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孩比比划划,还对着身边的大男人戳戳点点,谈笑一边听一边笑,顺便抱起了孩子。指了指里面,男人点点头,伸手把孩子接过去。谈笑转身回来,那男人立刻把怀里的小孩放到地上,点着小男孩的鼻子似乎在训什么。文卿看见小孩儿委屈的看着自己这边,预感到接下来不会有时间再谈事了。

果然,谈笑刚刚坐下,说了句:“抱歉啊,我老公不太会带孩子。呵呵,他以为自己儿子就是自己的兵,有点拎不清。”

文卿刚要说什么,那个小炮弹又不知道从哪里发射出来,反正直接撞进谈笑的怀里,大声的控诉身后气咻咻的男人:“妈妈,爸爸坏,爸爸罚站!”

文卿赶紧抬头,那个军人已经一脸尴尬的站在自己面前,赶紧站起来。

谈笑介绍道:“这是我先生,陆枫。”

文卿赶紧伸手:“你好,我是文卿,谈律师的项目合伙人。”

“你好,”陆枫下意识的敬礼,文卿伸出去的手落空,讪讪的放下来。陆枫也觉得尴尬,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好,我是猪倌儿!”旁边的小不点一脸严肃的拽拽文卿的衣角,伸出小手,文卿赶紧握住。软软的,好像两朵棉花糖,“我是他们的官儿!”说着一指自己的父母。

谈笑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小孩子都被教坏了。”

“猪倌儿,你妈谈事呢,不许捣乱。跟爸爸玩儿去!”陆枫已经摘下帽子,头发的边缘被帽子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看起来远不如带着帽子神气。

文卿一愣,难道这个孩子真的叫猪倌儿?谈律师真是太风趣了。

“不,我没做错事,不罚站!”小猪倌在妈妈怀里,显然长了威风,对老爸的黑脸不以为然。

“猪倌儿乖啊,那不是罚站,是爸爸想让猪倌儿长的更高一些。”谈笑斜了一眼陆枫,“老让孩子拔军姿,他才四岁,拔萝卜呢!吃饭了吗?”

谈笑话题转的突然,文卿一时错愕,那军官却似乎很习惯,摇摇头说,“被他闹醒了,哭天抢地的,没出息。”

谈笑顺手拿起桌上的牛奶,递给那军官。那人也不客气,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儿,“这奶还行,挺纯的。”

文卿嘴角抽抽了一下,这么雄纠纠气昂昂的一个男子汉竟然爱喝牛奶,实在是超出她的一般认知。虽然没有规定男人不许喝牛奶,但是喝牛奶的人一般都是和柔弱的小孩或者女子联系在一起,看他喝得如此“威武”,真是另类的感受!

小猪倌儿似乎对爸爸喝牛奶的事情很习惯,赖在妈妈的怀里蹭着。谈笑等陆枫喝饱了才问:“怎么哭了?大家了?”

陆枫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伸手去牵儿子,小孩儿忘性大,自然而然的把手交给老爸。文卿看着这家人,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他个没出息的,打架打不过人家,回家还哭,我让他站军姿都轻了。”陆枫低声的解释,伸手一捞把儿子抱在怀里。看来刚才他的确很生气,又困又饿,又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揍得像猪头,哭哭啼啼孬样,心情能好才怪!

“妈妈,虎子哥哥和大龙一起打我,我才没打过的。”小猪倌儿玩着手指头,低声的为自己辩解,好像真的很难为情。

谈笑一皱眉,“那两个孩子都五六岁的,猪倌儿怎么打得过他们!你怎么想的!”

陆枫似乎才知道,眨了眨眼,表情稍微有些软化,但是态度依然强硬没有多大的变化,“我儿子不兴流眼泪!”

