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迪斯科侦探星期三上一章:第 2 章
  • 迪斯科侦探星期三下一章:第 4 章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说完,我留下勺子离开房间,乘电梯回到一〇〇九,用手机拍下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的星野真人。“喂,干什么,不要突然拍我啊。”我顾不上回答星野,把他的T恤右边的袖子翻起来。没有黑鸟的刺青。再看他的手,十个指头都在。暂时还都在。不过这种事情再怎么怀疑也没个头。“你的同伴有没有联系你?”“没有啦。”“那你就接着玩吧。”

我沉默着离开一〇〇九,乘电梯来到一二〇一。“啊,你回来啦。”说话的勺子旁边还坐着“桔梗”。我让“桔梗”看了手机上星野的相片,同时开始怀疑勺子是不是模仿勺子的“诺玛·布朗”,但这个怀疑也会变得没完没了的。还是算了吧。现在我要为了勺子、桔梗还有梢而做出行动。桔梗看着星野的相片说:“这是谁啊?”“这你不用管,告诉我梢的脑子里有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啊,我不是很清楚,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也说不清。没有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是吗。”我的话突然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门外传来星野的声音:“喂,大叔,外国大叔。”勺子看着我问:“是谁?”桔梗也开始害怕了。“大叔,我知道你在的,我看到你进去了,快出来啊。”一定是因为我注意到了星野,我想。自己的疑虑在无形中诱发了世界形态的突变,而这一切又有可能是命中注定的,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模式。事情之所以会发生如此突然的变化,是因为在这个夏秋之间,我被设定从这里消失,而梢则会变成井上梢。“做爱结束了,你把内裤穿上出来露个脸吧。我们这边找到一个可能知道熊猫死忠下落的人了哦。”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虽然根据未来的梢的谈话和现在的状况,我能推断在星野周围或许会发生一些事情,但那些事情竟如此直接地发生了,这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不是或许会发生吗,那个或许的感觉怎么不见了。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把那个或许给遮蔽了。我习惯于从事实中推断结果。积累调查所得,将其重组,再利用重组的信息开始新的一轮调查。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从一个模糊的推断直接跳到结果。

我站起来。不能让星野靠近梢,虽然现在待在梢体内的还是桔梗。但如果让梢和星野凑到一起,就会让我感觉井上慎吾和广美夫妇马上就会来把梢领走。梢会就此离开我。“喂,我说,门外那个到底是谁啊?”勺子又问。“是个男孩子,暂时担任我的助手。”我走向房间门,对外面的星野说:“回房间去。”“我想让你看些东西,你出来一下吧,一会儿就好。”星野说。“不行,等会儿再说,你先回房间。”我边说边从门上的窥视孔往外看。星野站在走廊上,又开口道:“怕什么,把门开开看一眼嘛,我马上就要还回去了。”他看上去有点不安。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大,我不得不打开门对他说,“安静点儿。”为了把他赶回房间,我向走廊踏出了一步,这时,贴在门边的一个黑影“嗖”地冲过来,我条件反射地弯下腰,用双手护住头部和侧腹,但巨大的冲击还是隔着右手的拳头传到了头部。“砰”这一击又快又狠。但受到攻击之前我已经弯曲了身体,他是偶然打中我头部的吗?不过这只是我天真的想法,我的身体被压制住,紧接着就感觉到侧腹被踹了一脚,于是刚才的“偶然”便烟消云散了。我听到星野得意的笑声,心想不能就这样躺在走廊上,于是顺着被踢的力道试图让自己的身体离开攻击我的人,但他的反应更加敏锐,早已一脚踏上来。他的身体瞬间出现在我面前,弯下腰在极短的距离内打出犹如炮弹般的一拳,我也用同样的速度以胜利手势袭向他的双眼。那个人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体格竟然很小,但上半身的肌肉却大得不成比例,蜂腰,长着一双粗壮的腿。那个有着柔道选手一般体格的人勉强避开了我的攻击。我的防护和闪避对这家伙都是无效的,必须以攻为守。“哦,很不错嘛。”柔道小子说完,“嗵嗵嗵”地后退数步,脚上的功夫也很不错。他意外地长着一张年轻的脸,像个大眼睛的小男孩,但只要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目光锐利,额头棱角分明,一头短发,鼻梁是弯曲的,耳朵也变形了。他的头很小,脖子却很粗。一定是柔道选手。他的耳朵之所以会翻卷肿大,一定是因为每天都在地板上摩擦。“嘿”柔道小子突然放低身体冲过来,似乎想从我脚下攻击,于是我猛拍一下他的肩膀跳起来,缩起双脚避过他的招式。“哦”柔道小子在赞叹的同时直起身来站好马步,翻转身体试图抓住尚在空中的我,但我已经在空中出手,一拳打中他的正脸,把他打得向后仰去。虽然在空中没有着力点,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损害,但至少能让他晕一会儿。“好痛”柔道小子单手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却还是把我抓住了。我的T恤被肌肉发达的手臂拉长了。“嘿呀”柔道小子用他四四方方的脑袋向我撞过来,我只能侧开脸躲过,但他还是“砰”地撞在了我的锁骨上。咔嚓!我的锁骨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利用身体对疼痛的反应顺势弯下腰,向着柔道小子的铁锤脑袋击出一肘。手肘击中柔道小子的下颌,发出“咔”的声音,柔道小子踉跄着笑起来:“哇,不错不错!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我真希望他那种从容的态度只是格斗家身上所具备的虚张声势的技巧。但他马上重整姿势,举手齐肩对我喊:“好,再来一回合!”我对柔道小子说:“给我等一下,你到底是谁?”“哦,你日语怎么说得这么好。”柔道小子趁我大意,迅速冲到我怀里,但我对柔道还是很熟悉的,别小看我!我后退半步,柔道小子的手也追着我的身体翻转过来,我马上挡开他的手,又向前半步,套索式〔※格斗技的一种,用手腕内侧攻击对手的颈部或胸口。〕!我的手肘内侧成功击中柔道小子的脸,继续蹭过,我利用体重挥动肘部,迫使柔道小子的脚离开地面,后脑勺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但酒店的地毯过于柔软,对他一点伤害都没有。因此我被倒在地上的柔道小子抓住一条腿,用上了关节技〔※格斗技的一种,封住人类关节可动部位的活动,是可能导致韧带损伤、关节扭伤甚至脱臼的危险技巧。〕。“很痛啊死老外,你的腿不想要了吗。”说着,他用一种既柔软又牢固的奇怪手法把我的右脚踝扭向一个奇妙的角度,我对此毫无办法,只好请求他:“啊,别这样别这样,不要扭断我的脚!拜托了!请不要扭断我的脚!”我刻意用外国人腔调大声喊着。“请不要扭断我的脚。”柔道小子模仿我的发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使得他老虎钳一般的手出现一些松动,我趁机把脚抽出来重新站起,迅速离开柔道小子的攻击范围。柔道小子仍旧带着笑容,却突然做好了突进的姿势,我赶紧说:“等等,有话好好说。”走廊上已经看不到星野的身影。“喂,你这外国佬怎么说话的,明明是你先绑架了我的人。”

