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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样就大概清楚了。我想确认的,一直很疑惑的东西,说到底究竟是什么呢?

进入小小梢体内,自称是十七岁的梢的你,真的来自于我们的宇宙,我们的时间轴上的未来吗?

虽然这么说看上去十分愚蠢,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不是从平行宇宙穿过虫洞到这里来的,诸如E·T之类的存在。在复杂纠结的时间之流中,你我是否身处同一条轴线呢?简单来说就是,你是否跟我所认识的小小梢是同一个人。

但我应该如何去证明此事呢?

我想了很多,但看着自己画出来的这张假定宇宙图,又觉得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但这一定是我在自欺欺人。所谓的虫洞肯定不会像我图上画的那样平行有序,而是在有限条件下非常偶然才会出现的现象。即使宇宙无限多元,而虫洞也因此存在无数多个,连接现在的梢和十一年后的梢的虫洞在复数的时间空间同时出现的可能性也是接近于无的。所以我打算在这个乘法问题上赌一把。用虫洞的总数乘以你通过虫洞的发生几率,我希望它等于一。

我在家里的银杏树下刻了“DISCO”,那棵树下面埋着我用过的一副刀叉。你去看看吧,下次你再来的时候,告诉我刀叉的柄上是什么图案吧。我住在东京都调布市小岛町四-四一-五维哈拉比小岛町三〇三号房。院子里现在种了六棵银杏,埋有刀叉的银杏是从东边开始数第三棵,也就是正对我房子的那棵。

还有,作为你的确是来自未来的证据,请你告诉我,将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不光是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你还可以告诉我外界的其他事情。例如赛马的获胜马匹?

不过,我看着自己描绘出的最终图形,又陷入了思考。如果你与我在同一时空,确实是十一年后的梢,那你就跟现在的梢一样,虽然相隔了十一年,但同样是真实的存在。你并不是尚未发生的事实,而是既存的。同样的,过去的梢也并不是变成了已消失的事实,而是真实的存在于过去的时空中吧。也就是说,所谓的存在,跟时间是没有关系的。所谓的存在就好像曝光在胶片上的图像,它一旦被称为“现在”的光束投射,或许就能变幻出无数的连续的图像,就像电影。那么,正如梢跟十一年后的你是相对独立的存在,我跟下一个瞬间的我也是完全不同的吧。彼此存在于各个瞬间的胶片格子中。但这一瞬间的我对于下一瞬间的我,并不会产生像你对小小梢怀抱的那种“他是别人”的感觉。

人类究竟是什么呢?

存在,是否就意味着自己活着呢?那么,未来的我和过去的我是否又是平行的存在,活在彼此的当下呢?

接下来是梢早前写下的文字。

好长!你的信太长了。而且还有各种不明意义的图,读得我好累。本来就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还要读完你这封又长又臭又复杂的信真的太痛苦了。所以我看到一半就开始跳读了。以后我们给彼此写信都要尽量简洁易懂哦。我去调布看过了,真的找到了刻着“DISCO”的银杏树下的刀叉。它们真的就埋在那里哦。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个隆咚呛!←这是鼓点。那是樱花对吧?我把它们挖出来的时候,真的非常感动哦。以后我们再多来点这样的游戏吧。请给我准备好多好多的礼物,把它们埋在各种地方,然后偶尔给我透露一个,我马上就去挖!经过漫长的岁月,从某人那里收到某样东西,这种感觉很让人激动,同时也有点奇怪——虽然有趣,但也有点恐怖,会让我感觉到时间如此茫漠而厚重。不过我们还是要继续玩哦。啊,其实也可以这样,等我过去的时候,自己埋东西送给自己不就好了?可是那就不能算作礼物了,收到也不会开心,所以还是请迪斯科先生你来吧。一好不要脸,可以的吧?

还有,你说到过关于过去的事情,因为觉得太危险,所以我尽量不会去干涉。其实最可怕的就是看报纸。如果我不小心瞥一眼,看到什么大事件的标题,又有人因为某个事件失去生命的话,这时候问题就出现了——我回到过去时到底要不要去救他,应该去救吗,对方能得救吗?这么一说,就好像迪斯科先生刚才在信上写的那样,对吧?因为我无法得知时间的行进方式,所以甚至会害怕到不敢踏出迪斯科先生的家一步。我是否应该做些小小的试验呢?但我又害怕未来会因此被改变,导致我就此消失。光是这样什么都不做,我也已经非常恐惧了。当我一不小心改变了未来的走向时,存在于被改变前的未来的我就会消失,应该穿越到过去的我一旦消失,未来也就不会被改变。我时常会想,这样的矛盾一旦发生,我这个存在是否就会变成一颗炸弹,把整个世界毁灭殆尽。我是个危险的女孩子,可能拥有能够毁灭世界的力量。但是反过来讲,说不定我也拥有拯救世界的力量哦。

正因为这种非正即反的可能性,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害怕得只能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出去寻找十一年后的迪斯科先生。

因此,我感到非常抱歉。因为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去调查过去的事情。其实只要去图书馆查一下旧报纸,就能知道在过去的十一年间,有几个人,或者几十人,甚至几万人是如何死去的。只要这么一想,我就十分害怕,因此一直都在回避想起图书馆,真的连图书馆都不愿意想起来。还有网络也是。为此,我一直把思索的重点集中在我为何会成为一个时光机器上。唉,真是太累了,当时光机一点都不好玩。我完全可以带着一种悲伤的情绪断言,人类没有发明时光机真是太正确了!千万不能发明,千万不能。人类果然还是应该活在自己所处的时间之中,不能随便跑到未来或过去,我是说正经的。

可是,我又有另外一种感觉,觉得这样的过去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我不是跟你说过,自己不太记得六岁时候的事情吗。脑袋里只有一些零散的画面,而且想不起任何关于维哈拉比小岛町的事情。所以当我来到这里时,真的被周围陌生的环境吓到了。

上次来的时候我也说过,迪斯科先生和我之间会发生一些事情。我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水天宫圣理查德幼儿园的呢?因为那是我六岁时候的事情,所以迪斯科先生可能很快就能知道为什么了,不过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已经分开了吧。真的,我一直在努力回忆自己六岁那年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不起。

哦,对了,说到六岁夏天发生的事,不就是我穿越时空这件事吗?这件事发生后不久,我就被送到了水天官。我回去问问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水天官的井上家收养的好了。下次来的时候再告诉你。

哇,怎么我的信也写了那么长。原来我还是很能写的。这封信我已经写了超过一小时,看来我已经能在这边待很久了。不过我到这边来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了。有这么多东西要思考真累人。希望迪斯科先生的调查能够有所进展。好了,我决定先睡个午觉。你回来看到我还在的话请叫醒我。安。

她还在信的最后用红色蜡笔加了一句:“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

“真期待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梢笑着说,“实在太惊人了。”“话说,你已经能在这边待很久了呢。”“不要说‘你’啦。”“小梢。”“你不是管小时候的我叫‘梢’吗,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可是我不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啊。”“唉,不过还是‘小梢’好了,如果我们将会陷入爱河的话。哈哈,我已经十七岁了哦,没想到迪斯科先生会这么纯情呢。不过也是啊,你有深爱的诺玛小姐。你跟她是高中几年级认识的?”“高一。”“十五六岁?”“对。”“那你现在几岁?”“三十五。”“哇,二十年前啊。你一心一意爱着诺玛的时间比我的年纪还长呢。”“也不算一心一意吧。”“啊……那些都不重要。你现在最爱的还是诺玛不是吗?”“怎么说呢。”“但素描本里的迪斯科先生可是属于我的哦。因为你是个超级浪漫的人。”“我们以后也要像这样通信吗?”“是的。”“为什么呢?”“什么为什么?”“我和你,为什么总是相互错过呢?只能通过素描本对话。但实际上,我为了等你过来,都尽量待在梢的身边。”“啊,那是因为一些关于‘调查’的事情啦,刚才的信里不是也说过吗?”“嗯。”“就是那个。”“调查什么?”“不知道呢。”“你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但故意不说啊?”“这上面的不是事实哦,迪斯科先生。我们只是单纯地在抄写虚构的故事不是吗?”她说不知道,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相信信上说的吗?“我们只需要期待接下来的事情就好了。而且没有下期预告。所谓的故事不都是那样的吗,人生就是一部长篇小说,没有剧情大纲的电视剧,所以人活在世上才会充满欢乐啊。”“梢,你有男朋友吗?”“啊?怎么问这个?”“肯定有喜欢的人吧。”“为什么要问啊?”“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善于折磨人。”“那跟恋爱有什么关系吗?”“我也不太清楚,你有喜欢的人吗?”“有啊。”“不要一天到晚折磨他哦,有时候会弄巧成拙的。”“是吗?”“因为俗话说得好,害人终害己。”“但我并没有想折磨谁啊。”我耸耸肩,“真是那样就最好了。”“可是……”“怎么?”“没什么。”“嗯,其实也不一定要谈恋爱,总之,有的人天生就擅长这个。”“……”“小梢,你到这边来的时候,十一年后那边会怎么样?”“都跟你说不要用‘你’这个称呼嘛。”“小梢。”“我喜欢的人头脑很好,但是个恶魔般的人。”“哦……”“虽然他看上去很温柔,其实一点都不。他很冷淡,不,简直是极寒,是北极暴风雪,有时候,他会让我感慨人类真可怕。”“那种人,是不是不要接近比较好啊?”“人类的可怕之处也在于此啊。有时候我明知道不好,但还是不得不跟他在一起。”“哦。”“什么哦啊……迪斯科先生现在的感情生活怎么样?”“我现在还是干枯的泉水。话说回来,你不是叫我稍微期待一下诺玛吗,那是什么意思?”“你又问那个了。用这边的时间计算的话,那已经是昨天半夜的话题了吧。看来你真的很介意啊。我不是说最好别问吗,还有星野真人也是。”“告诉我吧,我做个参考。”“知道以后,它就会缠着你把你一点一点吃掉哦。”“没问题。”“不行。因为那两件事的真相在以后的信中会慢慢被揭开的。迪斯科先生只要耐着性子等就好了。反正信里的东西都是编造的,也有可能不会发生在现实中哦。既然是假的,那就不要再去想了嘛。”“只是作为参考罢了。”“不要。”“说说嘛。”“我消失在十一年后的时间非常短暂哦。大概只有五秒到十秒吧,就这么多了。所以我可以借口说自己发了一会儿呆。比如跟朋友聊天的时候,接电话的时候,最多只会被发发牢骚说我没有在听他们讲话。自从开始穿越时空后,我都会尽量保持坐着的姿势。有时还会拒绝跟朋友去逛街或帮家里买东西。也没有再骑车了。迪斯科先生,你说,这一切会不会是我的梦境或者妄想呢?有没有可能是我疯掉了,创造了自己幻想中的世界,然后把自己关在那个世界中,四处游荡呢?”“我能够告诉你的,就是我还是有自我意识的。”“但我却无法证明这一点不是吗?”“嗯,可是小梢你这样的想法才是妄想。…迪斯科先生你也只能这么说了吧。我能找到证据证明这不是自己的妄想吗?”“……比如说你找到了被埋藏的刀叉。”“啊,原来如此,这个证据很不错。真的。但我后来又想了很久,那搞不好是我潜意识里拥有的超能力,比如预知能力,千里眼之类的,在我脑中以妄想的形式发挥了作用哦。不过在这里问这种问题也不可能得到回答吧。”“我对此只能持否定态度。那副刀又真的是我埋下去的。”“嗯,如果连素描本和刀叉都是我妄想的产物,那我真的是完全疯掉了,无药可救了。”“所以你还是不要有那种想法。”“肯定是因为我找那个恶魔商量过才会这样的,肯定是,实际上,是他让我的头脑陷入疯狂状态的。”“你男朋友吗?”“我没有跟他交往。”“……你最好还是不要再靠近那个男孩子吧,尽量。”“是啊,这个我也明白。迪斯科先生是不是也最好不要接近诺玛呢。”“为什么?”“……但诺玛却在接近你。”“嗯?”“是那个胡编乱造的信里说的。”“哦。”“啊,你开始期待了是吧?那是编造的哦,编造的。全是胡说八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胡说八道,也没有在期待好吧。”“大叔的纯爱很恶心哦。呕……话说我肚子饿了,抱歉,你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吗?”“有啊,我也还没吃早饭。”于是我把素描本扔到沙发上,跟梢一起下床走进餐厅。

06

我让梢在餐桌旁就坐,自己走到料理台准备了烤面包片、牛奶咖啡、橙汁、金宝蛋和培根,还拿出了装在大罐子里的果酱和花生酱。“哇,好大。好老外!你在这种时候果然还是美国风格的啊。没有日式的吗?”“啊,抱歉,你比较喜欢米饭吗?”“骗你的,我都无所谓啦。谢谢,我开动啦。”梢一边咬面包片一边说,“这真的是我的饥饿感吗?还是小时候的我觉得肚子饿了呢?”随后又补充道,“其实我两个小时前刚吃完午饭。”

我们吃完早饭后,梢把餐具收拾好放到洗碗池,在我洗碗的时候,梢则看着“十一年前”的电视剧,看着她让我想起小小梢提到的凤梨隧道,她在那里一定很害怕吧,怎么还不回来呢。就在我等待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勺子,我把她给忘了。

“我已经到东京站了,你在哪里啊?”“在家。”“喂,你怎么这么扫兴啊?哪有人现在还待在家里的,一般都会过来接的吧。现在搞得我一个人从静冈跑到东京,好像傻瓜一样。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你已经跟别人做了?”“没有跟别人做,不过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哼哼,到底怎么了?”“嗯……唉,说起来有点复杂。”“那怎么办?要我回去吗?不过我是不会回去的了,你那边是不是不太方便啊?”梢还会保持十七岁的样子多久昵,她已经在这边待了快一个小时了。虽然我可以让年长的梢先出去回避一下,但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回小女孩,即使小小梢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也一定会因为在凤梨隧道附近待了将近一个小时而感到非常恐惧,届时我必须尽量安慰她。想到这里时,梢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啊,糟糕。迪斯科先生,你看这是怎么回事?”餐厅的椅子发出被拖动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发现梢已经站起来,把我给她的居家服一直往下拉试图遮住臀部。“迪斯科先生,你这里有那个东西吗?”“嗯?”“不可能有的吧。毕竟你是单身男人,而且‘我’也只有六岁。这真是太丢人了。迪斯科先生,请你不要看这边。”梢边说边弓着身子向后退去,然后“嗖”的一声跳出餐厅,沿着走廊跑走,我瞥到她屁股上沾染的一片污渍,顿时明白了。是生理期。这应该算是初潮吧?如果梢的子宫是从未来带来的那就另当别论了,但如果是硬把小小梢的子宫变大后借用过来,那应该就算是初潮了。“喂,迪斯科。”电话那边的勺子说话了。“抱歉,我有客人过来,现在很忙。”说完,我就挂掉了电话。梢跑进了浴室。透过磨砂玻璃我能看到赤裸着下半身的梢的身影,她还是弓着身子,并用淋浴的热水在清洗着什么。大概是短裤和内裤吧。“小梢,你没事吧?”我听到浴室里面传来她模糊的声音:“没事,但是肚子很痛。我每次都会这样的。迪斯科先生,你能去帮我买点药吗?还有那个,生理期用品。拜托了。”“药?你要哪种?”“啊……现在有哪种药啊?我还真不知道了。什么都好了,只要是能止痛的都行。真的太痛了。话说我竟然会在这边的世界来例假,这会不会跟着我回到未来啊,好讨厌。而且我才刚来完没多久啊,怎么这么快……”梢隔着玻璃门对我说。她的声音因为浴室的淋浴而变得模糊不清。照她的说法,那应该是这边的梢的生理期吧。我想到小小梢体内的子宫。可能它无法适应忽大忽小的变化,就以例假这一方式向身体表示抗议吧。那如果我让少女梢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怎么样?如果她不能把胎儿带回未来世界,那在她走后,恢复成六岁的身体就会把我的孩子杀死,同时小小梢也活不下来吗……“那个,你家厕所到底在哪啊?太糟糕了,我现在都快哭出来了。讨厌,早知道先把厕所的位置弄清楚了。我好笨。迪斯科先生,你能帮我拿一卷卫生纸和一个垃圾袋过来吗?麻烦你了。”我看着梢映在磨砂玻璃上的身影,她似乎在用手背抹眼泪。

