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方桌上,已有三个木偶,眉眼逼真,神情栩栩如生。

伽罗从前就见过岳华雕刻,本以为她只会刻形如彭程的那种,谁知真有闲心雕刻时,竟是无所不能。画册里的仕女、戏文里的扮相,哪怕不染半点色彩,也是活灵活现。岳华的手惯于握剑,神情亦多冷肃,唯独此刻捏了匕首慢削木屑,才如姑娘绣花般,露几分柔和之态。

蒙香君惊叹不止,伽罗也觉新奇,坐在蒲团上,专心瞧她如何雕刻。

直到听见侍女说外祖母来访,她才起身下了凉台,让岳华和蒙香君仍旧在凉台等她,顺道盯着水榭外的动静。

芙蓉陵占地颇多,除了伽罗起居的正殿侧殿,荷池旁还有座芙蓉榭,楼台傍水,富丽堂皇,专供会客所用。

谭氏被请入厅中,伽罗带着岚姑过去,待侍女奉茶完毕,祖孙俩才屏退旁人。

屋里安静,有荷叶香气自窗缝里扑进来,令人神清。

谭氏端坐椅中,取出张纸笺铺在案上,眼神瞟向窗外。

伽罗笑着摇头,声音比平常低了些许,“凉台那边有岳华和蒙香君盯着,门外有岚姑,外祖母放心。”说着,将那纸笺取过来,就见上面列了个药方,遂问道:“这就是那药水的方子?”

谭氏颔首,“两罐子水都验过了,一罐温补,于身体无碍。就是刻着梅花的那罐,郎中说会损伤身体。那里头掺了凉血寒性的药材,用得久了,会令宫寒体弱,难以受孕。”她眼角的皱纹微动了动,担忧瞧着伽罗,“这两日没去那边,身子可有好转?”

“一时半刻还没瞧出来。”伽罗悬着颗心,“这方子药性厉害吗?”

“也不算太厉害。”谭氏握住她的手,轻拍了拍,“我也问过郎中,他说这药颇有分寸,应是高人所开。按着你说的分量用药,若每日只是浸入浴桶泡一泡,会令宫寒体虚,一时难以受孕。等停了这药,过个两三年,身体调养好了,便无大碍。”

伽罗微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若只是如此,用药之人还不算坏透。否则趁她毫无防备,用了性烈的药材,彻底坏了身子,想补救都难。

纵然决定回京前,已想过前路艰难,真碰上这般防不胜防的手段,她还是觉得后怕。

伽罗面色微微发白,攥着谭氏的手,沉默不语。

谭氏叹了口气,“你才入东宫,就有人急着使这手段——可有头绪?”

“稍微有些,但尚无证据。”伽罗沉声。

然而脑海中,却已浮现出那日宋澜极力劝她药浴的情形。

虽然早有猜测,但心底里,她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盼着那浴桶中并无猫腻,她只是因才经人事又误食生冷才致宫寒体虚。直至此刻,那方子明白无误地摆在跟前,那一丝侥幸期盼,轰然碎裂。

京城内外,觊觎太子妃之位的人不少,仅仅身旁,宋澜恐怕就存了痴心念想,盼着近水楼台,能在谢珩身旁得个名分。而深宫之中,端拱帝深恨傅家,哪怕瞧着戎楼外祖父的面子,不再计较高家之事,又怎愿意她轻易诞下谢珩骨肉?

这些人惯在宫廷出入,盘根错节,手段隐蔽。她的身旁除了岚姑,并无亲信人手,就连岳华和蒙香君,也是因谢珩的关系,才对她尽心尽力。

而戎楼外祖父固然在西胡位高权重,却难插手大夏宫闱的事。

她目下既然难以震慑防备,唯一的办法,便是不给人下手的机会。

她缓了缓,待最初的震惊过去,心神又安定下来。

“这些天我总在想一件事,只不知是否妥当,想请外祖母点拨。”她起身,贴到岚姑身旁坐下,大婚过后,皇上便请段贵妃操持,补足了东宫女官。除了宋澜、陆双卿和黄莺外,又添了许多人手。所有人都是她挑的——我不放心。”

“你是想,换几个亲信的人?”