“好啦,好啦!回家跟你算账。文律师在呢。”谈笑扭过头去,对文卿说,“不好意思啊,小孩子都比较缠人。”

“没关系,看您这样,我都觉得挺幸福的。”文卿由衷的说。

谈笑看看外面,“您开车了吗?我送你吧。”

“哦,不了,我打车就好。”文卿推辞道。

谈笑刚要答应,小猪倌儿说:“送,送送,送送漂亮阿姨。”小手还扒拉着文卿的肩膀,好像要摸一摸。

文卿愕然,正看见小猪倌儿坐在父亲的臂膀上,歪着头靠着父亲的脑袋看她。笑的弯弯的眼睛,镶嵌在嫩生生的花脸上,好像旁边那个大男人的按比例缩微版。就是那表情,只能用三个字形容——色迷迷。

告辞了一家三口,看着谈律师开着黄色雨燕离开,她又想起严律师的评价:“谈笑是个很古怪的人,每年近千万的业务,却不知道换车!没见过这么矫情的女人。”

古怪吗?她只是努力的过分一点,较真一些,如果你看见做人妻做人母的她,一定不会觉得她古怪。

文卿有些理解谈笑了。

车子房子就像名誉地位和金钱,在谈律师心里都不如她喜欢的法律事业和家庭重要。车是代步的,房是避雨的,金钱是用来满足家用的,这一切都只是工具。需要升级和维护的是她的家庭,是那个绵软的童声,是那个即将团圆的男人。

文卿想,谈律师一点都不古怪,她只是一个纯粹的女人而已。

春意渐浓的下午,藏了一个冬天的阳光露出笑脸,多了许多温暖。

9.

走在回家的路上,文卿想起了伍兵。

“如果组成家庭,还是尽量不分的好。”谈律师的话响在耳边,文卿抿紧了嘴唇。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些狗血了?这种只有电视上才出现的威胁和处理方式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回想彼时,竟然一片混乱,毫无头绪。听说伍兵因她而丧失工作,当时的自己头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拖累了他!接下来便是决定离开,如此简单而粗暴的决断,竟然还让自己觉得很神圣!

可是,宋沙那里……

不过,也许……

很多的“也许”如潮涌来,浇灭了最后一丝理想和希望。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也许”,现实是她放弃了伍兵,也放弃了坚持,只有把百分之百的精力放到琐碎的工作中,才能不去想那些飘渺的爱情和理想。

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碰见Mr. Big。谈律师碰见了,自然要抓的紧些。怎么能跟人家比呢?就像以前见过的一个合规官,老公是地产大亨,疼她疼的紧。一顿饭没吃,就让人送了过来。开着会能有人敲门进来送饭,这样的男人当然比事业重要。

文卿回到办公室,竭力让自己忙碌起来。告诉自己,一个平头百姓,还是老老实实的挣眼前的米饭,自己能喂饱自己才是真实的生活。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文卿又总会想起朱光尘当庭磕的那个头,咚咚的磕在她的心上,膝盖发软。浓浓的罪恶感油然而生,她想磕回去。告诉他,我不配。但是人已经死了,她能对谁说呢?

白天出去见人,案头又积压了一堆工作。还在路上的时候,芮律师就告诉她,她的邮箱又爆了,路亚说邮箱升级必须明天才行。进了办公室,王律师坐在一边上网浏览新闻,感叹这年月没活干都觉得罪恶。

文卿不想理她,装没听见。向严律师汇报了经过。果然,他问清费用的情况后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催着文卿赶紧把票据收一收。然后,文卿跑出来向周围的同事问了一圈,把谁家不用的发票的票通通拿来。轮到王律师,文卿看着她的后背犹豫了一下,才决定过去问问。幸好她很爽快的答应了。只是,拿出自己的票时,对文卿说:“小文,帮严律师做事可真好,业务做了一半停了都能报这么多发票!”

文卿脸一红,但还是控制着声音说:“谁说停了?要是真停了,严律师还有心思要发票?!”不软不硬,回了一个钉子。

王律师估计是听说谈律师要走的事情,所以这样猜着,给文卿带上无能做事只会狗腿,顺便揩油的帽子。不过,整个律所都知道严律师是钱堆上的蛤蟆,坐着金山银山,还不放过嘴里的那枚铜钱。此人之鸡贼,要比王律师厉害多了。所以,文卿抬出严律师,让大家觉得,严律师都没事,你不相干的人瞎歪歪什么!

王律师当然明白文卿在扯虎皮做大旗,狠狠的把发票摁在文卿的桌子上,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坐回自己的位子。

发票收集的差不多了,需要按时间顺序排好。虽说不是什么技术活,可是个细致活。文卿必须排出报销的最高值来,还不能让人家拿着发票说:“诶,你怎么一天吃了五顿饭啊?”