我找到还没打开过的卷纸,把最外面一圈撕掉,再取了一个家庭用垃圾袋,把它们放到更衣室。然后带上钱包出门,来到品川河边的一家兼营日用品的药店,买了夜用和日用的卫生棉和治疗生理痛的药品,回来看到梢已经变回小女孩的样子,在浴室哇哇大哭。我赶紧跑进去,在淋浴的水蒸气中,小小梢穿着宽大的家居服,光滑的下体流着血,她害怕得直哭。“肚肚痛——”她哭着捂住肚子,弓着的身体被热水淋湿。我关掉淋浴,把梢抱在怀里。“迪斯科——”梢哭喊着。我想帮她揉揉肚子,但刚碰到那里便吃了一惊——她的腹部异常鼓胀,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大概是脱落的子宫内膜全都淤塞在缩小的子宫里无处可去吧。“呜……肚肚……哇……”看着疼痛难忍的梢,我心痛得不知所措。又不能把手指伸进去帮她弄出来,要怎么办呢?“梢,你试试像上大号那样,‘嗯嗯’一下看看。”听到我的话,梢开始憋气用力,然后猛地吐气,但只放了个屁,另外一个小穴却什么都没有出来。“便便要出来了。”梢感到羞耻,又开始哭泣。“讨厌!”她尖叫着,我把手放在她胀得像皮球一样的肚子上,慢慢地向下按摩。梢的双腿间开始发出“啪嗒啪嗒”“噗噗”的声音,随后便掉落了许多血块,她看到那些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脱落,突然发出“咿呀啊啊啊——”的尖叫,双腿拼命挣扎。我只能把她按住,继续按摩腹部,直到感觉她的肚子发出快要用完的管装蛋黄酱的“噗噗”声,滴落的液体也已经夹杂着泡沫,变成浅浅的粉红色。此时梢也感觉到差不多结束了,开始安静下来。我对尚在呜咽的梢说,“好了,痛痛的东西都出来了,一会儿就没事了。”可是我心里还在担心梢的子宫,现在完全不了解那里面的状况,必须带她去医院。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向医生解释事实的真相。只能用卫生纸帮她擦拭黏稠的血液,用淋浴冲洗她的下体和染红的地板,帮她脱掉宽大的家居服,正在清洗全身时,梢停止了哭泣。我问:“梢,肚子还痛吗?”“嗯,不痛了。”梢笑了笑。她真坚强,相比之下,我却如此脆弱。用浴巾帮她擦拭身体,再一起到楼上换好衣服。这时门铃响了,我到楼下应门,从猫眼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高中时代的,令人怀念不已的可爱又美丽的诺玛·布朗。

07

不对,站在门外的是酷似诺玛的勺子。“还好吗,老兄?”她摆出挑逗的姿势,笑着说,“要检查一下吗?一个全新的Shaku〔※Shaku和下边的Tako都是人名的罗马音,日语中“勺子”的发音(shakuko)非常拗口,因此被勺子简化成“Shaku”。而“Tako”是章鱼之意,译者猜测勺子改此名已产生一种自暴自弃的情绪。〕哦。”

她整容了吗?故意整成诺玛·布朗的脸?为什么?我有种腿毛“刷刷”往下落的感觉。

少女梢曾说过,诺玛·布朗正在接近我,还要我稍微期待一下。这不是真的吧,我想。难道整个世界都疯掉了吗。这个不停打转的世界,似乎在用一种猛烈的气势玩弄着我。

室井勺子曾经用Shaku、夕子、Tako等名字跟小混混、运动员和餐厅店长之类的人交往过,是个总跟可疑人物混在一起的怪女人,且有许多传闻说她是毒贩子、操盘手等等人物,而实际上,她似乎只是个普通的留学生。我在寻找旧金山某个大富豪的孙女时认识了她,并与她幽会了半年左右,后来她因为几乎没有上过大学的课程,受到遣送回国的处分被送回日本了。因此她给我开的爱经〔※《爱经》是古印度一本关于性爱的经典书籍,相传是由一位独身的学者所作,时间大概在1世纪和6世纪之间,很可能在印度文艺复兴的笈多王朝时期。这是一部以经书的形式写成的关于性与爱,哲学和心理学的著作。〕课程也只上到一半而已。她曾为我脑中的诺玛·布朗跟我吵过几次架。“做的时候你要一心想着我啊。你知道自己那东西正在插的是我高贵的阴部吗,大胆狂徒。你的诺玛·布朗现在肯定也在被谁干得正爽呢。插在诺玛·布朗滑溜溜的洞里的,是某个种马黑黑的那话儿,不是你的!”因为她说的话实在太厉害了,使得我瞬间疲软无比,丢脸丢到国外去了。“笨蛋,迪斯科,不要为这点事情变得软绵绵好不好?关于诺玛那些话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其实我真正想表达的是,总之你要对我再认真一点啦。”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不过,跟干净无臭的勺子做爱,会让我感觉下体得到了清洁,所以只要她不提到诺玛·布朗,我还是很乐意跟她做爱的。无论是谁,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都不应该提到诺玛·布朗这个人。

“你的脸怎么回事,上次在京都见面不还是以前的样子吗?”我对站在维哈拉比小岛町我和梢的房间的玄关前,面带笑容的,连鼻梁的高度都跟诺玛·布朗如出一辙的勺子说。“你不高兴吗?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实现你的梦想啊。”“你终于还是疯了吗,勺子。”“啊,真是太棒了,我太喜欢能够发出勺子这个音的外国人了。只有迪斯科你能做到哦。我以前说过的吧,我喜欢听你叫我勺子,你比日本人叫得都好。”“你这样不会被老公休掉吗?莫非你这偏执狂能把老公调教得如此服帖?…那种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快来做吧,不过这次你可以叫我诺玛哦。”勺子笑起来就像褐色的卡梅隆·迪亚兹,真的跟诺玛一样。勺子本来就跟诺玛·布朗多少有些相像,而我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对勺子产生欲望,勺子一定也注意到了这点。她穿着像是在某个大卖场买的羊毛衫和喇叭裙,完全是诺玛·布朗的风格。充满了天文学俱乐部的精神。但把诺玛·布朗带入勺子生活中的罪魁祸首也许就是我吧,应该是的。“咦,这是什么?”勺子看到梢的儿童球鞋,捡起来问我:“迪斯科,你有孩子了?”“怎么可能,只是暂时负责照顾一下。”“是诺玛的孩子吗?”“为什么啊?”“说得也是,不太可能是诺玛的孩子。是你找到的失踪儿童吗?”“对。”“为什么不送还给父母?”“送回去了,他们又退回来了。”“那你是打算收养那孩子吗?”“还在考虑。不说这个了,我们去医院看精神科吧。勺子,你被诺玛附身了。这样做毫无意义,虽然我倒是无所谓。”“我只是稍微整了一下,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手术哦。托你的福。”“别嘴硬了,这样一点都不好玩。”“也不一定啊,因为我最近真的开始认为自己跟诺玛·布朗越来越像了。当然,我并没打算变成迪斯科心中的诺玛·布朗本人,而是跟她长得很像的,另外一个诺玛·布朗。”“别这样好吗?”“为什么,你自己不也很喜欢转换各种人格嘛。那就跟我没什么两样啊。打扰了。”勺子从玄关上来,穿过我身边进入起居室。“啊,这里很干净嘛。你有女朋友了?该不会是她今天刚好休息,不在这里吧?”“我没有女朋友。要是有的话就不会叫你这种疯女人过来了。”“不过你没有后悔对吧?能跟朝思暮想的诺玛·布朗小姐做爱了。”她说道,“不过用日语会有点奇怪吧?”于是,她对着我撅起屁股,掀开裙子,稍微把内裤脱下一点,用英语对我说:“迪斯科,快来,人家等不及了。先从后面把人家下面的火灭掉啦。”

勺子的后庭正对着我的方向。凤梨隧道。我这么想着,用男根对准那个小穴。“呀,等等,迪斯科,不是那里。”勺子惊呼道。但她那里已经被开发得很好,只需涂一点口水就能顺利地挺进。我不想让梢感到害怕。听到勺子的声音,梢走出卧室向楼下走来,在她下完最后一级楼梯前,我很快地射在诺玛·布朗的后庭里。勺子迅速把早就湿透的内裤提起来,对正在打开起居室大门的梢用英语说:“嗨。”看到陌生人出现在自己家,梢愣了一下,于是勺子继续说,“你好,你叫什么名字?”梢对她说,“在问人家名字之前要自报家门。”听到这句话,勺子瞪大了眼睛。不过我知道,那只是她不知在哪里听别人说过,又照着说了一遍而已。勺子说:“对不起,我叫诺玛·布朗。”

都叫她别这样了。

梢回答道:“我叫岛田桔梗。”

她说什么?

08

“是吗,初次见面,桔梗妹妹。迪斯科叔叔对你好吗?”勺子问道。梢回答:“我不知道。”她的用词和口吻,还有整体气氛和表情都跟平时的梢不一样。“请问这是哪里?外国吗?”梢体内的某人问道。“这里是日本调布哦。你刚才说自己叫岛田桔梗对吧,不是叫山岸梢吗?”我说。“对,调布是哪里啊?”桔梗又说。“调布就是位于东京都调布市的一个区哦,桔梗妹妹是从哪来的?”“我从屋久岛来。”“屋久岛?”“是鹿儿岛县南端的一个小岛。”“……那你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大哥哥,你是熊猫死忠吗?”“那是什么?桔梗妹妹……这么问可能有点奇怪,你还活着吗?”“……我不知道。”桔梗低下梢的头,流着梢的眼泪静静地哭着。“你知道爸爸妈妈的名字吗?”“岛田保弘和岛田友香。”桔梗回答说。“那你知道自己家的地址吗?”“屋久岛本町二十七号之三。”“电话号码呢?”“〇九九五-五五五-一三。”“桔梗妹妹,你还记得什么别的吗?比如你到这里来之前的事情?”听到我的问题,桔梗摇了摇梢的头。“那你听到凤梨隧道这个词,会想到什么呢?”我话音刚落,桔梗就“啊”了一声,说:“不知道,不过我好像见过那样的东西。”“是到这里来之前吗?”“对,周围很黑,那个东西黄黄的,圆圆的,又硬又酸……”“是吗。”“迪斯科……”“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谁的名字?”“我的。”“咦?大哥哥,你的名字叫迪斯科吗?”“对啊。”“我不太清楚,只是看着大哥哥就不知不觉说出来了。”“桔梗妹妹,你几岁了?”“十四岁。”听到一个六岁体形的小女孩这么说,我背后的勺子好像倒抽了一口冷气,于是我在心里说,勺子你不也是把自己搞成诺玛·布朗了吗,大家还是对自己的身体和心灵更重视一些吧。现在的情况是,桔梗虽然占据了梢的身体,却没有像长大后的梢那样使六岁的梢的身体产生任何变化。这么说,她用以思考的也是梢六岁的大脑。所以才会脱口说出存在于梢脑中的我的名字。桔梗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和双亲的姓名。她之所以能在不使用自己大脑的状态下说出相关的信息,大概是因为她的人格已经与这些信息牢牢联系在一起,因此叙述时并不需要动用大脑的思考。

我问她:“桔梗妹妹,八乘九等于多少?”“七十二。”“八除以九呢?”“……糟糕,我不知道。用八去除九……能除尽吗?应该可以的吧,咦……”“桔梗妹妹,知道这是在哪里买的吗?”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梢最爱吃的哈根达斯浓香牛奶冰淇淋回到起居室问她。桔梗看着我手中的盒装冰淇淋,回答道:“西友〔※日本一家大型百货公司。〕。”然后奇怪地说:“咦,我怎么会知道?”于是我对她说:“桔梗妹妹,那是因为你并不是在用自己的大脑思考。”桔梗的目光转向梢的脚下,然后凝视着举到胸前的梢的双手,随后她径直走进浴室。她有没有发现自己一下就知道洗手池在哪儿这点很奇怪呢?桔梗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发出哀鸣,那如同超级冲击波一般的声音,是因为女孩子的尖叫都是如此呢,还是因为她使用了梢的喉咙呢?“这里还真是个热闹又神奇的地方啊。”顶着诺玛·布朗的脸的勺子说。我也是同感。但现在没时间去感叹世界真奇妙。小小梢再次消失了,必须去把她找回来。任凭桔梗站在洗脸池前大声哭泣,我掏出手机,按照她说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嘟嘟……接通了。嘟嘟嘟……漫长的等待音让我十分烦躁。勺子再也不能眼看着桔梗痛哭流涕,便走出起居室去安慰她。

“你好”。一个没礼貌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啊,打扰了,我是踊场,请问是岛田先生家吗?”“是的,有什么事吗?”果然如此……“请问桔梗小姐在家吗?”“谁?”“桔梗小姐。”“不对,我问的不是她,是你。”“我姓踊场。”这是我在日本第一次接到委托时使用的名字。“哪里人?”“我在东京经营一所信贷机构。”“信贷?那是什么?”“也可以换一种说法,也就是说,我是个侦探。请问您是桔梗的父亲岛田保弘先生吗?”“我是,你有什么事?”“桔梗小姐现在在家吗?”“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侦探吗,为什么要给桔梗打电话?”“因为我接到住在东京的某位人士的委托,正在进行某项调查,有一些问题想找岛田桔梗小姐咨询一下,所以才打电话到您这里的。”“你叫什么名字?”“踊场。”“踊场后面呢?”“我的全名叫踊场水太郎。”“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把我的手机号码报出来。“还有地址。”我又说出维哈拉比小岛町的地址。“好,你先等一下,我马上就打过来。”对方挂断了电话。这样做一定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电话挂掉后不久,对方马上打到了座机上。“你好,我是踊场。”“我是岛田,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说了。”“好的,请问桔梗小姐身体还好吗?”“什么身体好不好?她要是身体不好会怎么样吗?”“我也正是在担心这个。”“你对熊猫怎么想?”“啊?熊猫吗?你是指一种动物?”刚才桔梗也提到了一个熊猫什么的东西。“对,黑白两色的那种。”“很可爱啊。”“……桔梗在家。”“啊,这样啊。那太好了。如果方便的话,能请她接一下电话吗?”“恐怕是不行了,她现在处于昏睡状态。”“……那真是太糟糕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桔梗的?”“您刚才关于熊猫的问题是什么意思?”“现在是我在问你。”“我也在问您啊。”“好了,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桔梗的。”“……通过网络,在她同学的主页上写了有关桔梗的事情。不过我忘记网址了。”“这……”“接下来请您回答我的问题,您刚才说的熊猫到底是什么意思?”“侦探,现在讨论的不是我女儿的事情吗,为什么要由你来指挥啊?你有什么资格来指挥?”“这个算不上是答案吧。”“我不管,反正我……”我把电话挂断。坐到起居室一角的桌子旁,开始用电脑搜索网络。在输入“岛田桔梗”“屋久岛”这两个关键词后,我想起还有“熊猫”,正准备一起输入,却看到首页显示的新闻条目中已经有这个词了,于是我点击。

熊猫死忠日本国内第六起灵魂偷盗?

