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晨。”几秒过后,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女声,“我是许涟。”

不只是长相,她和胡珈瑛就连声音都十分相似。

环视一圈周围,赵亦晨嗓音低稳:“我正准备联系你。”

程欧和魏翔的视线同时投向了他。

“我猜到了。”许涟话锋一转,“你带善善吃饭了么?”

低眉瞥向身边的小姑娘,赵亦晨发现她正把右手放到嘴边,呆呆地咬着拇指的指甲。

伸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他稍稍用力将它拿开,稳稳抓在手心里,“现在就在餐厅。”

许涟在电话那头简短地回应了他一个单字。

“她这段时间不肯吃东西,肠胃不好。你别给她吃酸的。”她说,“最好是让她喝点粥,她喜欢香菇鸡肉粥。另外你们带她去医院看过了,应该知道她目前状态很差,吃得少是正常的。尽量让她多吃,但不要强迫她。可以买点全麦面包带着,她饿了会吃。”

没有了右手,小姑娘便咬起了左手。她自始至终都盯着桌上的某一处,双眼无神,咬指甲似乎也只是惯性的动作,并不像故意同他作对。

“嗯。”赵亦晨于是松开她的右手,又捉住了她的左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谈谈。”

“谈善善监护权的事?”

“对。”

“明天上午九点,万达广场的星巴克。”好像早已料到他的要求,许涟没有多做思考便给了回应,“我不想见到别的警察。”

即便他已经捉住了小姑娘的左手,她也依旧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继续咬自己的指甲。赵亦晨把拇指上挪抵到她嘴边,她毫无反应。

他因此对许涟的话置若罔闻:“她咬指甲吗?”

“什么?”

“善善。”

电话另一头的女人缄默了几秒。

“三岁之前会咬,被我姐纠正过来了。”再开腔时,她的语气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她又开始咬指甲了?”

“没有。”赵亦晨从赵希善嘴边拿开她的左手,面不改色地否认,“明天我一个人过去。”

小姑娘终于不再试图咬另一只手。她一动不动坐在他身旁,仍然盯着某一处瞧,苍白的小脸神情呆滞,就像一个小小的木头人。

赵亦晨等待了近十秒,才听电话那头的许涟冷冰冰道了别:“那明天见。”

“明天见。”他说。

见他挂断了电话,魏翔按捺不住挪了挪身子:“是许涟?”

把手机放回兜里,赵亦晨对上他的视线,不答反问:“她走之前要了我的电话?”

魏翔在他面前一向老实,点点头承认,“说是要跟你谈监护权的事,我就告诉她了。”

颔首以示无碍,赵亦晨只淡道:“我明天去见她。”接着便指了指菜单上的一处,偏首问望着前方发呆的赵希善,“香菇鸡肉粥?”

熟悉的名字溜进耳朵里,小姑娘总算有了反应。她动了动小脑袋,仰起脸朝赵亦晨望过去。

然后慢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按照规定,亲子鉴定尚未出结果,这一晚赵希善必须留在派出所。

从餐馆出来搭上警车,她已经趴在赵亦晨肩头睡得很沉。他把她交给派出所的女民警,自己跟魏翔和程欧一起在附近的宾馆办理了入住。

走进房间时不过晚上九点,三人都没有睡意。

赵亦晨来到窗前,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一盏床头灯的灯泡已经烧坏,屋子里光线昏暗,他就这么面朝窗外浓稠的夜色,侧脸一半没在背光的阴影中,一半隐在唇齿间溢出的烟雾里。

不习惯这样长时间的沉默,坐到床边的程欧思忖一会儿,还是望着他的背影主动道:“老实说,我觉得这一家人都很奇怪。”他舔了舔下唇,将自己注意到的疑点捋顺,“知道我们是警察的时候,那几个菲佣都表现得很冷静——要么是见惯了这种情况,要么是早有准备。但是从杨骞的反应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如果许涟说的是真话,那杨骞装作不认识您,就是不想把孩子给您。”接过他的话,魏翔亦将目光转向赵亦晨,“但是许涟的态度不一样。我从她提到孩子时的反应来看,觉得她对孩子应该有感情,可是她不怕让您知道孩子的存在。”

“所以她答应明天见我。”缓慢地吐出一口烟圈,赵亦晨声线平稳,却不曾回身面向他们,“也许比起孩子,他们更在乎那笔遗产。”说到这里,他侧过脸示意魏翔,波澜不惊的神情被昏暗的光线蒙上一层阴影,“要你留心的事怎么样?”

