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赵亦晨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眼球渐渐适应光线,刘磊看清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还有面无表情的脸。僵直的两腿开始发抖,刘磊侧过脸,刚好瞥见李瀚对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那群聚在一起的青年便飞快地散了。李瀚最后看他一眼,也踩着滑板离开。

他知道赵亦晨是警察。

“刘磊。”没有温度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刘磊晃了晃,拖着虚软的脚步往赵亦晨那儿走去。他已经侧过了身,见刘磊跟上前,便转身径直走向停车场。

亦步亦趋地跟在舅舅身后,刘磊不敢开口说半个字。四周的高楼不再如同黑压压的影子那样倒向他,心跳也不再如擂鼓般跳向嗓子眼。但刘磊喉咙紧涩,握着书包背带的手亦满是虚汗。他知道舅舅看出来了——他看出来自己想干什么了。就像上回看出刘磊撒谎,哪怕没有拆穿,赵亦晨也是一眼看出来的。

右手还拢在裤兜里,虚握着那把水果刀。刘磊眼前恍惚一片。

前方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回过神,意识到是赵亦晨拿车钥匙打开了车锁,后车灯同时闪烁起来。他已经走到驾驶座旁,打开车门,跨进了车内。刘磊犹豫一下,走到副驾驶座那边,跟着上了车。

系安全带的时候,他的手有些抖。用余光留意着身边的人,他看见赵亦晨系好安全带,插上车钥匙,抬手打开了车顶的灯。他没有急着把车倒出车位,只两手搭上方向盘,目视前方的挡风玻璃,平静地开口:“兜里揣的东西拿出来。”

刘磊僵住身体,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弹。

车头正对着体育中心外边的马路。赵亦晨依然平视前方,透过挡风玻璃凝视涌动的车流。

“要我说第二遍吗?”他问。

刘磊捏紧裤腿,曲起手肘,从裤兜里掏出那把水果刀。

转眸瞥一眼,赵亦晨认出了它。是赵亦清平常用来削苹果的刀。

他的视线转回挡风玻璃外,“你刚刚想干什么?”

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刘磊不由得开始发抖。他手心里还躺着那把刀。它一直被他抓在手里,刀柄温热。

赵亦晨冰冷的反问却在他耳边继续。

“捅人?还是杀人?”

眼泪沉沉掉进摊开的手心,刘磊咬住下唇,忍住到了喉口的抽泣。

随手将一只手伸到他跟前,赵亦晨垂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瞧着他。

“扎一刀。”他说,“你不是挺厉害吗?还想捅人。那就先扎我一刀。”动了动搁在刘磊眼前的手,他语调冷漠,“扎我手上。我是你舅舅,扎伤了不会让你负责。你扎。”

刘磊缩紧肩膀,捂住了脸。

“舅我错了…”他呜咽着落泪,“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半垂着眼睑注视他,赵亦晨没有收回手,也不吭声。他不想多说。可他沉默许久,还是抬手重新搭上方向盘,目光移向了车外。视线扫过后视镜时,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冷冰冰的,毫无情绪的脸。他知道很多时候,他看起来是不会笑的。

“你舅妈以前代理过一个案子。”良久,赵亦晨听到自己开了口,“她的当事人也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因为经常被学校里一伙高年级的欺负勒索,就在几个朋友的煽动下拿着刀去要那帮人还钱。结果钱没要回去,还一时激动把对方捅成了重伤。”

猛地抽咽一下,刘磊咬紧牙关,眼泪溢出了掌心。

“他在单亲家庭长大。当时你舅妈带着他妈妈去给被害人家属赔礼道歉,几次都吃了闭门羹。那个妈妈腿脚不方便,但还是坚持去,一边哭一边下跪磕头,求对方原谅。”赵亦晨对他的哭声置若罔闻,只不咸不淡地继续,“之后那个男孩子知道这件事,在看守所哭了一整晚。”

刘磊弯下腰,用力捂住自己的脸,再也掩不住喉中溢出的哭声。安全带勒紧他的胸口、他的胃。他想到了母亲苍白的脸。他想到她扶着腰,艰难走动在家里的样子。他浑身都在抖。

赵亦晨没去瞧他。他两手搭在方向盘边,眼里盈满人行道边各色的灯光,流转成模糊的光斑,“我没你舅妈那个耐心。要换我碰到这种案子,只会先把当事人痛骂一顿。既然有胆量去捅人,当时被欺负的时候怎么就没胆量去反抗?你舅妈说他可怜,我觉得他也可恨。”

