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隙中荷风透入,吹动她银白的发丝。

伽罗靠在她肩头,反握住谭氏的双手,轻声道:“外祖母,明日去鸾台寺上柱香吧?”

第95章

鸾台寺庄重如旧。

伽罗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前来, 虽则谢珩因忙于政务未能陪同, 却派了杜鸿嘉和岳华带人护卫, 仆寺备下仪仗车舆,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 行过拱桥旷野,终至山门。

方丈亲自过来迎接,见了伽罗,也不觉意外, 只合掌行礼。

伽罗敬重她,亦端然回礼。

去岁端拱帝在鸾台寺为故文惠皇后做法事, 特地重塑金身佛像,佛殿庄严肃穆。伽罗虔诚跪拜, 先代谢珩为文惠皇后进香, 继而为母亲南风和外祖父进香。待谭氏进香罢,特地请方丈前往静室。

谭氏礼佛多年,又因高探微伤心,跟方丈谈论起来, 晦涩难懂。

伽罗陪了会儿,想起旧事, 又回殿中, 打算给敬重的韩林上柱香。意料之外地,竟在殿门外碰见了姚谦。两人虽同处京城, 却已有许久未曾见面,旧事远去, 如今男已婚女已嫁,不期然遇见,各自怔住。

东宫的仪仗卫留在山门附近,因鸾台寺受皇家礼遇,周围防守严密,卫队也未敢入内搅扰,只有杜鸿嘉和岳华各带两名随从,跟随在伽罗身后。

殿前佛香袅袅,菩提生凉。

风掠过地面,卷起衣角翻飞,仿佛旧时淮南同游,人事却已偷换。

姚谦瞧着伽罗,端然跪地行礼,“微臣拜见太子妃殿下。”

目光落处,是她的织金裙角,垂落及地,堆在珠鞋之上。太子妃的衣裳有专人伺候,用的都是上等贡品,质地绝佳,绣工精湛,单是裙角的云纹装饰,就须不少力气。

闭上眼睛,还是方才的惊鸿一瞥,美人如玉,挺秀妩媚,自廊庑间缓缓走来,步摇飞凤,面若芙蓉。比起淮南娇柔天真的小姑娘,姣美容貌更增动人丽色,神态间添了初为人妇的妩媚风韵,身段也更秀美挺拔,金玉绫罗衬托下,一眼瞧过去,恍若画中之人。

他很早就知道她的美貌,却没想过,有朝一日挽发盛装,会比他想象过的还美。

淮南万千闺秀,京城如云贵女,无人能及。

从前种种情绪,渐已深藏,此刻跪伏在她跟前,早已没了去岁跪在她面前时的尴尬。涌入脑海的,只有纷乱旧事。

片刻后,伽罗抬手道:“免礼。”

姚谦起身,微微垂眸,正好对上她的眼睛。微蓝的眸子如漾水波,却早已没了彼时的仰慕眷恋。

伽罗开口,声音平和,“是来给外祖父进香?”

“昨日才听得恩师的消息,十分痛心。”姚谦垂首,避开伽罗的目光,“当初若非恩师指点照拂,我也未必能入国子监读书,他的恩情,我始终铭记。有些事情我无能为力,后悔歉疚也无用处,只能多敬几柱香,唯愿恩师早登极乐。”

伽罗颔首,半个字都不提往事,只踱步到旁边,让他先去进香。

待姚谦出门,她才进去。再出殿时见他仍旧站在那里,似在等她。

伽罗微觉意外,“还有事吗?”

“有几句话想禀报,不知太子妃是否方便?”姚谦拱手,“是…关于东宫的事。”

伽罗愕然瞧他,“东宫的事?”

“只几句话而已,禀报过后,微臣便告退。”姚谦躬身行礼,目光扫过杜鸿嘉和岳华。

寺内防守严密,姚谦孤身前来,伽罗倒无顾虑,遂请杜鸿嘉和岳华退后些许。

大雄宝殿前地势宽敞,她微敛衣袖站着,待旁人走至十数步外,才问道:“想说什么?”

“虞征遇刺丧命,朝野皆知,近来东宫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徐相位高权重时,格外留意东宫动静,想必太子妃也知道。虞征的事传出来,这边自然想打探内情,后来才隐约听得风声,说刺史是与女官宋澜受责的事有关。”姚谦垂目,避过伽罗目光,瞧着雨迹斑驳的石台,“我因在吏部任职,特地翻查了虞征的薄书,发觉其中有些蹊跷。”

伽罗目光一紧,“什么蹊跷?”