“郑队不想让您参与这个案子,这点是肯定的。”魏翔两手撑在膝前,不自觉拧紧了眉心,“所以我想,之前那么配合我们,可能是因为郑队有别的目的。”

“肖局也通知我不要再继续查下去。”掐灭烟头转过了身,赵亦晨弯腰,随手将香烟摁进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神色平静如旧,“结合许家人的反应,我推测之所以这么处理,是因为许家涉嫌另外一起大案。老郑调动大量警力配合我们,就是要打着救孩子的旗子,闯进许家搜集某些证据,同时又不打草惊蛇。”

这番推测有理有据,但他的态度却不免冷静得异乎寻常。程欧低下头不吭声,只有魏翔及时跟上赵亦晨的思路:“既然连肖局都发话了,那是不是这起大案也跟我们的辖区有关?”他想了想,“陈副队知道这事吗?”

“小陈不知道。”直起身倚到窗边,赵亦晨将右手拢进裤兜,指尖又触碰到了那块冰凉的挂坠。五指触电似的缩回来,他微垂眼帘,面色不改:“如果真有这事,他就算不把案子的内容告诉我,也会把前因后果讲清楚。”

“那就是不归咱们队管。”魏翔眉头因而拧得愈发的紧,“有没有可能…跟经侦队那边有关?”

颔首认同他的推测,赵亦晨瞥见自己搁在床头的手机亮起了屏幕:“许家家业大,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会问问严队。”起身捞来手机,他接通电话,习惯性地转身推开了窗户,“喂?”

“赵队?我是刚刚在派出所抱孩子的小刘。”这里十月的夜晚不如X市闷热,猎猎冷风刮过耳旁,模糊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这样,孩子刚才醒了,找不到您所以一直在哭,怎么哄都停不下来。我们看孩子的状况实在不好…您能不能过来一趟?如果孩子有需要,今晚就您先陪着孩子吧?”

他们的房间在十九楼,站在窗口能够瞧清小半个城市。Y市不是省会,火车拉来的二线城市,经过近几年的创文活动也已经有了大城市的风范,入夜后的街道火树银花,霓虹灯的光亮在漆黑夜幕的一角抹上深沉的酒红色。

他看向的地方却不是最繁华的市中心。

“我马上过去。”他听自己这么告诉电话那头的民警,紧接着便挂断电话,旋身抓起床头的外套,疾步走向房门。

“怎么了赵队?”魏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亦晨穿上外套,轻车熟路地理了理衣领,“孩子醒了,情绪不稳定,我去看看。”

沉默已久的程欧好像终于找回了神智,站起身道:“我跟您一块儿去吧。”

“不用,你们两个早点睡,养足精神。”赵亦晨却已扣好襟前的钮扣,步履如飞地出了门。

房门砰地一声轻响,屋子里便又一次安静下来。

程欧和魏翔两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魏翔先叹了口气,摊开四肢倒上床,冲程欧挥挥手:“去洗个澡睡吧。”

他站在床边不肯动弹,不语良久才道:“你觉不觉得赵队有点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程欧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下午在医院的时候,孩子有一阵子突然情绪很激动,跑到玻璃窗边上看着赵队使劲拍窗户,那样子怪可怜的,我看着都心疼。”转个身坐到魏翔旁边,他停顿了一会儿,“但是赵队当时…好像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我觉得他只是吓了一跳,顶多有点震惊…总之就是不像个爸爸的样子。”

“赵队一向都挺冷静的。”魏翔摇摇脑袋不以为意,“再说嫂子这都失踪九年了,赵队突然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肯定一时半会儿不习惯啊。”

“我知道。我不是说赵队这么做有什么错的,我就是担心赵队。”烦躁地撑着膝盖站起来,程欧紧抿双唇来回走了几圈,等到掂量好措辞,才管住了自己的脚步:“你看看他刚才跟我们讨论的时候那语气,就跟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儿似的——我是怕嫂子死得太突然,赵队其实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压根就不相信,也不把人家孩子当自己的女儿。”

“换你,你受得了?总要有个接受的时间。”显然认为他这是大题小做,魏翔抬起胳膊赶苍蝇一般晃了晃,两句话便给他应付了过去,“你赶紧去洗澡。这事儿我会注意的,如果赵队状态真的不好,我再找陈副队一起跟他谈谈。”

知道他比自己更了解赵亦晨,程欧心里头虽然还有些忧虑,但也只能作罢。

在行李中捡出两件换洗的衣服,他便走进了浴室。

魏翔闭着眼任自己仰躺在床上,等浴室传来水声,才张开了眼。

他起身来到床边,停在刚刚赵亦晨站着的位置,朝他适才一直望着的方向看去。

那是Y市的南边,远离了市中心,脱离了一整座城市的喧嚣,在渐渐稀疏的灯光里沉睡。

不出他所料,是南郊的公墓。他想。

埋葬胡珈瑛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事儿多腰又疼得睡不着所以没更,还请大家见谅!