以前都是路亚做。但是路亚做的丢三落四,惹烦严律师,直接交给文卿。虽然很琐碎,也不应该她做,可这是领导信任,万万不能拒绝。

整整一天,文卿守着一桌子票,终于理出个一二三来。将近一个月,五个人的票据,其中还有一些实习生临时帮忙的,乱七八糟,弄完了已经是晚上十点。

手头还有其他的工作,文卿想着是今天弄还是明天再说,前台路亚跑了过来。

“路亚,你还没下班?”文卿很吃惊。前台是准时下班的。

路亚翻了翻抹着Bobbi Brown眼影的大眼睛,“我逛街刚回来,忘了拿钥匙过来取的。顺便看看你干什么呢?”

文卿指指整理出来的票据,“诺,做这个。”

“哼,你也太好说话了。你来之前,他们都让我做。我就故意作乱了,最后谁都不来找我了。我说,你得跟我学学。”路亚补了补妆,“怎么样,好看吗?刚买的,娇兰的新品。”

文卿左右看看,“不错,晚上用挺炫的。我哪儿能跟你比,你有一个好爸爸,这个工作没了,还有下一个。我可得自己奋斗。”

路亚打了个嗨声,一撩额前的头发,摆出超级S形Pose说:“我也觉得挺可耻的,可是谁让我摊上这么个老爸呢?不用白不用,总不能便宜了别人,你说对吧!天生就这命,我认了!”

文卿揉揉胳膊,没吱声。如果她有这样一个爸爸,是不是就不用和伍兵分手了?一闪而过的念头,一闪而灭。

路亚照了照镜子说:“对了,最近怎么没见你那个快递情人啊?”

文卿心里一沉,虽然分手并非见不得人,但是作为一个事件,足够她们嚼舌头,“什么快递情人,别瞎说。”

路亚理好头发,“啪”的一声合上精致的银色小镜子,“我说,你还是散了吧。门不当户不对,痛苦着呢!”

“你还挺老练!”文卿暗讽。

路亚毫不介意,“我觉得那个宋沙不错!”

文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路亚拍了拍自己最新的Hermes包,“他送的,怎么样?”

“谁?”文卿一时没反应过来。

路亚说:“宋沙呗。他知道我是我老爸的女儿,立刻送了一个过来。”

“你说什么呢,什么你是你老爸的女儿!”文卿来了兴趣,有意往外勾着话题。

路亚有些得意:“除了你和几个大头,我估计咱们所都不知道我老爸是干啥的。那天,宋沙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去看了我老爸,还送了这个包。呵呵,我真没想到,这人要是装起孙子来,还挺斯文的。”

文卿心里“咯噔”一下,路亚的爸爸非常讨厌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哪里工作。一半是官员的习惯,一半是路亚太不争气。学法律的,连仲裁和诉讼都分不清楚!所以,除了严律师和范律师,其他人几乎都不知道,聪明点儿的顶多猜着有关系而已。

“他怎么知道的?”文卿装作不在意,支楞起耳朵。

路亚说:“听说之前是严律师做东,请过一回客,认识了。那天去我家也没进门,我隔着窗户看见的。估计有什么事吧!”

文卿笑了笑,“呵呵,小丫头动春心了?”文卿知道她爸爸不会和女儿说什么,又担心路亚以为自己上心,把话题转开。

路亚摇头:“才不呢,我老爸说,这人得离远点。这个包包我喜欢就算了,下次决不许再收。”

文卿心想,开了一条缝的门,还能挡得住蚊子苍蝇?路亚的爸爸……唉!还说别人,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个宋沙,总能抓住别人的弱点实现自己的目标。

文卿不寒而栗,严律师既然肯介绍路亚的爸爸认识宋沙,必然是和宋沙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她甚至觉得,严律师早就等着这一天,等着一个顺理成章的接近宋沙的机会!

第 16 章

忙忙活活弄完,又是凌晨三点。文卿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回头看看灯火依然通明的大厦,心想,傻子可不止我一个,没什么好抱怨的!

