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兵?你来干什么?”宋沙气急败坏。

“我要是不来,你要把文卿怎么样?”伍兵怒目而视,手上用劲儿,宋沙疼的踮起脚尖,仍然咬着牙没叫出声。

“文卿?干你什么事?!”宋沙说得堂皇,文卿差点儿没出血。

这不是装傻吗?

“宋沙,你少装傻,我警告你,再让你看见你欺负文卿——”

咔吧,轻轻的一声脆响。文卿呆住,这是所谓卸掉啥的声音么?

伍兵松开手,宋沙惨白着脸,歪着身子,拖着手腕说:“伍兵,你若是告诉我文卿是你的女人,我当然不会动她。可是上次我问你,你不是说不是吗?今天充什么好汉?”

文卿立刻头晕起来,怎么回事?伍兵告诉宋沙,自己不是他女朋友?宋沙不是嫉恨伍兵吗?他在说什么?

伍兵“哼”了一声,没有答话,拽着文卿的胳膊拖出包厢。文卿回头一看,宋沙歪着身子站在门口,俞露跑过去,焦急地比划着什么。

“你把他怎么了?”

“腕子卸了。”伍兵沉着脸,看都不看文卿。

文卿闭了闭眼,回家后,定有风雨,是暴风雨,还是台风海啸,她不知道。

只是,为什么伍兵不肯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呢?

文卿蓦地睁开眼,电梯刚刚到,就大步地跨进去。

好,回家!

大家都讲明白!

第二十一章 分手

明明相爱着,却说着分离的话,是他真的介意身份的不同吗?我只求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哪管他是不是送快件的。

以前,文卿和韩达吵架,连骂带摔,状如泼妇,年轻力气大,号的声音也高。韩达不敢动手,但在嘴巴上总要一句顶一万句,气得文卿干咧咧地哭不出来。

伍兵回到家里,一声不吭,洗手换衣服,低头钻进厨房做饭。

文卿跟在屁股后面冲进去,一把夺下菜刀,“都吃过了,做什么?”

伍兵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取下菜刀,放进到家,还是一声不吭,从她身边走过去。

文卿站在厨房中间,呼哧喘气,一肚子委屈和怒火,找不到雷管引爆。又被伍兵方才那个取菜刀的动作暖得窝心,吭哧了两下,干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明明觉察到身后有人,她等着他来安慰,可等了一会儿,竟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文卿腾地站起来,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过去,老娘不需人可怜,用不着你来这里假惺惺!

可是,伍兵颓然的表情落入眼里,不知怎的就像针似地扎进她心里。细是细了点儿,却很管用。滔滔泪水,戛然而止,好象那是一根定海神证。

“对不起。”伍兵先开口,“每次都保护不了你。”

文卿一肚子怒火和泪水,冰火两重天百般难受,听了这句话,扑哧一声,冰也融了,火也灭了,一股股的酸水拔起定海神针,从缝隙里往外流。

“要你保护,我才不要你保护!说,你为什么不告诉那个混蛋我是你女朋友?”哭鼻子抹眼泪,真相未明前不能放声号啕,文卿哽咽得煞是委屈。

伍兵眼睛红红的,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泪,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说啊!”文卿怒了,张口吼过去,却看见伍兵凄苦的样子,全没了泉韵时的气势。堂堂七尺,露出这般表情,不管什么理由,都让人心酸。

“我怕他笑话,说我配不上你。那时,他在买你那枚水晶胸针,问我女孩子会不会喜欢这种款式。我本来不想理他,可是他说好女孩就跟水晶似的,必须用绒布擦用好盒子装,才能有光芒,弄个破报纸包起来,糟蹋了。他问问我会不会珍惜自己的女友,我说会。他说,谁那么有幸?我突然说不出来了。我是一张破报纸,如何让你被珍惜?所以,我说,还没有。”

伍兵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很深,很依恋,也很遥远,好像吹口气就能扑灭那点光芒似的。

