前方,忽觉脚下有个红色的东西猛然跃起。她没看清那是何物,心下却大惊,前足未稳,后足打滑,霎时落向水中。

湖水渗透鞋袜,迅速吞没小腿。

岚姑的惊呼尚未出口,谢珩却仿佛脑后生了眼睛,疾风般转身,堪堪握住伽罗手臂。而后用力一拽,水中少女便如钩中之鱼,凌空腾起,谢珩就势俯身,伸臂揽在她腰间。随后两个起伏到了水边,将她放在岸边草地。

呼吸之间险中逃生,伽罗惊魂未定,手臂还紧紧抱在谢珩颈间。

谢珩半跪在地上,这才问道:“何事?”

“有个东西…”伽罗想了想,反应过来那可能是戏水的鱼,脸上登时发烧。待发觉手臂仍旧缠绕在谢珩颈间,她还紧贴着谢珩胸膛时,更是烧红欲滴,收回双臂藏在身后,“多谢殿下!”

谢珩盯着她。少女低眉垂目,全然羞窘之态,秀颊上满是红霞,像是春日桃花。

他几乎想就势将她困在怀里,慢慢欣赏,亲吻品尝。

可目下还不能。

谢珩眼底露出笑意,声音都愉悦起来,“一条鱼能吓成这样!”

伽罗咬唇,欲待辩解回击,抬头对上谢珩的目光,又战败垂首。

“鞋袜湿了。”她扯开话题,站起身来,“殿下先行,我和岚姑随后。”

“还能走?”

“又没断腿。”伽罗小声嘀咕。

谢珩强忍笑意,起身先行——上回岚姑抱着伽罗上阁楼,他是见过的,这次换做背她走山道,应当不会太难。

*

回到寺中,伽罗径直去了客舍,脱下鞋袜,寻个火炉慢慢烘烤。

待烤干了穿着出门,战青已在外等候,“殿下已同方丈去了藏经阁,请姑娘过去。”

伽罗未料方丈来得这般快,大喜之下,忙随知事僧前往藏经阁。

藏经阁远离香客进香的诸处殿堂,离客舍也颇远。伽罗脚步匆匆,绕过数重殿宇,在回廊拐角处,却见迎面走来个熟人——彭程,那位议和途中始终盯着她,意图说服她在北凉应援,给鹰佐吹枕边风,相助徐公望迎接太上皇回朝的鸿胪寺卿。

他怎会在这里?

她忘了戴帷帽!

伽罗反应过来,暗呼糟糕,想要转身已是不及,那头彭程显然也看到了她,正满面惊异的看向这边。此时她若是落荒而逃,必然会泄露底气,届时彭程生出疑心,将前后事由禀报给徐相,会是何等情形?

云中城议和时,谢珩答允给鹰佐的银钱太少,以至太上皇与诸位被掳走的大臣仍被扣押在北凉的石羊城,曾使许多朝臣不满。谢珩初回京城时,徐相也曾以此为由,煽动朝臣世家紧逼谢珩父子,以便夺回朝政中枢大权。

倘若此事泄露,不止徐相会刻意为难,鹰佐和西胡得知消息,更是大事不妙。

所以目下,必须稳住彭程。

来不及后悔方才欢喜出门时的疏漏,一瞬的犹疑之后,伽罗扯出个微笑,缓了脚步,请战青等人原地稍等,而后端端正正走到彭程跟前。

“彭大人,好巧。”她缓缓施礼,却已不是议和途中的谨慎小心姿态。

彭程仍旧诧然,“傅姑娘?你不是…”

“在北凉?”伽罗适时接住,笑了笑,“彭大人料事如神,没想到会在京城重逢吗?当日云中城里,我确实被送到鹰佐手中,诚如彭大人所见。然而今日,我又回到京城,这其中缘由,彭大人不妨猜猜?”

这般主动的姿态,与议和途中的谨慎自保截然不同。

彭程满腹狐疑,猜不出所以然。

伽罗却已在这间隙里理清思路。

心中有了计较,态度便愈发从容,待彭程说她可能是被谢珩设法劫回时,便笑道:“鹰佐身边强将云集,殿下想从他手中夺回我,谈何容易?看来这趟北上,彭大人果真是被太子殿下的能力手腕折服了。”

彭程为这般态度而不悦,皱眉道:“不是夺回?”

“是送回。”伽罗胡诌,“不知太子与鹰佐有何约定,总之鹰佐反悔了,我又回到京城,进了东宫。至于其中缘故,他们自然不会透露给我。不过殿下对我照拂有佳,想必将来处境不会太坏。”

彭程狐疑,看向不远处沉默而立的谢珩亲信战青,再看看伽罗的从容姿态和气色打扮,不得不相信,谢珩确实待她不错。

至少傅伽罗的状态,比北上时好了太多太多。

这就奇了。

谢珩父子深恨傅家和高家,一转眼,竟然会礼遇傅伽罗?

