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塘从她绑腿的裤脚里摸进去,果真摸到冰冷而软中带硬的物件,放了一半的心。刚拿起打火石,又神经质地问道:“不对呀,你穿了软甲,怎么还会受伤?”

解般深深叹了口气:“这跟穿了铠甲的人一样会被抹脖子是一个道理…我他娘的哪儿晓得那人就往我腰上那一寸没包着的地方砍呢…”

聂小塘点了火,立刻跑到解般所在的角落,解般刚撑起身体拉过聂小塘,突然间石门轰隆一声响,虽然外面光线并不强烈,然而还是让解般和聂小塘眯了眼睛。

门口一个守卫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石门颤抖了一下,随即轰隆一声炸开,碎石如雨噼里啪啦,火光双面喷射,震动大得仿佛天地都在抖动,因为是地牢,头顶上很快坠下大量灰尘石屑,呛得人咳嗽不止。

解般立刻推了聂小塘一下:“快,五秒后这火会再喷射一次,百草囊在身上?用它捂住口鼻,冲出去!”

聂小塘紧紧抓住她的袖子,然而下一刻那袖子就被解般借用铁索割断了,解般的声音嘶哑:“小塘,众事我可以依你,此事不能。”

聂小塘重重呼吸几下,忽然扑在她身上,死死抱了一下后,立刻起身,用袖子擦了眼睛,拿出百草囊撕开,取出一半铺在了解般脸上,随后拼命冲了出去,在她踏出石门几步远后,石门处的火光果然再一次爆破开来,绚烂如烟火。

解般脸上盖着百草囊里的药,有些麻痒,她微微叹了口气,缩在这绿苔遍布而潮湿的角落里,头上石块松动掉落,而她手臂上的铁索重得根本让她站不起来。

“老子多舍己为人的一将军,有必要见阎王似的上斩尘铁吗…”解般黑着脸蹭着手臂上的铁索,烟尘与火烟很快布满整个空间,就算脸上盖着草药也止不住她的咳嗽。

解般头脑还很清醒,这委实是锻炼得太好,前世被马踏死的最后一刻也是分外清醒的。她未尝清醒地出生,不知父母,然而死的时候却是再清醒不过。

正在解般想要孤注一掷震开这铁索,虽然一旦透支她估计没办法支撑到出去…这时火光又一次炸开,这一次头顶上动荡更厉害,终于狠狠的一声轰鸣,一块巨大的石板砸了下来,碎成一摊。

头顶上突然涌来的透彻空气与光亮让解般终于不再犹豫,狠狠将手臂撞在了墙壁上,铁索在内外强压下寸寸断裂,然而解般连抖开铁索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没有人啊…”解大将军在困累到失去意识之前,仰天大吼。

… …

展馥府从外到内,跪满了一大片人,三殿下也挣扎起来,想从那张华贵的太师椅上下来,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能移动的不过是几根手指和头颅。

他听到管事的禀报“君上临光禄大夫府后,即刻将驾临展馥府”后,整个人都傻了,他知道光禄大夫肯定是做了那件事让他的二皇兄知道了…所以他来兴师问罪了!

他想躲起来,然而六年前他还可以逃出王都,如今他连一个展馥府都逃不出去。

怎么办怎么办,三殿下六神无主地左顾右盼,不安地在椅子上尽力扭动,然而如同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孩子一样,如何都挣脱不出薄薄丝绢的桎梏。

他茫然地看着房梁,半晌后,忽然又哭又笑了起来。

虞授衣抵达展馥府时,三殿下正在哭闹,他一时痛哭流涕喊叫:“父皇救我!母妃救我!”,一时又呆滞着脸阴狠道:“死得好!就要死在我手上!”