最近几天都是十二点以后离开办公室,地下走着要十几分钟才能到家,若是打车,却要二十多分。因为现在的路桥都讲设计,弯弯绕绕,没见堵车减少,出租车的蹦字儿多走了好几个。

晚上大厦的出租车都是趴活,本来不易,都愿意拉个远点的。最好是个燕郊的,一趟下来今晚就不用干活,直接回家睡觉。像文卿这种又近又费油的,没几个愿意接。所以,文卿会捡着路灯明亮处,走着回去。其实,北京的夜晚没有想象的那么寂静,漂亮的跑车从环路上轰鸣而过,豪华的房车放下玻璃,露出副驾上美丽的女子。夏天的时候,民工会聚集在路边一边乘凉一边睡觉,有时能有五六十人。只有这个时候,文卿才会停下来或者往回走,打辆出租回家。

她已习惯这种生活。

妈妈说,人身三盏神灯,头顶一盏,两肩各一盏。走夜路的时候,有人在后面叫你,千万不能回头,一回头头上的灯就掉下灭了,鼻孔的呼气会把那侧肩头的灯吹灭,只剩下一盏,好兄弟打翻掉就能上身。所以,走夜路万万不能回头。

可是,最近这半个多月,文卿总觉得身后有人。有几次借着绕弯转身,似乎真的看到有躲躲闪闪的影子。她不敢问宋沙是不是他搞的鬼,只能自己鼓励自己——疑心生暗鬼,只要不回头,是鬼也不怕!

秋天天凉,路边没了乘凉的人,显得有些寥落。一出大厦,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来。旁边是家24小时羊汤馆,文卿拐进去要了碗羊汤,慢慢的啜着。小店不大,店主撑着腮帮子打盹。隔着玻璃,文卿看着外面的动静,偶尔走过一两个人,都要仔细想想,是不是跟踪自己的?

店主睁开眼,正碰上文卿警觉的向外看。

他在这里做了十年,晚班不用店员,都是自己和老婆两人轮换着来。据说他当年也是风云一时的人物,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收山不干,做起了小生意,一做便是十年,而且这一带都知道他很惧内。头几年,文卿亲眼见他在外面喝酒,然后被老婆掀了桌子拎着耳朵,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还赔着笑,高大的身子弯成虾米,配合着老婆的身高。明明只要动一动小腊肠一般粗细且纠结的手指头就可以把老婆掀开,他确只是张着十指,岔开着,护在被老婆死劲拧着的耳朵旁边,从菜市场一直拖回店里。文卿当时在马路对面,一下就喜欢上这对夫妻。

不过,人们说他是个江湖人。传说曾经有个逃犯到他这里喝了碗汤,不仅拿不出钱,还闹出刀子要抢钱。那时还有两三个喝汤的人,说他镇定自若,打开柜子让那人拿钱。然后说,兄弟,你现在拿钱走人,将来去哪里?那人凶巴巴的不要他管。老板说,在里面好歹有个盼头,出来虽然艰难好歹算是开始的机会。现在走了,以后连机会都没有了。听说,那人没有走。和老板聊了一夜,第二日投案自首。

这是人们口中的传奇,文卿知道的是,那个投案的逃犯被判了死刑,再也没机会重新开始。因为那时候正是严打……

文卿不知道老板接待了多少这样的“深夜来客”,但是类似的故事再也没有了。

等了半天,门口的行人越来越少,连路上的车都要好半天才过一辆。文卿迟疑着不想付钱,恐惧是可以积累的。也许一两天不会怕,过上一段日子,来阵风都可以让人崩溃。今天晚上,文卿觉得如果不搞清楚后面那个东西是什么,她一定会发疯!她开始盘算,一会儿是不是来个突然回头?哪怕灭掉神灯,至少死也死得明白。

“文律师,怎么了?”老板走过来问,大大的肚子很明显的发福。身上散发着经年不散的羊汤味儿。

文卿经常晚上来加点宵夜,以前也和伍兵一起来过。一碗羊汤一只烧饼,填饱肚子暖暖胃。伍兵每次都要喝三碗,被文卿说了一顿才改成两碗。想起伍兵每次意犹未尽的吧嗒嘴儿,文卿的心里暖和起来,随即又被抹平。

“呃……”文卿犹豫了一下,“没什么,最近太累了。”

“是啊,我看你最近经常后半夜才回来,虽然这里靠着马路,可也要小心。”老板接过钱,笑呵呵的说,“谢谢你送的那件围巾,我媳妇很喜欢。她说这辈子总算穿件贵的,呵呵!”