今天这章很肥,希望能将功补过。

赵亦晨的心态其实非常复杂。他目前并没有真正接受胡珈瑛已死,所以也并没有真正接受善善。善善的病情需要他,他一方面感觉这是责任,一方面又知道自己无法承担。

电脑出了点问题上不了网,只能用手机更新了,实在不方便打字所以直接复制过来:

第14章 7-1

一九八七年的冬天,许菡在垃圾箱里找到了一个孩子。

是个女婴。皱皱巴巴的身体冻得发紫,脐带还缠在脖子上,露出巴掌大的脸。她似乎睁不开眼,只有青紫的小嘴半张,摆出一副啼哭的姿态,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许菡趴在垃圾箱边,直愣愣地盯着她瞧。

许久,她伸出自己红肿的手,挨了挨女婴冰凉的鼻子,探到她的呼吸。

触电似的收回手,许菡转过身便跑。跑出两步,她又停下来。她记起她独自睡在火车站的那个晚上,闭上眼就能听见哭声。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

风刮疼了她的脸。她扭头冲回垃圾箱旁,抱出了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身体。

那一年,九岁的赵亦晨坐在母亲单车的后座,经过通往市立图书馆的大桥。

母亲哼着《冬天里的一把火》,微微晃动的身子替他挡去了迎面扑来的寒风。他紧紧抓着母亲的大衣,看到桥头跪着一个独眼的老人,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老人肩头披了一件满是补丁的军大衣,手里端着一只破铁碗,不住哆嗦的手五指乌青,就像他的脸,黑不溜秋,堆满皱纹、斑点和细细的血痕。眼泪从他还能睁开的那只眼里溢出来,爬过他的脸颊,滑进他的嘴角。

跪在老人身旁的姑娘看上去和赵亦晨一般大。她只着了件破洞的单衣,瘦小的脸被煤灰抹得瞧不清脸孔,赤/裸的手脚结着冻疮,肿得像萝卜似的手指缝肮脏,臂弯里还抱着一个尚且被裹在襁褓中的婴儿。

婴儿紧闭着眼,嘴唇发青,小脑袋垂下来,脖子折成了一个怪异的模样。

单车还在前行,赵亦晨的视线定在那个婴儿的脸上,忽然意识到,她的脖子被折断了。

他怔愣了好一阵,直到母亲载着他骑过大桥,才慢慢回过神来。

“妈妈,”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摆,赵亦晨叫她,“刚才那个小孩子怎么了?”

回过头来瞧他一眼,母亲不再哼歌:“哪个小孩子?”

“桥头那个。”他抬起一条胳膊指向桥头,“我看到她的脖子好像断了…”

放下踩在脚踏板上的左脚,母亲两手扶着单车,扭过头朝他指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我们过去看看。”她这么小声告诉赵亦晨,接着便抬起车头调转了方向,又载他骑往来时的路。

母亲踩着脚踏板,身子又轻微地摇摆起来。赵亦晨从她背后探出脑袋,在颠簸中仔细望着小姑娘越来越近的身影。她依然石像似的跪在那里,好像从来没有动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已被冻僵了身体。

单车停在老人和小姑娘跟前,她一动不动,只有独眼的老人抬起了头。

母亲却停好车,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身问她:“小姑娘,你爸爸妈妈呢?”

从单车后座跳下来,赵亦晨扶着车,见小姑娘呆呆地望着前方,半张着青紫干裂的小嘴,一声不吭。

“我大孙女儿是个哑巴。”独眼的老人望过来,抹着眼泪插嘴,“爹妈都病死了。”

那天母亲没有穿警服,兜里揣着手铐。赵亦晨见她将手伸进兜里,转头看了眼那独眼的老人,他便畏畏缩缩地敛起眉眼,噤了声。

母亲又去看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这是你爷爷吗?”

