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力抬起手,扫落了桌案上的纸张,上面记录了虞授衣积攒下的底牌。虞步帆踩在这些纸上,站直了,笑容寂寥起来,竟与王后有三分相像:“臣弟愿为皇兄犬马,以命相赌,在所不惜。”

传闻国君暴怒欲三日后诛杀王后期间,三皇子却突然收到属下密信,匆忙入宫向父皇曝露事实——王后所使用的势力其实是八皇子的,这其实是一次外戚欲扶持幼子的阴谋,倒是王后一介女流,杀了此人治标不治本,还容易逼急外戚,实在需要细细思量。

三皇子自然隐了有些话没说,他的母妃是献妃,与薫贵妃斗了多年,却还是稍逊一筹,如果现在王后倒台,肯定是薫贵妃上位,那么他也没好果子吃。

国君听了密报后细细思量,最终做出了决定——暂且不杀王后,贬入冷宫。

至于八皇子,国君皱了眉头,忧心忡忡:“手伸得太长太多,将他手筋断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花宴

在文火山庄被皇兄扫地出门,虞步帆倒没什么受挫的自尊心,他过来也就是逗个乐子,哥哥的性格偏向母亲,闷骚得很,平时里逗一逗很有必要。

就是哥哥脸皮厚度就更好了,这么不禁逗的脸皮,活该而立之年还给他讨不来个嫂嫂!

虞步帆屏退了侍从,自己叹了口气,抱着礼品一步一步下了雅鹊山——这是在锻炼手臂,有助于恢复接上的手筋,他近几年沿袭下的习惯就是事事亲劳。

因为他没有贴身仆从帮上帮下,外面都传他节俭,于是他那个皇兄居然还一本正经跟母后讨论他封王的封号:“八弟向来勤俭,不如等他及冠,封他个勤俭王。”

他一言不发收回脚,一言不发回殿,一言不发安排了十个贴身仆婢。

皇兄听闻此事,将晚膳时的枸杞猪腰汤给了他,虞步帆嗅着那个味,脸一垮,澄清道:“哥,我才虚岁十二,用不着这个!”

皇兄平淡看了他一眼:“那你身边莺莺燕燕是怎么回事?”

虞步帆憋了半天,扭捏道:“我嫌封号难听…”

“你这个封号会更难听,乐欲王怎么样?”皇兄微微抬眼,“——你去哪里?”

“…不吃了,臣弟去谴了她们先!”

文火山庄的前厅,虞授衣慢慢将袖间一张纸条重新扫了一遍,随后扔进了炭盆。

虞步帆自然也不是白来一趟,他未曾及冠,一直住在宫中,又生得玲珑心思,对消息特别敏感,瞧着母后对文火山庄的兴趣十分足,便写了个条子过来提醒兄长。

——而且还在条子结尾处标明,如果哥哥依然不承认是定下的嫂嫂,若是母后招人入宫,他就不偏颇了,挺的自然是咱娘。

虞授衣微微闭了眼睛,吩咐内侍道:“起驾回宫。”

…得再给父皇纳几房妃子给母后逗个乐子,不然她这心思歇不住。

自己追媳妇很辛苦了,只求她老人家高抬贵手,不要捣乱。

… …

三日后,文火山庄收到宫中请柬。

解般清晨正练了剑,在寒冬单薄衣衫却还热得擦汗,回院后见到聂小塘捏着一方白底镶金的帖子,正冲着雪地发呆。

她咯吱咯吱走过雪路,聂小塘抬头见了她,像是救星一样将手中帖子递了过去:“宫里来了人,说要参加个什么什么宴…”她死死皱着眉,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我瞧着过来传话的公公说话都特别…他们,他们不会把我俩看成那位大人的…外室了吧?那这场宴会怕是不好对付,估计是专门找茬的。”

解般接过帖子,听了聂小塘的话也愣了一下:“你说得有点道理。”

聂小塘很忧愁:“这可怎么办?”

解般拆了请柬,匆匆扫了一眼,重点看了这落款,随后随手扔在石桌上:“一个太妃举办的宴关系没这么广,多半是太后授意,找茬可能会有点,但针对性不是很强,你在家带着崽子们,我过去会会。”

聂小塘也知道自己小家小户上不了台面,点了头:“我帮你准备衣物,你穿什么去?”