文卿脸上一红,那是她冲动购物的结果。开司米的羊毛围巾,两折,买了才发现颜色太老气,放在家里怕虫子蛀了,便给了老板娘。

老板顺着文卿张望的目光看向外面,说:“早点回去吧,放心,没事的。”

那一瞬间,文卿甚至以为店主知道什么。看着他笑眯眯胖乎乎的脸,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老板娘说,这张脸以前都是横肉,现在全是肥肉,怎么都是丑八怪。可是今天晚上,文卿觉得他的眼神很清净。但是,自己什么都没说,他能知道什么呢?

胡乱的点点头,站起来正要走,老板娘突然打着哈欠走出来,说:“啊呀,我让你等小文来了叫我一声,你怎么不吭声呢!”

老板嘿嘿一笑,脖子一歪,右边的肉立刻堆叠起来,嘴巴大大的张开,也不说话。老板娘推了推他,“去,把他叫进来!我可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住文卿说,“文丫头,大姐说一句实话你别不爱听,这好男人碰上了可就要抓紧,千万别拿乔。随随便便就分手耍脾气,到头来吃亏后悔的是自己。”

话音刚落,老板已经拽着一个人走进店里。虽然他扒拉不开老婆的手,但是随便一个男人落进他的手掌,一般都很难挣脱。

文卿看见那个被拽进来有些害羞有些恼火窘的脸黑黑的男人,目瞪口呆!

“大姐!”伍兵不满的喊了一句。

老板立刻松开他的手,站到在一边,看老婆瞪眼,立刻摆手憨笑,表明和自己无关。然后识趣的踱到锅子边,继续托着腮帮打盹。

老板娘拖着文卿的手拽到伍兵面前,抓起伍兵的手“啪”的一声拍在文卿手上。伍兵诶诶着往回让,老板娘说:“心疼得让她知道,天天跟在后面有什么用!”

伍兵的手就在文卿的手背上,若是相握必得翻转,若是拒绝,只需离开。老板娘说完松开了手,文卿没动,没有翻转亦未离开。伍兵轻轻抖了一下,收紧了五指。老板娘抿嘴一笑,“小文啊,有话摊开了讲,打一顿骂一顿,我和你大哥在这里,管保这个傻小子不敢还手!坐吧,慢慢聊。他爸,又睡!盛碗汤,多加点羊肉!傻小子站了一晚上,还不饿死!”

两人谁也没动,伍兵握紧文卿的手背,五指落进掌心。老板娘话音甫落,文卿的拇指指尖碰了碰他的手指:“原来是你。”

抬眼,清癯的脸上没有笑容,就那么深深的看着她,乌黑的宝仁定定的立在眼前,专注的看着她。看的她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忍受了很久不能忍受的苦楚,眼睛一酸淌下泪来,“对不起。”

苦是自找的,罪是自做的,对不起的人的确是她。她不是不懂事,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置。即使现在,她也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该不该扑进他的怀里放声一哭。

“坐吧,坐吧。”老板娘端着羊汤过来,还有两个烧饼,“吃吧,管够。”好像今天有什么喜事,她竟乐得合不拢嘴,“唉,这半个多月,天天看着这傻小子跟在你,站在楼下看着,我都心疼。怎么都有这么傻的人呢!开始你大哥还以为是坏人,后来认出是这小子,拽进来一问才知道被宋沙给祸祸了!那个猴崽子,心野了,你大哥管不了。但是还能给这傻小子一顿饭吃。这不,白天在这里做工,晚上去找你。我是看他每天睡不到三小时,老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小文,大姐告诉你个经验。出来混,一定要两人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不要学那不找四六的电视,凡是都往自己身上扛!那不是英雄,是糊涂。”

老板走过来,拍了拍老婆的肩膀,“好不容易见面了,你就别唠叨了。去睡吧,明儿还得送孩子上学。”

大姐看了看文卿,又看看伍兵,不放心的对老公交代:“你可看好了,谈不拢不许走!”

