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莲侧头,顽皮地眨了眨眼。

明泉心脏一窒,假咳一阵,满脸通红地转过头去。

一长一矮两个影子一前一后一起慢慢移动着。

一路走去,竟未遇到半个人影。

“咳,”明泉又以一个假咳打破沉寂,“…皇夫心目中可有吏部尚书适选?”

“皇上觉得沈南风如何?”

明泉不自觉地皱了眉,“是个人才,不过当执掌吏部…资历不足。”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刑部却也不适合他,杨卿年事已高,朕想再过几日,调他去礼部。”她侃侃而谈,毫不避忌,却没注意到安莲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

“皇上可介意父子各掌一部?”

她楞了楞,“你是指沈儒良?”

安莲含笑不语。

明泉思忖半天,捋掌道:“朕怎么忘了他!”沈儒良虽然辞官引退,但年纪却比杨焕之更轻。论资历论能力,也比孙化吉更为合适,“只怕他不愿意。”

安莲缓缓道:“皇上准备何时接沈郎伴回宫?”

沈雁鸣?她蹙眉。前前后后派去查访的人不少,可他就好象断了线的风筝,杳无半点音讯。人是她带丢的,如何向沈家交代,却是个难题。

“再过几日吧。”她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走了几步,脚突然顿住,“沈儒良因何辞官?”

“众说纷纭。”

无论哪种都不是看淡名利。明泉冷笑,不然他就不会将儿子送进宫里邀宠了。前户部尚书之子完全是可以逃过选秀的。

“是孙化吉、范拙还是连镌久?”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安莲摇头,“非一言可尽。”

明泉揉了揉太阳穴,“让朕再想想。”若沈儒良还朝,加上沈南风,沈家在朝中的势力可直逼连镌久了。

边说边走,承德宫的宫墙赫然印入眼帘。

迎面一对璧人一坐一走,悠然行来。

明泉脸上露出喜色,加快脚步迎了上去,“皇姐?”

瑶涓的气色比上次见时要红润许多,尚融安也是满面春风得意,好象手里推的不是轮椅,而是万两黄金。

“看来皇姐的心结已解。”明泉朝她抛了个彼此才懂的眼色。

瑶涓微微一笑,坐在轮椅上与罗郡王双双行礼。

“你看他们可像在拜堂?”明泉故意‘小声’问安莲道。

安莲嘴角微扬,道:“只要彼此开心,多拜几次也无妨。”

瑶涓见尚融安站在一旁,红着脸不敢回嘴,忍不住回道:“那你们又拜了几次?”

明泉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强回道:“我们怎么一样。”

瑶涓思及斐旭,暗悔挑错话头。尚融安却不明这层,还以为妻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立刻助阵道:“怎么不一样?”虽然是助阵,语气到底不敢上扬,听着反倒像是在求教。

明泉偷瞄安莲一眼,见他神色平常,暗松一口气道:“册封大殿姐夫不也参加了么?难道你见到我们拜堂了?”

尚融安被话堵住,他只看金册金碟金印…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拜不拜堂。”瑶涓轻轻将话题带过,“我与融安商议过了,明日返回频州,今天是特地过来辞行的。”

“这么急?”明泉顿感不舍。如今自己身边的血脉亲人,只有这个从小疏离的皇姐了。

尚融安不安地看向瑶涓,后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罗老郡王已催了多次,我们是该回去了。”

这个罗老郡王倒是棘手,明泉已非当初那个拿着圣旨当一切的皇帝,三大郡王各个权重一方,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危及社稷。但不论瑶涓是否与她交好,都是帝氏血脉,那坎坷的前半生她来不及阻止,又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后半生继续受煎熬。

安莲道:“我父亲与罗老郡王有些交情,不如请他出马。”

瑶涓对这个公公的心性最是清楚,若明泉拿圣旨压他,虽然不至于公然抗旨,但心里的积怨只会越来越多。安老相爷和罗老郡王的交情她也曾听说,若能得他出马,自是最好不过,因此朝安莲感激颔首。

“也好。”明泉想了想,“万一说不动,你们便挨到盛夏,朕去你们那里避暑,给你们撑腰。”

瑶涓见她不到双十年华,说出的话却十分老成,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怜惜,“最坏不过在京城置个公主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明泉心想也是,心情复又开朗道:“到时候朕封罗郡王一个刑部司狱做做,也好领一份俸禄养家。”

尚融安对朝事向来不上心,因此问道:“几品?”