“就是想换,一时半刻,也未必有合适的。”伽罗笑了笑,眉间愁云淡去,还是从前处变不惊的模样,“其实殿下诸事从简,我有岚姑在旁照料,也无需太多人手伺候。我想借着这时机,将有异心的人都打发出去,挑到合适的再补进来。殿下那里想必不会有异议,只是这些人毕竟是贵妃挑的,我贸然打发,不知是否妥当。”

“这倒无妨。女官若有过失,尽可责罚,在内该由你来立威,在皇上和贵妃跟前,这事儿却须由殿下来说。皇上膝下就这一位太子,终会有所顾忌。只是,太子那儿,你拿得准么?”

“若连这都拿不准,我还嫁给他作甚?不如早些退位让贤,另寻去处。”

谭氏忍不住一笑,“这说得是哪里话!”

“是认真的话。”伽罗靠在谭氏肩上,既已成婚,从前为之娇羞的少女心事,也能坦白吐露了,“在洛州时我就知道,这回嫁进东宫是在赌,前路如何,没有十成的把握。唯一有把握的,就是殿下的心。倘若他决意维护,旁人使再多的手段我也不怕,见招拆招,跟他厮守。倘若他…哼,这太子妃的位子,也没甚意趣。”

最后那句自然是赌气话了,谭氏觑她,“你就这般笃定?”

伽罗笑了笑。

她当然是笃定的,否则,哪会明知山有虎,却还决定冒险回京?

谭氏离开后,伽罗仍旧回凉台,不动声色。

这事儿要查起来,其实也不难。

东宫各处监门卫更是查得严格,就连战青、杜鸿嘉等人都未必能安排人私带物件出入,更别说是宋澜一介女官。她每日药浴都被人掺了东西,那些药材必定是出自药藏局,或是被人调包,在煎药时就换了旁的药材,或是有人单独煎药,临用前调换,都在东宫之内。

药藏局的药材出入都有记录,比对着那张方子,必能查出端倪。

但这事儿,她不能查。

一则她初入东宫,虽有谢珩疼宠,曾特地召了东宫侍奉的人耳提面命,毕竟时日尚浅,那些人面子恭敬,心里如何打算,尚未可知。她哪怕想调人去查,宋澜不能用,战青和杜鸿嘉都随谢珩在外,也未必能查出端倪,反会打草惊蛇。再则,旁人摆出的事实,终究不及亲自查出的结果震动人心,不管幕后主使是谁,唯有谢珩亲自查出,他才会更增警惕。

倘若这事真是端拱帝暗中指使,由谢珩去查,比她出手要有用的多。

是以接下来的数日,伽罗除了借身体懒怠之故没去玉清池外,旁的事不见半点异常。

宋澜也曾提议她去温习闭气之法,伽罗神色如常,懒怠不肯去,她也作罢。

*

六月初八,谢珩终于回京。

进宫复命过后,便大步回到东宫,伽罗得到消息,已在芙蓉陵等着了。

新婚久别,重逢自是欢喜,伽罗暂未提玉清池的事,只问他途中是否顺利。当晚颠鸾倒凤,尽诉别情。

因谢珩这趟巡查辛苦,端拱帝暂准他歇上两日。

没了政事烦扰,谢珩总算得空,在芙蓉陵跟伽罗厮磨半日。到晌午时地气热了,殿中冰轮已不足以消暑,谢珩叫人去准备冰镇瓜果,伽罗这才提起玉清池的事来。

“前两日侍医过来诊脉,说我近日添了宫寒之症,不宜吃这些寒凉之物。我这些天压着馋虫,都不敢吃,殿下却来诱我。”她皱了皱眉头,拿银签子戳了块黄桃,送到谢珩跟前。

谢珩就势吃了,道:“之前侍医诊脉,不是一切无恙吗?”