被那句“可恨”刺痛了神经,刘磊放下捂着脸的手,断断续续地出声:“他们…不认错…还倒打一耙…”

“不要拿别人的错误当自己犯错的理由。”不露情绪地打断他,赵亦晨拿过他膝上的那把水果刀,“更何况你要犯的不只是错。你要犯的是罪。”

喉中一哽,刘磊合紧双眼。眼泪滑过颧骨,他没有去擦。

将水果刀搁进车门储物箱,赵亦晨靠向椅背,合了合眼。

“你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你爸爸平时都在照顾她,工作一忙,有时候就只能过问一下你的学习状况,别的顾不上。我知道你一向听话,搞好自己的学习,其他事情也不给他们添乱。”顿了下,他睁开眼,“本来我也有责任教你。所以现在你碰上这些事,我们都推不掉责任。是我们没花足够的精力教养你,关心你。也是我们没能给你一个顾虑更少的环境,让你在这个阶段安心做该做的事。

“但是你没必要为我们的错买单,阿磊。”

再次用颤抖的手捂住眼,刘磊终于放任自己哭出了声。

“我们都要改,一起改。这是个过程,慢慢磨合,把生活过得更顺。”他听见赵亦晨告诉他,“一家人,没什么话不好说的。你有困难,就要相信我们。就算我们没办法帮你解决问题,多个人商量、多个人一起承担,也比你一个人要好。”他停顿片刻,“至少我们不会让你这么糟蹋自己。”

刘磊弯着腰,早已泣不成声。

这是他头一次听赵亦晨说这样的话。哪怕他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平静如初,刘磊也知道,赵亦晨是在尝试同他交流。因为他是他的舅舅。他们是一家人。

回家的路上,刘磊胡乱擦掉眼泪鼻涕,好不容易才收住了崩溃的情绪。

“我、我同学…说…李瀚他们有背景…”他讲话还有些抽抽搭搭,小心翼翼地看看开车的赵亦晨,生怕舅舅再生气。好在对方只在面不改色地看着前路:“你同学?”

刘磊点点头,“同桌。”

“他说的不一定对。”沉默一会儿,赵亦晨不紧不慢地回应,“假设是真的,也会有别的解决办法。到时候我们一起商量。”

顺从地颔首,刘磊吸了吸鼻子,刚要习惯性地揉一下鼻尖,又听他接着问:“这事你想不想告诉你爸妈?”

抬到一半的手顿下来,刘磊愣了几秒,才明白舅舅指的是什么。

“我等下、跟他们说。”他想了想,憋住胸腔里抽气的惯性,郑重地回答,“我不会…再这样了。”

赵亦晨应了一声,打动方向盘,把车开过一个拐角,转进他们住的小区。

“长大了。”他说。

刘磊低头,揉揉鼻子,没好意思应声。

车停在六栋底下。知道该下车了,刘磊自觉拿上书包,解开安全带。

“善善已经醒来了。”这时赵亦晨冷不丁说了一句,“也开口说话了。”

惊讶地瞪大眼睛,刘磊手里捏着安全带,转头傻傻看向他。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哥哥怎么样。”赵亦晨也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伸手揉了把他的脑袋,“我明天带她回家,你精神一点,知不知道?”

“嗯。”赶紧点头,刘磊下了车,碰上车门,又低头隔着车窗跟他道谢:“谢谢舅舅。”

赵亦晨的手覆回操作杆上,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去吧,我先走了。”

“舅舅——”被他催促,刘磊略微慌了手脚,犹豫一阵,还是斟酌着措辞:“我记得我小时候生病,舅妈喂我吃过面条。”他抿了抿嘴,收拢五指抓紧书包的背带,“我跟爸妈…都记得舅妈。”

车里的人没有说话。站在刘磊的角度,只能看见赵亦晨的左手扶着操作杆,没有半点动作。

心跳又因紧张渐渐加快,刘磊想要弯腰去瞧舅舅的表情,却忽而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上去吧。”他平静地开腔。

顿了顿,刘磊点头,不再多嘴,“舅舅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走向中间那个单元时,他听见车子离开的动静。

悄悄松一口气,刘磊抬头,往四楼的方向望去。他看到自家的客厅亮着灯,灯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亮了半个阳台。那是他的家。他的父母在等他。

胸口闷紧的感觉褪去大半,刘磊视线下滑,看向了他家楼下的那间屋子。

三楼。落地窗前的防盗门紧锁,屋内漆黑一片,没有灯。那是舅舅家。

刘磊的脚步停下来。

他知道那扇防盗门是在舅妈失踪之后才安上的。因为舅妈当年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从家里打了出去。阳台上有外人入室的痕迹,一切都说明她在家中被带走。所以后来,赵亦晨安了那扇防盗门。