明泉正色道:“从九品。”

尚融安张了张嘴,半天才道:“我一定会说服父王的!”

又说了会,瑶涓便以收拾行装之名相辞,明泉颇为不舍,故意一路说笑亲自送到瑶涓宫外。

EG版之逼宫风云

太子汤带着半路集结的狐朋狗友杀回京城。

孙化吉自城头露出个脑袋,手指忿忿地在空中戳戳戳,“你还敢回来?”因为银行户头冻结不及时,一个零光荣地跌死片崖(注1)了。

太子汤噌地一下窜起来,“你YY的,老子为什么不敢回来,老子不但要回来,还要你把钱拿出来!”居然冻结他的户头,害他去借高利贷…想起每夜在床头闪来闪去的刀光,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好歹他也是前候选国家领导人,竟然混到如此地步。

沈南风蹲在墙角刷刷拿笔记下:某年某月某日,前太子对户部尚书进行了赤裸裸地打劫。

“你居然还敢要钱!”冲出来的是高绰君,兰花指在空中戳戳戳,“因为你,我人参变花生,鲍鱼变草鱼,鱼翅变鸡翅,熊掌变鹅掌…皮肤都不知道粗糙了多少,你你你…啊哦…”

阮汉宸扶住他软软下滑的身体,夹到腋下,“我送他回去。”

刘珏挥手。

镜头一转,太子汤身后抬出数十箱箱子,“你看着办吧?”

连镌久沉稳地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去丹心照汗青。你把炸弹收回去吧,战争是残酷的,我们是伟大的,威胁是徒劳的,要命是不给的。”

刘珏在一边小声道:“大人,你的腿抽筋了,它一直在抖。”

连镌久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沈南风在一边记下:在左相威严的目光下,工部尚书充分暴露了其人生历练的不足。

太子汤摇摇头,“你们太小看我了。”

箱子啪啪打开。一堆又一堆的帐单白花花地晃眼。

孙化吉突然冲了出去。

所有人怔住。

只见半空中,两只肥嘟嘟的腿来回不停地滑跑。

杨焕之最先反应过来,伸出手,抓住。

所有人松了口气。

咯吱一声。

孙化吉看看他手中自己软掉的中指,又木然地看看他。

“要不要再换一根?”杨焕之准备拉住他的食指。

“不、用、了。”孙化吉很冷静地说,“不要浪费邦迪。”(注2)

沈南风的笔记:在一阵感慨的目光中,户部与礼部终于碰撞出了革命火花。

孙化吉的手指在杨焕之手中一百八十度转圈,面朝太子汤道:“要钱不给,要命你给!”

太子汤头疼地扶住脑袋,“看来只有出绝招了,我们…PK!”

“帝轻骑待命!”连镌之大手一挥。

一群年轻英俊的男子从城门跑出来,排成一列。

太子汤严阵以待。

男子们突然拿出两束捧花。

音乐响起。

“哦爷爷,哦拉拉,哦爷爷,哦拉拉…”踢腿,转圈,下腰。

“哦爷爷,哦拉拉,哦爷爷,哦拉拉…”再抬腿,再转圈,再下腰。

太子汤瞳孔一阵收缩,“想不到你们竟然进步了。”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只会做广播体操。

连镌久得意地笑。

“不过光是这样,是不够的。”太子汤拍拍手,一群女子翩然而出。

展臂,提臀,收腹,挺胸,回头,笑!

时间定格,人物定格,表情定格。

沈南风执笔的手一颤,吐出口鲜血,晕死过去。

连锩久连退两步才站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芙蓉秘技?!”

太子汤猖獗大笑,“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

“不要得意得太早。”连镌久神秘一笑。

太子汤蓦然回首。

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慢慢靠近。

走得近了,只见来人俱是白裙迤地,长发披肩。

一阵风吹过,裙袂飞扬。

来人一色双手挡裆,竟是当年一代武后的玛丽莲梦露的绝招!

太子脸色大变,一字一顿道:“莫非是…风中凌乱?”

天下武功,千奇百种,芙蓉秘技,无人能懂,风凌不出,谁与争锋!