解般毫不在意:“你做的衣服就挺好。”

太上国君的后宫中,人全都齐活,不管是育有大皇子和五皇子的薫太贵妃,还是有三皇子和六皇子的献太妃,无一例外都健在。

这几年总有零零散散几位新太妃进来,也总有几个压倒旧宠的——只是谁也不敢窥探太后的位置。众所周知太妃们的儿子几乎死了个干净,而太后膝下却有两位嫡子,对于她不杀薫太贵妃和献太妃,也许只是因为两只蝼蚁跟一群蝼蚁没什么区别。

于是太上国君的后宫里,女人们都有着统一认知——第一,讨好太后;第二,卖力讨好太后;第三,讨好太后之余,敷衍下太上国君。

姣太妃也是其中之一,她在宫中资历不深,却意外有了龙嗣,对于当今国主不拿她当回事的态度,她很庆幸,也不敢托大,怀着身子就去了太后所住的姑苏殿示好,跑上跑下很有诚意地侍奉太后。

太后是个看不见欲望的人。

姣太妃每每看见太后的眼睛,都忍不住心悸,太后的眼睛比国主更深,而且她肤色如雪脂,像是北方最白的雪,在这样雪肤上的眼眸,她又没有垂眸的习惯,那一双漠然无垠的眼睛与人对视时,就像是谪世神佛。

“臣妾进来栽培了几株绿色海棠,太后若是闲来无事,臣妾可以搬来姑苏殿,叫太后赏玩。”姣太妃尽力讨好。

太后听闻忽然沉默了一会,随后将手中茶盏放在了桌上:“绿色海棠很好,去开一场小宴,本宫借你的宴,去请个人。”

… …

在此之前,解般只进过大黎的皇宫,对于皇宫压抑的气氛很多朝臣都心有戚戚,然而她那年浑身夹战场杀气而去,受封来的匆忙,戎甲都没脱,上面干涸的血迹彻底压过了皇宫中的血腥,震慑了一批恐惧远仲王府势力再度崛起的臣子。

有朝臣向黎帝提议,让她领个禁卫军统领的名号,或是做王孙少保,专门去教那些贵胄们武艺。削了她的权,征泽大将军便不足为惧。

黎帝大约也觉得人家将军血战归来,回来就削权,脸面上不太能过去,而且对方又是个女子,这更拉不下脸说——于是他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皇后。

皇后为此开了一场小宴,满园的莺歌燕舞,胭脂花香,久战沙场的解大将军也穿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正统宫装,站在那里当个衣架子还行,一走起路来就只剩下了惨不忍睹。

短短几十步,征泽大将军摔了七次。

在宴席上,皇后将事情委婉向她提了下,解般拿起酒盏的手顿了一顿,随后不动声色放在嘴边:“皇后娘娘若是有额外想说的话,一并说了也可。”

皇后顺势笑眯眯说:“本宫可以说服陛下不夺将军您的权。”

“所以?”

“枕妃怀了两个月。”

解般慢慢将酒水饮下,将酒盏顿在了桌上:“娘娘,夺.权之事臣无异议,陛下将臣放在何处,臣遵旨便是——至于枕妃娘娘,后宫之事,臣着实不好插手。臣不多嘴,娘娘您看着办。”

皇后一生见多了女人在她跟前自称臣妾,拿捏女人是手段也多了去,然而征泽大将军这一声臣如何如何,瞬间撇了她后续所有手段。

名将之才,当不畏于世。

但皇后着实憋屈,这种憋屈就好比皇帝赐下东海万金难求的晶盐,却全被人拿去撸了咸鸭蛋!