就在我跟这个浑身肌肉的小个子纠缠不清的时候,星野已经走进了一二〇一。他最终还是见到了梢。这都怪我。但命运就是如此安排的。看上去很喜欢与人格斗的柔道小子依旧蠢蠢欲动,我试着对他说:“我叫威廉·伊迪,是专门搜索失踪儿童的侦探。把星野找来是为了请他协助调查熊猫死忠事件。没有绑架他。”“你就骗人吧,老浑蛋。明明是你把我朋友都揍趴下后,强行抢的人。”为什么“你就骗人吧”这个命令会是不要骗人的意思呢。“真的,我没有骗人,我是受到熊猫死忠事件受害者家属的委托才开始行动的。”我骗他说。“熊猫死忠就是熊猫事件里的熊猫男?”柔道小子解除进攻态势,垂下双手。“对。”“你要怎么找啊,日本这么大,你知道他在哪吗?”“虽然无法说明理由,但我确信熊猫死忠很有可能就潜伏在调布市内。”“真的?”“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是说无法说明理由吗。”“哼。不过那是真的吗,太刺激了。我朋友对调布很是熟悉哦。”说着,他挺着胸站起来,看上去很得意。“对,所以我才请你的朋友来帮忙。”“真的?原来如此啊,那你根本没有绑架咯。”“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哦,真不错,那我的朋友们具体需要做些什么呢?还有星野。”“没什么特别的,星野也只是做联络员。”“我也要帮忙,让我也做些什么吧。像特工队长或者打架部队队长什么的。”“我不需要那些东西,因为这一切必须暗中进行,要是打草惊蛇就糟糕了。所以我不需要你这种惹是生非的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使劲妨碍你工作,我要到处惹是生非害你无从下手,外国佬。”柔道小子双眼发出兴奋的光芒。看来他只是单纯地想惹事。我有能力制止这个白痴吗?

我姑且先问他:“你叫什么?”柔道小子却说:“啊?”“我问你名字呢。”“名字有这么重要吗?”“当然重要啦,要不然我怎么称呼你啊。”“我名字很奇怪,不要问啦。”柔道小子突然变得扭扭捏捏,让我恶心不已。此时一二〇一突然传来两声尖叫,随后听到勺子在喊:“迪斯科!迪斯科!”另外一个尖叫声仍在继续:“呀!不要,别这样!”“我马上来。”说着,我冲进房间,看到一男一女在床上纠缠,男的是星野,女的是勺子,在两人身下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那是下半身赤裸的,变大了的“梢”。

她来了。

我跑到床边,正准备扑到星野身上,身后突然传来柔道小子的声音:“真人你要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柔道小子从背后一脚把我踢开,我摔在床的一侧,狠狠地撞到桌子脚上。咚!“迪斯科!”勺子叫喊着,但她已经被星野按在了床上。“水星哥,趁现在,把那外国佬打死,再解决这两个女的!”星野叫道。被称为水星的柔道小子发出“嘿”的声音,大叫着踹向压住梢和勺子的星野的屁股。“啊!”星野捂着屁股从床上“咕咚”一声掉下来。“哼!”柔道小子蓄势待发,准备给星野的脸也来上一脚,但只是“砰”地踢到了墙壁上,不过那与其说是星野成功地躲开了,不如说是柔道小子故意避开的。那一脚又重又狠,差点没在墙上踹开一个洞,星野的脑袋如果接受了这一击,说不定会像西瓜一样裂开。“白痴!不准叫我的名字!”柔道小子对倒在地上不敢动弹的星野大吼。

趁着这个机会,“梢”和勺子走下床躲到我背后。“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变大的“梢”边在腰间包上浴巾边问,“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是哪里?我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这样实在太可怕了。迪斯科先生,赶快把他们打跑吧。”听列这些话,柔道小子突然高兴起来。那个喜欢找麻烦喜欢打架,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把对方放倒的柔道小子盯着我和背后的“梢”,就差没舔嘴唇了。“喂,老外,快来把我赶跑啊。”他歪着头,嘿嘿地笑着。我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太没意义了。”柔道小子又说:“那当然,打架本来就没有意义。”他依旧笑得很欢,想必这家伙一心只想惹是生非吧。真受不了他。这种人你一旦想控制他,对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反抗你,但你不管他吧,他又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制造一些毫无意义的?昆乱。像他这样的人我还认识一些……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亲切的遛狗人阿龙·里格斯的脸。“狗能识破饲主的恐惧。”阿龙从来没养过狗,这句话也不是真的在谈狗,他口中的狗是指那些跟着他混的赌徒们。只不过,我眼前的这个小个子可能比狗和那些赌徒都要恶劣。狗还知道害怕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暴力和自己可能施展的暴力,但我眼前这个肌肉结实的小个子恐怕根本没有那种感觉,有的只是对任何形式的刺激的渴求。真的什么都可以。所以我刚才提到熊猫死忠时,他马上就上钩了,现在觉得我可能还会跟他打,又一下转移了目标。他之所以会寻求刺激,是因为无聊、慢性的倦怠。