“他的薄书被人篡改过。”姚谦沉声,“我初入吏部时,特地借便翻查过东宫属官的薄书,虞征的父亲是北边富商,母亲段氏,是株洲人。前两日因此事再翻薄书,上头旁的皆没半点改动,却没有关段氏的那句话。”

“意思是——他的薄书被人篡改过?”

“我仔细瞧过,旁的都没异常,唯有写了段氏的那页不同,纸张也是有意做旧,若不是我发觉内容有别,恐怕很难瞧出蹊跷。”姚谦似有些迟疑,顿了顿,才看向伽罗,“那位段氏是株洲人,宫中贵妃在入王府前,也是株洲人。”

伽罗眉心突突跳了起来。

虞征的母亲跟段贵妃同姓同乡,这些痕迹又被刻意抹去…

有个猜测呼之欲出,她瞧着姚谦,面露惊愕。

姚谦规规矩矩地站在她一步开外,“此事是我偶然发觉,尚无旁人知晓。太子妃身在皇家,凡事须多留意,往后——还望善良自珍重。”

他终于对视伽罗,神情虽平静,眼底却含担忧。

伽罗思绪微乱,暂时不去深想段氏的事,只瞧着姚谦,“为何说这些?”

“像我这样攀龙附凤,自私自利的人,本该紧追着徐相自保,对于东宫的事更该隔岸观火,不该说这些,是不是?”姚谦唇角动了动,似是自嘲。

“不——”伽罗忙摇头,瞧见姚谦眼底的了然,又顿住,有些赧然。

方才疑问脱口而出,她听得姚谦反问,才察觉言下之意。也许潜意识里,自从得知姚谦迎娶徐兰珠后,她便是这样看他的,觉得他早已跟淮南的诗才秀怀之人不同,凡事以利为重。

伽罗颇觉尴尬,“不是那意思。”

“是我做事不妥。但是…伽罗,”姚谦声音极低,“我绝不会害你。”

“我知道。”

她答得极快,带了些许歉疚解释的意味。

姚谦微笑了笑,“那么,太子妃请保重,微臣告退。”说罢,躬身后退,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才转身走了。

*

回到东宫后,伽罗便直往昭文殿而去。

谢珩外出办事尚未归来,只到傍晚时分,才踏进昭文殿的门。

杜鸿嘉显然已向他禀报过她在等候的事,一进殿门,谢珩就先道:“有事耽搁了,此刻才回——用饭了吗?”

伽罗摇头,“回来后就在这儿等殿下,翻书翻得都饿了。”

“我也正饿。”谢珩扬声吩咐侍卫传话备饭,旋即走到她跟前,“进过香了?”

“嗯。外祖母说,她想去那边收回骸骨,殿下觉得,父皇会同意吗?”

“人都去了,还为难什么?”谢珩淡声。

伽罗颔首,没再多提。旋即转了话头,“今日在鸾台寺,碰见了来进香的姚谦,他跟我提了见事情,颇为古怪。”

“何事?”谢珩解下披风,顺手递在伽罗手中。

伽罗接过,搭在旁边架上,“姚谦处入吏部时,瞧过虞征的薄书,前些日因为虞征遇刺的事又翻了一遍,发觉其中有些东西似被人篡改。”她顿了顿,见谢珩神情稍肃,续道:“他说薄书上最初写了虞征的母亲,是株洲段氏,而如今,那句话却没了。”

“株洲段氏?”谢珩才坐入椅中便豁然起身,“他没看错?”

“姚谦博闻强记,想必殿下也有耳闻。这也是他一面之词,我也不能断定其中是否有差错。不过既然有疑窦,也算是条线索,殿下倘若得空,何不顺手追查?”

当然要追查!

谢珩立于案边,神色愈来愈沉。

株洲段氏,与宫里的段贵妃何其相似!虞征的母亲,跟段贵妃会有何关系?

吏部的薄书都是机密之物,哪会轻易篡改?若是隐秘篡改,又是想掩饰什么?

他眉头紧皱,伽罗有些担心,“这种事…好追查吗?”