不得不说,摊上个昏庸的皇帝,连后宫女人手段都比他高上几个段子,皇后一番倒腾下来,解般被赶去教几个屁孩子武艺,而枕妃不清不楚染上了家族谋逆的罪名,甚至牵扯到肚子里的种都不是皇帝的。

黎帝勃然大怒,接到边疆穆戍大军犯境后,更是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晕厥了。

等黎帝醒来,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派征泽大将军去边疆,但是随即他又犯了愁,皇帝性子使起来,不肯轻易服软。于是想了片刻,给解般下了道密令——诛杀枕妃三族,以及做掉她肚子的孽种。作为报酬,做完这一切征泽大将军你就给孤滚去边疆抗敌吧。

征泽大将军很忠心,又天生有一种堪比神经病的冷血,做恶事分分钟的事情,奉令将枕妃的母族被杀了个遍,然后掉头赶往宫中,见到了枕妃,见她死活不喝汤药,周围禁卫见她貌美,身份又高还不曾被废,一时下不去手勉强她。

解般进宫前不可佩戴刀剑,身上仅穿了一袭黑色长衫,把玩腰间玉佩良久后,走到了枕妃面前,打翻了汤药,随后握住了她的胳膊,毫不费力将她按在墙上,猛地抬膝击中她小腹,枕妃惨叫一声,在解般松手时歪倒在地,下身血如泉涌。

解般拿过帕子擦了手,转身向左右禁卫喝道:“走!”

出宫时见到了皇后,皇后见到她也后退一步,喃喃道:“枕妃她…她殁了…”

解般一丝不苟地行礼:“娘娘,陛下给臣的命令臣会完成,至于其他,臣没功夫磨叽。”顿了一下又道,“疆土祸乱,臣将即刻动身边关,娘娘保重,告辞。”

语毕,她又行一礼,黑色长衫温雅翩翩,依旧是知书达理懂规矩的模样,然而皇后却惶恐地握住了贴身宫女的手,干涸道:“大将军…保重。”

诚然,年轻气盛的征泽大将军,死过一遭后头脑也放清醒了些,性子也收敛了些,更何况在敌国的土地上,解般也郑重得很——她也知道穆戍国主的分量有多重,万不得已,她绝不想轻易得罪雄风老二,更不想得罪雄风老二他母亲。

聂小塘在旁一边帮她上上下下打理,一边碎嘴道:“还记得入宫的那什么流程?要怎么行礼?喊各位娘娘喊什么?见到人可还记得打点?还有太后的喜…唉唉我跟你说话呢,不要偷吃糯米糕,那是给崽子们的!”

解般眼中含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错字

国主

穆戍王宫,方桦殿。

近期来穆戍大帅被堵在大黎岳洋河对岸,对方度辽将军骑射果真如解般所言,一时间无法突破,这事烦得很,而这几天又下了几场雪,虞授衣上早朝时冻了一场,几天都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缓过劲,虞授衣一边批着折子,一边让内侍去将最新上贡的一箱貂狐皮毛送去文火山庄。然而半个时辰后接到回信,虞授衣顿时驻了笔——母后她老人家!

毕竟是太上国君后宫的小宴,而宴请的人又是个太妃,他着实不好贸然前往。虞授衣慢慢垂了眸子,搁了笔道:“传父皇来孤这一趟。”

昨夜酣战太晚,太上国君睡到日上三竿,突然被内侍叫醒说是国主传令,他很惶恐,匆匆忙忙系了袍子就赶来,而还不等他小心翼翼寒暄一下,他的好皇儿就一个晴天霹雳砸了过来:“父皇,陪儿臣去一趟姑苏殿。”

太上国君腿都在抖,他的嫡妻和嫡子都是他惹不起的,此刻两个若是在一块,他更惹不起,不由弱声道:“皇儿…我,我近来身子虚,能不能不去…”

虞授衣没理他,任凭内侍为他披上鹤氅,拿了暖壶后示意道:“给孤的父皇也打理一番,姑苏殿今日有小宴,父皇思念母后久矣,也要打扮爽利了再去。”

思念个鬼啊…

太上国君想给他跪下的心思都有了。

姑苏殿里本是太妃们谈笑风生,围着那几盆绿色海棠,说的却都是对太后的奉承话。

太后低头看着一本话本子,没理太妃们的恭维,只专心等着她传说的儿媳妇。她原本便对长子带回两个女人非常感兴趣,但一想既然是两个,那么估计儿子心还没定,也许是玩玩。没想到几天后长子突然又话里话外说起这个事,明里暗里让她不要插手。