彭程打量片刻,忽然笑道:“傅姑娘得东宫照拂,真该恭喜了。只不知傅相在北凉得知此事,会作何感想。”

“这很难说。不过当日徐相将战败的罪责尽数推在祖父身上,这消息传过去,祖父作何感想,我却能猜得一二。朝堂中背弃朋友的并不少见,但祖父跟徐相有秦晋之好,徐相却能翻脸不认,这样的却不多。彭大人跟随徐相多年,不知当时是何感想?是否有唇亡齿寒之感?”

这话说得有文章,彭程笑意微敛,“傅姑娘都知道了?”

伽罗颔首。

有杜鸿嘉这个表兄在,探听当时朝堂的情形,并非难事。

她款款朝彭程行礼,又道:“当日彭大人好意相劝,我十分感激,自当投桃报李。”

“哦?”彭程挑眉,瞧着眼前才及他肩头的少女。

伽罗道:“徐相会在那时背弃我祖父挡灾,可见背信弃义,舍弃盟友而自保,于他而言易如反掌。相较之下,太子殿下宽宏大量,任人唯贤,不止厚待于我,不计前嫌任用与我傅家沾亲带故的人,还曾为傅家和高家求情,可见气量宏大,光风霁月。这件事,想必彭大人也有所耳闻?”

这等宫闱之事彭程并不知晓,但看伽罗神色,他已信了九分。

伽罗续道:“徐相的地位如今岌岌可危,他日若再遇难关,谁知还会推出谁去挡灾?而今的情势,太上皇回京的事希望微渺,皇上与太子却蒸蒸日上。彭大人这官位来得不易,必定能识时务,想必知道当如何抉择。”

“投奔太子?”彭程哂笑,“傅姑娘的好意彭某心领,只是你这年纪,想参悟朝堂的事,未免早了。”

“确实参不透。不过我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英主任人唯贤,雄才大略。太子殿下的本事,彭大人是见识过的,鹰佐数万大军占尽优势,却被他反客为主,可见与他作对,讨不到半点好处。如今太子殿下已然摆出了招揽贤才,不计前嫌的姿态。至于该弃暗投明,还是执迷不悟,想必以彭大人的睿智,应当能想明白。”

彭程惯于在官场油条间舞动长袖,原本没太将伽罗放在眼中,听得这话,倒是微怔。

伽罗适可而止,“殿下有事召我,彭大人,告辞了。”

彭程沉默不语,待伽罗走出两步,却忽然叫住她,“令姐就在寺中,傅姑娘不去见见?”

伽罗微愕。

她上头就两个姐姐,二姐傅婎志在入道,不会在此,那么彭程所指的,必是长姐傅姮。

傅姮嫁的是徐相的次子徐基,那位跟彭程私交甚好,齐来礼佛,并不意外。况昨日才在寺中碰见徐兰珠和姚谦,想必是徐家兄妹各自携眷而来。

她脚步稍驻,旋即道:“目下的情形,相见何如不见。”

说罢,向彭程含笑施礼,唤了声“战将军”,气定神闲的走了。

彭程目送她离去,心中狐疑不定。

*

伽罗直至走到藏经阁外,瞧见左右没人,才松了口气,偷偷擦去额头细汗。

方才一番话不可能立刻说得彭程动摇,但至少能让他心中犹疑。只要他犹豫,不即刻将今日的事禀报给徐相,以谢珩的手段,自然能随机应变,消除后患。

所以当务之急,是迅速将此事告知谢珩。

第28章

藏经阁的观书厅内,谢珩正与方丈对坐品茶弈棋。

方丈年已六十, 早年曾游历各处, 后又阅遍佛经, 见识颇广, 佛学修为极高,深得敬重。伽罗入内见礼后并未打搅,直待两人一局棋对罢, 才由谢珩引出话头,提出想看看那副凤栖梧桐的画。

太子亲临,自无不许之理,方丈亲往二层阁楼去取。

伽罗趁机向谢珩说了方才遇见彭程的事, 谢珩起初意外,听得伽罗已将他暂时稳住, 眉头舒展,微露笑意,“彭程信了你那些鬼话?”

“那些话半真半假, 他应当将信将疑。”伽罗觉得愧疚, “是我出门时大意,忘了戴上帷帽,给殿下添麻烦了。”

“处理得很好, 不算麻烦。”谢珩沉吟片刻, 竟然亲自斟茶递给伽罗。

伽罗顿有受宠若惊之感, 捧着茶杯, 诧然望他。

谢珩端坐椅中, 目露赞许,“你误打误撞,或许能帮我个大忙。”说罢起身出了厅门,召来战青嘱咐安排。

没过多久,方丈手捧装了画轴的锦盒,小心翼翼走来。

观书厅内有方红木长案,他搁下锦盒,从中取出画轴,“殿下要找的,应当是这幅凤栖梧。这画在寺中藏了百余年,前后取出不过十回。十年一遇,非有缘人难以得见。殿下既能说出画中所绘,难道是见过它?”

“是她见过。”谢珩指向伽罗。

方丈便含笑问道:“檀越是何时见过?”