“看篡改了多少。吏部留存朝堂所有官员的薄书,京城之中,仅此一份。不过官员往各处赴任时,也会留下些关乎身世家底的痕迹。何况虞征之母尚在,要详细追查,总能有收获!”谢珩揽住伽罗,“这件事必须有交代。”

他的胸膛很结实,贴耳靠着,能听到胸腔跳动。

伽罗觉得安心,伸臂环在他腰间,“殿下就不怕…会惹人生气?”

这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谢珩冷声,“他凭什么生气!”

仪秋宫中,端拱帝和段贵妃也正议论谢珩和伽罗的事。

麟德殿中一番对答,端拱帝算是暂时压住了谢珩的怒意。虽则京兆衙门仍旧在查案,谢珩那里的动静却收敛了不少。端拱帝甚为满意,跟段贵妃提起时不免感叹,说近来谢珩的脾气可好了许多。

段贵妃便一笑,“太子殿下的脾气确实比从前好了。不过这可不是皇上的功劳。”

“哦?”

“那日昭文殿里,臣妾看得分明。若不是太子妃在旁偷偷劝着,以太子的脾气,皇上待他又那样心疼纵容,哪会轻易揭过去?”段贵妃瞧着端拱帝心绪甚好,知道他主动提起,也是想琢磨透这事儿,便婉转笑道:“皇上且想想,臣妾说得对不对?”

端拱帝冷哼不语,神色却还如旧。

段贵妃便又笑道:“俗话说以柔克刚,碰见了中意的人,再冷硬的性子也能变得宽柔。从前皇上和太子什么样,旁人不知,难道臣妾和英娥还不知道?连英娥都悄悄跟我说呢,太子殿下自打娶了亲,脸上笑容都多了。”

这确实是事实,端拱帝哪会看不出来。

然而伽罗的身份,仍旧如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他端起碗盏,将段贵妃熬好晾凉的梨汤喝尽,“他那点心思,朕都知道。”说罢,阖目靠在软枕上。

段贵妃慢慢帮他揉捏双肩,“昨日臣妾去小佛堂,将英娥给姐姐抄的佛经贡着了。”

“英娥很懂事。”端拱帝半掀眼皮。

段贵妃续道:“臣妾也是最近才知道,太子妃去岁被囚禁在东宫时,也曾为姐姐抄过经。臣妾也瞧过,字迹端正秀气,可见诚心。看得出她跟傅家其他人有所不同,早年在淮南时,还暗地里帮过英娥,心地良善。臣妾说句僭越的话,她的心性,太子看得必定比皇上清楚许多。”说罢,有些惶恐地跪坐在身侧。

端拱帝闷哼了声,没说话。

好半天,见段贵妃依旧跪着,才道:“朕没怪你。”

段贵妃稍觉意外,手底下力道仍旧轻柔。

半晌,才听端拱帝叹了口气,“太子的性子,跟朕年轻时很像。为了那傅家女,他顶撞朕、算计朕,自以为无所不能。”

“太子像皇上,这还不好吗?”

“刚极易折。”端拱帝低叹。

“所以才要找个合意的人,刚柔相济。”段贵妃温声笑着,“皇上能答允太子迎娶太她,可见还是舐犊情深,愿意成全的。太子原本满心感激,新婚燕尔,也能奉皇上的旨意出京巡查,月余不归,自是想报答皇上的美意。父子和睦,君臣齐心,朝堂上安稳了,皇上才能踏实松泛些,保养龙体,福泽百姓。”

“可那毕竟是傅家血脉。”

段贵妃笑了笑,没说话。

端拱帝固然心机深沉,碰上朝政大事难以决断时,仍需找谢珩商议。从去岁至今,父子俩在朝堂之事上略无罅隙,却频频为亲事争锋相对,虽在答允谢珩娶亲时有所缓和,那日麟德殿之后,又冷淡疏离了许多。他为此愁苦烦闷,难得跟段贵妃提及此事,见她又不说了,不由道:“朕当局者迷,你呢,如何看待?”

“臣妾说了,皇上不会恼吗?”

“要恼早恼了!”端拱帝皱眉,“宋澜做事疏漏,留了那样显眼的马脚,是谁之过?”