管事磕着头不敢抬起:“回君上…君上,三殿下这是癔病又犯了…不是故意冒犯君上…”

虞授衣站在他面前,漠无表情,睫毛铺洒下来盖住了眼瞳,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给他喝药。”

一碗汤药很快被送上,三殿下被强制着张大嘴,捏住鼻子合上下巴给灌了进去。整整一碗没有浪费多少,三殿下被呛了数次,萎靡了好一阵子,才开始清醒。一抬头就看见面前坐在高位上的穆戍君上,舌头都发麻,结结巴巴地喊:“君,君上…”

虞授衣挥手:“都退下,孤要和三弟叙叙旧。”

屋里的人行了礼后手脚并用地出去,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三殿下抖了一下,咽了一下唾沫,瑟缩道:“二,二皇兄…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光禄大夫想要我,他要我上位,我没理他,真的,我把他赶出去了!他狼子野心!他不是人!不是我…我什么都没答应…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的,很好的…”

虞授衣闲散地拿着一盏茶,拂开了茶沫子,因为背着窗外光晨,看不清眉目,这阴霾的感觉令三殿下更加心惊胆战。

“二皇兄…”

“你做得很好。”虞授衣淡淡抿了一口茶,“光禄大夫已经死了,挺可惜的。”

三殿下稍稍安心,但还是忐忑:“可,可惜什么?没什么可惜的…他是个奸臣…”

“可惜他再也不能做个替身了——替不了你的雄心,也替不了我的震怒。”

三殿下张目结舌:“什、什么?”

虞授衣将茶盏放在一边,站起身抬起眼眸,慢慢伸手拎起他的领子,然后拽向旁边,三殿下连人带椅子一起往旁仰倒,重重摔在地。他惊怖欲绝,一边伸出手想爬出椅子的框框架架,一边想扯住虞授衣的袍角哭喊道:“君上…君上已经没人可以威胁您了啊…真的没人了…君上您饶了臣弟吧…”

“孤承诺父皇,会饶你的命。”虞授衣踩住他的手,眼瞳中鸦色一片,冰冷如斯,一如六年前夺嫡之战时令人胆寒,“但是孤早就想这样对你,而你,终于让孤得偿心愿了。”

他掀开了屋内还燃着的暖炉盖子,再度拎起三殿下的衣领,轻声道:“把头伸进去。”

三殿下瞪着烧得火红的炭火,喘息道:“君上,不,不能…”

虞授衣不再复述,松开了他的衣领,提起暖炉狭长的炉颈,翻转过来,里面灼热的炭火纷纷扬扬砸在了三殿下的脸上,惨叫声划破了展馥府上空。

在外面的管事流下冷汗,一跌跤摔在台阶上。

不知过了多久,三殿下艰难用无力的手臂在地上爬着,血从他的头上一直在地上滴成一滩,他的嗓子如今只能发出嗬嗬的呼吸声,连求饶都无力,手掌满是血,拍在地上的血手印又被挣扎时的衣料摩擦去。

在他面前,虞授衣轻拍去衣袖上沾染的炭灰,气息平稳了很多,拾起桌上那微冷的茶再抿了一口,垂眸缓缓道:“一时情急,没把握住度,三弟记得好好养伤。”

三殿下口齿不清:“君…您杀我吧…”

“孤又不是常打人,那么急着求死做什么?况且这一次,比之六年前的…还轻了些。”虞授衣转身推开门,屋外西斜的光照在他身上,像是镀了金,低垂的眉目烟画般清冷沉默,祛除那掩在鸦色瞳仁深处的阴霾,不似君主,却似那年初始走来的皑雪般贵公子。

… …

解般是被拱醒的,她脸上黏湿湿的一片,一条大舌头舔来舔去。

她闭着眼睛,眼睛上还搭着毛巾,发觉手还是抬不起来,索性一脚踹了过去:“猎都,滚。”

猎都嘶鸣一声,嗒嗒的跑远了,随即旁边有人拿了浸了温水的帕子帮她拭脸。她哼唧着抬头,那帕子又细细帮她擦了下巴和脖子。

等又拿了干净帕子又擦了一遍,一勺小米粥慢慢润了她的嘴唇,她咂咂嘴,舔干净了勺子,接着又一勺不厌其烦送来,温度适中,味道适口。

等她撇过头不再吃粥后,身上的被子被掖了一下,随后双脚处感觉被塞了暖壶,感受到身边人的衣料摩擦声,估计是要离开的模样,解般终于疑惑出声:“小塘,你嗓子哑了?”