“小‘梢’,你知道熊猫事件吗?”我问道。“嗯?什么?”变大的“梢”在我背后害怕地颤抖着。“熊猫事件。”这对“未来的梢”来说应该是十一年前的事件。她曾说过自己尽量不去调查过去的事件,而我同样也没抱有多大的期待。我只想再次引开这个小个子肌肉男的注意,不想再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只想用柔和的声音减轻“梢”的恐惧。可是,“梢”却做出了意外的回答:“啊,熊猫事件是指双胞胎熊猫幼崽被偷走的事情吗?为什么迪斯科先生会知道这个?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吧。”“我真不知道。”“因为那是十一年后的事件。”紧接着,梢好像也是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径自说了下去,“神代公园饲养的一只名叫伦伦的熊猫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最近那对双胞胎被从动物园的饲养室偷走了。不过那个‘最近’是我那个世界的‘最近’。”

“是空空和点点吗?”“嗯?”刚才说话的是皮笑肉不笑的危险的柔道小子,我和“梢”盯着他。什么?

“是叫空空和点点吧?”

“……你是指熊猫幼崽的名字吗?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可能,我想。莫非这小子身上也发生了时间错乱,搞不好还跟“梢”一样,来往于十一年后和现在,还能改变身体的大小?难道那是现在流行的某种传染病,只是还没有被命名吗?

“很多人都知道啊。”柔道小子说,“那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租借来的熊猫生出的两头幼崽被盗,日本政府还为这事与中国发生了外交冲突呢。”

15

这么说来,柔道小子就是从比“梢”的时代还要往后十一年,也就是从现在的时间算起,二十二年后的未来穿越而来的?那一瞬我想到这种可能。我背后的勺子说:“啊,说起来,过去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听到她这番话,我突然又觉得整个世界都离我远去了。“你说到空空和点点我就想起来了。对,的确有一对双胞胎熊猫幼崽被偷走了。”

看到勺子跟柔道小子的对话,“梢”同样显得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你是谁?”听她的语气,似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勺子看看惊恐不已的“梢”,再看看我。“迪斯科,这都是真的吧?”她问道,“还是我的脑子烧坏了?”“没烧坏。”“这孩子的确是变大了吧?”“是的。”“那桔梗妹妹呢?”“……不知道。”“她去哪里了?”“现在我也不太清楚。”“那太糟糕了,我们必须去找她。啊,我们连她在哪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找。”“不说那个了,勺子,你为什么……”说到一半,我闭上了嘴。因为看到柔道小子的双眼又兴奋得放光了。我本打算稍微缓和一下他的暴力冲动,但似乎却在别的方面过分引起他注意了……柔道小子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嘿嘿嘿地笑起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你看起来很伤脑筋啊,侦探。”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继续说,“不过这种场合一般都是你的错。不对,不管什么场合都是你的错,而且啊,你被骗得不轻哦。”

“你说什么……”话音未落,柔道小子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就“砰”地砸中了我的下颌。他的拳有如一记重锤。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昏昏沉沉的我一下醒悟过来。只要待在这个男人身边,我就不可能逃脱暴力的威胁。“梢”倒抽了一口冷气,勺子则发出尖叫。

“住手,不要再打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迪斯科先生!”“梢”尖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现在到底在谁体内啊?”她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和衣服。“我?我?这是我?这真的是我吗?”

“唔,哇!”这次的叫声是摔倒在床另一头的星野真人发出的。他手上抓着一团揉皱的纸巾。那团纸巾像一朵鲜血染红的花蕾,中间露出一根手指。

“梢”看到这个情景,再次发出“呀”的尖叫,她用手挡住嘴,腰际的浴巾不知何时落在了脚下,下半身裸露出来,可以看到大腿内侧沾满了血液,而注意到这点的当然不只我一个人。

“浑蛋!”

“砰!”柔道小子又在极近的距离轰出他的铁拳。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对这些女士们做出了什么样的变态行径!”他用话剧台词一般的语言向我怒吼,同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我说:“终于找到解闷的东西了,真是太好啦,水星兄弟。”

“轰!”击中我耳后的这记铁拳实在太快太重,我甚至连拳头带起的风声都没来得及听到。我曾参加过蒙特利尔的地下相扑比赛,在那场比赛中,我被一个曾经是职业运动员的黑人选手用掌击〔※相扑打击技的一种,用手掌攻击,杀伤力没有拳头大,但能够让对手失神,甚至击穿耳膜。〕打中过,但柔道小子的这一击比那个还狠。我倒在地上,大脑和脊髓暂时都无法工作,因此甚至无法用膝盖或手掌缓和冲击。柔道小子对直直倒在地上的我开口了。

“哎,不知道别人的名字就不要乱叫,老浑蛋。”

我的脸依旧挨在普林斯顿酒店柔软的地毯上,问道:“那你叫什么?”