太后很好奇,而且更好奇的是,儿子说的似乎只是其中一个人。当她问起另一个时,儿子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那个是她的玩伴。”

啧啧,跟照顾母后似的照顾媳妇,玩伴儿都找好了。

太后看着话本子里跌宕起伏的故事,却有些打瞌睡,她天生对任何事情提不起浓厚的兴趣和渴望,就是再好看的戏文突然中断,她也不会有焦急盼望知晓结局的欲望。

解般刚被领入姑苏殿,四周熙熙攘攘的声音就突然一静,她甩过蔽膝,抬脚步入殿门,略微厚实的衣衫猎猎,旁边内侍几乎是本能伸手接过脱下的滚边披风。她轻拍袖口,随即单腿屈膝,跪礼一丝不苟:“臣…休衷参见太后。”

无论如何,征泽大将军的为臣的礼仪和规矩永远不废,这也是身为臣子的生存之道。

姑苏殿寂静半晌,突然有个太妃惊吓一般喝道:“何方贼子佞臣,敢擅闯后宫!”

解般:“…”

本将军不就是不穿宫装,娘娘您至于吗?

太后却摆了手让众太妃退后:“是本宫请来的,不必如临大敌,是个女孩子。”随后微倾了身子问道,“解休衷是么?本国无女官,你为何自称为臣?”

解般:“…”

不关我事啊,说顺嘴了不行吗?

顿了片刻后,解般答道:“太后恕罪,草民本意是自称臣妾,但自知身份不够,说了半字便截了,请娘娘明鉴。”

“你让本宫明鉴,那么你本是一介民女,为何又自称草民?”

解般:“…”

这哪儿来的太后,找茬的是吧?那么抠字眼!

太后本是随意问了几句话,逗了一下,结果解般就眯了眼睛,觉得来的果然是一场鸿门宴。

解般生来性格就略微诡谲,儿时被贩卖时也很少有人看中她,唯有解远意意味深长打量了她许久,笑道:“好养活,就算不养,也一定能活。”

后身为将军,越发神经了起来,特别是十几岁的时候最是恐怖,阴晴不定,屠村屠城的事儿没少干。等成为征泽大将军,治军也狠绝,逃兵诛三族。但是好在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她也是知晓的,这一点比解远意强了很多。

大黎的两朝老臣每每在给大黎的两代女将作比较时,总会用一首诗:“征伐无常是地泽,未及远仲一半慈。”——由此可以看出,远仲王解远意更有士人之风,待人宽和,体己将士,很多英杰都与她交情深厚。

而征泽大将军,也许是受了远仲王被赐死的影响,深谙为臣之道。为消除黎帝的猜忌,她从不处置身边被安插的探子,甚至经常打散自己的亲兵营,将跟随自己一段时间变得对自己忠心敬佩的将士外放;而且不管是帝王的号令多么荒唐,都绝不会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拒绝。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忠于黎帝,而并非大黎——但黎帝很受用,起码对于手下听话而忠心的鹰犬,他是不会直接下令诛杀的。

于是朝臣想征泽大将军死,不能用诬陷远仲王的方法,只能使些阴谋在战场上拖死她。

但在携太上国君赶来的穆戍国主心中,解休衷就是出水的芙蓉雨中的茉莉,永远是那个在远仲王被绞杀时闭眼哆嗦的小女孩,也是唯一认真读完祭文后第一个叫出他名字的人。

至于杀了穆戍三十万人?那是大黎与穆戍的兵力交锋,损失在所难免,若是追溯,这笔账也应该算到黎帝头上,关他的休衷什么事?没见着人家都受不了良心的折磨挂印离去了么?

黎帝真是个不要脸的糟老头子。

更可耻的是,还给休衷一直灌输忠于大黎的走狗信念,简直是…夺妻之恨!

…很久之后大黎国破,黎帝沦为阶下囚痛不欲生时,还很摸不着头脑,自己不就是在穆戍进兵来犯的时候派兵抵抗了一下吗?这也是必要的吧?那这立国大穆的新帝究竟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嘛…

穆帝一如既往高冷不给理由,但太傅薛儒精辟的给出了结论——因为忠犬,所以任性!