七月三日上午六时许,埼玉县琦玉市的个体经营者近野俊之先生(三十九岁)的次女成美小姐(十三岁)被发现在家中卧室陷入昏迷状态。成美小姐没有明显外伤,但双眼和双耳、鼻子被魔术墨水涂成黑色,腹部留有“熊猫真可爱啊”字样。自去年秋天起,国内连续发生初中女生离奇昏睡事件,为此,警察厅已设置联合调查本部进行调查……

我又浏览了一下相关报道,发现同样的几个受害者都陷入了昏睡状态,脸上也都留有类似熊猫的涂鸦。她们分别是——户田惠梨香(十四岁),去年十月五日于金泽、堀切麻纪(十三岁),去年十一月十三日于东京、川村幸枝(十三岁),今年一月七日于石垣岛、岛田桔梗(十四岁),今年三月二十五日于屋久岛、田代由梨绘(十三岁),今年五月十二日于仙台。这些女孩都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受害的模式大体一致,都是早上不见人起来,于是双亲或兄弟进入房间发现其陷入昏睡状态。每个人的腹部都用与面部涂鸦相同的笔和墨水分别写有“熊猫死忠”“熊猫真棒!”“I·PANDA”“呀~熊猫太帅了”“PAPANDAPANDAJ·PANDALONLON·”“熊猫真可爱呀”罪犯的命名采用了他最初的留言——“熊猫死忠”。在互联网上则有人称其为“萝莉熊猫”“熊猫饭”“熊猫小朋友”,也有人简单地把他叫做“熊猫男”“熊猫爷们儿”,但似乎找不到有关罪犯的任何线索。甚至连他侵入的路径和逃跑的路径都不太明了。更不知道他是如何让这么多女孩子陷入昏睡状态的。因此,全国的初中生,特别是初中二年级的女生都对此表现出异常的不安和恐慌。还有报道称至今已有六名初中男生穿着熊猫的玩偶套装半夜潜入同学的家中,为此受到批评教育。此外,东急HANDS〔※东急HANDS,日本首屈一指的零售店。〕和堂吉诃德等各大连锁商店都把熊猫玩偶套装和各种熊猫的玩具、装饰物进行了下架处理。

“哇,”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我转过身,诺玛·布朗版的勺子正在我背后盯着电脑屏幕。她的斜后方站着尚在啜泣的梢版桔梗。“原来如此,桔梗妹妹是熊猫事件的受害者啊。被盗的灵魂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迪斯科,你是疑犯咯?”我对勺子说:“怎么可能。”可是,为什么桔梗的灵魂会跑到梢的身体中呢?真的是因为我做了什么吗?这种可能性真的存在吗?莫非在不知不觉间,我掌握了抽出少女的灵魂,将其放入另一个容器的力量吗?而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真正的梢现在又在哪里呢?少女梢下次穿越的时候,桔梗会怎么样呢……思考着这些问题,我感到脑筋被搅成一团。

如果桔梗过了很久都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就此留在梢的体内,那么来自未来,我姑且相信其是长大的梢的那个女孩子,就真的是梢本人吗?如果桔梗就这样留在梢体内长大的话,她的人格会变成桔梗,而不再是梢吗?还是说,桔梗今后会逐渐忘却自己身为桔梗的事实,逐渐被梢的记忆同化呢?

09

“桔梗妹妹。”我看着此时应该在梢体内的桔梗,“桔梗妹妹,你会不会……”我本想问她是不是梢的另外一个人格,但马上又放弃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刚刚才跟桔梗的父亲通过电话。可恶,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精神疗法,而是灵媒吧。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等等,会不会是这样?虽然不知道十七岁的梢和十四岁的桔梗之间有什么不同,但其实她们都是幽灵而不是魂魄,在我面前发生的这场混乱并不是人类灵魂的互换,而是除了六岁的梢以外,两个人都已不在人世,却因为某种阴差阳错穿越了时空,使得少女梢和一个陌生人的幽灵先后附在了小小梢的身上?“……桔梗妹妹,”我又重新说,“你有没有被人杀害的记忆?”

勺子正打算开口责备我,这时桔梗却在她身后摇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吗?”

不过通过互联网的报道和她父亲的话可以得知,沉睡于屋久岛的桔梗的身体尚残存着脑波和脉搏,因此她的身体应该还活着。那么,她是生灵吗?不过既然还活着,那么把她当成“灵”来对待并没有什么意义,还是管她叫“魂”吧。桔梗的身体还活着,但其精神却进入了位于东京的梢的脑中。但桔梗跟少女梢不一样,并没有让梢的身体变大,其用于思考的大脑也是借用了梢的.而且脑中的知识和记忆也都还是梢的。现在虽然是桔梗的自我意识占了主导,但她如果一直生活在梢的体内,使用梢的大脑的话,究竟能保持桔梗的自我到什么时候呢?她的自我会不会慢慢溶解在梢的体内,在她身体里逐渐变成新的山岸梢呢?如果人的自我意识是由经验决定的,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变成那样。可是如今以桔梗的自我意识开始了新生活的桔梗,其今后获得的经验是否也会变成桔梗的一部分呢,如果真是这样,那梢的记忆会不会慢慢被削弱,最后变成完整的桔梗呢?唉,我感觉最后变成这个结果的可能性更大些。这是一场记忆与自我的角力。经过这场胜负之后,无论获胜方是谁,梢都不再会是原来的梢了。

“桔梗妹妹还没有死。”我对她说,“可是你现在的身体并不是自己的哦,所以你必须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去。”

“怎么回去?”桔梗问我。

“我也不知道。”

“……”

“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偷走桔梗灵魂的疑犯,向他询问方法。”

要去找熊猫死忠吗?这回的对手是个到处惹麻烦的白痴啊。我想。

“……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你吧?”桔梗又说。

“啊,我偷走了桔梗妹妹的灵魂?怎么可能,我是个侦探哦。你脑中有这样的记忆吗?你现在这副身体的原来主人曾经被人诱拐了,是我把她找回来的。”

看来只有六岁的梢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啊。“先不管这些了,桔梗妹妹,我们先去把熊猫死忠找出来吧。”我说道。

“哈哈,怎么了?迪斯科侦探事件簿要开篇了吗?”勺子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也来帮忙吧。”

说完,勺子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如果从客观的视角来观察我们几个,就会看到我、诺玛·布朗和梢站在一起,但如果透过灵魂来看,又变成了我、勺子和桔梗。搞不好,这是因为我虚构出的那个在舞厅中央被见到的自称威廉·伊迪的孤儿的人格而受到了上天的惩罚。这个时候,如果少女梢也来凑热闹的话,光是想想都让我头晕脑涨了。

必须冷静思考。

从未来穿越而来的长大后的梢,搞不好就是长大后的桔梗。

现在,梢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凤梨隧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果然就是一般人所说的濒死体验者看到的发光的道路、三途河或者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口吗?

又或者说,那是“未来”的梢和屋久岛的桔梗用以进入位于调布的梢的身体而使用的虫洞出入口吗?

来自未来的信。

在我和“未来的梢”共同抄写的那些素描本的信件中,有没有提到这次的熊猫死忠事件呢?如果有,而且“未来的梢”是停留在梢的体内长大的桔梗,那么她应该知道我跟这个事件有所关联。如果我后来顺利解决了熊猫死忠事件,并将细节写在了素描本的信里,桔梗自然就会知道是谁偷走了自己的灵魂。她会不会因此想要报复这个人呢?即使她没能报仇,肯定也会尝试与其进行某种接触吧?

桔梗可能会利用自己穿越到十一年前的过去这一机会,自称是“未来的梢”,以此来做掩护,尝试与疑犯进行各种接触。她可能会通过素描本信件中的线索,找到疑犯的藏身之处,然后使用某种方法进行某种尝试。

可是,我又想。“未来的梢”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一味展示着明朗的笑容向我播撒荷尔蒙,看不出她有什么别的企图。

……不对,可能正是因为她有所企图吧?莫非只是我没有看穿而已?我之所以没有看穿,是因为“未来的梢”巧妙地向我隐瞒了自己的阴谋,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其阴谋的矛头直指向我……搞不好她把复仇的对象认定了是我。而且有可能,一个不小心,我真的就是熊猫死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偷走了桔梗及其他五个女孩子的灵魂,却对此毫无记忆,从未察觉。而且我不像“未来的梢”那样,读过所有来自未来的信件,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个真相……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如果那真是自己今后的行动,那只要不去偷灵魂就好了,况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偷走少女的灵魂。可是只说不知道的话,无法否定任何的可能性,因为有可能我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那样的能力,并在不知不觉间运用了这种能力偷取别人的灵魂。“潜意识犯罪”的界限我根本无从知晓。这样一来,把小小梢赶到凤梨隧道附近的疑犯可能就是我自己,把“未来的梢”强行拉扯到这个世界来的可能也是我自己。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好事吗?

算了算了。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未免太孩子气,也太丢人了。

特别是偷取别人的灵魂,我根本没那个本事。

那熊猫死忠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我甚至都还没见过熊猫。世界上仅存大约一千六百只熊猫,被关在动物园里的肯定更少。在日本大约有多少只呢?既然疑犯那么喜欢熊猫,肯定会去看它们。警察们有没有在熊猫的笼子旁配置搜查人员呢?那些警官竟不得不蹲守在动物园的熊猫笼子旁边等待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到来……原以为这个世界捉弄的只有我,看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全世界的人都被捉弄着,或者可以说,世界本身也是被捉弄的对象呢?还留有脑波和脉搏的少女算不算被杀害了呢?换个说法,像桔梗这样,灵魂被抽出身体,这跟将其杀害有什么不同之处吗?其他女孩的灵魂是否也像桔梗一样附到了别的女孩身上?然后被附身的女孩的灵魂被弹到某处,大家都去向不明……也有可能就停留在自己体内,只是被压得扁扁的动弹不得。梢会不会也只是被桔梗的灵魂挤压成小小的一块,还停留在自己体内,没有被弹到凤梨隧道去呢……

把桔梗安顿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诺玛·布朗版的勺子像真正的勺子那样,毫不客气地走进厨房,随手打开我家的冰箱,倒了三杯大麦茶,把装满饮料的杯子和瓶子一块拿进来,坐到桔梗身边,突然她又站起来对我说:“厕所借我一下哦。”随后走到我身边小声说,“那孩子用六岁的身体说自己十四岁,但即使是十四岁也太早熟了。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在意你射在我内裤里的那股味道。这样太糟糕了,我得去厕所把它脱下来。”说完,她也没问我厕所在哪儿,就径直离开了起居室。我坐到勺子刚才的座位。桔梗说:“谢谢你的大麦茶。”“请喝吧,不用客气。”“我的手太小了,用起来好不方便。”桔梗用六岁的梢的双手捧着杯子。“这个动作很可爱啊。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在别人的身体里是什么感觉?”我问道。“嗯,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人觉得很焦躁,而且动作也不太灵敏。可能因为不是自己的身体,也可能因为六岁孩子的动作比较笨拙吧。感觉自己应该更灵活一些的。手脚也变得又短又小,个子也那么矮。现在看到的东西都好像比以前大了好多,太糟糕了。”我看着正在说话的梢体内的桔梗,想道:虽说人类的语言是储存在大脑中的,但日常会话用到的部分已经和其人格融合到一起了。人类的精神到底是什么形状的呢?到底有没有形状呢?电影和电视剧中表现的灵魂离体,是整个灵魂跟身体完全分开的,而且将其透明化是为了表现其与肉体的不同吧。因为灵魂是存在而又不存在的事物,所以被描绘成透明的东西。与此相比,日本古老的幽灵则被描绘成没有脚的形态。这也许跟让灵魂透明一样,是为了表现其与肉体的不同吧。就像“呼”的一声点燃的火焰,虽然拥有轮廓,却没有什么存在感一般的幽灵。同时,日本也有魂魄这种说法,那又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是指人类的灵魂,精神的集结,那就会被描述成飘忽的圆形发光物,跟人类的形状相差甚远。桔梗是否就是以那种圆形小球的形态进入梢体内的呢?我体内是否也有那样的火球在摇晃呢?可是桔梗把自己的语言也带人了梢体内,如果精神的集结表现为人的形状,那本应存在于脑内的语言也自然会被带到不同的身体中去,但如果精神只是一个小小的火球,那就证明语言并不只存在于脑中,而是同时存在于灵魂燃烧的火焰里,或者也存在于被燃烧的核心之中。人的生命指的是否就是那颗被燃烧的核心呢,还是它燃烧出来的火焰?又或者二者都是?如果人的精神是一颗小小的火球,那么十四岁的桔梗要进入六岁的梢体内想必是非常容易的。那颗精神的小火球被嵌人体内,停留在肉体的某个地方。而梢的火球则被桔梗的火球像打弹子一样撞飞,掉进某个网袋里了吗?那个网袋又把梢的火球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还是说,因为受到桔梗火球的碰撞,梢的火球就此熄灭了呢?