僵硬的胳膊动了动,小姑娘终于仰起了小脸。赵亦晨站在单车旁,看见她怀里吊着脑袋的婴儿也毫无生气地晃了晃头。襁褓敞开了一些,他发现她被折断的脖子边有几个青黑的印记。他记得母亲曾告诉过他,那是掐痕。

而小姑娘还是没有开口。她仰头看向母亲,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睛里淌出眼泪。那咸涩的泪水卷起她脸上的煤污,让她哭成了花脸。

她穿得那样少,跪在隆冬凛冽的寒风里,瘦骨嶙峋的身子抖成了筛糠。

他想,她的眼泪或许也是冷的。

母亲握住了她抱着孩子的手。

“孩子啊,别怕。”赵亦晨盯着母亲的背影,听她用她最柔和的声音,温声细语地鼓励,“告诉阿姨,这是你爷爷吗?”

小姑娘颤抖着,瑟缩着。眼泪淌个不停。

赵亦晨呼出一口白气,突然觉得四周很安静,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那是小姑娘怀里那具小小的身体不再有的声音。

白气模糊了她们的身形。等到水汽散开,他便看到母亲从兜中掏出散钱,统统放进了老人端着的破碗里。然后她站起来,回到单车边,跨上了车。

赵亦晨也重新爬上后座,抓紧母亲的大衣,感觉到母亲踢开支架,使劲踩起了脚踏板。

回头往桥头望过去,他见小姑娘和独眼的老人仍然跪在原地,没有再问母亲任何问题。

因为他知道,小姑娘最终点了头。

母亲载着他越骑越远。他一直扭头望着那个方向,直至那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自此,也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内容提要一开始填的是“遇见”。

最后我改成了“远离”。

这两天新房子那边装修快收工了家具不断送过来事儿特别多…而且腰疼得厉害准备去医院看看…所以没更新抱歉T^T

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然后等我进度跟上了就恢复一日双更!

第15章 7-2

从民警怀里接过赵希善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女警先前给小姑娘换上了家里孩子的衣服,以防她着凉。赵亦晨抱起她,便觉得比白天要沉一些。

鉴于孩子情况特殊,他得到批准,可以带她回宾馆过夜。

派出所距离宾馆只有二十分钟的脚程,赵亦晨没有打车,只抱着小姑娘沿人行道慢慢走回去。夜里风大,所幸她穿得厚实,外套后头还有一个带着兔耳朵的兜帽。他替她戴上帽子,听着一旁马路上车辆疾驰而过的声音,沉默地目视前方,走了许久才问她:“要不要自己下来走?”

小姑娘趴在他肩头,动了动小脑袋。是在点头。

等到赵亦晨把她放下来,她便抬高细瘦的胳膊,伸出小手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他身形一顿,而后回握她柔软冰凉的小手,牵着她往前走。

他们的影子连在了一起。

低下自己的小脑袋,赵希善只字不语地瞧着那一会儿缩短、又一会儿伸长的影子,一边走一边尝试性地抬高小脚拉长自己的影子,然后重新放下脚,在踏出下一步时抬高另一条腿,瘦小的身子随着这循环往复的动作轻微摇摆,帽子顶端的兔耳朵也在晃动。

光看影子,就好像他牵了一只小兔子。

“善善。”没有打扰她的“乐趣”,赵亦晨只注意牵稳了她,以防她跌倒,“爸爸工作很忙,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如果你和爸爸一起生活,就要经常跟姑姑在一起,听姑姑的话。”低头见小姑娘依然专心致志地研究影子,他才停顿片刻,捏了捏她的小手,“知不知道什么是姑姑?”

她摇摇头,没有抬起脸看他,继续抬起自己的小脚。

“就是爸爸的姐姐。除了姑姑,还有姑父和一个哥哥。”只好自说自话,他重新看向前方,盏盏路灯照亮他们的前路,最终成为漆黑夜幕里一个明亮的光点。他忽然就想起了胡珈瑛。也许过去的几年里,她也曾牵着赵希善走过这条路。

鬼使神差地,赵亦晨低头问她:“这些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

小姑娘抬高的小腿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影子上。她停下脚步,不再走动。死死抓着他的手,她仰起小脸,眼里盈着那刺眼的灯光,满脸眼泪地对上他的视线。

赵亦晨脑仁一紧,蹲下身来,轻轻掰过她的肩膀,伸手覆上她微凉的耳朵,拿拇指刮去她脸上的泪水。她却还在哭,直直地看着他,红着鼻子,温热的泪水不住淌下来,流过脸庞,滑进他的指缝。

“对不起,我不该提妈妈。”低声同她道歉,赵亦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嗓音变得沙哑而低沉,仅仅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徒劳地拭去她的眼泪,“对不起善善。对不起。”

联想到她白天在医院的反应,他意识到她或许不仅是因为失去了母亲而患上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