“你不知道吗?我一直很自卑,在你面前。”伍兵喃喃,伸手牵起文卿,来到客厅的沙发上。

伍兵点起一根烟,想了一会儿才说:“以前我一直告诉自己,宋沙是个流氓,再有钱也是流氓。尽管我没钱,但是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文卿安静下来,伍兵的话是她一直担心的。那份差距是谁也无法漠视的,不是你想不想,而是社会就是这样。我们总离不开社会的评价,也摆脱不了社会加诸我们的阶级与层次。

“可是,我在宋沙那里做工这阵子,才发现,他或许不是流氓,只是肆意了些,真正的流氓不是他这样的。”

“你看到什么了?”文卿颤声问,一种不好的预感降临。

“没什么。”伍兵摸了摸她的头,“其实,宋沙很有自己的原则,不偷不赌不嫖。呵呵,虽然这也是他的一部分业务,但他自己从来不沾。我想,其实,他……他和你很配。”

文卿嘴唇有点儿发抖,半边脸有些发麻。伍兵开玩笑吧?可是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呢?

她哆嗦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伍兵侧过身面对她,“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强迫你喜欢他。”他勉强笑了笑。

文卿放下心,回了一个苦笑,好像刚刚做了一趟过山车,终于到了终点。

“但是,我答应他,做他的保镖。如果你愿意,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到了年底,我会给你个说法。”

原来不是终点。文卿觉得脑袋被人揪起来,嗖的一下就抛了出去。周围的景物百般变化,扭曲好似万花筒,仔细瞧瞧无一不是伍兵的眉眼。

“着就是你不承认我俩关系的原因?”

“我想冷静一下。我必须有所发展,才能配上你。你比我清楚,宋沙给出来的前途,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伍兵大口地吸着烟。

“你不怕对不起良心?”

“我说了,他只是肆意些,并不是流氓。对不起良心的事,我不做。”

“那你丢下我,是不是怕得罪他,影响了你的前途?”

伍兵沉默下来,文卿安静地等着。

耳边嗡嗡嗡的,好像有无数苍蝇在转,“我不想耽误你,我也可能不能照顾你了。”

恁地绝情。

“给我支烟吧。”文卿伸手,两眼焦距定在伍兵吸的烟卷上。

伍兵犹豫了一下,递给她。她接在手里,轻轻地吸了一口,在悠悠地吐出来,一股麻麻的感觉布满全身。

她吸过烟,就像分过手一样,捡起来很容易。女人可以不能很强,但女人永远打不垮。

“你去哪里工作?”把脑袋揪回来,摁在脖子上,抓住仅有的一丝理智,文卿想搞清楚自己要什么。

“宋沙集团的保安部,我做保全主管。”

“所有的你都管?”

“嗯。”

“包括抢地盘,拆迁,打人,胁迫竞争对手,或者就像他以前对我那样,写恐吓信,派小混混抢劫吓人?”文卿说着都想哭出来了,赶紧吸了口烟,辣辣的,烧干了泪水。

“我会控制他们,不要这么过分。其实,宋沙同我谈过,他想漂白,也不愿意这样了。”

伍兵的话说得有条有理,定是考虑了很久,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看出来呢?

“我和你在一起,很碍事吗?”

本来不想问的,这么说太掉价,可是就想苏铮说的,有时候,对错并不重要,自尊也不重要。她只是想问问,有没有那么一点儿可能?

“我……”伍兵突然噎住,显然这个问题他没想好,“是我怕拖累你。”他柔声说。越是温柔,越像杀人的钝刀子,一下下的,割得文卿窒息。

烟蒂烧到手指,哆嗦一下松开。又抽出一根,啪,伍兵为她点上。灯火明灭间,她确定自己读到了不舍,可是,不舍这种感情对男人很重要吗?

“万一……万一我跟别人跑了呢?我不等你了。”泪盈于眶,她瞪大一双眼睛死盯着他。

“如果你有了合适的,我祝福你。”伍兵低头,竟不给她看的机会。

“我找个要饭的嫁了,后悔死你!”脱口而出的气话,说完只觉得心酸,还有点儿好笑。

伍兵抬起头,认真地说:“你要是敢这么糟蹋自己,我就揍死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何必呢?既然都要分手了,干吗还说得这么负责任?你说你无所谓不是更好!