“罢罢罢。”太子汤仰天长啸,“此恨似魔似幻,我心凌乱凌乱!”话毕,卷袖而去。

白裙大军后方,蔺郡王为眼前白发男子倒酒,“帝师果然才华惊人,令之不战而屈。”

帝师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只委屈了军中好男儿作如此打扮。”郡王身边的军事惋叹道。

帝师笑容更深。无妨无妨,反正别人的孩子死不完。

空中突然响起一道哀叫,“太子哥哥,你回来啊!朕要让位!朕强烈宣布要让位!”

半晌后,连镌久的声音阴恻恻响起,“皇上,该读书了。”

重逢(上)

瑶涓朝尚融安使了个眼色,他知机地拉着安莲往里走,“我有几张珍藏的曲谱,请皇夫共赏。”

明泉握着她的手,缓缓蹲下。

“你与他现在这样…很好。着实想不到,原来皇夫也可以这样柔和。”瑶涓轻抚她的发,“有他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明泉的心弦顿时被撩拨得有些烦乱,低喃道:“哪里有什么好不好。”

瑶涓的手一顿,低声道:“你还在记挂他?”

“谁记挂他了!他走了,我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她倏地站起,怔怔地看着瑶涓清澈瞳孔中的自己,面红耳赤,惊慌失措,好象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仓皇地捂住胃,那里好似被无数拳头猛捶不休,酸水在喉咙叫嚣欲出。

“明泉…”瑶涓担忧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她单手扶住椅背,闭上眼深呼吸,直到心绪平和,“朕没事。”睁开的眼睛,眸光深沉,如一潭幽幽深水,哪里还有半分波浪。

“朕终有天会让他相信,朕有能力守护这片锦绣江山。”手指紧缩,椅背上坚硬的棱角抵住她的掌心,钝钝的疼,“那时…他一定会回来的。”

瑶涓按住她的手背,“他回来又如何?”

“什么?”明泉眨眨眼,听不懂她的意思。

“如果斐旭回来,你待如何?”

“朕…”她呆了半天,才恨恨道,“朕一定让他把皇宫里所有的茅房都打扫干净!”

瑶涓知她故意回避,也不好再逼,只淡淡道:“人往往因为眼睛的高度而喜欢眺望远处的青山黛影,却忘了低头看看身边更加真实的绿草红花。”

明泉张嘴正欲说什么,却看到安莲和尚融安已经出来了。

“可有中意的曲谱?”她改口问道。

安莲淡然一笑,道:“都是高雅之作。”

她抓抓他空空的袖子,“那怎么不带走?”

尚融安惊讶得啊了一声。

瑶涓扑哧笑出来,“皇夫爱琴之名,天下皆知,什么曲谱没见过,哪里还轮得到他来献宝。”

明泉故作不屑地撇撇嘴,“原来是班门弄斧。”

安莲牵过她,“天色渐晚,我们先回去吧。”

随后三人又说了什么,明泉一字也不记得了,全身的感官好象都集中到了手上。她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安莲手背的肌肤要比她白一些,一个毛孔都看不见,好象玉雕一般。自己的手也不难看,只是手背上有两条淡淡的青筋。他的手指修长而笔直,指甲圆润而干净。而她的…手被轻晃了两下。

“皇上?”安莲的声音近在耳畔,她甚至能感到吹拂在耳垂的温雅呼吸。

她故作镇静地抬起头,“恩?”耳根微微发烫。

他浅浅一笑,放开手,“请上帝辇。”

手上的温度慢慢失去,五指怅然若失地垂着。两辆辇车一前一后停在面前,太监们恭敬而麻木地低头等待。她心里微微一叹,朝帝辇走去。

又是堆得望不到头的折子。

明泉托腮坐在龙椅上,倦怠像蛇一样从四肢百骇游移过来,钻入心头,泛滥成海,不可收拾。

啪得拍案而起,她兴冲冲地走到门外,对正向他走来的严实道,“宫里很久没热闹了,不如办个晚宴如何?”连镌久说是要为她大婚宴请众臣,但等了好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实在不可靠。

严实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玉匣子,“启禀皇上,樊州送来八百里加急。”

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明泉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甩袖回殿关门。

严实知她被搅了兴,正起气头,约莫一两个时辰不会唤他,准备找个地方歇息一下,门却突然从里打开,明泉满面喜色地冲他叫道:“快准备马车,朕要出宫!”

皇上金口一开,下面手忙脚乱。

严实亲自指挥,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明泉便坐着马车顺顺当当地出了宫门。这次她特地带了几个熟悉地形的京城侍卫,只说了个客栈名,他们就熟门熟路地驾着马儿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