眼前的男人说:“我的名字叫水星C,Mercury.C。不是外号。我只有这个名字。不过我不准你用这个名字叫我,也不准用它开无聊的玩笑。要是你敢对这个名字说三道四,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他说完后,我充满共鸣地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给自己的孩子起个这么怪的名字啊。”

“咔嚓”水星的脚尖踹到了我鼻子上。

“我没有什么父母。”

我想对他说,你是孤儿吗,就算是,你的父母肯定也没在找你,他们肯定未试图找过你,甚至都不记得有你的存在。但由于鼻血堵在了喉咙深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水星跨过被鼻血呛得不停咳嗽的我,穿着鞋就上了床,他踩着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星野身边。水星C只是离开我两米左右,我都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了思考的余地。两个熊猫事件……双胞胎幼崽的失踪和熊猫死忠的少女连续昏睡事件。发生在十一年后梢的时代里的熊猫失踪事件和十一年前发生在日本的熊猫失踪事件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性呢……是模仿犯罪吗?还是同一个凶手?夹在两次熊猫失踪事件间的二十二年,就在这段时间的正中间,又发生了熊猫死忠事件……等一下。根据刚才梢、勺子和水星C的对话,好像两起事件失踪的熊猫幼崽都叫空空和点点……难道后来出生的另外一对双胞胎幼崽也被起了同样的名字,又同样遭到诱拐吗?这是否是愉快犯〔※不抱特定目的的,以犯罪为乐的精神享受型罪犯,〕进行的模仿犯罪?都怪那些熊猫饲养人员滥用相同的名字……但动物园会给自己招揽游客用的熊猫起一个相同的名字吗?不太清楚。十一年前空空和点点的失踪,真的对日本人或对相关工作人员造成了如此深重的失落感吗?他们是否是为了缓和自己的失落感,才给新出生的双胞胎熊猫又起了同样的名字呢,可正是因为如此,那对幼崽又遭到了同样的犯罪行径吗?

比起那个可能性不太高的假设,以下的想法可能比较靠谱。

眼前这个“长大的梢”是伪装成“十一年后的梢”的假货。

而这个假货肯定是怀着某种目的来接近并骗取我的信任,想伺机加害于我。“未来的信件”“苦命鸳鸯”,这些就算是谎言,也实在是很吸引人。可能我就是被这种大胆的谎言所蒙蔽了。而那棵银杏树下的刀叉,肯定也是她看到我掩埋的场景后,即兴上演了又一出骗局罢了。她肯定在我拿出宇野千代餐具的时候就已经穿越过来,并躲在一边看着。对啊,归根结底,无论我多么慎重地思考这个问题,始终还是被梢忽大忽小的身体给误导了。只用找到刀叉这件事是无法充分认定“梢”的真实性的。在她叫我期待诺玛·布朗之后,诺玛化的勺子虽然真的出现了,但这也一定只是巧合而已,那则所谓的预言搞不好只是一段貌似意味深长,实则毫无意义的随口说说而已。那种暖昧的说法,细究起来的话可以有无数种“实现”的方式。我们的人生还很长远,指不定什么时候,诺玛·布朗本人就真的会和我发生某种形式的接触。或者我还会遇到其他酷似诺玛·布朗的女性,也有可能是某种具有“诺玛·布朗性质”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可恶,我真的被巧妙利用了暧昧言语的骗局和偶尔出现的巧合所误导,自己把自己给玩弄了吗?我对诺玛·布朗的这种奇怪的执著,是否也在自称“长大的梢”的那个假货的计算范围之内呢?

“长大的梢”现在就坐在我面前的床上,垂着双脚。我抬起头,与她的目光相遇。她似乎被眼前的混乱状况惊呆了,暂时没来得及对此产生任何的怀疑或思考。当然这也不怪她。“梢”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不清楚“岛田桔梗”、“熊猫死忠”和梢下体……深处,也就是子宫里出现的那四根手指的事情。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的只有我一个人。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这是真的吗?

这会不会又是某个能够自由进出“小小梢”身体的人为了玩弄我而准备的,另外一场出人意料的巧妙即兴演出?也许“梢”根本就没有穿越过时空,而是某个带有恶意的人进入梢体内后,为了动摇我的信念而编造的庞大谎言的一部分?

“迪斯科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坐在床上的“梢”用颤抖的声音问我,她究竟是谁呢?“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没事吧,迪斯科先生?”

“哦,这也太奇怪了,居然全是一样的指头。哈哈。”床的另一端传来水星C的话语,我勉强撑起身体,越过“梢”坐着的床,看到水星C在另一端,手上平行排列着四根手指,正眯着眼睛细看。他用另一只手捏起其中一根仔细端详,说,“指纹大致都差不多,指甲的形状和关节两侧的纹路都一样。真的一模一样。我看啊,这些肯定都是同一根手指,有可能另外三根是复制品,也有可能四根都是复制品。”

他在胡说什么?“让我看看。”我说。

水星C的笑脸转向我,同时飞过来的还有四根手指。我条件反射地侧过身,那些手指都掉在了地上。

“虽说如此,但那些复制品用单纯的克隆技术是无法解释的啊。”水星C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我也凑过去观察。“第一关节和第二关节之间的轻微擦伤,还有指甲左侧倒刺的位置都一样,这太有问题了。哼哼,连指甲根上的软皮也一样啊。看来……这些手指说不定能打开哪个地方的金库大门吧?如果是那样,我就能理解这个堪比假钞制作的充满热情的精巧复制了……话说回来,这该不会是什么行为艺术吧?”我不顾水星C的唠叨,弯向地板仔细观察那四根手指,然后摸摸自己左手的中指。它还在。但那四根被切断的手指也如此真实地摆在我面前。我又摸摸它们。能摸到。它们是真实存在的。有四个人同时被切断了手指吗……克隆?那这些手指就不是四个人的,而是一个人的?但就算某个人拥有四个克隆的自己,也不可能在同一根手指的同一个位置有同样的擦伤吧?

肯定不是巧合。这样一来,就像水星C所说的,有人收集了这四根克隆手指,并对它们进行过加工。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那是不可能的。不管在什么场合,倒刺的位置都不可能决定任何东西。

那么,难道这真的就是行为艺术吗……怎么可能。我觉得还没有人能具备利用克隆技术实现行为艺术的技术和精神余裕……此时,我根据我的经验得出了一个别人无法设想的假设。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但会不会是散落于多元宇宙论世界中的四名同一人物通过虫洞到达了同一宇宙的同一时空,他们的手指在那里被切断,而那被切断的四根手指则被集中起来放入了梢的下体呢?但是那种事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那梢的时间跳跃和岛田桔梗的闯入可能也都是那个人造成的。

熊猫死忠。

可是熊猫死忠要如何连接到梢的性器中呢?而且是处在这个时空的,待在我身边的这个小小梢的性器?