文卿想起芮律师说的话,伍兵是个纯爷们,吐口唾沫是根钉,谁跟了他这辈子都放心。

呸!

纯爷们也得向五斗米折腰,纯爷们也受不了女人比他强,纯爷们无情起来还不如娘娘腔,没见过这么蹂躏别人感情的。

文卿想骂想喊想打人,张开嘴却冷静得吓人,“你什么时候就职?”

“刚才是跟保全部门的同事吃饭。”

“对不起,害你把老板打了。”

“他活该!”伍兵斩钉截铁,“以后就算你和他——”咽口唾沫,跳过那两个字,“若他还这样欺负你,我照揍不误。”

“谢啦,大英雄。”文卿懒懒地调侃,“你这算是多情,还是无情?”

伍兵哑然,再度低头。

“你要搬出去吗?”

“嗯,有宿舍。”

“在哪里?”

“泉韵后面的那排楼里。”

“红楼”

“不,红楼是宾馆,我们住在还靠后的灰色小楼。”

“也对,那里是非多,你们住那儿,有事办事,没事找乐,都方便。”

“不会!”伍兵呛声,太阳穴突突地跳。

文卿笑着摆了摆手,“今天就搬吗?”

“明天吧。”伍兵犹豫了一下。

“那……分手从明天开始吧。”文卿偎进他的怀里,什么都定了,什么都没了,反而更清醒。

不是说活在当下吗?这个男人至少还是爱她的,只是更爱前途而已。那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这次,伍兵没有推开她,抱在怀里,渐渐箍紧,终于埋首。

文卿觉得脖子间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文卿慢慢睁开眼,惨白惨白的灯光亮得瘆人。脖子微微一转,好像牵动了全身的肌肉,丝丝缕缕,拉得生疼。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是凌晨两点,她记得倒在伍兵怀里时还是在沙发上,什么时候跑到床上来了?

凌乱的记忆好像打碎了的拼图,但主题是很明确的。没什么好说的,又放不开手,自然就只有“做”了。

房门没有关,可以看见自己的内衣搭在沙发上,地上好像还有什么,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客厅的窗户只有纱窗,不知道有没有惊扰邻居。

轻轻转向另一侧,伍兵面朝里发出轻微的鼾声。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吧?他们连睡觉都那么独立,从没有像书里说的相拥而眠。平时,她举得各睡各的很舒服,现在,她觉得有些可惜。

慢慢地撑起身体,毛巾被从身上滑落。白湛湛的身体透出淡淡的粉色,那是欢爱的痕迹。无所谓了,此时害羞还有什么意义吗?

提起毛巾被抖了一下,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盖上了呢?哦,对了,好像最后伍兵的胳膊从她身上划过,应该是扯了这条毛巾被。

她畏寒,即使三伏,也少不了一层被单。平时,都是她最后为两人掩好被子。原以为他不知道,今天才明白,他一直记在心里。可是,记者有用吗?只能让人更伤心,烦躁。

空调从一进门就轰隆隆地转着,凌晨时分,格外地响。

摸出伍兵仍在床头的烟,点着,吸一口,火辣辣的,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睡梦中,伍兵翻了个身,仰天躺着,露出宽阔的胸膛和清晰的肌理。仔细瞅瞅,他的胸口依稀有些细毛,但是并不浓。

文卿想起一个古老的故事:国王有了新欢,要把王后逐出皇宫,但是夫妻一场,他许王后拿走最喜欢的东西。王后请国王赴宴,王醉,王后带着不省人事的国王离开王宫。国王醒来问王后,为什么要这样做?王后说,我已带走最喜欢的东西。

女人的结局是:国王大为感动,与王后重归于好。

男人的结局是:国王大怒,伸手给了王后一巴掌。蠢妇人,擅自把朕带出王宫,可顾及国家天下,莫非有什么阴谋!然后叫侍卫把往后绑起来,带回王宫,打入冷宫。后来?忘了。男人们才不管冷宫里的女人。

如果她打晕伍兵,然后把他带出北京,重新开始,会怎样呢?