“桔梗妹妹,在你现在这个身体里,有没有她原来的主人呢?”我试着问她。把双手捧着的杯子放回桌上,桔梗说:“是小梢对吧,不知道呢。”接着又说,“其实我也想知道她在不在,所以试着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儿,可还是不太清楚。我从刚才起还一直在脑子里呼唤她,但却一点回应都没有。”“是吗?”“不好意思,不对,应该是对不起。”“……没事,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愿意变成这样不是吗。”“对啊,不过我也有可能是故意跑到这孩子里面来的呢。因为我完全不记得到这个身体来之前的事情。好像连屋久岛家里的事都不太记得了。只觉得脑子里充满了小梢的记忆,乱成一团。那明明都不是我的记忆,却又好像自己的亲身体验一样……我很害怕。我以后会一直这个样子吗?”桔梗把梢的小脸转过来,看着我。我凝视着小小梢双眼的深处。如果人的魂魄与其身体的形态一致,那桔梗的魂魄是否被压缩在了梢小小的身体里呢?或者说,梢的身体无法将其完全容纳,而溢出了一部分呢?但梢凝视着我的那双眼睛里,确实能感觉到桔梗的情感和意志,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人类的精神会根据其所在的肉体进行伸缩呢。桔梗的精神,现在是否经过压缩变得更加浓厚了呢?“我也不太清楚,还是先来解决熊猫死忠的事情吧,”我说,“桔梗妹妹,你对他有什么记忆吗?”桔梗说:“我也一直在回想,但根本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过这样的事。在我之前,是不是还有好几个女孩被杀害了?”“确实有人受害,但我说不清楚她们算不算是被杀害了。”“嗯,可是,既然魂魄都被偷走了,那跟被杀害也没什么不同了吧。”“……现在还不能确定她们是否跟桔梗妹妹一样,被偷走了灵魂。”“总之,我只记得自己在新闻上看到过关于这个事件的报道,也跟朋友们谈到过。但我们根本没想过熊猫死忠事件最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你被熊猫死忠袭击的时间,应该是三月二十五日的半夜,你对这个时间段有什么记忆吗?”我站起来,取出笔记本电脑,让桔梗看我刚才找到的新闻链接画面。“……唉,我一点都想不起来。应该是很普通的一天吧。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因为如果只是睡一觉起来,睡觉前的事情还是能记住一些的不是吗?我小学的时候身体很弱,是那种在全校的早会上稍微站久一点就会‘扑通’一声晕倒的孩子,虽然醒来后会奇怪自己刚才还在开早会,现在怎么躺在这里了,但毕竟还能记得自己倒下之前的事情。现在的感觉跟那时完全不同,就好像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刚刚苏醒一样。”我突然想到:桔梗在进入梢的身体之前,会不会还造访过别人的身体呢?如果熊猫死忠这个凶手真的存在,那么他可能会把桔梗放到一个别的“容器”里维持生命,并对其他五个女孩也做了同样的处理,而桔梗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逃出来,暂时躲在了梢的体内……不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类的魂魄才会离开身体呢?可想而知,应该是在濒死的状态下,或者,在已经死亡的状态下。那么,桔梗之前的“容器”是否就处于濒死或死亡状态呢……那个“容器”又在哪里呢?人的魂魄能离开自己寄宿的身体多远昵?像地缚灵、浮游灵这样的幽灵传说中,死者的灵魂都会出现在自己死去的地方,或者生前有所留恋的地方。例如公元九四〇年,引发“天庆之乱”被斩首的平将门〔※日本桓武天皇的五世孙,于朱雀天皇天庆二年(939年),在下总国举兵谋反,自称新王。2月13日,在幸郡北山一战时身中藤原秀乡的镝矢而战死,其后遭到斩首。〕。相传其首级从京都一直飞到了东京的大手町,不过那是为了夺回自己的身体,再次引发叛乱。同样,像肉体为了寻找首级而徘徊游荡的鬼故事也比比皆是。看来,人类的魂魄似乎只存在于身体的某个部位,在平将门的故事里,他的灵魂也许就存在于自己的首级中,不过抛开这些不谈,最后的结论是——或许灵魂一旦拥有了某种强烈的意念,就能移动到很远的地方。

“桔梗妹妹,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啊?没什么啊……不过我好像有点饿了。”桔梗呆滞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强烈意念带来的紧迫感。而且她应该从没有见过梢,那么,桔梗的魂魄是不可能抱着某种强烈的意念特意找到梢的身体的。或许,只是梢的灵魂或肉体偶尔出现了裂痕,这时桔梗又碰巧来到了附近。要说梢跟别人有什么不同的话,也许就是这一点了。也就是裂痕的存在。桔梗是通过那条裂痕进来的吗?但桔梗的家在遥远的屋久岛……她能否在这么远的地方发现梢的裂痕呢?我姑且也考虑了使用虫洞的可能性,但那种可能性接近于零的现象又怎么会连续发生在梢身上呢。如果不通过虫洞进行瞬间移动,那么屋久岛和东京调布的距离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那也就是说,桔梗的魂魄当时就存在于梢的肉体附近,所以她才能发现梢的裂痕。如果熊猫死忠真有其人,那么,他应该也在梢的附近、我的附近,也就是调布周边。

如此说来,第二起魂魄偷盗事件的受害者堀切麻纪就住在东京。我敲击键盘,检索有关堀切麻纪的报道。

连续杀害未遂?“熊猫事件”第二名昏睡的初中女生被发现

十一月十三日早,居住在东京都调布市调布丘的公司职员堀切有彦先生(三十九岁)的长女麻纪(十三岁)被发现在家中卧室床上陷入昏睡状态……

我开始思考。

熊猫死忠以前在调布周边活动过,最近又回到了这里。前一次是抽取堀切麻纪魂魄的时候,这次则是岛田桔梗进入梢身体的时候。熊猫死忠相隔半年以上两次造访同一个地方,证明他的藏身之地就在附近。是自己的家,还是作为据点而租赁的公寓或出租屋?或者他藏身在某个仓库里?不管怎么说,那个地点肯定离这里很近。说不定剩下的五个初中女生的魂魄现在也跟熊猫死忠一起被藏在那个地方。而且……到这里我终于想明白了。虽然梢只有六岁,按理说应该是个例外,但同样也有可能被熊猫死忠夺走魂魄不是吗?凶手在抽出梢的魂魄之后,把桔梗的魂魄作为交换放入了梢体内……

去找熊猫死忠吧,他就在调布。调布。我突然想起在调布车站遇到的星野真人,随后又想起“未来的梢”对我说的话“迪斯科先生会被那个人狠狠地揍一顿,打得半死”。虽然出现的形式有些奇特,但“诺玛·布朗”毕竟正如如“未来的梢”所说的,“来到了”我的身边。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徒有肉体的“诺玛·布朗”和“梢”。因此,说不定“未来的梢”的预言还会再次实现,“被星野真人打得半死”这个事实又会用一种奇妙的形式降临在我身上。车站前的那个看上去像不良少年一样的现实中的星野真人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呢?我不清楚,但一定有些什么。我那天毫无戒备地走向了星野真人,可是,或许那并不是我的自由意志所决定的行为,而是命中注定的某种必然。那次接近,说不定是早已被决定了的未来……想到这里,我脑海中又浮现出“未来的梢”说过的话。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们脑中所谓的自由意志,就同样也是命中注定的必然。

此时,长着一张诺玛·布朗脸的勺子从洗手间走出来,看到她,我的心脏条件反射地停跳了一拍。“我也想去洗手间,迪斯科先生,你家洗手间在哪儿?”我回答了桔梗的问题,但随即又想到,难道人们的大脑中没有对洗手间位置的记忆吗?不过我马上又想,就算大脑中存有相关的记忆,人们平时也不会为了区区洗手间的位置去动用大脑的思维,所以即便现在用的是别人的大脑,也还是会不自觉地套用平时的思维习惯吧。待梢那小小的身体离开我们的视线,勺子便对我说:“我本来还以为我们会干个昏天黑地呢……不过这样的情节发展也蛮有趣的。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是存在着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啊。”说是这么说,不过她一定没有想到,我脑中所认定的不可思议事件也包括了她在内。“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没有进入人家那里哦。”勺子朝我的手臂打了一拳,看着她那张诺玛·布朗的脸,我险些又要硬起来。在我忙着阻止自己乱性的时候,勺子却掀开了裙子,向我展示她那又圆又白的臀部。“你的内裤去哪儿了?”“呵呵,都湿透了,所以我脱掉了。”“哦。”“来吗?”“不来了,谁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啊。”“你应该可以的吧?看看我的脸,再看看我的姿势。”“不要说傻话了,你如果觉得无所谓的话,先把我的内裤拿来穿上吧,等会儿再去给你买新的。”“不用啦,我穿迪斯科的内裤就好。”说完,勺子也离开了起居室。我坐在沙发上,盘算着自己如果把勺子和桔梗都带在身边的话,还能否顺利地找到星野真人。片刻,勺子又回来了。“找不到我放内裤的地方吗?”我问她。但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我跟你说,那孩子从那边的浴室窗户爬出去不见了哦。”“什么?”我站起来,离开起居室走到浴室门口。勺子跟在我后面说:“我听到她在更衣室说话的声音,就问她怎么了。结果她一下跑到浴室里把门锁上,我就试着往里面看,虽然隔着磨砂玻璃,还是看到她打开窗户‘啪’的一下跳出去了。”浴室被从里面反锁了,电话的子机掉落在更衣室的地板上。我捡起来,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于是我按下重拨键,原来她拨打的号码是110。于是我在110接线员说话前挂断电话,走出更衣室,打开隔壁洗手间的门,看到梢的内裤掉在地上。两腿中间的位置被血染红了。“天哪!靠!”

10

我冲向玄关。桔梗肯定已经把我误会成强奸幼女的变态狂了,而且警察马上就会出现在这里。我能向他们解释什么呢?虽然只要化验一下内裤上的血,就会知道里面还混有脱落的子宫内膜,但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会有初潮昵?可怜的梢的子宫。我这个休假中的专门搜索失踪儿童的外国侦探跟一个日本小女孩同居一室,家里还来了这么一个玩外国人角色扮演的日本女人,这样无论怎么解释,警察也绝不会相信我是个正常人。搞不好他们还会断定梢肚子里的血液也是因为我的变态爱好被强行注入的。我胡乱穿上鞋跑出室外,绕着三号楼跑了一圈,查看维哈拉比小岛町小区内部的通道和通往小区外部的三条道路,但都没有看到占据了梢身体的桔梗。桔梗没有穿内裤就跑到外面去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未来的梢”又穿越到梢体内了怎么办?如果她挤开桔梗,让梢的身体变大,那小小梢的连衣裙就只能给她当T恤穿。如果在我家以外的地方露着屁股,搞不好生理期又再度开始的话,“未来的梢”肯定会陷入极度的恐慌状态吧。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梢的身体。

“未来的梢”是在生理期到来后不久才消失的,所以距离她下次出现应该还有一小段时间……但如今经历了桔梗的介入,我无法预测其中是否发生了某种变化。“她跑到哪去了呢?”勺子此时也来到维哈拉比小岛町的入口,我的目光马上被她身上诺玛·布朗风格的轻飘飘的裙子所吸引了。“勺子,内裤穿上了吗?”“没有啊,哪有那个时间。”勺子和桔梗都没穿内裤啊,我心想。“没穿就算了,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警察要来了。”“我的包包可不能算了,给点时间让我回去拿吧。”“我帮你拿。”我冲回三〇三号房,找到那个同样是诺玛·布朗风格的横纹帆布包,又顺手拿起我挂在椅背上的绿色挎包,把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钱包、手机塞进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起居室一角的垃圾桶里塞着的便利店塑料袋连同里面的垃圾一块儿拿出来,再走进洗手间捡起梢被血染红的内裤塞到里面扎紧袋口,接着走出公寓并锁好门。我拿着自己和勺子的包,还有一袋垃圾,又跑回勺子站着的地方。“好了,我们走吧。”“去哪里?”“先去便利店。”我走到FamilyMart〔※日本一家连锁便利店的名称。〕入口旁的垃圾筒边,无视那上面写着“请勿在此丢弃家庭垃圾”的提示牌,把装有梢内裤的垃圾袋一股脑儿塞进去。走进店里的时候,我想起自己不久前刚在兼营日用品的药店买过生理用品,现在,我手上又拿着两条大人用和一条儿童用的女式内裤。我付钱后,让勺子借用店内的洗手间先穿上其中一条。这样一来,我就成功解决了其中一个光屁股。但接下来要怎么找到另外一个光屁股呢?桔梗身上应该没有带钱,同样也应该没带电话卡或手机。想到桔梗从遥远的屋久岛被带到这里,进入一个两手空空的六岁幼儿的身体,只穿着连衣裙没有内裤,还要逃到外面躲避自己臆想中的变态狂人,我觉得她也够可怜的了……想到这里,我开始考虑桔梗会不会选择逃回屋久岛。徒步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她会去寻求警方的保护,向他们借路费……可是即便她用梢的身体回到屋久岛,又有多少人会承认其中桔梗的灵魂呢?不过站在桔梗的角度来看,那还是很值得尝试的。被夺走的灵魂最后在别的女孩身上找到了,如果说有人会相信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也许是因为熊猫死忠那些异样的犯罪手法给人们创造了奇怪的文脉〔※Context,是一个在特定空间发展起来的历史范畴,其上延下伸包含着极其广泛的内容。这里可理解为线索,上下文等。〕,让他们觉得这种不可思议之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吧。

现在,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变得不再那么不可思议了,我想。

随后我又问自己,面对这种事情,我又是怎么想的呢?能够伸缩身体,穿行于过去与未来的梢。梢提到的凤梨隧道。“未来的信件”。桔梗的闯入。变成诺玛·布朗来到这里的室井勺子。我是否已经习惯了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觉得这些事情都不再如此不可思议了呢?我不知道。总之,先让自己的神经紧张起来吧,让触觉变得灵敏起来吧。习惯会导致神经的松弛,而神经的松弛最终会引发致命的错误。桔梗很有可能会回到屋久岛。因为她能像十四岁的女孩那样进行日常对话,并且牢牢记住了一些个人信息,还会背九九乘法表。但她一定还未能对新发生的事情进行深入思考,因为桔梗现在使用的是梢幼小的大脑。所以,桔梗肯定只会做出非常单纯的行动。她会从奇怪的大人身边逃离,向巡警寻求保护,最后想方设法回到自己家中。嗯……可是,我又想,梢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开过维哈拉比小岛町,她最经常去的应该是中村老太太的家。一〇一号房。刚才正因为我把桔梗看成了完全的桔梗,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感到不安而逃离了我家的桔梗,很有可能会根据梢的思维模式跑到公寓管理员的房间去。于是,我等到勺子从洗手间出来,对她说:“我们还是先回去一趟吧。”“你不怕被警察发现吗?”“当然怕,所以我只是从外面看一下就好。”“可以啊,呵呵。谢谢你送的内裤。”“不用谢。”我带勺子离开FamilyMart,顺着原路走回去。发现在维哈拉比小岛町的人口前,品川大道的路边已经停了两辆警车。“这样不太好吧,还是我帮你去看看。”勺子说。“那你帮我去看看一〇一号房吧,那家人叫中村。桔梗可能跑到那里面去了。”“迪斯科,你没对那孩子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当然没有。”“那些血是怎么回事?”“生理期……最近发生了很多怪事,到时候我再跟你解释。反正到时候肯定还要对桔梗解释一遍,所以还是等等一起说吧。”“好,好,很多怪事是吧。不过我也的确目睹了其中的一部分。”勺子说完,便沿着品川大道的人行道走向维哈拉比小岛町,我则躲到小巷子里等她回来。如果桔梗被那些警察找到了,她可能会把勺子指认出来。那么勺子也许会被盘问,不得不说出我的行踪。当然,我知道勺子遇到这种情况时肯定会装傻充愣……可是桔梗……不对,梢的身体还有希望被夺回来吗?