刘磊还记得在那之后,自己头一次站在这个位置看到赵亦晨立在落地窗前的样子。

他当时就杵在那扇落地窗后头,两手插兜,背脊一如往常地挺得笔直。但是阳光将防盗门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刘磊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只记得,远远地看着,舅舅就像静立在监狱的铁窗后边。

没人能靠近他,他也不会再出来。

九点二十分,赵亦晨回到了医院。

还没走到赵希善的病房,他就遥遥瞧见了秦妍站在病房门口的身影。她手里什么也没拿,仅仅是站在那里,背靠身后的墙壁,两手环抱着自己。赵亦晨清楚那是种自我防卫的姿态。

他走近她,发现她眼眶通红。

“是杨骞。”秦妍似乎听出了他的脚步声,没等他停下,便率先开了口。

脚下提步的动作一顿,赵亦晨驻足,微微拧眉,“什么?”

“是杨骞杀的珈瑛。”转过身面向他,她拿她那双满是血丝的眼对上他的目光,“就是那个跟许涟同居的男人,他叫杨骞。”

脑海里有几秒钟短暂的空白。赵亦晨看着她,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几乎不能思考。

“我知道他。”然后他听见自己开口,“你怎么知道是杨骞?”

秦妍竭力保持镇定的神情松动了。她的眼里霎时间漫上了泪水。但她很快低下头,再抬起脸时,只隐忍地颤着眉心,迎上他的视线。

“去年五月份的时候…我接到过珈瑛的电话。”她说。

身遭轻微的杂音戛然而止。赵亦晨一动不动地同她对视。

“是个没见过的号码,一开始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就没有接。但是她连着打了好几次,我接起来才发现是她。”她眼里含着泪,每一个字音的末尾都在细微地颤抖,“她没有解释原因,只让我第二天下午两点到大世界的私家广场,找一辆车牌号是粤A43538的货车。她说车里有个胡桃木的衣柜,柜子里藏着一个孩子,是她的女儿善善。她要我接到善善,把孩子送去你那里。”

入夜后还在进出病房的人不多。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护士和几个家属走动的声响。赵亦晨面色平静地将她锁在眼仁里。他没有动作,也没有打断她。他把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收进眼底。他试着听清她说的每一句话。

“当时珈瑛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也很害怕。我想让她冷静下来告诉我事情的原委,也想知道她那几年失踪去了哪里。但是她什么都没说,还叮嘱我去接善善的时候一定要做好伪装,要保护好自己。”温热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秦妍的眉心和嘴角都在因压抑而颤动。她忍耐着,即便五官痛苦地挤作一团,也依然竭尽全力地忍耐:“最后她说…她一定会回来。但是如果她一个星期之内没有回来,就不要再找她。”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埋下脸,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经过他们身旁的护士回过头,脚步停了停。赵亦晨仿佛没有看到她疑惑的眼神。

他问秦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五月…”

“我问的是具体的时间。”

冷漠的语调让她屏住呼吸,将哽咽咽回肚子里。

“五月二十七号。二十七号的上午。”

五月二十七号。赵亦晨在心里默念这个日期。

许菡的死亡时间是五月二十八号晚上。他记得。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张了张口,“是哪里的号码?”

“市内的。”

“也就是说,她当时可能在X市。”

“对。”双手摸开淌过脸颊的泪水,她试着忍住眼泪,却只能徒劳地一次次擦去脸上咸涩的液体,“第二天我乔装打扮了一下,在大世界家私广场找到了那辆货车。不过车里没有胡桃木衣柜,我找遍了其他衣柜,也没找到善善。后来我向司机打听胡桃木衣柜的事,才知道原先是Y市的许家要把那个衣柜卖掉,结果他前一天按约定去取货,那家人却突然说不卖了。我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一下许家,没想到马上就接到了恐吓电话。”

她停下来,合上眼,嘴唇轻微地颤抖起来,“我担心继续干预这件事会给我的家人带来危险,所以没有再查下去,也没有告诉你。”

赵亦晨默了会儿,只问:“你怎么知道这些跟杨骞有关?”