没人答话,然而屋外却传来聂小塘熟悉的声音:“小解你真醒了?猎都刚刚跑来咬着我衣角往这里拉…”

解般沉默了一下,答道:“醒是醒了,但你快过来看看,我觉得旁边好像有个不明物体…”

作者有话要说:

石臼

穆戍国主近来一直在思虑一件事,那就是论情意的传达方法。

这个问题放在公子芥的话本子里,有不下百十种,从高段子到低,码起来堪比今年佃农大丰收的稻米,放眼望去,淹死个人。

但这也要论对象,如果对象是个粮仓,那么皆大欢喜,但若对象是捣米石臼,噼里啪啦一阵乱砸,再多的稻子也要沦落残花败柳。

解大将军就是当之无愧的捣米石臼之王,还镶金刚钻的。

镶金刚钻的解大将军刚劫后余生就精力充沛,除了眼睛进了烟尘,手臂筋脉受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其他基本无碍,连踢人的劲儿都一般无二。

在得知身边的不明物体是君上后,解大将军沉默良久,才慢慢说道:“小塘,你实话对我说,是不是你找了个姘头,不想让我知道,所以冒个名字?”

聂小塘气极,简直都不想再跟她说话。伸手就在解般腿上一掐,随后对虞授衣行了个礼,扯着猎都的缰绳就跑出去了。

屋内一时寂静,皑雪衣袍的国主与芙蕖玄裳的将军静默无言。

片刻后许是觉得热,解般挪了挪肩膀,又踢开了被子一角,刚想将腰都移出来,忽然肩部被人隔着被子按住,随后被子一丝不苟地盖上,只是撤了暖壶。

解般干巴巴道:“小塘你还没走啊?”

然而天不遂她愿,熟悉的声音低低响起:“休衷,是我。”

解般沉默了一会,随即换了一副惭愧的面孔:“君上大驾,臣身体有恙,不能行礼,万望君上勿怪。”说完又连忙请罪,“臣也是心系家眷,然君上正于朝上,无法面见言明,不得已私自出宫,留书一封,不知君上可看到了?”

旁边半晌无声。

虞授衣的心里简直像是炖了一锅粥,又郁恼解大将军这副臣子作态,又担忧若是摊开这副惺惺面具,她会不会直接言明“生是大黎的人死是大黎的鬼”,然后拒见他…久久思量之下,他忽然想起太后对于休衷的评论,又认真想了想休衷身边的人,不确定的想,难道休衷她,真的是喜欢比较娘的?

这学猫叫可比直接摇尾巴难多了…

穆戍君上又暗自斟酌了一番,随后决定试一试,于是他声音放得低了些,染上些风尘疲惫味道:“王室变动,累及数年不歇,遗祸亦是无穷,休衷你也应该知晓。”

解般怔了一下,才低低道:“臣是给君上添麻烦了…”

虞授衣隔着被褥,将手轻按在她肩上,止了她的话:“我虽嫡出,然上位不正,曾也想过了却这一代恩怨。只是在庶兄弟死去大半后,父皇以全盘势力交易,力保三弟,于是穆戍便留下了个曾经一度染指太子之位的三殿下。”

解般沉默,心下也有了初初计较,看来这三殿下先掳八殿下,再算计她征泽大将军,很有胆识,也很贼心不死,着实祸害。

虞授衣开始两分真话一分假话,缓声道:“你出事后,我处置了参与此事的众多逆臣。然而于三弟的展馥府,却无功而返。”

解般忍不住道:“三殿下是何态度?”

虞授衣面不改色地天马行空:“多年仍傲气不改,也实是难得。”

解般心下惊愕,想这不得了,这三殿下估计还有底牌,才敢这么硬气。如今穆戍大军都在跟大黎作战,也不怪君上不敢与人家对上。

一想到局面略微险恶,解般轻轻叹气,心中又有些悔意:“君上,治标不治本,逆臣倒是小事,如今这般打草惊蛇,日后又如何对付三殿下?”