我迟迟无法平静下来,只好不断走动。穿行在住宅区的小巷中,我不知不觉改变了方向,开始走向维哈拉比小岛町的后方。越过某座房子的围墙,我能看见二号楼的背面。于是我爬上围墙,张开双手保持平衡,迅速穿过各个民宅的墙头,拨开包围着维哈拉比小岛町的灌木,跳到二〇三号房的院子里。然后穿过分割庭院的低矮灌木,爬上银杏树,跳过篱笆,直指一〇一号房的后院。在穿过草坪、躺椅和花园后,我走向对面那个比电话亭只大了一圈的温室。现在是夏天,所以温室的屋顶开了个小窗,能看到种植在里面的咖啡树的绿叶。“迪斯科先生,请停下。”听到梢的声音,我停下了脚步。梢的小脸从温室的阴影处探出来。“桔梗妹妹,你没事吧?”“怎么会没事儿,我肚子很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生理期吧?”“就是生理期。”我只能这么说。“怎么可能?这孩子还这么小。”“但是她会变大。”“你到底在说什么?迪斯科先生,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过,你脑中也没有那样的记忆不是吗?……其实,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是跟你进入梢体内一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先跟她说清楚,然后再跟勺子说第二遍。于是我开始解释,“未来的梢”进入桔梗所在的小小梢体内,为此身体会变得跟“未来的梢”一样大……还没说完,桔梗便打断我:“等等,你的说明会很长吗?”“嗯,有点长。”我回答道。“那你先等等。我脑子里有这孩子被一个不认识的大叔舔了那里的记忆,这是怎么回事?”桔梗说完便哭了,而我则全身僵硬。

11

“真是太可怕了。我在洗手间看到那条带血的内裤后,脑袋突然痛得不得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又好像是自己不想去回忆,总之觉得很恶心,一直想吐。可是因为那不是我害怕的回忆,所以还是想起来了。我一不小心就看到了被这孩子自己封印起来的记忆。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叔,他一直在我……不对,应该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下面拼命吸吮,舔得湿湿的,这孩子的身体好像被绳子之类的东西捆了起来,她动弹不得,只能一直哭一直闹,但是那个人还是不停下来……虽然没能想起来太多,不过那个人最后应该还是进入了这个身体。因为在记忆的最后,我看到了那个大叔又大又黑的下体。”

我脑袋开始转不过弯来了。戴眼镜的大叔?织田好像没有戴眼镜吧,不过我也不太确定。

“还有,”桔梗继续说道,“真是太过分了,在这孩子被侵犯时,周围还一直‘刷刷刷’地闪着白光呢。”

“……”

“那大概是照相机的闪光灯吧。”

我双手用力按住额头,缓缓地吐着气。要冷静。我是专门搜索失踪儿童的侦探,这种牵扯到变态行为的事件自然也遇到过不少。我甚至还见过被肢解的儿童,生殖器被塞人大量异物撑破内脏而死的儿童,还有被剁成碎肉喂给四十七只野猫的儿童。

但那些都是与我不相识的孩子,梢不一样。

Fuck,Fuck,Fuck!现在要我控制怒火是根本不可能的。这已经不是什么生意了。再也不能说什么Nothing personal〔※可译为“与我无关”。〕。简直太Personal了。再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Super fucking personal〔※可译为“他妈的有关系”。〕了。

“嗯,不过那个大叔确实不是迪斯科先生。”桔梗说,“因为你们长得不一样。迪斯科先生,能让我看看你右边肩膀吗,把T恤卷起来。”我的左手放开额头,卷起袖子。“嗯,果然不是,因为你没有刺青。那个戴眼镜的大叔身上是有刺青的。”“什么样的刺青?”我双手下垂,握紧了拳头,强压怒火问道。“不知道,不过看上去好像是只黑色的鸟。”“乌鸦吗?”“嗯……好像是吧。”“……嗯,你还记得别的什么吗?”“……没有,不太记得了,因为那段记忆实在很短暂。”“梢脑中有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吗?她记得他的名字吗?”“这个我真的不清楚,因为我还不太会控制这个大脑里的记忆。”“是吗。”“不过我记得那个人的脸……不过这个好像不关我事吧?虽然对现在的我来说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说着,桔梗又流下了梢的眼泪。“这些人真是太不可原谅了,他们太残忍了。而且太愚蠢了。我真想杀了他们。我真的想把他们千刀万剐了。迪斯科先生,你一定能找到这些坏蛋的吧?”“一定会找到的。”“那你记得,到时候一定要杀了他们哦。”“嗯。”我的客户中有一个温哥华的富翁,他的女儿被强奸后杀害了。我帮他找到凶手后,他硬是用缝衣针一针一针把那个变态扎死了。不过我可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侵犯梢的浑蛋死掉。在巴黎郊外的某个古堡中住着一个旧贵族,他在自己的城堡里养了一群虐待狂,我要把凶手卖到那里去。那些虐待狂如果得到最近很难人手的真人做“饲料”,肯定会喜出望外,慢慢玩弄死他的。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用语言攻击他,把他逼到发狂的边缘,然后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让他受伤又痊愈受伤又痊愈……待他恳求虐待狂杀死自己时,他们又会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地去抚慰他……为什么以前我没把自己抓到的那些渣滓全都送到那里去呢?梢很喜欢抱膝而坐,那恐怕是为了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性器不被侵犯吧?

“话说回来,这孩子内裤上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桔梗问道,我简洁地回答:“最近,十一年后长大的梢总是穿越到现在的梢身上,而且每次都会让她的身体变大,刚好就在那时候例假来了,那些都是生理期残留的血液。”“那个大概不是说谎吧?”“嗯。”“本来怪事就够多了,但还在继续发生呢。”“嗯。”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不那么不可思议了。“迪斯科先生想必也很辛苦吧。”我笑了一下说:“辛苦的事才刚开始呢。”

我抱紧走到自己身边的梢的小小身体。桔梗也任由我紧紧抱住。可怜的梢的身体。那段被封印的回忆就是摇撼梢灵魂的罪魁祸首吗?

黑鸟的刺青、眼镜、照片。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随后,我跟桔梗为了探查周围的情况而离开了一〇一号房的后院,我们绕着一号楼转了一圈,在正面遇上了快步走向我们的勺子。“啊,你们怎么躲在这里啊?你自己找到她了。害我白跑一趟。”勺子小声说着,看了看我和桔梗的脸问:“怎么都哭了,你们莫不是在交往吧?”说完,她扑哧一声笑了。我想反驳说自己没哭,但却没那个自信,而且很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我们在交往,却没时间去追问。“先找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吧。”我对她说。“那边有很多警察,最好不要过去。我们从后面逃出去吧。”勺子说完,我们一起回到一号楼的背面。我先后把勺子和桔梗托到银杏树后的围墙上,然后自己也爬上去,下到对面后再依次把她们抱下来。我们站着的地方是一小块空地,周围布满了杂草和垃圾,还有蛇在其中游走。“……我还有点不太明白,如果那个未来的人来了,我会怎么办?”桔梗问道,我说:“我也不知道,”这是真心话。“以后再考虑吧。”不过,考虑过后是否就一定有答案呢?我这样想着,走向空地的另一端,把身体挤进民宅围墙间狭窄的缝隙,但已经开始思考桔梗的问题。如果“未来的梢”来到这里夺去了梢的身体,桔梗被弹出体外的话怎么办?如果她被弹到凤梨隧道还好,但搞不好会回到之前被熊猫死忠囚禁的地方。而且如果小小梢在熊猫死忠手上,她就不可能被换回自己的身体里,到时候桔梗和梢都会落入熊猫死忠之手吗?待“未来的梢”回到十一年后,梢的身体是否就会被空置,在“未来的梢”下次穿越之前,她是否会跟熊猫死忠事件的其余五个受害者一样,变成只有脑波和脉搏的植物人呢?搞不好,梢还会就此死去。

我要如何才能拯救梢呢?要如何才能修正梢的奇怪体质呢?要如何才能去除梢身上的不安定因素,防止类似桔梗的女孩的精神侵入她的身体,或被自称“未来的梢”的女孩占据她的身体,让她忽大忽小呢?我能在这次小小梢的灵魂回到身体后马上帮她修正吗?而且在这次的熊猫死忠事件介入之后,未来的状态还能保持不变吗?如果“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这句话是真的,那么在今后十一年间,是否每一件事都是预先安排好的呢?可是“未来的梢”会在今年冬天被送到水天官圣理查德幼儿园。并且是作为井上梢……想到这里,我决定开始调查井上慎吾和广美夫妇。今天一大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根本无暇回顾。还有星野真人。这三个人会在不久之后跟我有所关联。然后井上夫妇会从我身边夺走小小梢,星野真人则会把我揍得半死。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未来的梢”的预言而已。那么,我转念又想,“未来的梢”真的就是梢吗?

在经历无数的询问和确认之后,我之所以还会回到这个问题上,是因为桔梗的登场让我有了新的想法,那孩子的闯入从根本上颠覆了我之前的理解。当“未来的梢”初次穿越到我的时代时,我凭借她那张梢长大后的面孔就轻易断定了她就是梢本人,但现在,在桔梗进入梢的身体后,她的面容也还是跟原来的梢一样。也就是说,就算对方长着梢的脸,其中的灵魂也不一定就是梢本人。所以,我其实并不知道“未来的梢”到底是什么人。也许她利用我错误的理解巧妙地欺骗了我。梢第一次变大是那个烟花大会的晚上,当时“未来的梢”似乎也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非常惊讶。但那是不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呢?而且我当时也毫不怀疑地认定眼前那个“未来的梢”就是梢本人了……“未来的梢”还不小心说出了“鞭子男爵”……但桔梗也利用梢的大脑说出了哈根达斯冰淇淋是在西友买的,自称是“未来的梢”的那个人说不定也巧妙地利用了梢脑中的记忆碎片,把我成功地糊弄过去了。对啊,说起来,我甚至还没仔细确认过“未来的梢”是否就是梢本人。“未来的梢”有可能是在梢的身体里长大了的桔梗啊!

……我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穿过围墙的夹缝后,从刚才的那条小路转而向东行进,穿过种植了茄子和南瓜的农田,跨过相模原线的铁轨后,我回头看了一眼桔梗,但只看到梢的身体在我身后沉默地行走。于是我终于察觉到,自己还不知道桔梗的样子,遂决定把这个也加入调查的范围,还有井上慎吾夫妇和星野真人的真实相貌。这么多事情先后发生在我身上,让我无暇展开行动。“调布原来也很乡下嘛。”走在桔梗后面的诺玛·勺子说。“到处都是农田,看来一旦远离车站,调布也跟静冈没什么区别啊。”“就算是洛杉矶和纽约,稍微离开市区就都这样了。”这样说着,我又想道,这个变得跟诺玛·布朗如此酷似的勺子,搞不好也是别的什么人演绎出来的角色。我尝试开始怀疑她,随即发现自己已经很难打消这个怀疑。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人类的精神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进行移动,即便这种移动存在很多限定条件,但它确实发生了。也许某个企图加害于我的人,会从另一个时空穿越到我的世界,潜伏在我身边的人体内……这种怀疑,是任何人都可以对任何人持有的。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人这样去怀疑身边的人们,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这种怀疑是可以成立的。而我正因为知道了,所以才会怀疑。知识会刺激怀疑这点虽然让人很头痛,但却是普遍存在的讽刺。正因为熟知了某些事物,才会愈发地怀疑某些事物……而在我这个专门搜索失踪儿童的侦探身上发生的,却是针对人格统一性的怀疑……这种充满讽刺意味的故事情节,是否也是因为我的名字迪斯科而产生的呢?关于“为何侦探身边通常都会发生侦探小说式的事件”这一提问,作家杰森·福斯润说:“如果没有事件发生,侦探就养不活自己了不是吗?而且事件若得不到解决,相关的人们也会一直被困扰下去。世间的一切到最后总会得到圆满的解决,所有这些事物,都设计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因为有了侦探的存在,事件才会发生,正因为这些事件会发生,人们才需要侦探的存在。事件和侦探并不是鸡跟蛋的关系,他们是同时出现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被设计得完美无缺了。”虽说他不知在什么地方说过或写过的这些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意义,不过那种“完美无缺”的实际感觉也许正是“如果这样就好了”的意志所创造出来的,福斯润的这番话充满了承认命运和必然的感觉。如果“未来的梢”所说的“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那番话是正确的,那又该怎么解释我对自己最希望其是正确的“未来的梢”自身的存在产生的怀疑呢……不过话说回来,与其说我希望“未来的梢”就是梢本人,不如说我探知事实真相的意识更加强烈。也许正是因为我没用十足的意志去希望“未来的梢”就是梢本人,现在才会让梢的人格变得如此分裂。但我是个侦探,无法控制自己渴望知道真相的心情;而且只要我是个侦探,就无法控制自己不断地被卷入事件当中。

不过光想着这些东西,梢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桔梗也一直待在抱有心酸记忆的六岁儿童身体中毫无办法,我跟勺子的关系也不会产生任何变化,所以这是没有意义的。事件的最后解决靠的不是侦探的怀疑,而是实际行动。而且,我之所以会考虑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桔梗口中说出的梢的记忆对我造成的冲击,我正在用思考来压制那个事实对我造成的悲伤和愤怒情绪,还有随之而来的情色想象,但如果要彻底消除这些不良情绪,单靠思考也还是没用的,我必须行动起来。在做出这一决定时,我已经带着诺玛版的勺子和梢版的桔梗来到了调布车站南端出口的转盘处。随后我们来到喷泉广场,星野真人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仍旧待在广场的一角。我对身后的桔梗和勺子说:“你们直接穿过喷泉广场,就能看到地下通道的入口,进去后穿过线路从北面的出口上去,就可以看到百货商场楼上的普林斯顿酒店。勺子,你用你的名字在那里订个房间,现在可能比平时入住的时间要早些,不过可以让他安排你们到已经做好清洁的房间里。”说完,我从包里拿出钱包和手机塞进后袋,把装有笔记本电脑的包递给勺子,然后离开她们,开始靠近星野那群人。