一定会恼羞成怒,认为她又蠢又不懂事,自私天下无匹吧。

哥哥也,动不得也!

伍兵俱热,喜赤身高卧。其实,她更喜欢这事的他,独一无二的,在她身边彻底地放松。一个大大的地球,无数蝼蚁,唯独她身边一尺宽的地方,可以让他安心放松。不再张牙舞爪,不再横眉冷对,不再心机沉沉,不再血雨腥风……可惜,如今要让位别人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脑子里冒出这句诗,他虽说以年底为限,可在那花花世界打滚之后,待到回头时,他是否还是原来的他,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文卿抽了口烟,深深地吁出来,闭上眼。当初相逢,还以为就此安身,谁想到水月镜花,还是一场梦。

烟被人拿去,身边晃动起来,伍兵醒了。

“干吗拿我的烟抽?”文卿没有睁眼,她怕睁开眼就挡不住泪水。

伍兵没有回答,只听见频繁的吸吐的声音。

“商量个事儿吧,”文卿笑着看他,“反正宋沙给你的价格也不低,干脆我不干了,你包养我得了。”

或许是个办法,也未尝不可。她不在律所做了,跟宋沙也没啥牵连,不是正好吗?

“别胡闹了。”伍兵又大大地吸了一口。一直觉得他的烟瘾大得出奇,现在才知道,是他心里想了太多的事,“你一定会有合适的归宿。”

没有说的必要了,文卿扭过头,终有些不甘心,“那……那你……你有需求的时候,是不是还去……”

唉,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要求呢?他连情人的机会都不肯给。

“不会的。”伍兵断然否认。

“呵呵,我是说,如果我没找到合适的,你要是有哪方面的需求可以来找我。”文卿看着另一侧的白墙,“都是成年人,一个月一次的激素高峰,不给你也便宜了别人。”

她没看见伍兵的陡然一顿,也没看见伍兵突然僵硬的五官,跟没看见那一瞬间杀人的眼神,她想的全是最后的最后,做个床伴的机会,我们还在一起,不好吗?

“睡吧。”伍兵捻灭了烟头,猛地背过身去。

文卿闭上眼,全身轻飘飘的,好像被掏空一般。太不要脸了,连这样的要求都能提出来,连这样的要求都被人拒绝了。

想不哭,可是泪水止不住;想不出声,可是鼻子不通气。真不是有意扰人清梦,她也无力去争取注意了,都已经完蛋了,她也想保留最后一点儿背影。可是可恶的鼻粘膜死活不通,她只能吭吭哧哧,伸手去摸面巾纸。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鼻子的呼吸依旧粗重。越听越觉得可怜,她又要掉泪时,身后扑来一个巨大的热源,厚厚实实地把她裹住。

“唉,你让我拿你怎么办?”伍兵叹息着。

文卿突然有了火气,“好办!你发誓,如果我不嫁,你就不许娶,如果我不找男朋友,你就不许碰别的女人。如有违誓,就从违誓之日起终身不举;如果死活也要举,就得艾滋梅花,烂掉烂死!”

原本悲悲戚戚的场面,被这个恶毒的“好办”弄得有些滑稽,可是这真的是文卿此时的心里话。

伍兵低低地笑出声来,“好,我发誓。我发誓,如果文卿不嫁,我伍兵就不娶;如果她没找到男朋友,我就不碰别的女人,如有违誓,就从违誓之日起终身不举;如果一定要举,就得艾滋梅花,统统烂掉。”

他低低地在她耳边重复着誓言,血腥的内容好像柔柔的情语,一根羽毛在眼睛上飞呀飞,眼泪再度决堤。

“呸呸呸,不算数。不要了!”文卿转过身,抱着他否认。

伍兵拍着她的后背,“你过好了,我才能好过。这个,算数。”

“你爱我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