虞授衣微微垂着眸子,看着解般被白布巾盖住眼睛的脸,刚伸了手指想碰触她弧度冷峭的下颌,然而半空停留片刻,想起不久前手上还曾沾着老三的血,紧了紧手指,又慢慢放下,用力扣着床沿,语气却轻轻淡淡:“不妨事。”

解般心里焦虑,她习惯性想得远。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战事中穆戍虽占上风,然而最后她也不能保证穆戍能一直占上风。若是偶尔落了下风,三殿下又借她征泽大将军的身份话事,在民间再造一些舆论,君上这位置…难免要动荡一番。

于是她语气郑重:“君上,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君上要细细思量。”

虞授衣将额头轻轻靠在床沿上,低声道:“不妨事。”

解般真急了,她跟那劳什子三殿下没交情,更何况那人知道她的身份。三殿下若是运气好上位,头几个除掉的里面一定就有她征泽大将军。

奶奶个熊,这可是要老子命的事!

解般不是文官御史,劝诫之事实在没办法做得更好。情急之下,她不顾受损未愈的手臂筋脉,运足了力气,艰难抬起身子想跪地请命。

然而她这猛一提气,准头实在不好,又因为剧痛直接栽向一边,碰到床榻上一方衣角后,她直接摆头甩落脸上的布巾,睁开眼睛一片模糊,但她也顾不上细枝末节,挣扎趴向床沿,顺着衣角抓了上去,将额头抵在上面道:“君上,臣恳求您,从长计议!”

虞授衣一动不动,事实上,他僵住了。

他正感春怀秋,想着法子编造些瞧起来十分示弱十分退缩十分娘的话,这委实有些难为人,但他还是很拼。说实话,听见休衷说那些忠谏的话,他心里还有些微喜,这起码表明她是想他好的不是么?

之所以如此,他才没发现休衷她想起来的动作,等她支起半个身子又摔下后,他才匆忙回神,刚想扶过她,结果休衷就扑过来了,从他的袖口一直抓到肩膀,然后将额头靠上来,然后又说了什么。

具体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反应过来。

他甚至微微将视线偏了偏,才再度垂下眼帘。

长发如溪,玄衣如芙,肩头传来微微的温热,吐息清晰可闻,这让他的血液仿佛缓慢凝固,又意外灼热。虞授衣极力克制自己的呼吸,睫毛不可控的轻颤,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却又不敢动作,扣在床沿上的手指反复不定,每当有一丝松弛,他就想起六年前,那腌臜的宫闱,腐臭的朝堂,以及庶兄弟的血。

太脏了,就像群鸦掠起的乌空,不曾透光。

他缓慢咬牙,平定了呼吸,刚想叫外面的侍从叫聂小塘过来,就发觉肩头一松,那截手腕就瞬间落下,他心头冷冷一跳,没来得及多想就去接了她的手臂。然而解般只是手臂再次脱力,人倒还清醒,再次出声:“君上!大局为重!”

…不愧是镶了金刚石的捣米石臼之王,这煞风景的手段也是数一数二的。

虞授衣呼吸数次,缓缓伸长手臂拿过了被褥,覆上靠在自己肩上的解休衷,然后隔着被褥抱着她重新躺好。这时被子里的热气被放走了大半,他重新拿了暖壶塞到解般的脚边,然后将被角掖好,迟疑了半晌,身上将她脸上的一缕发丝撩下。

经过刚才一系列折腾,就算是解大将军倍儿棒也有些难支撑,疲倦道:“还请君上认真思虑,臣句句为君,问心无愧。”

虞授衣拿了旁边的白布巾覆在她的眼睛上,轻声道:“好。”

解般终于松了口气,手臂酸痛不已,蹭了蹭枕头,沉沉睡去。

虞授衣推门出去,外面的重甲卫简直三步一岗五步一站包成了个铁桶,见到踏步出来的皑雪衣袍的国主,齐声跪下:“君上。”

抬手免了跪礼,虞授衣对旁边内侍道:“叫太医都过来,她刚才对手臂用了力,需要重新诊断。”

内侍不敢耽误,立刻应声去寻旁边待命的太医们。

沉思片刻,虞授衣又招来一个内侍,单手虚握拳抵在唇边:“放出风声,孤君位不稳,三殿下有意勾结太上国君,意图废君。”

内侍惊疑不定,差点就要给跪了:“…君上?”