他们马上就发现了我,似乎想起了我是昨天那个莫名其妙插进来的老外,星野那群人莫名兴奋起来。“嗨,哈罗。”我微笑着对他们说。“哈罗个鬼啊你这老浑蛋。”一号硬挤出笑脸说着,他向身边反射性地回了我一句“哈罗”的同伴肩上打了一拳,扭头对我说:“滚开。”一号有着职业运动员或者美式足球中后卫一般的体格,穿着蓝色T恤,一头金色短发,右边的眉毛从中间断开了。我从后袋抽出钱包,取出我的名片递给一号。写着“失踪儿童侦探威廉·伊迪”的那张是我在日本工作时用的名片,虽然平时跟人谈话时我会自称“踊场水太郎”,但作为侦探与人正式接触时我则会使用“伊迪”这个名字。虽然迪斯科·星期三这个名字应该更好记,但对日本人来说,这样的名字似乎太不正经太不现实了,搞不好会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可以对我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因此我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一号接过我的名片说:“你有什么事?”我问他:“你知道熊猫死忠吗?”其余五个人突然炸了锅:“哇,他日语说得好好,好像NOVA的广告一样!”一号似乎无法容忍同伴因为自己以外的事情而感到兴奋,便不顾自己刚才的提问怒吼道:“吵死了,给我滚到一边去。”说完,他便把我的名片甩到地上。与此同时,我迅速挥拳打向一号的咽喉,他发出“咕噜”的声音,痛得弯下腰来,我顺势向他的后脑勺凑过去,说:“把名片捡起来。”“快捡!”没想到一号马上说:“对不起。”然后顺从地捡起了名片,就在他准备站起来那一刻,我感到背后传来杀气,便闪身避开,只见他其中一个同伙握着匕首的右手从我侧腹擦过。“啊,躲开了。”那家伙小声说。我夹住他的右手将其翻转过来,利用柔术的技巧把他摔向地面,并一脚踏在他头上,扭住他的手腕夺过匕首,迅速将刀刃刺人一号的衣摆,一收手,他的T恤便被我割裂,露出肌肉结实的腹部,一号慌忙举起双手说:“真的对不起。”星野真人此时却一脸倦意地看着我,毫无动手的意向。我把匕首塞到牛仔裤后袋里,让躺在地上的家伙站好,把六个人叫到面前排成一排,再次开始询问。“你们知道熊猫死忠吗?”“知道。”“应该说‘知道,先生’吧。日本人对地位高的人要用敬语啊。”“知道,先生。”“他现在大概就在调布,所以我要你们去把他找出来。”“啊?真的吗?”“我也不太确定。”“那要怎么找啊?”“你们几岁了?”“啊,我二十一岁,这家伙十七,他十八,这个二十二,这个十六,还有他是十九。”星野真人十六岁,原来他已经是高中生了啊。看来我对日本人的面相还不够熟悉。“都没上学吧?”“都没有,先生。”“那你们靠什么生活?卖药吗?”“药?是指那个药吗,就是毒品对吧。我们没在做那个,先生。因为搞不到手,我们可都是普通人啊,只是看上去很像不良少年罢了。”“啊,那你们都住在父母家咯。”“是的。”“对了,只有这家伙轮流寄宿在大家家里。”一号指的是星野真人。“嗯,那你今天开始就跟我住吧。”我对星野说。“我才不要。”星野说,“我不想被挖走啊。”“谁会挖你啊白痴,我是要保护你,星野。埼玉县埼玉市村上四-五-二四星野真人。”“哇,好厉害,你怎么知道的?”感到惊讶的不是星野,而是另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少年。“自行车?”这回是星野说的。他洞察力不错。“你给多少钱啊?”星野问我。“什么?”“成功后的报酬。”“你还想要报酬,没把你塞进箱子里寄回家就不错了。”“怕什么,反正只要再跑出来就好了。”“那我就再抓住你呗,我可是专门干这个的。”“谁管你啊。”我从后袋抽出匕首,继续切割愣在一边听我和星野对话的一号的蓝色T恤。胸口露出来了,只剩下领口的部分还连接着。“星野你小子给我等着瞧。”一号说道,但星野竟皱着眉笑起来了,这出人意料的表现让我很满意。“星野你现在开始就跟着我了。”我说,“然后,你和你,二十岁以上〔※日本法律规定二十岁才算成年人。〕的都去找人。不到二十的都给我回学校念书,或者去找工作。”然后我询问了星野以外几个人的姓名。一号叫古高雅之,十七岁的叫青山元,十八岁的叫安倍敦,二十二岁的叫大贺祜介,上次被青山逼得跪坐在地上的那个是十九岁的四号,名叫井上理彦。井上?“井上,你父母叫什么名字?是慎吾和广美吗?”“不是的啊。”还好还好,正在我松了一口气时,星野却说话了:“我知道那两个名字。”这小子真是酷爱出人意料啊。

“星野,你家老头不是叫启介嘛?”“是啊,不过我妈叫广美,她的情人?反正外遇对象是叫慎吾。”“井上慎吾?”“不对,是横川慎吾,井上是我妈的旧姓〔※日本女性出嫁后习惯冠夫姓。〕。我和理彦是表兄弟。”

我感觉自己又做了多余的事。实在是太打击人了。如果我刚才不跟星野说话,也就不会跟井上产生关联了吧?那么,如果“未来的梢”没有提到井上一家呢?如果她没有预言“星野对我的暴力”呢?

各种事态正以我无法控制的速度扩散着,另一方面,又在以我无法控制的速度收束。不过我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看来今年冬天,梢真的要变成“井上梢”了。虽然现在还是七月,但一旦进入冬天,梢就会被送进水天官圣理查德幼儿园。

“星野,你对水天富有印象吗?”星野听到我的问题,先是“咦”了一声,随后回答道:“那是我妈的娘家。”

我盯着星野,他即将成为“梢”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事情真的会变成那样吗?应该会变成那样的。非但如此,这小子还即将要把我揍个半死……也说不定。因为一切都尚未明了。星野的暴力只是“未来的梢”所转述的“未来的信件”里的内容。那可能是个谎言,也可能像“诺玛·布朗”一样与现实产生某种偏差。

但我还是放下姿态对他说:“真人,刚才真是对不起了。请你不要揍我,也不要踹我打我,总之不要对我使用暴力吧。”

“啊?你怎么突然直接叫我的名字了。”星野笑了笑,“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我毫不理会地继续说道:“对不起,记住我已经给你道歉了哦,真的对不起。”

“……这个大叔,你怎么了,脑子坏掉了吗?”我打断星野:“住嘴,真人。”“啊,态度又急转直下了,这人脑子真的有问题。”“别闹了,你跟我来。就当是联络员吧,你知道大家的联系方法吗?”“嗯。”“那就解散吧。古高,大贺。”“啊?”“你们赶快动动脑子,三小时内把熊猫死忠相关的信息告诉真人。”“警察都查不到的东西我们怎么能查到啊。”“查一查总会有的。”“啊?”古高和大贺发出疑惑的声音,不过我知道,只要行动起来,一定会有结果的,因为世间万物都是如此设定好的。

我带着星野,离开尚未回过神来的其余五个人,走向普林斯顿酒店。途中,我又开始思索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都是多余的。我是否被某个人操纵了?是,也不是。这是阿甘得出的最后结论。人是自由的,但同时也被命运所掌控。还有少女梢所说的“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他们想表述的大概都是同样的思想。总之,少了意志和命运任何一方,事物都无法成立。

意志?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连串混乱的事件中,到底包含了我什么样的意志呢?难道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不!可是侦探身边一定会发生事件。没有事件就没有侦探的存在。那么,我选择侦探这个职业是否意味着,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其实很期待事件的发生?这一切狂乱的事情是否都由来于我的名字迪斯科呢?我刚才再次借用了威廉·伊迪的名字,除了出示给星野小集团的那张名片外,我还有一套印着花哨标志的“Disco☆Wednesday”的名片。如果照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就会接通圣地亚哥的Fermata〔※乐谱的延长符号。〕俱乐部,我的朋友荷赛或约翰逊会接起电话说:“Disco☆Wednesday今天不工作哦!”然后扮作我的助手,记录客户的留言。我的侦探职业是通过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导致了梢的穿越和勺子的角色扮演呢?某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在多大程度上会被他人的意志所掌控呢?当然,一个人只要想对某人做某事,他可以随时去执行自己的意志,但我指的不是那种意志的干涉,而是像这次的混乱事件一样,某个人的意志是否能让一个与其并不相识的、毫无关系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卷入一些事件中呢?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我收养了梢。然后桔梗又突然进入了在家待得好好的梢体内。同时,勺子也被我叫来了。我到底在寻求什么呢?

熊猫死忠事件也是基于我的某种意志才发生的吗?

我又开始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思考,不过,这一连串的事情虽然都发生在我身上,也有可能并不是因为我才发生的。或许是因为我以外的某个人的强烈意志的介入,使得我也像梢、桔梗和勺子一样被迫卷入了事情当中。

那么,那个意志到底在寻求什么呢?

要判明这一点,必须先弄清楚我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后还会发生什么,这一切最后会因为什么事情而终结,事情将会得到怎样的解决,其终结之时会给谁带来什么样的意义。可是,如果各种意志都在左右着各种事件,这些事件究竟能否迎来真正的解决或终结呢?即使是以前的各个事件,我也只是作为侦探做完了我该做的事,因此那些事件对我来说已经被解决了,但它们真的终结了吗?世间的事物是否存在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终结昵?这些事物会不会一直被大家的意志所左右,因此变换着不同形态一直持续下去呢?所有这些事物会不会只存在过程,而并不存在开始和终结呢?

我不知道所谓的命运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内容,而且它本来也是无从知晓的……只有来自未来,知道结论和结果的人能够揭开这些谜团。

梢。

“未来的梢”是否有可能成为这个世界今后十一年间的神呢?可是这样一来,命运与自己的意志相悖的情况又该如何处理?“未来的梢”不需要拥有强烈的意志,因为她可以发起具体的行动。如果她让本该发生的事情不再发生,让不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那么整个世界就会被其产生的蝴蝶效应彻底颠覆。这么说来,即便梢真的介入到某个事件中,最终的结局还是不得而知的。命运就会因此而恢复其不可知性,“未来的梢”也可能因为这仅有的行动而最终失去她的全知全能性。

不过,“未来的梢”似乎并不打算成为世界的神,而更倾向于维持命运的原貌。只要保持命运无法被窥探,那么无论我还是别的什么人,就都能像阿甘一样随心所欲地活着,甚至不需要去考虑一切事物是否最终会被命运所左右。“未来的梢”曾经说过,她尽量不去关心过去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未来的梢”在试图让过去的事件也同样带有不可知性。果然,人类始终还是无法看着脚本生存的吧。还有,你说到过关于过去的事情,因为觉得太危险,所以我尽量不会去干涉。其实最可怕的就是看报纸。如果我不小心瞥一眼,看到什么大事件的标题,又有人因为某个事件失去生命的话,这时候问题就出现了——我回到过去时到底要不要去救他,应该去救吗,对方能得救吗?这是那些“未来的信件”的其中一段,归根结底,这些也都是照抄下来的东西,说白了,就是瞎编的。但虽说文字是编造的,却并不代表其中的心情也是谎言或虚假的。信中的梢所惧怕的东西,“未来的梢”说不定也一样感到惧怕。“未来的梢”之所以表现出对我的未来有所知晓的样子,大概也是她人性的一种体现吧。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未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即便知道后会让自己活得更加辛苦,人们还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所以才有了侦探的存在……这么说会不会很像自我表现欲过剩的借口?算了,我不再试图追究侦探的存在理由,说到底,“星野的暴力”和“未来的梢与我的情愫”会不会也像“诺玛·布朗的登场”那般,通过某种奇妙的形式成为现实呢?

是苦命鸳鸯啊。

我和星野真人来到北面出口的转盘,走进百货大楼,坐电梯前往八楼的普林斯顿酒店前台。星野面向电梯的观景窗看着外面,我对他说:“你表哥前段时间不是被比他小的青山强迫跪在地上了吗,为什么你不去帮他?”星野把脸转向我,“咚”的把头抵在玻璃上说:“为什么我要去帮他啊。”我不想用“那你觉得为什么不能杀人昵”这种归谬法继续对他说教,于是闭上了嘴。“管他这么多干什么,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呗。”星野继续说,“话说,大叔你怎么称呼啊?”“迪斯科先生。”“哈?”“是绰号,大家都管我叫迪斯科。你有什么绰号吗?”“没有,大家都管我叫真人。”星野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对“迪斯科”这个名字却除了“哈?”以外没有任何反应。就算在日本人来说,这也着实太少见了。“真人,你有什么喜欢的绰号吗?”“跳舞跳舞革命。”“……那就这个吧,至于姓嘛,就叫调布丘吧。”“你该不会想把我带到酒店里,卖给哪个大叔当性爱玩具吧?”“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这种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有同性恋行径在等着自己的世界观是不对的哦。”话音未落,我们已经到了八楼。我让星野先离开电梯,押着他到前台开房。标准间。我用“威廉·伊迪”的名字登记了,并在下面写上同行人“调布丘跳舞跳舞革命”,但刚写到“调布丘跳”,星野就在我身后叫停,于是我没再继续下去。“我说你啊……唉算了,就这样吧。”我跟星野拿到了一〇〇九房的钥匙……反正换作我是你,就不会去靠近二〇二号房间。