难道熊猫死忠能够制造虫洞吗?

等等。就算他是不可思议的罪犯熊猫死忠,也不可能具有全知全能的神格。尸体的替换、不在场证据的伪造、嫌疑人与被害人的消失,这些圈套过去都被我一一破解了。所以这里一定也有着类似的圈套,只是我还没有注意到。

“外国佬的指头还在。”

水星C坐在床上,他的脚在忙着蹲在地上观察那四根手指的我面前晃来晃去。如果不小心招惹到他……或者即使不招惹他,一旦他心血来潮,其中一条看上去很坚硬的小短腿就会踹到我脸上来吧。

“这是从哪来的?”

我看了看“梢”说:“在她的阴道里。”

“骗人!真的吗?!”说着,“梢”合起双腿,两手夹在大腿间,“怎么回事?是我回到那边的时候有谁放进去的吗?”

“‘那边’是哪边啊?”水星C问,“你回哪里了?”

“……”

“照你刚才说的,应该是十一年前的过去对吧。因为‘空空和点点失踪’对你来说是‘最近发生的事件’。”水星C还记得,“穿越时空好玩吗?哆啦A梦〔※藤子·F.不二雄的漫画作品,传入中国时主角被称为机器猫或小叮当等,作者去世前曾请求全世界统一恢复其原本姓名——哆啦A梦。他乘坐时光机从未来世界而来,出现在一个小学四年级男生的抽屉里。〕?”

她无言以对。我从“未来的梢”脸上看不出任何深入思考的迹象,也看不出任何足以令她思维停滞的混乱。

“小‘梢’,你知道失踪的熊猫幼崽们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吗?”我问道。

“伦伦。”“梢”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看来她很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急于说服我们她并没有说谎。

“那是熊猫妈妈的名字吧。”勺子说,“这跟十一年前的事件一模一样。”

“因为伦伦是出借给日本的熊猫,所以在空空和点点失踪后,她被送回了中国。”水星C接道,“应该是被送回四川省大熊猫研究中心了。你说的事件就是在日本发生的吧?”

“梢”点头说:“……是的。”

“如果你在说谎的话,其中隐含了什么别的意义呢?”听到水星C的话,“梢”一脸不甘心地低下头。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奇怪的陷阱吧。”勺子说,“你说呢,迪斯科?”

我没说话,而是继续思考。先假设“梢”所说的话是值得相信的,她自称是山岸(井上)梢本人,来自十一年后的未来,这一切都是她的真心话。但还是有可能与事实相反,她或许并不是梢,而是一个来自十一年前的过去的人,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罢了。这样一来,我就能推断出,某个人对这孩子撒了个弥天大谎,向她灌输了虚伪的人格和时代感。是否在我尚且不知道的地方,存在着一个金库,可以通过对她的欺瞒而开启呢?

等等。如果这一切真的跟时间错乱有所关联,那么这有可能并不只是发生在“有可能是梢的女孩”身上,同样地,熊猫“空空”和“点点”也可能穿越了时间的壁垒。这也就是说,“空空”和“点点”其实并没有被“诱拐”,而是基于某种原因,或者某人的行动,从“距今十一年前的过去”被移动到了“二十二年后的未来即距今十一年后的未来”甚至有可能是“更远的未来”,被相应时空中的神代动物园收养,直到“十一年后的未来的梢”的“最近”那段时间,它们可能再次发生时间跳跃,穿越到了我们所不知道的时空去。而熊猫母亲“伦伦”可能也追寻着双胞胎幼崽的痕迹发生了两次时间跳跃,并没有被送回中国。这样一来,将熊猫送还中国的报道就是伪造的,是为了掩盖熊猫母子谜样失踪而编造的有组织、有目的的谎言。在时间轴上来回穿梭的熊猫母子……到底是谁让它们变成这样的呢……熊猫死忠?

我又试图将无法理解的现象归结到熊猫死忠头上了。我在试图利用熊猫死忠的存在来逃避对谜题的解读。

熊猫死忠只是偷走了女孩们的灵魂。这跟“十一年前”发生的,还有“十一年后”发生(即将发生)的双胞胎熊猫幼崽被盗事件没有关系。可是因为二者都有熊猫这一关键词,让我不由自主地将它们联系到了一起……或许熊猫死忠的目的正是这个呢。我是否从头到尾都只是顺着熊猫死忠的诱导在思考?可是凶手既然留下了诸如“熊猫真棒!”“I·PANDA”“呀~熊猫太帅了”“PAPANDAPANDA·PANDALONLON·”“熊猫真可爱呀”这样的留言,那么他完全有可能真的会偷走双胞胎熊猫幼崽。日本的警察有没有根据这条线索展开调查呢?熊猫死忠事件的调查人员能否联想到,十一年前空空和点点诱拐事件的凶手有可能跟这次事件的凶手是同一人物昵?

“外国佬在妄想。”水星C说。我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勺子的问题。她刚才问我“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奇怪的陷阱吧”……当然有。“某个人被某个人欺骗了。”我面对地板说着。因为我无法面对这里任何一个人的脸。被骗的那个人会是我吗?“梢”吗?还是“自认为是梢的某人”呢?又或者另有其人?或者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事实上有更多人都被卷入了这场巨大的骗局吗?可是设下如此庞杂的陷阱,又会对谁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呢?

……无论我怎么思考,都无法得出结论。

“喂,老外,别扭扭捏捏了,让我看看你左手。”水星C又说。我依旧低着头,只把左手伸向坐在床上的水星C。水星C抓住我的手猛地一拉,说道,“这四根克隆手指,是不是跟你的有点像啊?”