“所以是近日添的,要格外留心。”

在外头十几年都没见宫寒,进了东宫却添此病症,谢珩当然不傻。父皇送的那方空盒他记得清晰,不由语气微沉,“有人手脚不干净?”

伽罗并未迂回,瞧着谢珩,缓缓点头。

“放肆!”谢珩的脸色难看起来,带了些歉然,“查出结果了?”

“还没有头绪。”伽罗见他伸臂,顺势靠在他肩上,从往玉清池学凫水的事说起,将侍医的话,岚姑取水的事和外头郎中验看出的方子挨个说了,“殿下别怪罪,这种事原本不该惊动外人,但那用药的人既藏在东宫,未必没有药藏局的医官里应外合,叫侍医验看,未免打草惊蛇。迫不得已,才会请外祖母帮着安排。”

“考虑得很周全。”谢珩将她抱紧,“该早告诉我,战青能来查办。”

“这点小事,等殿下回来又何妨?”伽罗漫不经心。

谢珩握住她肩膀,沉声,“不是小事!”

伽罗翘着唇角,“既然不是小事,我更没法轻举妄动了。如今殿下既已回来,这事要查,还不容易?”当下去床头小匣中取了那方子给谢珩。

谢珩瞧过,径直拿了方子,带伽罗前往昭文殿。

昭文殿中一切如旧,自成婚后,谢珩每日歇在芙蓉陵,之后又外出一个月,比起从前的繁忙,倒是冷清不少。

谢珩召战青入内,交代他亲自按方子去查药藏局的用药记录。

至傍晚时分,战青回来复命,将一叠挑拣誊抄作的卷册奉于谢珩。

“先前东宫用药不多,这些药材虽然有人零星领用,却不多。从五月初起,宋澜身体不适,派人领过几样调养的药,这些药材,零星掺杂在中间。这个月领得更加勤快。殿下请看——”他将最近的几处翻出来,谢珩扫了几眼,脸色愈来愈沉。

作者有话要说:诶嘿,俩人感情一定,我仿佛快要看见尾声了~~

第92章

伽罗坐在案旁, 瞧着谢珩。

傍晚暑气渐消, 敞开的窗户中, 有丝丝缕缕的风扑进来,带着些温热气息。与芙蓉陵里的缱绻温柔迥异, 他此时脸色很难看,目光盯着誊抄满了领药记录的卷宗,又似看着别处出神。侧面瞧过去,整张脸像是渐渐凝结寒冰——这样的神情, 伽罗已有许久不曾见过。

她心里微微一跳,瞧了战青一眼。

战青也颇担忧, 瞧着谢珩,没敢出声。

好半天, 谢珩才沉声道:“召宋澜过来。”

战青领命而去, 谢珩依旧怒容,盯着卷宗。

伽罗竟自觉出忐忑,“殿下?”

“宋澜不会有胆量对你下手。”谢珩沉声,心底里几乎能猜出是谁主使, 那猜测愈发令他难堪。当日千里追至洛州,是他软磨硬泡, 令她回心转意, 踏进京城的漩涡。是他自以为已说服了父皇,才许下那样狂妄的诺言。然而此刻, 那猜测清晰分明,他甚至不敢想, 倘若不是伽罗足够机警,时日一长,她的身子会受损到什么地步。

他软硬兼施,执意求娶,并不是为了让她经受这些。

谢珩握住伽罗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伽罗笑了笑,身子贴过去,“殿下是要亲自提审宋澜?”

“嗯。”

“可她毕竟是女官,领药的记录固然确凿无疑,近些日子不用药浴,就没有她加害我的证据…”

“岚姑亲手取的水,不算证据?”