我突然想起“未来的梢”说的话。那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来的?好像是说到我会被星野真人揍个半死的时候吧。我都忘了。二〇二?我试着询问前台的服务员:“这个酒店有二〇二号房吗?”“对不起,鄙店没有那个号码的房间,不过有一二〇二号房。”“……是吗,那里现在有人住吗?”“没有。那是供全家人住的客人使用的半套房。有两间卧室,每间卧室都有两张床。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您换成那个房间。”“不,不用了。谢谢。”总之还是尽量不要靠近吧,特别是跟星野在一起的时候。我跟星野走进酒店专用的电梯。“丹尼尔的简称是不是丹?”星野问我。“是啊。”“调布丘丹尼尔……不行,这个好像出租屋的名字。还是叫登喜路吧,调布丘登喜路。”“那不是登喜路的调布分店吗?”“啊,是吗?可是光叫丹太土了。”“怎么会,像斯蒂利·丹〔※Steely Dan,美国的一支乐队。〕和丹·马里诺〔※Dan Marino,全名小丹尼尔·康斯坦丁·马里诺,是迈阿密海豚队的四分卫,六次A选美联最佳阵容。〕就不土。”“那都是谁啊?”“是乐队和职业橄榄球员。”“不认识。”“那约翰·丹呢〔※John Donne,一般译为约翰·多恩,英格兰诗人、教士。〕?诗人。”“那个太糟糕了吧,什么约翰·丹啊,两边听起来都像名字。我又不是信吾秀则。丹不行,听起来好像段田男〔※日语段、田、男的发音都是“丹”。〕一样。”“那是什么?”“歌手名。”“原来是人名啊,我还以为是拟音词。”“调布丘丹丹丹,好白痴的名字。唉,不想了。”已经走到一〇〇九号门口的星野说:“你确定这里面真的没有哪个变态大叔在等着我?”“你放心好了。”说完,我打开门点上灯,让星野进去。“哦,好像还不错嘛。”“丹,在这等我一会儿。”“丹……不行,实在太土了。我肚子饿了。”“你自己打客房服务电话随便叫点东西吃吧。我要出去查点东西,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哦。反正就算你跑了我也一定会把你抓回来,如果真那样的话,我就会把你揍一顿再送回埼玉去。”“是、是,可是我把自行车放在车站门口了。”“到时候再跟你去取回来。”如果自行车被谁回收后,根据上面的信息联络到他家人,事情就会变复杂了。“好了,乖乖在这等着,丹。”“都跟你说别叫我丹了,烦死了,这么丢人。”“再丢人也是你的名字啊。”我说。“不过总比迪斯科要好。”我把星野跟他的话一同关在门里离开了。回到电梯间,我拿出手机联络勺子。“喂。”“你在房间里吗?”“嗯。”“几号?”“等等,桔梗妹妹是不是来例假了?我觉得给她穿内裤前最好垫上卫生棉吧,你快过来,我要赶紧去买。”“那先告诉我房间号码啊。”“你在哪里?”“已经到酒店了。”“我在一二〇一。就是那个半套房。”

12

普林斯顿酒店所在的大楼一到七层都是百货商场,而酒店的房间号是用层数+房间位置制定的,因此号码最小的房间是八〇一号,并不存在二〇二号房。虽然很多地方都能看到二〇二号房,但唯独这里没有。

维哈拉比小岛町也有二〇二号房。对啊,如果要害怕的话,我应该首先害怕那里的二〇二号不是吗?但我待在维哈拉比小岛町时却感觉不到现在的这种恐惧。

如果仅仅是考虑、认知,甚至是一点点的思绪都蕴涵着力量,那么,我对“诺玛·布朗“二〇二号房”“星野真人”的感觉可能就是勺子和星野出现,并把我引导至一二〇二号房的契机,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一切事情的最终源头,就是“未来的梢”对我说的那些话。言语操纵着人的感觉,也掌控着现实事物的变迁……不,或许暗中操纵一切的并不是“未来的梢”,而可能是梢的素描本上写下的那些“未来的信件”。“未来的梢”是在读过那些信之后,才向我预言了“诺玛·布朗”的接近、并提醒我警惕“星野真人”和“二〇二号房”。

但那些信件不是编造的吗。

我和“未来的梢”并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信件往来,而只是把那些理应出现的信件抄写下来罢了。留给未来的那些所谓的信件,都是我们照章抄写的东西。这就如同一个自噬自生蛇一般的无限循环。被抄写出来的我和“未来的梢”所抄写的信件,而抄写那些信件的又同样是我们两个人。那些“信件”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面对这个名符其实的“鸡跟蛋”的问题,我的想法是,那些被抄写的信件背后应该有个最初始的原创行为……这么一来,信中所写的内容应该真的发生过,但现在却并没有发生,也就意味着,未来是可变的。即使未来真的曾经被改变过,鉴于我们尚存在于世上,所以可以推断,“未来的梢”所惧怕的那个天崩地裂的世界性破坏并没有发生。

……有没有这个可能,我突然想到。不过这只是我单纯的假想而已……那些“信件”也许是借用了信件形式的“预言书”,最初创造它们的并不是我和“未来的梢”,而是另外的某个人……甚至有可能是某个接近于神的存在……又或许相反,没有任何人创造过那些信件中的任何内容,那些“信件”只是单纯地存在于世上而已。

也许是某个人的意志与命运发生作用,凭空制造了信件的存在这一事实吧。

就像世界的初始是从无到有一样,那些“信件”也一样是从无中产生的,或许,这些从无到有的事实其实频繁地发生于各个角落,而我只是没有察觉罢了。

13

我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否因为自己在潜意识中想要回避对“信件”问题的思考呢?我乘电梯上到十二楼,踩着脚下厚而柔软的暗红色地毯,站在左手边的通道最前面的房间——一二〇一号房门口,凝视着虽说是隔壁,却也隔着十五米左右的一二〇二号房的门板。十二层只有四个房间,另一侧的一二〇三和一二〇四的门被刻意与这边的两间错开了。我把抬起来准备敲门的手抵在嘴边,慢慢地沿着走廊向里移动了十五米左右。那里有一扇门,上面写着一二〇二。我带过来的星野现在就在楼下。变成诺玛的勺子也在这里。即便这就是“未来的梢”所说的二〇二号房,我也并不打算逃离。我现在就站在自己被告诫不要靠近的地方,星野真的会在此处把我揍得只剩半条命吗?我是个侦探,需要做的就是怀疑,然后查证。于是我试着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应门。我又试着想象,房间里会不会有另外一个“星野真人”准备把我暴打一顿。那家伙有可能是来自未来的星野,也有可能是顶着星野真人面孔的陌生人,或者是跟星野一点都不像的同名同姓的恶棍。不过这些我都无所谓了。“未来的梢”说我会被“揍得半死”。既然是“揍得半死”,也就是说我没有被杀。我已经有过好几次差点死掉的经历,知道只要保住了小命,即使受点伤也总是会痊愈,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不用担心。不过,我还是不希望自己变得半身不遂,所以决定在“星野真人”真正动手时尽量保护自己的脊椎。

我又敲了一次一二〇二的门,转了一下门把手,房间被锁住了,把手转到一半便再也不动。自己明明被警告过不要靠近二〇二号房,为何我又在主动寻找那个“二〇二号房”呢?我被“未来的梢”玩弄在股掌之中了吗……应该说,是被她的话语操纵了。如果未来是不可变的,那么不管我做什么,都会走向最终被设定好的结局。但“未来的梢”对我透露了即将在“二〇二号房”发生的事情,而正是因为她的话,我现在才站在了“二〇二号房”的门前,如果她没有对我说过那样的话,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了呢?不过,她的那番话也有可能是为了保持这个世界的时间匹配性而被设定出来的必然事实吧。因为我会靠近“二〇二号房”,所以“梢”会告诫我不要靠近,而我则因为听了这番话,偏偏要去靠近。这跟“信件”的存在方式有点相似。因为我和“梢”会写下信件,所以“梢”在读过那些信件后,和我一起抄下了“信件”的内容。在一个事实作为必然、作为偶然、或同时拥有这两种性质而产生之前,如果其产生已经被预言,这会不会给它的产生带来某种影响呢?如果对未来发生事物的认知正是未来事物发生的契机,我们就可以这样理解——就像弯曲汤匙的报道中经常能够看到的说明……在心中祈祷汤匙弯曲是不正确的,应该让自己确信那个汤匙本来就是弯的……把这种想法加以普遍化,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正因为自己确信事情会如此发生,所以事情就如此发生了。意志能够改变事物的存在方式。我太过于相信“未来的梢”所说的话了。我是个侦探,必须坚持我的怀疑论。

我回到一二〇一号房门前,敲门。片刻,门被打开了,勺子探出诺玛的脸向外看。“你怎么这么慢啊。难道你不觉得桔梗妹妹一直没内裤穿很可怜吗。”桔梗在勺子身后,坐在床上踢着梢的小脚,包容了她的梢的身体让我的心跳加快了片刻。梢体内的桔梗说:“没关系,反正被看到的又不是我的屁股。”勺子听了便问,“这是怎么回事?”她死死地盯着我要求说明一切。我叹了口气,走进一二〇一号房,让勺子在桔梗旁边坐好。“这话说出来可能会冲击你的世界观。”说完,我便开始解释事情的经过。发生在梢体内的时间穿越、“信件”的预言、我关于熊猫死忠就在调布的思考、梢的例假,不过我没有提到星野真人,因为我不想让他跟梢有所关联。可是,我为什么又要把他带到梢所在的酒店里呢?命运和意志决定了一切事物。但我的意志如今却被命运所摇撼着。

“这真的很像生理期的疼痛。”桔梗说,“可是,是来了一半突然又没有了对吧?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还是请你帮我买些卫生棉吧,我怕例假突然又回来了。”“我等会儿就去买。”勺子说完看向我说,“我可是根据自己的意志整成这张脸的哦。”“这跟那个‘未来的小梢’的预言完全没有关系。”“嗯。”我回应道,“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可以理解的。”“那你今后准备怎么办?”勺子又说,“你不是说要去找熊猫死忠吗?”“勺子,你不回静冈真的不要紧吗?”“当然要紧啦,不过我也不准备回去。如果要回去,我就不会在这里开房了。我想帮你的忙。”“我很害怕。”桔梗插进来说。“你真的对熊猫死忠一点记忆都没有吗?”听了勺子的问题,桔梗点了点梢的头,说道,“可是那个熊猫死忠不是会夺走人的意识吗?那么危险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去接近吧?”我回答说,“但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而且如果‘梢’再次穿越的话,很难想象桔梗妹妹会被赶到什么地方去。”

勺子问我:“离‘小梢’下次穿越大概还有多久?”我看了看表,“未来的梢”已离开差不多两个小时了。“按理说她应该差不多要来了,不过也说不定。因为桔梗妹妹的到来可能使其中的规律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不如我们来一场危险的赌博吧,我们可以等‘小梢’穿越到这里之后再做具体行动。不过也不用干等,可以给‘未来的小梢’留言。”我们都没明白。“银杏树下的刀叉不是被‘小梢’找到了吗?而且是在你写信给她,告知这件事之前,‘小梢’就告诉你她已经找到了不是吗,那就是说,针对未来的意志和行动在未来世界都是既成的事实对吧?那我们不就可以给‘小梢’留言,让她先在那边调查好熊猫事件的真相了吗。这次的熊猫事件一定会被迫斯科解决的,因为‘小梢’会告诉你真相。哈哈。迪斯科向‘小梢’询问熊猫事件的真相并开始行动,而接收到这一信息的‘小梢’则把事件的真相传达给位于过去世界的迪斯科,然后迪斯科依靠那些信息抓住熊猫死忠。而这一记录又给未来的‘小梢’提供了真相。”“哇,好厉害,勺姐姐太聪明了。”桔梗说。原来如此,我想。其中虽然存在着荒谬、矛盾和悖论,但原因和结果的关系也跟鸡与蛋的关系一样,有时完全相反,有时却同时发生,总之都处于一种暖昧的状态。就像那些“未来的信件”一样。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让我可以复述来自未来的结果并为其编造原因,让这个“事件”就此完结。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里,或许这才是控制事物的唯一办法。“可是,如果十一年后熊猫事件还是没能得到解决呢?”“这样一来,‘梢’就无法查到真相,我也就无法解决这个事件。”我说。“现在先不要考虑那么多,记住,要有强烈的意志哦。一定要在脑中认定自己能抓到凶手哦。你能判断熊猫死忠就在调布,那就是很敏锐的发现不是吗?而且桔梗妹妹也出现在了调布。迪斯科,你就要保持那样的状态。而且只要脑子里抱有强烈的信念,事情一般就真的会跟自己想的一样。哈哈。”勺子笑着,桔梗又在她旁边说,“还有许愿也是一样。”强烈的信念吗,原来如此。可能正如勺子所说,意志也是可以摇撼命运的。信念能够改变事物的存在方式,我再次想道。这个信念也存在于勺子和桔梗的脑中。可能还有更多人也同样察觉到了这个现象。而言语则是信念的一部分。言语的力量。日本人称之为言灵。言语被注入力量,事物因此而产生。我说:“好,我肯定会抓住那什么熊猫死忠的。”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我坚信,熊猫死忠最终定会被我抓获。