我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说话的内容,而是因为水星C巨大的声音。我之所以对说话的内容不感到吃惊,是因为那是事实。真的很像。无论是上面的毛发、细小的伤痕,还是指甲根部的软皮、倒刺。为什么?!就在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即将泛滥时,水星C又把我的左手拉向他,我的指尖感觉到温暖潮湿的空气,紧接着,强烈的疼痛在我的中指爆发。他居然咬我!痛痛痛!我反射性地向水星C的侧脸打出~个右勾拳。击中了,“哐”。水星C终于松开了我的左手中指,同时他也被我打得从床上滚下来。我还以为手指已经被他咬掉了,幸好还在。“很痛哎!”水星C大吼,我瞬间摆好架势。看来又要跟水星C打上一会儿了……真是没完没了。只要待在他身边,他就会不断地找我麻烦,一旦我对此作出反应,水星C就会更加高兴,继而不断地来惹事。

杀了他。

我为了折断他的颈骨,抬起右脚全力踹向躺在地板上的水星C的下颌,但只踩到了一个半透明的幻影,不,是水星C迅速弯腰躲过了我的攻击。他想必已经感觉到了我的杀气,那么在他躲开了我的全力一击之后,这回该轮到我小命不保了。水星C一定不会跟我客气的……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里紧紧地攥住了十字架,但水星C依旧满脸笑容,重新坐在了床上。他甚至还摊开双手让我看到他的掌心。“冷静点儿,老外。刚才那不是攻击,是给你做个记号。”他在说什么?“现在你手指上应该留下了我的齿痕,所以就算你真的被切掉手指,也不会跟其余四根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的了。而且万一事情发展到你不得不与自己的克隆体对峙的时候,手上的伤痕也会提醒你自己才是真货不是吗。这不是预防人格错乱的好办法吗?不过,你有可能本来就是个克隆,真正的你搞不好根本不在这里,这个问题就不能靠齿痕来解决了。”

我松开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的拳头和绷紧的膝盖……并为此松了一口气。我仔细端详散落在地板上的手指。肤色、毛发的生长状况、关节的大小、手指整体的长度、指甲的形状确实跟我的非常相似。可是,“世界上只有一个我”,虽然内心世界是很复杂,但我不记得自己被克隆过。

难道有许多虫洞同时出现在这个时空,把来自各个宇宙的我集中到一起了吗?

“就算世界上真的存在你的克隆,那家伙也不算是你啊。”水星C笑着说,“那只能算是长得跟你很像的另一个人,所以你就放心吧。”

另一个宇宙的我也不是我。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对自己的人格产生任何疑虑。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呢。”我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水星C“哈哈哈”地笑起来:“这就是侦探的宿命啊,所到之处必定会有事件发生。你就乖乖等着被大鱼吞掉吧。”

“然后你来把那条鱼钓起来吗?怎么,开始对侦探游戏感兴趣了?”

“你们这些侦探不都在玩侦探游戏吗。”

你能不能别活得像个笑话?

但我的人生不是笑话也不是游戏。我的名字迪斯科·星期三跟我的生活性质毫无关系,而侦探这一行也不是用游戏的心情就能做得下去的,不要小看了那些大逆转和夺命狂飙。

“受打击了?”水星C可爱地歪着头,盯着我的脸,“喂,你不会哭了吧?”

我没哭!不过真要吼出来的话,恐怕只会让水星C更开心吧,于是我说:“这四根手指为什么会出现在梢的阴道里,是谁,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这些我们都不清楚。从五天前的晚上开始,梢身上就陆续出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其实,她现在只有六岁……”我对着抬起半边眉毛的水星C,姑且把“梢”称为“梢”,开始向他概括性地叙述梢的身体里发生的那一连串的各种人物的进出。我叙述了“十七岁的梢”与身体的伸缩。“初潮”、“岛田桔梗”和“桔梗”所看到的“受到性虐待的六岁梢的记忆”、“右手臂有黑鸟刺青的戴眼镜的男人”和阴道里的手指。水星C一言不发地听着……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意外的。他竟然完全不打岔。

待我讲完后,星野真人说道:“什么跟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嘛!”

这是毫无意义的发言。我和水星C都没有理会他。

少顷,水星C开口了:“然后呢,六岁的梢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凤梨隧道。”

“我倒是知道一个凤梨居。”

“啊,我也知道。”水星C话音未落,跟“梢”一起从洗手间出来的勺子就插话了,“凤梨居对吧?那里好像发生了杀人事件,有好多名侦探都过去了呢。”

16

我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检索网络。大家聚集在我坐的桌子周围,一起看着屏幕。刚才在维哈拉比小岛町检索到熊猫死忠事件的新闻网页上,同样登载了凤梨居的报道。

名侦探全体集合?!凤梨居杀人事件

居住于福井县西晓町山中的推理作家暗病院终了(本名三田村三郎三十七岁)在兼做事务所的家中(通称凤梨居)被杀,为了解决暗病院终了被杀事件,全国甚至世界著名的侦探们都陆续集中到此。

名侦探队伍阵容壮观,以上月刚解决了小浜岛米诺陶洛斯事件的八极幸有为首,被称为蝶空寺兄弟的蝶空寺快乐与嬉游、大爆笑咖喱、本乡塔克西塔克西、豆源、出逗海斯泰尔等名侦探都已聚集到凤梨居,而有传言称,“推理王子”美神二琉主也即将登场。

警方初步断定,昨天深夜,推理作家暗病院先生在离开自己的工作室后,背部遭到了凶手的弓枪袭击。其遗体被发现时,已经绕着圆形的凤梨居爬行一圈,留下一圈圆形的血迹。

暗病院先生的遗属称,希望各位名侦探能够查出凶手的身份和犯罪动机,并解开现场的圆形血迹之谜。

日本名侦探的名字都这么奇怪吗?不过这句话好像也轮不到我来说。看来,我就算趁机混到里面去也不会显得很奇怪了。还有水星C也是。“这跟你说的凤梨隧道有没有关系呢?”勺子说。我该怎么回答呢。“我也不清楚,不过被叫做凤梨的建筑物也只有这里了不是吗?”“对,这座建筑的正式名字是凤梨居。”“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到这个信息的时机。”这是巧妙地伪装成巧合,但却出现了反效果,显得很不自然的圈套吗?眼前的这个水星C也可能并不是偶然的闯人者,而是为了让我落入圈套的一个诱饵吗?还是说,这其中不包含任何的意志,只有难以摇撼的必然性呢?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事情最后的结局如何,但这是否是在一切结束后才会被领悟到的一个伏笔呢?