“行行,知道了!”老板频频点头。待老婆走后,才对二人说:“你大姐小说看多了,做事不靠谱,不要理她。你们好好谈谈,有问题一起解决,我和你大姐能帮的也一定会帮。小文,你这脾气得改改,不是我说你——”

“不让我唠叨你唠叨?!”大姐挑帘出来,叉着腰怒吼!

老板一缩脖,二话没说,默默的转身走到门口的锅子边,继续做瞌睡状!

“装装装!”老板娘念叨着,把自己手里的毛巾被拿下来,扔到男人身上,“在这儿睡要着凉的!没事找事儿!”看男人盖好了,才虎着脸离开。经过文卿和伍兵的座位,让他们继续聊,自己才扭着比胯还宽的腰窈窕的进了里屋。

饭店里终于安静下来,鲜香的羊汤味在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回荡着。老板真的睡着了,微微的鼾声只能证明浅眠,文卿和伍兵都知道,这样的“浅眠”只有老板娘可以打断。

“你……”文卿开口。

伍兵一直看着她,坚定坚决而坚持,既不说话也不放弃。说是瞪人,看不到半点恼恨埋怨;说是情深,寻不出一丝柔情。偏偏就是这样看着,似小时候的糖稀,捞起来还挂着汁水,随着搅合的增加便如糖块一般浓稠;被看得愈久,就有些东西被他“看”进你的心里,明白他的百感交集,明白他的爱恨愁怨。他不说,一个字都不说,可是你什么都明白。

“跟着我干嘛?”也只能这样问了。

伍兵握着文卿的手不肯松开,微微垂下眼,“你是因为宋沙才让我走的,对吧?!”

这不是询问,但是文卿依然明白,他希望自己回答。可是,她还没想好是否应该回答。

伍兵等了一会儿,慢慢的松开手。笑了一下,很苦:“我以为……”他挥了挥手,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不提了!说正经的吧,宋沙的事我也听说了,他的大楼如期开工,听说陈队长还去现场检查了一下工作。你没掺合吧?”

文卿低着头,双手交叠,不吭声。

伍兵“嘭”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老板换了个姿势脸冲外趴着继续睡。

“王八蛋!我就知道那个混蛋除了欺负女人什么都不敢!”

“不是他欺负我,”文卿终于开口,疲惫的把额前的头发撸到脑后,“是我自己同意的。想挣钱,想出人头地,必须有资源。你没听说那句话么,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一样的毕业,一样的勤力,谁也不比谁聪明,凭什么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也不能用这种手段!”伍兵愤然,“这是犯罪!”

第 17 章

“我比你知道什么是犯罪,犯罪的事我不干!”

伍兵一噎,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才说,“好吧,就算不是犯罪。宋沙那就是一个人渣!欺行霸市,巧取豪夺!他的钱来路不正,早就应该查他。你怎么助纣为虐,是非不分!”

文卿也不吵,安静的说:“是非?你能告诉我什么是是非吗?大家认为对就是对的,大家认为错就是错的,这就是是非?就说宋沙这件事,你说他欺行霸市,巧取豪夺,证据呢?”

“我——”伍兵哑然。

文卿话锋一转说道:“我不知道他的钱来得不正么!可是你看看,这世上有几人站出来举报,有几人能举报成功。”她冷笑一声,“去年在海鲜市场附近有械斗,警察到的时候人都跑了,最后抓了两个小孩,未成年,又放了。可是,你知道吗,里面死了一个海鲜市场的摊主。受伤太重,死到医院里。家人不敢报警,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伍兵涨红了脸,文卿似嫌不够,继续说:“要是不明白,我继续告诉你。那个摊主在市场里也很有势力,不过他还举报宋沙来着。陈队和宋沙扛上,也是从这件事之后。如果你还不明白,我还可以告诉你。陈队原来是副队长,上面有个头。死的摊主和陈队关系甚好,宋沙走那个头儿的路线。后来那个头被调到外地,也不在公安系统了,陈队刚成正头,这个人就死了。这下你明白了吗?一个有些背景和势力的人尚且不能举报成功,你一个平头老百姓,凭什么去搜集证据,去向上反映?有能力吗?有几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