“臣妾为了此事,左右为难,日夜不安。”段贵妃轻声,手底下停了揉捏。

端拱帝抬眼看她。

“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姐姐当年为徐公望和傅玄所害,皇上心痛追悔,对傅玄恨之入骨,臣妾怎会不知?可太子殿下——”段贵妃叹了口气,“当初他年弱丧母,整个人性情都变了,他的悲痛,难道比皇上还淡吗?太子行事向来有章法,既然认定傅家之女,必有缘故。其实皇上和太子是至亲父子,最该知晓彼此。之所以到今日处境,臣妾愚见,怕是…”

“什么?”

“皇上和太子性情都冷硬,遇事不肯婉转分辩,讲明缘由,只知硬碰硬,要分出高下似的。前几回闹得不愉快,可不都是为此?”

端拱帝没否认,冷嗤道:“他那臭石头!”

“皇上是君父,太子若做得不对,自该教导才是。一味赌气,能有何用?臣妾斗胆问一句,皇上可知太子为何中意傅伽罗?”

“自是为她美貌。”

段贵妃嗤的一笑,瞧着端拱帝不作声。

端拱帝自知武断,沉默了半晌,才道:“为何?”

“臣妾听英娥说,当年太子去淮南时,曾在佛寺中救过傅伽罗的性命。皇上也知道,傅伽罗为傅玄夫妇不喜,幼时跟傅良绍在外受苦,丧母之后在武安侯府待不住,才被送去外祖家。太子那时不知她的身份,一见钟情也未可知。后来在淮南,傅伽罗也暗里帮着太子和英娥,心存善意,更何况,傅玄虽狠毒,傅伽罗却没半点错处。太子会留心,也就…”

段贵妃顿了顿,见端拱帝并无不悦,才柔声道:“臣妾觉得,皇上该跟太子敞开了谈谈。父子相知,彼此体谅,未必没有折衷的法子。倘若还是针锋相对,岂不平白损了父子亲情?”

殿内一时安静,端拱帝闭目良久,才叹了口气。

伸手入怀,是谢珩给的玉佩,香囊上的蝴蝶盈盈欲飞。那时谢珩欲往洛州,曾同他提过傅伽罗的不同,应是顾忌他的仇恨,才未细说。

回想起来,父子俩为太子妃的事争执了将近一年,他却从未问过,谢珩为何要娶伽罗。

为何明知她是傅家之女,还是执意要娶?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只会徒生罅隙。

父子相知,兴许还能另有对策。

也许段贵妃说的有些道理。

端拱帝睁开眼睛,缓声道:“只怕太子…”

“英娥去劝,太子会听进去的。”段贵妃忙道。

作者有话要说:殿下,有人说你是臭石头~~

谢珩:老臭石头生的小臭石头!= =

第96章

东宫。

谢珩派了两拨人出去, 一波前往株洲查段氏的身份, 另一波则前往虞征曾任职过的地方, 查探关乎其母亲的记录。

消息递回之前,谢珩仍如往常处理政务。

伽罗倒是忙了两天。因谭氏要南下去收高探微的骨灰坛子, 她年事渐高,加之路途遥远,伽罗担心途中有恙,除了安排人随行, 也请了郎中跟着南下,方便途中照料。送走谭氏之后, 又给傅良绍去信,说了此事。

半个月后, 虞征的事, 有了确切的消息。

虞征在调入东宫之前,曾在四地任职,最初两处因他官职低微,没留多少痕迹, 后来两处留存了薄书,上头记录跟姚谦说的并无出入, 其父是北地富商, 母亲是株洲段氏——显然,吏部的薄书真的被人篡改过, 意图掩饰。

关乎段氏身份的消息也随之报来。

——段氏的父亲是株洲一位县令,与宫里的段贵妃是堂姐妹。段贵妃当初入王府时, 是惠王麾下的臣属所赠,出身不高,只得了侍妾身份,在王府默默无闻。若非惠王妃意外身故,她又因待人和气跟谢英娥投缘,恐难有出头之时。后来惠王被迁往淮南,昔日臣属或贬或散,进献段贵妃的那位官员也被问罪充军,发配往荒寒北地,杳无音讯。

自谢珩父子入主皇宫之后,段贵妃代掌六宫事,因母族寒微,难有助力,端拱帝未曾特意提拔过,在外人看来,段贵妃并无半点外戚能够倚仗。

就连谢珩都没想到,眼皮底下的清道副率,竟会是段贵妃的侄子!