虞授衣没理他,续道:“顺便将王都牧御卫拨五千人到展馥府,不作监视,为他所用。”

内侍惊惶得说不出话,磕磕巴巴应了个是。

虞授衣整理了一下衣袖,垂眸轻笑了一下,沿着这条碎石铺着的道路步出院门。

作者有话要说:

拦驾

休养月余后,解大将军已经完全无恙。觉得因为己身原因空了八殿下那么多教习日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所以一定要变本加厉地训回来。

但当她着手去做的时候,却意外遇到了一点意外——小公主被收买了。

这非常不好,因为一旦她想下狠手的时候,小公主就一脸缺爱地过来拉她的衣角,软软地求她陪着玩,解般心里一松劲儿,手下也就松了劲儿,八殿下便如丧家犬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

这么几天后,解般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需要找到小公主言明道理。于是她在伴驾之余,寻了个空儿,捏了下小公主的脸,淳淳教导:“以后不要跟八殿下一起玩知道吗?”

小公主心性呆纯,眼眸水润如玉泽,好看至极,她扁了扁嘴问:“为什么?”

解般语重心长:“殿下你排行第三,他排行老八,连在一起会被人说成三八的。”

站在一旁的虞授衣:“…”

看小公主很茫然,估计不知道三八什么意思,解般咳了一声解释,“这个对于他没什么,但是对殿下你名誉有损,所以还请殿下听话。”

小公主抬头看了看不发一言的国主,觉得看二哥那样子解大人说的话应该是对的,于是点头道:“知道了,我不会再跟猴子一起玩。”

解般十分欣慰,虞授衣默默将视线撇向一边,为八猴子默哀三秒。

八殿下自此倒了霉,失去了用心讨好的庇护,他简直生不如死。一次被解氏毒手摧残后,他简直是爬着去了翡兰殿,终于堵住了小公主,搓着手着急道:“三妹妹,我们不是一直玩得挺好么…你怎么就突然不理你八哥了?我知道三妹妹你心最善了,之前说绝交一定是说着玩的对不对?”

小公主看了他半晌,认真道:“是真的,我不耍猴。”

八殿下:“…”

八殿下表示心很累。

… …

祀凡太庙,开春。

开春日在穆戍是个较大的日子,由于地处正北,四季气候偏低,冬日更是风雪冻地三尺。开春转暖,这向来是普天同庆的一件事,因此每年开春日都有规矩,后宫之主需前往祀凡太庙祝祷,以保来年风调雨顺。

国主尚未娶后,因此穆戍泷狩七年,太后一如往年担起这个责任。

姑苏殿较之平时更加肃穆,太后伸开双臂,前后都有宫女整理衣饰,冷白的中衣,外披云纹水流的坎披,织着五谷丰登天下太平的宏图,头戴九凤衔珠冠冕,珠翠坠下,埋没了她鸦色含笑的眼瞳,徒留如雪肤色。

太后拖着长长的袍服转身,看向靠在椅座上的国主,一身皑白常服,银带束腰,乌发流泻,垂着眸子细细翻转着手中的一枚白玉棋子,看起来整个人都神游天外。

“君上,欲取物则不动,欲弃物则多涉,听过这两句话么?”

虞授衣停住了手,白玉棋子握在手心,他慢慢抬眼:“母后的意思?”

“不要做得太腥风血雨。”

虞授衣看了旁边茶盏片刻,忽然道:“因为流言之事,父皇甚是烦人?”

太后喟叹:“君上,这几日殿外养的那只鹩哥,诗也不念了歌也不唱了,专门就叨念着一句话‘若有半点废君之心天打雷劈’…本宫耳朵险些听麻,早叫人捉去炖了。”

“儿臣倒是没见着父皇,就知道三弟几次三番想入宫请罪。”

“三殿下左右吵不到后宫,你父皇又不敢见你,自然探探本宫的意思。”

虞授衣微笑道:“母后是如何让父皇信了孤不会因流言之事治罪于他?”

太后眉间微蹙:“他倒是没信,不过本宫给了他一块免死令。”

虞授衣眉梢微挑:“母后,您哪儿来的免死令?”

太后面不改色:“其实就是公子芥的话本子,本宫让人往外面包了层黄布,装到金盒里,权当是给他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