“七八年前了。也是在这间藏经阁里,那时候我跟娘亲来寺中进香,大师与我娘亲谈论佛法,还带她观看阁中藏书,看了这幅凤栖梧。”伽罗瞧见那卷轴上的明黄丝带,微微一笑,“这丝带我还记得,上面有几个奇怪的字,我不认识。”

方丈动作微顿,诧然望着伽罗,“檀越莫不是武安侯府的千金?”

“方丈好记性!”

“自贫僧主掌藏经阁,此画就只为令堂取出过,当时景象,历历在目。那时檀越年幼天真,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方丈感叹,将那副画轴缓缓展开。

丝帛绘就的图画,因年代久远,颜色稍有变化。那帛的材质却与大夏所用的稍有不同,虽经数百年,瞧着却无破旧损坏之感,上头的凤凰栖于梧桐,双翅凤尾皆用墨绿、金色为主,夹杂朱紫之色,华丽繁复。凤凰似在俯视世间,神态逼真,眼眸栩栩如生,一眼望去,宛如神灵降世,悲悯而高贵。

伽罗曾将那长命锁的凤凰翻来覆去看过千百回,而今对着这幅画,心中竟自涌出感动。

“就是这幅…”她喃喃,看向画中题跋。

她记得并无偏差,上头确实有题跋。随同原画写就的是种陌生的文字,繁复却简短,她生平从未见过,更不知其涵义。随后是数方收藏的钤印,末尾留空处,蝇头小楷端端正正,是百年前一位书画名家,简略评点此画技法及来历,说此画是他游历时偶遇高僧,机缘巧合之下所得。那高僧于山崖间圆寂,托付此画,他老来向佛,遂捐入寺中。

这点内容,几乎毫无用处。

伽罗下意识看向方丈,“那种奇怪的文字,方丈可认得它吗?”

“檀越不认得?”

“从未见过。”

“贫僧也不知其含义。”方丈道。

伽罗失望之极,手指摩挲画卷的象牙轴,对着那满目悲悯的凤凰出神。

有种猜测呼之欲出,她却不敢确信。

旁边谢珩遂道:“方丈见识渊博,虽不知其含义,可知它是哪里的文字?”

“殿下可听说过阿耆?”

“阿耆?”伽罗与谢珩异口同声,旋即面面相觑。这个名字,谢珩是从典籍中看到过,伽罗却是从娘亲幼时讲过的故事里听到过。娘亲来自北地,虽然从未提过是哪国人,却对北地风物掌故十分熟悉,于各小国部落的变迁亦知之甚多。

彼时伽罗年幼,对故事充满好奇,当时听得津津有味,过后能认真记住的,却不多。

阿耆是让她印象最深的。

据娘亲所说,四百年之前,在西边的玉山一带,有国名阿耆,东西八百余里,南北千余里,比起南边的富饶广袤,占地当然不算广,但在北边众多小国中,却是最繁荣的。玉山中蕴藏金玉宝藏,国人引水为田,因商人往来,市贸热闹,积聚财富甚多。

阿耆绵延百余年,因王室渐渐衰微,却坐拥无数财富,逐渐被周边部族觊觎。

两百余年前,阿耆王城被占,举国男女几乎都死于战争,由此灭国。

伽罗还记得娘亲说起这些故事时的神情,哀伤又迷惘,每回讲完,都会独自出神。

许久未曾触碰的记忆渐渐被这图画勾动,伽罗甚至想起,娘亲曾说阿耆国人笃信佛教,崇拜凤凰。因当时阿耆与东南的楚国接壤,国中多用楚国文字,唯有巫祝会用特殊文字记事,晦涩难懂。

阿耆灭国后,巫祝之术渐渐失传,这种文字大抵也湮没无存。其后疆域数番变迁,阿耆的国土大半被胡、凉及周边部落所得,还有极小的部分落入楚国手中。

如今大夏最西边群山连绵,据说从前就是阿耆的国土。

伽罗曾看过西边的舆图,记得边疆的群山,也记得那座离京城有三千里之遥的玉山。

这长命锁,难道与此有关?

伽罗满心诧然,听方丈简略说了阿耆的事,与娘亲所说的全然吻合。

末了,方丈道:“令堂佛学修为颇深,于阿耆的事知之甚详,彼时我与她谈论佛法,论及这些,便示以此画。”

“除此之外,方丈可还知道旁的关乎阿耆的事?”伽罗紧盯着他。

“阿耆灭国已久,往事尘封,贫僧就只知道这些。”

伽罗犹不死心,“没有更详细的吗?”

——仅从这些来看,娘亲与阿耆必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这流传数代的长命锁应当也跟阿耆有关。只是长命锁究竟有何用处,依旧没什么头绪。

方丈却摇头道:“贫僧所知仅限于此。檀越若想知道得详细,阁中有些书,或许能有帮助。”

伽罗当即请求一观,谢珩却道天色已晚,翻书太慢,能否借了带走。

他位居东宫,方丈自然不会拒绝,从中挑了两箱书命僧人装起来。

伽罗甚为感激,行礼谢过,随同谢珩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