他将消息看罢,脸色铁青。

在书案后怒容站了将近半个时辰,便往麟德殿而去。

麟德殿中,庄重如旧。

端拱帝前日兴致颇好,特地带着段贵妃、乐安公主和贺昭在上林苑散心赏景,谁知回来途中陡降暴雨,宫人送伞不及,稍稍淋了片刻。他自回京后劳心劳力,龙体本就欠安,被雨一淋,当即染了疾。好在而今时气热,太医精心调理,这会儿身体渐愈,只是还不敢松懈。

谢珩进去时,端拱帝才喝罢汤药,拿水漱口。

见了他,随口道:“今日不是要出城?”

“儿臣本打算出城,碰到些事情,特来请教父皇。”谢珩恭敬拜见,瞧着端拱帝的脸色,“父皇才喝完药,要去内殿休息吗?”

“不必。”端拱帝摆手,“这会儿精神不错。你特地入宫,是为何事?”

“为虞征的事。”

自那回麟德殿之后,父子俩私下里几乎从未提过虞征,此刻谢珩提起,语气颇肃。端拱帝眉心一跳,令徐善出去伺候,旋即起身,踱步往窗口处去透气,“虞征的事,京兆衙门查出来了?”

“京兆衙门怕是查不出那刺客。”谢珩跟在身后。

端拱帝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临窗设了短榻,明黄锦缎包裹,有日影参差投射。

他坐入其中,抬眉看着谢珩,若有疑惑。

谢珩伸手入袖,取出个线装的小册子来,双手呈于端拱帝,声音略微僵硬,“儿臣虽捉不住凶手,却查过虞征的底细。父皇请看,前面几处是虞征从前任职时的薄书,最末这里,是如今吏部留存的薄书。父皇觉得,有何不同?”

“无甚区别。”

“虞征的母亲是株洲段氏,从前的薄书都有提及。按说吏部更应注明,却只字不提段氏,父皇不觉得古怪?”谢珩站姿挺拔,脸色微沉,不待端拱帝推托,续道:“儿臣心中疑惑,亲自去验看吏部薄书,发觉这一页,其实被人篡改过,虽故意做旧,却与原本的薄书稍有不同。吏部薄书何等要紧,父皇觉得,谁敢肆意篡改?”

端拱帝不应,盯着谢珩,四目相对,哪能不知其质问之意。

他轻咳了声,“还查出了哪些?”

“查过这位株洲段氏的身份。”

“查明白了?”

“出身、亲眷、经历,已悉数查明。父皇想听吗?”

“不必。”端拱帝的脸色,不知是何时冷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谢珩的能耐,不管此刻将尾巴收得多干净,假以时日,总能察觉端倪,渐渐挖出实情。只是没想到,谢珩会查得这样快,而且是从株洲段氏那不起眼的线索。

篡改薄书虽无铁证,段贵妃密召虞征时也无人察觉,但谢珩既然怀疑至此,再掩饰否认也是徒劳。

端拱帝沉默瞧着谢珩,随手将那小册丢开。

“从王府到皇宫,儿臣竟从不知道,段贵妃还有个侄子叫虞征,还当了儿臣的清道副率。父皇想必早就知道了?”

“当初是因他才干提拔,别无他意。”

“那么宋澜的事呢?倘若真如父皇所说,是姜谋所为,他敢刺杀四品官员,篡改吏部薄书?哪怕是段贵妃,她跟伽罗无怨无仇,平白无故,何必费尽心机对伽罗下毒手,要断了伽罗的子嗣?对付儿臣的意中人,于她而言,有害无益。”

“不至于断送子嗣。”端拱帝冷声打断。

“那方子的效用,侍医都跟儿臣说过!”

“那他可曾告诉你,那药并非绝育的方子,三五年内虽不能有孕,停了药调养几年,便与常人无异!”

“并非绝育,就能肆意用在弱女子身上吗!”谢珩的怒气陡盛,声音拔高,“是儿臣先钟情于她,是儿臣执意求娶,追到洛州将她拦下。她原本能在别处享尊荣安逸,是儿臣将她困在东宫,委曲求全!儿臣娶她,是为爱护疼惜,不是让她被人加害,担惊受怕,损及身体!执意强求的是儿臣,违背父皇心意的也是儿臣,父皇有怒气,不论如何惩罚,儿臣都甘愿领受。但是父皇,你曾答应儿臣,不会为难她。”

“朕没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