“可岚姑毕竟是…”伽罗咬了咬唇。她知道谢珩必会信她,却没了他会如此焦急的查问。宋澜是出身清白的女官,岚姑却只是她身边陪嫁的人,虽地位不低,却没法跟女官相比。

“这种事,非证据确凿,不宜轻动。”伽罗柔声,“倘若真是宋澜所为,沉寂了这些时日,她必定还会另使手段,到时人赃俱获,比岚姑这空口无凭,更能说服人。”

“伽罗——”谢珩明白她的意思,神色稍稍缓和,“你是太子妃。”

“所以?”

“岚姑之于你,犹如战青之于我。东宫之内,别说女官,哪怕韩先生,也算臣子。他们行事周正,自须礼遇,但如宋澜这种,她态度不敬,就已能治罪,何况是这种事。要动她,无须铁证。”

伽罗一怔,望着谢珩的眼睛,深邃却笃定。

宋澜被召入昭文殿的侧殿时,孤身一人。

殿内除了她,就只有上首端坐的谢珩和伽罗,脸色都不太好看。宋澜恭恭敬敬地行礼,因谢珩没开口,便保持着屈膝的姿势,片刻后心里诧异,却还不敢抬头,只偷眼瞧了瞧,见谢珩肃容坐在案后,目光冷冷地盯向她,伽罗则陪在旁边,神色冷淡。

宋澜心中突突直跳,忙收回目光。

谢珩仍未作声,提笔写字,伽罗则红袖磨墨。

殿内安静无声,天光一分分暗下去,唯有谢珩案头烛光明亮。

宋澜仍旧屈膝站着,额头鼻尖,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在成为掌事女官之前,宋澜也是从低品阶慢慢过来的。被选拔为女官时,着实为家中添光不少,她也因此憋了口气,誓要出人头地。除了修习文墨之外,为了行礼端方恭敬,曾连着半年练习姿态,往青石板上一跪,便是半个时辰。但这样屈膝站小半个时辰的事,她还未试过。

双腿和膝盖早已酸胀,为保持端方姿势,她动都不敢动,小腿打颤不止。

牙关死死咬着,能尝到渗出的血腥味道,她飞快的猜测谢珩这态度背后的缘故,回想伽罗近日种种异常,心里更是忐忑。沉默中,又将玉清池的事细细捋了一遍——药材熬过之后,已同旁的废渣混在一处,无迹可查。而至于药汁,自伽罗不再去玉清池后,宋澜便没再做手脚,药仍是照常熬着,她也每日“喝药”,趁人不注意时再倒了,捉不住把柄。

这样想着,心思存了侥幸,更不敢吭声,恭敬垂首间,无比后悔方才为何不行跪礼。

殿中光线更暗,谢珩将手头几件文书批了,抬头见宋澜仍旧矗立行礼。

“太子妃在玉清池中,是你伺候?”他终于开口,声音冷沉。

宋澜浑身都在颤抖,“回禀殿下,是奴婢伺候。”

“那些药汤,也是你亲自经手?”

宋澜迟疑了下,道:“是。”

“放肆!”谢珩声音陡厉,脸上罩着怒气,抓起旁边卷册掷向她。

宋澜不闪不避,那卷册撞在她下颚,隐隐作痛,更令她心里突突直跳。她竭力镇定,趁势弯腰捡起,双手捧着卷册,跪地惶恐道:“殿下息怒。不知奴婢犯了何事?”

伽罗抬眸,淡声道:“上头是领药记录,宋司闺,跟你领过的相符吗?”

宋澜掌心汗湿,借着昏暗天光翻了几页,是五月初至今她的领药记录。或是她派旁的小侍女去领药,后头也有标注取药缘由。她当然认得这些药材,猜不到伽罗是如何拿到方子,脸色微微发白,声音竭力平稳,“奴婢确实领过这些药材。”

“哦?”伽罗曼声。

“回禀殿下,奴婢自入四月后身体不适,请药藏局的侍医瞧过,特地开了调养的药方,两副药合用,每日不断。”

“药都喝了?”