意志和命运。我再次想起“梢”的话。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

如果这句话是对的,那就说明世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命运与意志相互作用的产物,只有命运或只有意志是无法使它们发生的。那么,又是什么样的命运和意志让我读到了这篇报道呢?

我马上就能得到答案。因为此时我已经点击了相关报道的其中一条标题。

推理作家家中惊现女孩幽灵

因创作《凤梨图书馆》等推理小说而闻名的著名作家暗病院终了先生三年前在福井县西晓町建造了一座圆形住宅,以此作为自己的居所和事务所。但是最近,这所宅邸似乎出现了一个幼女的幽灵,使得造访此处的出版社编辑们毛骨悚然。

该名幼女的幽灵(是人们的错觉吗?)还被以《凤梨图书馆》的主人公,大受欢迎的“雪塚凤梨”命名,甚至开始在相关人士中间获得莫名的人气。

幽灵版的“雪塚凤梨”自去年秋天开始,无论白天黑夜,随时会出现在暗病院先生的凤梨居的各个角落。据知情人士介绍,幽灵出现时,人们能听到女孩在宅邸内游荡时发出的啜泣声,却看不到她的身影。今年春天,暗病院先生请来通灵者,并成功实现了与“凤梨”妹妹的沟通。在与通灵者的短暂对话中,“凤梨”妹妹透露了想要到外面跳舞的心声……(幽灵想去跳舞?)至今已有数名通灵者造访凤梨居,试图解放“凤梨”妹妹的灵魂,让她脱离凤梨居的束缚出去跳舞,但“凤梨”妹妹却一直在哭,并不愿意听从通灵者的劝告。究竟要到何时,“凤梨”妹妹才能逃脱束缚,前往舞蹈会场(彼世?成佛?)呢……如此谜情,连堂堂推理作家也要束手无策了。

梢在呼唤我。她在叫我的名字,还伤心地哭着。

这就是存在于这个事件中的意志,而这则报道的偶然发现则是命运的安排。

“福井县在哪里啊?”勺子问,“东北吗?”

“东北那个是福岛吧。”我说,“福井在北方。”

“怎么迪斯科你比我还熟悉日本啊。”勺子笑了。

“水星C,我现在很忙。你想带星野回去的话就请便吧。反正只要我想找,马上就能找到他。”本来我决定把他带在身边,也只是想看看那则预言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实的。现在我虽然没被星野痛打,却也跟他带来的水星C大干了几场,“未来的梢”的预言能通过这种形式实观,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星野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他正躺在地毯上,伸长双腿搭在墙上。

“不只是星野。我还要把室井和山岸都带走。”水星C说。

“什么?”

“你要去哪里我管不着,但我不能让她们跟你一起行动。”

“你一个人去死吧,侦探。”

我摆好姿势,水星C也同时进入战斗状态。

“滚开。”

“待在你身边的话,大家都会惨遭不幸的。”

“闭嘴。”

“这些事情全是因你而起的啊,侦探。”

我看不出水星C脸上有因为挑衅而兴奋的神情。他说这些都是认真的。真的是因我而起的吗?全部?

这不可能。我虽然不知道水星C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他肯定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而且他才刚见到我没多久,又能知道多少事情呢。

我的右勾拳直接命中水星C的头部的一侧,但只摇撼了一下水星C的上半身,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因为他马上就用大动作的挥拳破坏了我对他的手臂封锁。“砰”,我被打得飞向床边的沙发,“梢”发出了尖叫。

“你们别打了!这样没有意义!迪斯科先生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沿着光滑的桌面一直滑到另一侧落下,脑袋狠狠地撞到墙上。星野发出笑声。我站起来,但战斗的意欲已经被水星C的拳头轰走了大半。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能挥出这种“夺取气力的拳头”。我的怒气已经完全消失了。怎么办?我真希望身上有枪。可恶,只要再挨上这么一拳,我肯定就要被彻底击溃,再也站不起来了。不能再被他打中,要仔细观察他的动作,抓住这家伙大动作挥拳时的习惯……

大动作?

经历过无数生死劫难的我为什么还会被面前这个男人的大动作挥拳打中呢……到现在才开始怀疑这点,我不禁对自己的粗心感到羞耻。大动作的挥拳根本不可能打中我的。我被他引走了太多的注意力,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恐惧吞噬了。像个新手一样。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即使怀有恐惧感,也不再会感到害怕了,因此,在碰到水星C这种少有的黏着性质暴力后,误以为自己只是对其感到厌烦……而实际上那正是我久违的恐惧感,我还没来得及察觉这种害怕的情绪,便陷入恐惧之中,情不自禁地想逃避。冷静点,迪斯科。出于恐惧的颤抖并不能称其为舞蹈。演出一场完美的舞蹈必须控制好步伐,抓住节奏,倾听音乐……要观察四周。仔细观察。仔细观察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最初那一拳也只是碰巧撞上了而已。

我能看见。

我瞄准水星C头部刚才被我击中的地方,再次挥出右勾拳。打中了。水星C的抗击打能力并不是虚张声势,就算我再打上十拳二十拳,他也一定不会倒下。甚至连膝盖都不会着地。水星C也再次出拳……我从肩膀的动作看出了他的意图。果然能看见。大动作的挥拳。我可以蹲下身躲闪,但似乎可以用更小的动作避开。随着我心情的平静,身体也开始冷静下来。于是我站直身子,从左侧击中水星C的下颌,接着又挥出右拳。一、二,砰、砰!我能行。

因为恐惧感膨胀到了极限,我反而恢复了冷静。破罐破摔的心情冷却了我的大脑,让游离的视线锁定了目标。

“哦,状态变好了嘛。”水星C说。这小子的顽强也不是伪装的,他从未表现出畏惧,看来,他同样也是不会退缩的。“你知道世界上最厉害的格斗技是什么吗?”