… …

姑苏殿内一片静默。

今日宴请来的太妃,除了姣太妃,其他的资本都非常老,从嫔妃一步步活到太妃的女人,个个都有三四把刷子。在太后问了几句话后,这些太妃见风使舵也各自唱了黑脸白脸,然而对面作风如朝臣的女子一丝不苟,恭谨如文臣,大气如武将,无论是话语还是礼节,顺从而疏离。

她的身上带着风雨欲来的气势,表面却无可挑剔的懂礼,像是一锅沸油被精铁的锅闷在了里面,叫人不敢过多撩拨——谁也不敢保证这油会不会炸自己一脸。

后妃们就没见过这等人物,画风太生僻,实在没经验应对。

正在气氛僵持时,一声唱和——“君上驾到!太上君上驾到!”

这一嗓子把整个姑苏殿都唱活了,太妃们纷纷起身跪安,而在当中的解大将军脊背微微发僵。

她早知道穆戍的国主绝不是好糊弄的,她这一身做派,在后妃面前充其量也就是个新奇,在雄风老二眼中那可不一样,估计分分钟起疑。

怎么办?杀出穆戍王宫?可入宫前被检查了身上,手无寸铁,而且就算出去了怎样?文火山庄的小塘和两崽子能跟她一起逃命?啧,以小塘那脚力。

征泽大将军人生中第一次懂得,果然隐世高人都是没有家眷,牵挂什么的烦死个人。

可是再烦都不能抛下,否则就辜负了牵挂这个名头。

短暂的僵硬后,解大将军恢复了三军临战的镇定,然而下一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解,休衷,本宫想了很久,总算知道为什么耳熟。”

解般一顿,冷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太后的一只手臂驻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勾起,笑容意味深长。

于是虞授衣踏进姑苏殿时,莺燕们跪拜的身姿很整齐,而唯一伫立的背影在严冬时节一身黑色凉衫,腰际缀着雪白流苏,双手负立身后,平静稳重,乌发仅仅取了两鬓少许往后用红绳编起,侧脸带笑,三分平和里竟透露出一分实实在在的嚣张,与太后的鸦色眼瞳对视而嗓音不变:“太后娘娘,有何高见,愿与臣讨教一番?”

虞授衣步子不停,跪倒的太妃自然不敢阻拦,跪行移开一条道路,他连鹤氅都来不及叫内侍取下,来到解般身后,低声道:“休衷。”

解般早熟悉虞授衣的脚步,便是不回头也知道他来了,心里微微松了些,心想有这个八皇子打掩护,雄风老二应该不会过多关注,便是太后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当堂发作。

听见虞授衣说话后,她就垂下眼皮,傲气的笑容也消散殆尽,重新恢复一个臣子的谨慎。

然后她就听见一个内侍小心问了虞授衣:“君上,可要责令太妃们回殿?”

一道惊雷。

解般瞳孔缩小,一动不动,半晌突然退开一步,转身看向虞授衣,警惕重复道:“君上?”

虞授衣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迷怔,没想到她会如此发问,微微抬了眼:“休衷…你难道此前不知我是穆戍的国主?”

解般的心简直像是被一百匹马踩过,她震惊而凌乱:“你说过吗?!”

不等虞授衣回话,解般更是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再退一步:“你是对我有企图还是对小塘有企图?还是…崽子?”

虞授衣:“…”

此时精神从入宫就一直紧绷的解般,突然的刺激,开始彻底犯神经了,自己理不清关系还非要别人说个清楚:“等,等等,八皇子多少岁来着?你长得又不像雄风老二…你怎么不杀我,留着又不拷问,做什么用的?什么企图?”

虞授衣:“…”随后他吩咐内侍,“拿些冰水来。”顿了顿,“不要太冰。”

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说,现在休衷你要冷静一下…

而看得起劲的太后少见的兴趣盎然,卷起手中话本子在桌案上敲了敲,问道:“你们是在导一出离家出走贵公子遇上失足闺阁小姐的故事么?”又打量了一番,笑道,“挺得趣的,比那帮太妃们可乐多了。”

虞授衣:“…”

解般:“…”

众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