“喝了。”宋澜笃定。

伽罗秀眉微挑,“宋司闺,此刻坦白,可免受刑。”

“奴婢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宋澜道。

伽罗颇带玩味地瞧着她,忽然笑了笑,仿佛嘲讽,继而看向谢珩。

“本宫已派人查问过你身边侍女。”谢珩声音冷沉,烛光下眉目冷峻,眼神严厉,“太子妃所用玉清池药浴中的药汤被调换,用的正是这些药材。对此,你有何解释?”

“太子殿下明鉴!奴婢伺候太子妃时,特地请侍医查过其中药汤,都是按着药藏局的方子熬制,绝无半点差错!”宋澜当即跪地俯首。那些药汤早已倾倒殆尽,宋澜有恃无恐,声音里尽是委屈,“奴婢自入东宫,时刻恪尽职守,尽心侍奉殿下。倘若药浴中药汤有变,岂会不察?殿下尽可派人去查,那些药汤,绝无差池。”

她满声恳求,哀哀抬头,姿态惶恐可怜。

谢珩声音陡厉,“战青亲自派人查得,岂会有假!”

宋澜大惊,脸色霎时变了。脑海中迅速回想旧事,那些天谢珩和战青等人都不在东宫,用药时也无旁人,全是她亲自做的手脚,怎会…她知道谢珩身边的卫官做事向来隐蔽,心里实在没底,不由偷瞧谢珩神色。对上谢珩冷厉的目光,陡然双腿发软。

心里如有鼓擂,那般神色令她畏惧,先前的镇静荡然无存。

宋澜想开口辩解,声音都变了,“殿下明察…”

“战青——”谢珩将她神情变化皆收眼底,心中有了答案,不再耐烦审问,待战青进门,便吩咐道:“宋澜谋害太子妃,即刻褫夺官位,带出去严审。”

说罢,拂袖起身,带着伽罗出殿。

宋澜犹自跪伏在地,连声恳求,“殿下明察,奴婢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殿下!”她几乎手脚并用,随着谢珩的脚步转身,跪朝殿门哀求,却没半点用。

谢珩怒而离去,脚步没半点迟疑。

残存的侥幸霎时落空,宋澜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自擢入东宫,她便是女官之首,自恃身份,颇存傲气。谢珩虽性情冷厉,令人敬惧,却从未苛责过她,甚至可算客气,她也自认高人一等。女官侍奉久了留为太子侍妾,这在东宫中从不少见,她也一向以为,待谢珩有了正妃,看她侍奉勤谨,会按例留下。夜深人静时,她窃喜过,幻想过,甚至谢珩新婚时,期待她也能有那样的一晚。

然而此刻,脸上却仿佛被人重重扇了一掌,打得她从梦中惊醒。

惶恐畏惧,耻辱羞愤,宋澜瘫在地上,无所适从。

战青冷眼瞧她,退后半步,召来两名侍卫,将她带走。

审讯之事,于战青等人而言,实在不难。尤其是对宋澜这等已被褫夺官阶的女子。

次日清晨,审讯结果就递到了谢珩案头。

对于在玉清池药浴中做手脚,企图损伤伽罗身体的事,宋澜供认不讳。至于其背后主使,出乎所有人意料,宋澜供出的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虞征,东宫右清道副率。

清道率府的职责是掌管内外昼夜巡查,在太子出入时率人清道。

谢珩出入时甚少用仪仗卫队,更无需清道之人,是以清道率府除了内外巡查之外,甚少做旁的事情,卫军不多,日常庶务也都向太子詹事禀报,除了主率外,甚少到谢珩跟前晃悠,品阶虽只比战青差半级,在东宫的地位确实悬殊。