我的脚开始前后移动。我能起舞。

“是相扑哦。”水星C说着,停止了移动,分开大腿扎起马步。

相扑比赛我倒是好像在电视节目里看到过。水星C接下来的动作印证了我的记忆和预测,他直直地向我冲来。对此,我像过去应对那些试图把我撞飞的汽车一样,屈膝跳起,单脚踩在发动机盖上,二次跳跃,用手撑住水星C的背部,双腿做了个回环延长滞空时间,最后在埋头猛冲的水星C背后落地。“砰”水星C撞上了摆在墙边的桌子,把椅子弹飞到天花板上,再落到地板上弹跳了几下,勺子和“梢”同时发出悲鸣。

“都给我住手啊!”

“你们差不多就该住手了吧!”

水星C能够理解她们的话吗?他知道什么叫差不多吗?我捡起断成两半的木质椅子靠背,双手把它高举过头,狠狠地砸向水星C的背部。但凡电影里出现这种场面,无论演员手上拿的是玻璃瓶还是椅子,都会被砸得粉碎,但实际却不是这样的。不过,我这一击还是让椅子腿撞上水星C的背部折断了。因为我是下了死力气的。因为要制伏水星C,必须怀着杀死他的心情,于是我中途加重了力道。

可是完全不够!

水星C扶着桌子摇晃着起身转向我,他的铁掌像野熊扑杀猎物一样挥过来,擦过我的下颌。让我的肩胛骨发出“咔咔”的声音,我再次感觉到了恐惧……但刚才的那一击还是被我勉强躲过了。而且不是因为对方手短。我又向水星C的方向迈进一步,扭转身子,再一步,像扭紧的橡皮筋被松开一样旋转腰部。用手上的断脚椅子砸向水星C没被攻击过的另一侧头部。砰!

“迪斯科先生,别这样!”

“迪斯科你也快住手!再这样他会死的!”

水星C不会死。他只是倒向桌面,然后滑落在地板上,用膝盖和双手支撑着身体而已。但至少他倒下了。我往反方向再次旋转腰部,再次瞄准他的头部。

“必杀猫骗〔※相扑的奇袭技法,站起交手时在对手眼前拍手,瞅准对手麻痹的间隙有利地抱住对手或施招。〕!”水星C大吼一声,脑袋撞向我手中的椅子。他转移打击点让冲击缓和了。同时,意想不到的冲击还把椅子从我手上撞开。

“必杀猫骗!”水星C又吼了一声,左手袭向我胸前。我一心戒备他的头槌,结果被这意外的一击打飞,倒在地板上……与此同时,水星C突然跃起,从空中像猛禽一般向我扑来。即使我能滚到一边躲开空中攻击,水星C也一定会飞快地着地,然后趁我还没爬起来之前,用大脚踹我吧。于是我飞快地挺起腰两腿弯曲,向空中的水星C踹过去。“砰!”我们的四条腿踢在一处,被弹开的不用说就是水星C。他的头撞到天花板后,整个人落在地上。滚倒在地的水星C笑着说:“哈哈……你厉害!”我们同时站起来,死死盯住对方。水星C的笑容已经消失了。“让高潮再精彩些吧,锵锵锵……”

勺子大声怒吼:“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不要在这么窄的地方大打出手啦!”

“勺子,跟我一起去福井吧。我们再带上小‘梢’。”我对她说。

“不行,跟这男人在一起不会有好事的。”水星C说,“会有一堆莫名其妙的灾难降临在你头上哦。”

我现在暂时找不到任何反驳水星C的话语。

水星C还在一个劲地说:“你就是灾难的中心,侦探。与你接触的一切事物都会腐坏。变成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它们会被污染,被侵蚀,从内部开始崩塌。或者在与你接触的瞬间被空洞化,失去一切意义和价值。缺失了一切。你给我听着,侦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只是你,全世界的侦探都一样。去死吧,都给我去死。不要脏了别人的手,自己结束性命去;不要碍了别人的眼,在人家看不到的地方腐烂殆尽吧。去死去死去死!”

“够了。”勺子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反正我决定了,我和‘梢’都不会跟迪斯科去的。”

“哈哈!”水星C笑了。

“笑什么。你要代替我们陪迪斯科到福井走一趟哦。”

“啊?”什么?

“凤梨居。你跟迪斯科去那里,给他当保镖。”

“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要到那个鬼地方去?”

“害人终害己。你看,那里还真有个名侦探被你咒死了。”

因为我跟水星C的打斗,原本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被撞到了地上,屏幕显示的还是刚才检索到的新闻页面,但这时却出现了新的标题。

我和水星C慢慢走近电脑,我移动鼠标,点击了那则新闻的标题。

福井县凤梨居发生侦探密室杀人案

不久前,福井县西晓町凤梨居内发现了推理作家暗病院终了的尸体,为此,陆续集中至此的名侦探开始了围绕该杀人事件的推理比赛。但就在上午六时二十分左右,其中一位名侦探——大爆笑咖喱先生的尸体被发现,初步断定乃因筷子刺穿面部致死。

大爆笑先生就住在福井县西晓町,因此是第一个到达凤梨居的名侦探。到达现场后,他马上展开信息收集和推理工作,据有关人士称,他本人一开始显得非常自信。该相关人士还透露,在被杀死的前一刻,大爆笑先生曾聚集凤梨居案发现场的所有人员发表了自己的推理结果,其后便独自回到房间,直到被发现其死于密室状态的房间中。至于推理的具体内容尚不得而知。但继著名推理作家被害之后,又出现了名侦探的惨死,这会否让凤梨居事件陷入更加混乱迷离的状态呢?

记者在西晓町采访得知,当地居民对本地名侦探突如其来的惨死感到十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