“刚刚善善跟我说话了…”从掌心里抬起眼,秦妍看向他的眼睛,试图将所有的话全盘托出,“她说珈瑛让她躲在柜子里不要出声,然后就可以见到你。结果杨骞找到了善善…他骗善善珈瑛生病了,所以善善自己从衣柜里跑出来…”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无论如何都瞧不清他的脸,“那个时候珈瑛肯定是被他们找到了,所以才打电话给我…她以为善善还没有被找到,就让我去接善善…她自己回了许家…”

胡珈瑛在滂沱雨声中的哽咽回到了秦妍的耳边。她捂住脸,蹲下身,再也无法抑制喉中的呜咽。

“善善是亲眼看到珈瑛死的…”她声线颤抖地哽咽,“杨骞把她摁到浴缸的水里…她是被溺死的…”

隔壁病房有孩子嬉笑着跑出来。大人追到走廊,低声哄劝,将孩子拉回了病房。

走廊里很静。静得仿佛只有秦妍压抑的哭声。赵亦晨站在原处,维持着最初的姿势,身形笔直。他垂眼看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发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很僵硬。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倒下了。但他没有。

良久,赵亦晨听见了自己平静的陈述。

“她死前回过X市。”他说,“她本来想带善善一起回来。”

秦妍把脸埋进膝盖里。

“对不起…”她颤声开口,“对不起赵亦晨…对不起…”抱紧自己的腿,她痛苦地蜷紧身体,“我女儿先天性失明…我一个人带着她…他们拿她威胁我…我没敢告诉你…”

赵亦晨没有给她回应。他抬眼看向病房门口。赵希善就趴在门边。

她探出那双同他如出一辙的眼睛,掉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怯怯地、哀哀地望着他。就像她还没有找回说话的能力,哭得无声无息。

赵亦晨走过去。他停步在小姑娘跟前,弯腰抱起她。小姑娘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向他的肩膀。他揽着她的身子,感觉到她温热的眼泪濡湿了自己的衣领。

“不怪你。”右手覆上她的后脑勺,他避开她额角的伤口,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告诉她,“不是你的错。”

小姑娘细瘦的胳膊抱紧他的脖子,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爸爸…”她小声地叫他。

刻着“爸爸”两个字的相片吊坠还挂在她的胸口。它紧紧贴着他,将他的锁骨硌得生疼。

那一刻,赵亦晨想起了胡珈瑛。大学时期的胡珈瑛。

“最喜欢的是刑法,因为它有谦抑性。”她和他一起走在学校的操场上,眼中盈着光,嘴边带笑,“不要求别人善良,只要求他们不作恶。”

所以,那是最严苛的法。

也是最宽容的法。

近夜间十点,Y市刑警队的会议室还亮着灯。

幕布中央投射着电脑桌面上打开的录音文件,播放器的进度条已行至末尾。专案组成员围坐在会议桌边,一时无人吭声。

郑国强两手抱拳抵在额前,紧闭着眼低头,全无率先打破沉默的意思。

半晌,终于有人开口请示:“郑队…”

睁开眼放下手,郑国强叹了口气。

“把录音多拷贝几份,移交上去。”他冲着技术员交代,而后又看向坐得离他最近的副队,缓慢地搓了搓手,“许家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们的人都跟着,暂时没有动静。”

他颔首,“那就继续盯着,等上头指挥再行动。”

“郑队,这事儿上头会不会通知国际刑警那边啊?”被郑国强带进专案组的新人忍不住插嘴,“另一个先不说,许涟和杨骞都不是中国国籍,到时候要是逃出国或者跑到大使馆寻求庇护…”

“能让他们逃出国吗?我们的人也盯着,没那么容易让他们跑去大使馆。”拧起眉头打断他,郑国强曲起右手的食指,叩了叩桌面,“只要犯罪地在我国境内,我们就有管辖的权利。至于要不要通知国际刑警,还得等抓到他们,审清楚了再说。这事儿你不懂就不要瞎议论。”

年轻人缩了缩脑袋,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见他安分了,郑国强又回头问一旁的重案组组长:“赵亦晨那儿怎么样了?还在‘休假’吗?”

“哦,看样子应该是。小张说自从他们肖局给赵队批了假,他就没回过警队,一直在X市。”对方挠了挠脑壳,赶忙坐直了身子,“不过…他好像查到了那间教会福利院的事。”

郑国强挑眉,“不是一直在X市吗?怎么会查到Y市的教会福利院?”

“其实也不是他查的,”重案组组长思忖片刻,简单扼要地向他解释,“是一个叫周皓轩的律师,他跟赵队是一个警校出来的。这些年他们一直有联系,最近联系得更频繁,所以我觉得这事儿应该是赵队托他帮忙查的。”

“周皓轩?”

“对,他原先也是咱们市的警察。”他捏着手里的笔转了转,“后来结了婚就没干了,考了司法考试,跟人合伙开律所,搞非诉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