昨晚宋澜吐出幕后主使时已是深夜,战青未敢打搅谢珩,因虞征官职不低,他没有谢珩的吩咐,不能随意征调审问,便只派了两人去虞征住宅外盯着,只等今晨禀报过后,再做处置。

谢珩听罢,肃容沉吟。

这审问的结果着实在他意料之外,又同战青确认了一遍,战青说,因事关重大,他用的手段颇狠,宋澜将她跟虞征往来的事说得十分详细,但除了虞征之外,并无旁人。战青查问过她身旁的侍女,并无出入,证词应当可信。

谢珩当即命人召虞征来昭文殿。

谁知刘铮亲自走了一遭,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说虞征平常都按时上职,今日却还没来,更不曾告假。

谢珩旋即命战青亲自去虞征家中召他,带回的消息却令众人震惊——昨晚睡前还好生在家中读书的虞征,不知是遭何人暗算,竟然已毙命,躺在榻上,呼吸俱无。因昨晚战青只是安排人盯着虞征,侍卫只盯了虞征惯常出入的正门,没见任何异状。

东宫副率在家中遭人暗算,谢珩立即命京兆衙门彻查。

衙门验过虞征的身子,断定他是吸了毒粉窒息,丧命的时辰,大约是卯时将尽。毒粉并不罕见,凶手是跳窗而出,没留下半点踪迹。京兆衙门派出了极有经验的老手去查案,一时半刻,却没半点收获。

谢珩得报,脸色更加阴沉。

虞征之死,跟昨晚宋澜被提审的事必有干系,可见东宫之内,已不是从前的铜墙铁壁。

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安插人手,又会朝着伽罗出手的,放眼整个京城,能有几人?

更何况,先前段贵妃召伽罗入宫时,特地叫御医为她把脉,明目张胆。

谢珩脸上阴沉如腊月寒冰,当即命人去查昨日傍晚后出过东宫的人,除了几位在詹事府处理政务到深夜的人和战青派出的侍卫,监门卫有记录的却只有卯时换值后出宫回家的侍卫。那几名侍卫都是谢珩亲自挑选,在昭文殿外值守候命,算是他最信重的人。

战青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当即跪地请罪。

谢珩倒未怪罪,只叫战青排查一遍,不可疏漏,也不可错判。

而后,带着杜鸿嘉,往审问宋澜的石室而去。

石室之内,宋澜面色苍白,蜷缩在短榻角落,气色极差。

昨晚战青严审之下,她已将隐情和盘托出。谋害太子妃是重罪,以谢珩的狠辣手腕,哪怕未必会立时取她的性命,也绝不可能轻饶。原本锦绣辉煌的前程陡然断送,宋澜甚至觉得,比起背负罪名被驱逐出东宫后苟延残喘,她宁可谢珩立时下令将她杀了。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的念头,能活着,谁真的愿意去死?

是以看到屋门被掀开,刺目的阳光下,谢珩大步走来时,宋澜立刻滚下短榻,扑跪在地上。她身上仍是女官的打扮,发髻却乱了,战青昨晚曾动过小刑,衣袖间沾了些血迹。比起先前的端庄姿态,这般神貌实在过于寒碜,宋澜却已顾不得,抬头仰望谢珩,眼中惊恐,“殿下,殿下饶命!奴婢只是受人唆使,一时昏了头,绝不是要加害太子妃,殿下饶命…”

剩下的声音噎在喉咙中,她瞧着陡然抵在跟前的冰冷尖峰,下意识后避。

杜鸿嘉执剑而立,眼神钉子般扎人。

作者有话要说:猩猩别做梦啦宋司闺~~

第93章

谢珩目光锋锐, 神情冷凝。

无需任何铺垫, 他沉目盯着宋澜, 冷声道:“为何受人唆使?”

“殿下明鉴,奴婢真的不是诚心要…”宋澜还想求情, 脸上忽然一凉,杜鸿嘉的黑沉长剑触及脸颊,带着森冷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