“那我们就开始行动吧。”勺子站起来说,“总不能就这么呆呆地等‘小梢’出现吧,必须有所行动。我们先来做些什么呢?”“做什么好呢?”“我们总说要抓住熊猫死忠,但还没搞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偷走灵魂的呢。你知道吗,受害者?”被勺子这么一问,桔梗说,“这个……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抱歉。我现在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之类的信息。因为知道我是我,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吧。”“那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呢?”“……是我在洗澡间发现自己下面流血了。可是,这是发生在这个身体上的事情……唉……这么说来,我没有半点关于自己的记忆。因为我使用的不是自己的大脑。”“这样啊。”“桔梗妹妹”我说,“刚才你所说的那些小梢的不好的记忆,能慢慢想起来吗?你会不会觉得那个地方眼熟?应该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吧?除了戴眼镜和右手有黑鸟的刺青之外,还能想起什么吗?”桔梗用手捂住梢的脸低下头。我们陷入安静之中,只能听到她的鼻息从指缝间呼出。“啊,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勺子问我,我并没有理她。这时,桔梗捂着脸问:“勺姐姐,你认识小梢吗?”“不认识,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她。”“是吗,这是非常私密的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迪斯科先生,小梢的事件你也打算让勺姐姐帮忙吗?”我回答桔梗说:“不,那件事我想一个人解决。”勺子马上说:“不行,迪斯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但凡有谁一脸严肃地说要自己解决某件事的时候,肯定不会有好事情发生的。”听到这些,刚从言灵信仰的思绪中走出来的我无奈地想道,勺子这么一说,搞不好事情就真的会变成那样了啊。“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就是小梢,曾经被成年男人侵犯过。不对,应该称之为施暴。他把大声哭泣的小梢用绳子绑起来,仰躺在床上……不好,我一下想起来好多。我已经习惯用这孩子的大脑思考了。唉,太残忍了。”桔梗赤脚站起来,绕床走了一圈,又倒回床上,用被单裹住身体。“太残忍了。”她一边重复,一边啜泣着。“桔梗妹妹,不要再想了吧?”勺子说。“没问题,因为这不是我的亲身体验……所以,我为了小梢要尽可能多想起来一些。”说着,她在被单里蜷缩起身体,但马上“呀”地尖叫起来,伸开手脚挣扎,不断踢着盖在身上的被单,我和勺子全身的细胞好像都被吓呆了。终于露出身体的桔梗痛苦地翻滚着,像被放在烧热的油锅上,全身不断抽动着,她发出连续的、像要撕裂喉咙的尖叫,那有如金属切割般的声音震动着空气,连窗玻璃都快被震碎了。但现在不是担心窗户的时候,依旧在床上挣扎的桔梗突然开始“砰砰”地敲打自己的下体。“桔梗妹妹!桔梗妹妹!”勺子赶紧抓住她的手。“呜呜呜……”桔梗呻吟着,“蛇!蛇!有蛇!”说着,又开始敲打下体。“哪里来的蛇啊?!”勺子大声说着,她没能制住桔梗,反被对方压在身下。我说:“桔梗,那是梢的记忆,跟你没有关系啊。”“不对,这里面真的有蛇!”说着,桔梗推开勺子坐起,掀开长睡衣露出梢的性器,用手指撑开,试图往里面看。“这里面有蛇,还是活的。”我对桔梗说,“不对。桔梗妹妹,那只是梢的错觉,其实有可能是男人的性器,或者与之类似的性玩具。”说完,只见桔梗把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转向我,上半身前后摇摆着说:“我也不知道……”随后她笑了笑。“迪斯科先生,小梢没见过你那里吧?”“当然没有。”勺子插话说:“真的吗?我在小学二年级之前都是跟爸爸一起洗澡的哦。”桔梗说:“下面流出来的血有可能不是例假的血,而是因为被强奸,里面受伤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入梢的性器中,马上又有血流了出来。“你看,又流了一点。”桔梗说着,继续把中指探进去,竟从小穴里挖出了一个沾满血污的棍状物,那东西有点像菜青虫,但上面却有指甲,我知道了,那是人类的,可能是某个男人的,从根部被切断的手指。就在断口附近,我还能看到手指上的毛发。桔梗大张着嘴,但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扭曲着身体滚到床的另一端。还在盯着从她两腿之间掉出来的那根沾满血污的手指的我,突然看到梢的性器中探出了另外一根手指。“桔梗妹妹,不要动。”我向躺在床上挺起臀部一侧的桔梗弯下腰,把手伸向梢的性器,捏住那个外露的指尖往外拔,随着“噗”的一声,那里又有血液流出,同时我手上又多了一根染血的手指。第二根了。既然已经有了两根……想到这里,我再次将手指探入梢的性器,搜寻着充满了血液的小穴,果然又在较深的地方碰到了一个硬物。拔出来一看,又是一根男人的粗壮手指。“啊啊啊!唔……呜呜呜,啊啊啊!”我不顾哭泣的桔梗,带着一鼓作气扯下创可贴的心情,再次探入手指,在更深的地方又发现了一根,拔出,又探入,这回总算没有了。在沾满血液的梢的下体处,摆放着四根无论从肤色、质感、毛发的生长情况还是指甲的形状来看都像属于同一个人的手指,把床单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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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子喃喃道:“这到底是……”我问她:“我们在南端出口分开后,你一直跟她在一起吗?”勺子似乎暂时无法用大脑分析我的语言,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啊?嗯,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是指桔梗妹妹吧?是的。”我开始思考,到底这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昨晚未来的“梢”来过又回去了,后来我守着梢睡在她卧室里,起来后一个人去洗澡,顺便自慰了一次,洗完出来再回到卧室,看到“未来的梢”又出现了,还开始来月经,就在我去买卫生棉的时候,少女梢又走了,只剩下小小梢在浴室里哭,我给她按摩腹部,挤出许多血块。然后我带她上二楼换衣服,期间跟诺玛酷似的勺子来找我,我跟她玩后庭花时,发现岛田桔梗跑到梢的身体里,桔梗在洗手间发现内裤上的血,便打电话报警,随后从窗户逃到外面,她在一〇一号房的后院被我找到,最后跟勺子一起住进了酒店。也许少女梢误以为是例假的血,其实就是被切断的手指流出的血液吧?那么,这四根手指被插入梢的下体,就是出血之前的事情了。可是,“未来的梢”会对我隐瞒自己下体里的四根手指,谎称那是生理期的血液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该不会是“未来的梢”企图加害于我吧?不过,“未来的梢”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吗?如此想着,我又开始怀疑“未来的梢”并不是梢本人,而是像桔梗一样进入梢身体的另外一个自称是“梢”的人,她读取了梢脑中的记忆,以“梢”的身份骗取我的信任,想利用我执行她的什么阴谋。

可是,这些手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都是谁的手指?我开始观察摆在床上的那些手指,上面没有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断口非常整齐,看来是用锋利的刃具一下切断的。而且很新鲜,看来刚被切断没多久。手指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色。现在是上午,那么,这些手指是今天被放入梢的下体的吧,或许就在数小时前。被切断的时间大概也是如此。到底是谁把谁的手指切下来了呢?是不是“未来的梢”把谁的手指切下来塞入自己下体了昵……我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十个手指都还在。能够穿越时间的“未来的梢”是否有办法切断我的手指呢?我转念又想,来往于十一年后和现在的好像只是梢的精神而已,她应该不能从未来携带任何东西过来,当然也不能带任何东西回去……可是,现在我连“未来的梢”的真实身份都开始怀疑了,甚至还在考虑是否有谁以“未来的梢”的名义骗取我的信任试图加害于我。所以,我是否还有更多值得怀疑的事情呢?既然“梢”有可能是假的,那她口中的“十一年后”自然也就不可信任,而且,最该怀疑的不正是所谓的“来自未来”吗?比如说,梢的体质其实非常特别,会发生急速的成长与退化,再加上她有个聪明的头脑,说不定就能轻易骗取我的信任。话说回来,啊对了,话说回来,我又没有亲眼看到她找到的我埋在银杏树下的宇野千代餐具。关于“诺玛·布朗”和“星野真人”的名字,说不定也是在我介入织田建治诱拐山岸梢案件时就开始调查,或者托人替她事先调查好,又随便选了这些名字说出来罢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寄宿在梢言语中的言灵拥有非同一般的实现能力吧。特殊的体质……梢的特殊体质可能就是超凡的言语之力吧。或者是预知能力。既然我能认同她体形上的剧烈变化和高度的思考能力,那么关于她的超能力,也就完全可以接受了……既然说到了这份儿上,搞不好梢的下体才是真正拥有特殊机能的器官,它能够在某个地方将某个男人的手指连根吞下,再用硬化得有如指甲刀一般的大阴唇“咔嚓”一声切断。对,就像去势装置一样。梢能够借助她非凡的下体穿越时空,到某时某地切断某人的男根收集起来,可能她就是为了警告我她拥有此种能力,才切断某人的手指并故意让我发现……这么说来,梢的真正目标就是我的小兄弟,这四根手指只是前戏,这之后她可能会假装跟我做爱,然后把我最最重要的小兄弟“咔嚓”掉吧。前提是我没有按照她警告的话去做的话……到底是什么?哈,我已经脑子坏掉了,尽想这些奇怪的事情。

“你说,这到底是谁的手指呢?”勺子坐在床上,边安慰桔梗边说。“既然是手指就肯定有指纹,如果警方留有其主人的记录,就能查出到底是谁的手指了。”我搓了搓脸,阻止自己继续往奇怪的方向思考。“看她这个样子,应该不是桔梗妹妹做的吧?”勺子说,“可是桔梗妹妹啊,你怎么刚才没发现自己下面有这种东西呢?”听到勺子的询问,桔梗用被单擦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说:“不对,这些东西不是在我的下面。”停了片刻,又继续道:“这些东西好像在更里面的地方。应该是……子宫吧?”“怎么可能。”我说:“处女的子宫口根本还没张开,而且子宫也只有鸡蛋的大小而已。很难说能否容纳四根成年男人的手指,但至少想从阴道塞进子宫是非常困难的。”说完,我看到桔梗用梢的脸瞪着我。“什么没可能,你说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没可能的?发生在我身上、梢身上的事情,其实全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啊,但还是发生了不是吗?这个,绝对,我很认真地说,绝对不在阴道里面。而是从更深的地方,像凭空生出来的一样。”手指并非被切断后放入阴道,而是从子宫里被制造出来的,这个想法超出了我的意料。虽然克隆技术能改造人的DNA,只生成其身体的一部分,但子宫是通过脐带孕育胎儿的地方,并不是培养克隆体的试管。“梢把这些误认为是蛇了吗?”说着,勺子在四根长度相仿的手指中挑了一根稍微弯曲的,用指甲捏起来。“哇,勺姐姐,不要吓我啦。”桔梗依旧露着梢的屁股,挣扎着跨过自己的呕吐物,跳下床跑到洗手间漱口,然后拿着毛巾回来清理一片狼藉的床单,再用别的毛巾盖住擦不掉的部分,然后走到另一侧的床上坐下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可能就是那样的。在梢的记忆中,被塞到里面的是像蛇一样,会动的东西。我觉得吧,那可能是成人玩具。”“因为她被男人舔过那里,所以照理说应该是成人玩具比较符合常理吧。”“常理吗……”勺子把手指扔回原来的位置,用床单擦了擦手,“怎么说昵,这里好像不存在常理,或者说,不符合常理已经成了这里的常理了。明明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是,我们却好像快要习惯这些奇怪了。”

我从钱包里抽出织田建治的相片说:“桔梗妹妹,你看下,是不是这个男人?”桔梗摇摇头:“不对,那个人比他年轻。”我又把山岸夫妻和梢的全家福给她看。“也不是他。”桔梗说。“那个人有多年轻?大概几岁?”“嗯……怎么说呢,大概有二三十岁吧。我能去一下洗手间吗?感觉牙还没有刷干净。”说完,桔梗站起来,绕过床走进洗手间。

勺子说:“二三十岁,范围有点大啊。本来还想跟你大干一场再回静冈的,现在看来,人生真是充满困境啊。唉,唉。”她伸了个懒腰。“好,该行动了。我出去买卫生棉,迪斯科你负责想手指的事情。话说,你在日本应该有认识的警察吧?”“有,调布署的折笠义隆。我寻找梢的时候曾得到他大力协助……”“嗯,那我下去了,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拉住她:“先让我问个问题,关于时间穿越和预言什么的,难道你光听我的话就相信了?”“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还没见过‘梢’从未来穿越到梢体内,让她的身体变大吗?”“嗯,那个真没见过,不过桔梗不是进入小梢的身体了吗?”“可是谁也看不到梢体内的桔梗不是吗?”“没有哪个六岁孩子能像她那样说话啦。绝对是有个十四岁的女孩进入了她体内,我确信。”“可是也有可能是梢的头脑相当好啊。”“就算她很聪明,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可能她有别的目的。”“哈,你还是说出来了。迪斯科啊,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是侦探,肯定会觉得任何事情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总以为别人满脑子都是阴谋,这些想法对你来说可能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在我看来,这都只是为了怀疑的怀疑,根本没可能的事。我看你啊,一门心思做侦探做得太久太认真了。总是不自觉地认为凡事都有大逆转、意料之外的凶手、意料之外的幕后黑手。说真的,难道你不觉得,正是因为你总是连不该怀疑的地方也乱怀疑一通,才会因为吹毛求疵使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吗?要是你再这样见到什么都要先怀疑一下,到最后搞不好会说自己就是凶手哦。你肯定会说‘虽然我没有任何记忆,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不过大概就是我吧。’我跟你说,你不可能有记忆,也不可能找到证据,更加没有必然性,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事实或真相总是被隐藏起来的。它们总是藏在暗处。想知道真相就必须去寻找,而寻找的前提就是怀疑。它在什么地方?它有着怎样的形状?它为何会以那样的形状存在于那个地方?以怀疑为职业的我,总是能因此对人的欲望和阴暗面产生更深更广的认知。但运用那些知识是无法探知别的事实和真相的。别的事物会用别的方式隐藏起来,因此需要别的寻找方法和别的怀疑。而且,怀疑是不存在界限的。我们总是能发现自己意料之外的事实,这样的经验会让人产生更加强烈的、新的怀疑……

找到那些被隐藏在暗处的事实或真相是否就是好事呢?

为了正确的认知而去怀疑,但这种怀疑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过去曾经无数次识破危险的圈套,养成了首先怀疑自己身边最不容易被怀疑的人的习惯。我已经习惯看到意想不到的罪犯登场,可能因此而变得过于警惕“自己身边貌似无辜的背叛者”。也许正是这种警戒心,产生了类似于言灵的影响力,从而改变了我的现实,反而制造了许多“自己身边貌似无辜的背叛者”。如果我脑中从来没有那样的疑虑,说不定被我亲手葬送的那些客户、恋人、朋友至今仍能够作为普通人生活在我周围。但我却从不试图阻止自己去怀疑。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背叛和失去,我所追求的就是真相,所以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的身边只需要有不掺杂任何虚假的人和事。

因此,我再次怀疑。

进入梢身体中的“桔梗”其实在欺骗我的可能性有多大?

“桔梗”说出了她住在屋久岛的双亲的姓名、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六岁的梢的头脑是无法去调查并记忆这些东西的,所以,至少现在待在梢体内的不是梢本人这点可以得到证实,但这并不能证明梢体内的人就是“岛田桔梗”。因为“桔梗”现在的指纹和DNA都是梢的。如果一个人的灵魂进入另外一个人的身体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梢身上,那是不是同样也会发生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呢?如果这样怀疑下去,那任何人都无法被确认是否是其本人了。如果一个人进入另外一个人体内,利用他脑中的记忆伪装成身体的主人,那么“他”就能轻易骗取周围所有人的信任,甚至夺走身体主人的人生。我该如何识破这个伎俩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对识破其本来面貌的近乎零的可能性感到绝望,就在此时,我陷入绝望的大脑中却浮现了熊猫死忠这几个字。如果熊猫死忠能够抽出人类的灵魂,那他就是唯一一个能够确认灵魂与身体是否相符的人。

我想,能否让那个灵魂小偷把他的手段教给我呢。这样我就能利用这个特技消除自己关于人类灵魂与身体一致性的疑虑。

但如果我真的学到了抽出灵魂的方法,就会使情况变成知晓这种手段的人不止一个,于是我又会开始怀疑“是否有人与我同时使用灵魂抽取的技巧以欺骗我”,这样一来,我还是无法确定一个人灵魂与身体的一致性……不过,即使不去做这种假定情况下的假定,从现在的实际情况来看,我是无法抽取任何人的灵魂的,因此也就无法确认“桔梗”是否就是岛田桔梗,甚至连“岛田桔梗”原本是不是岛田桔梗我都无从知晓。既然存在怀疑,而自己又无法打消那样的怀疑,那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将其忘却了……但我是个侦探,早已习惯了怀疑的态度,所以,我可以先来怀疑一下自己脑中的怀疑论。

怀疑“桔梗”是否是桔梗、“梢”是否是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即便我被“桔梗”和“梢”欺骗,让她们给我设下陷阱,害我陷入某个阴谋当中,但反过来想,现在的我就真的有必要对她们抱有彻底的怀疑,对她们的所有言行产生戒备吗?让怀疑优先于信任,这样下去真的没错吗?

我很喜欢梢,同时也很想对“梢”好,同样的,也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桔梗”。既然我有这样的想法,我就应该为她们做些什么。即使我的怀疑是正确的,事实上真的有什么圈套在等着我,我也可以等到自己把圈套拆穿,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再慢慢整理自己的情绪,惩罚背叛我的人。

所以,现在还是把怀疑的矛头暂时转向别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