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伦巴巴十二、西村友纪夫也一起走向大厅内侧的楼梯。二琉主、出逗海、本乡和樱月则颓废地窝在沙发上,水星C却很精神。

“哟,侦探,现在真是越看越好玩啊,我决定住在这里了。”

别开玩笑了。“这种东西总不能看一辈子吧,绝对会有结束的那一刻的。因为有开始必定会有终结。”

水星C笑道:“你说什么呢。所谓的永远就是有开始没有终结不是吗。没有开始就平白存在于此的永远是不存在的。”

“可是这里有名侦探的存在,却没有永远的事件不是吗?”

“这里哪里有名侦探了!大家不都死掉了嘛!白痴,你好歹假装烦恼一下啊。你居然会因为得知‘星期三’指的不是你而松了一口气,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啊。你这虎头蛇尾的萝莉控。”

我并不恼火。因为我丝毫感觉不到水星C的话中有半点错误。

“切,真是个无聊的家伙。你难道没有一点逆大流而上的欲望吗。果然是因为那个啊,只生活在自己的习惯中,变得迟钝枯朽了啊。我告诉你,只有破旧立新的人才谈得上是真正的人。你肯定是当不成和式点心师的。因为那份工作只有真正的人才能胜任。”

命运把意志裹挟进去了。

可是这家伙并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来。

“怎么?”我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原来谷口透已经走出十一号房,正在环视空荡荡的中央大厅。“大家都去哪里了啊?”

“都在屋顶上。”回答他的是正在攀登梯子的伦巴巴十二。

我抬起头,透过玻璃天窗,可以看到一群男女站在屋顶的钢架上。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要一起上来吗?”

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小孩子用自来熟的口吻〔※在日本,晚辈见到长辈或陌生人之间交谈时一般会用敬语。〕邀请,谷口明显愣了一下。

“不,还是算了。我现在走不开。”谷口说。

“是吗,那待会儿再见吧。”

正在钻出天窗的伦巴巴十二说完,谷口忍不住跟我对上了目光。

“……那小孩是谁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

天使兔团员松散地站在屋顶上,沐浴着月光,似乎在等待伦巴巴十二的出现,少年名侦探刚从天窗出入口探出脸来,他们马上发出欢呼声,这次甚至还有人鼓起掌来。我和水星C紧随其后攀上梯子,也跟着沾了一点光。

水星C和我穿过天窗爬上屋顶。在这个圆形天窗上站了大概二十个人,下面的媒体人员不时按动的相机闪光灯和车辆的灯光照亮了周围的树林。星光和月光从空中倾洒而下,让人群、车辆、建筑和河流都沉入远处,周围一片寂静,没有风,草地、森林和流水的气味蒸腾起来,面对如此梦幻的场景,我却不知为何感到胸中苦闷。

“通往天国的阶梯”倒向了山麓的方向,笔直向前延伸的透明长桥逐渐消失在杉树林深处。我发现整座桥都基本处于水平状态,看来为了架设这座桥,杉树枝的高度和长度都是经过修整的。透明长桥的起点刚好滑落在固定于凤梨居外壁上的杉树枝上,几乎与屋顶平行,完美地贴合在建筑物上。

“星期三先生,能跟我一起来吗?”伦巴巴十二说。

去哪里?我没有时间去问这个问题,伦巴巴十二就站在透明长桥的桥畔。

“这样很危险吧?”我问。

“不会有事的。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伦巴巴十二的声音异常平稳。

不需要担心吗……我还在犹豫,伦巴巴十二已经当着我的面踏上了长桥,他又把另一只脚也踩上去,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桥面上。他又往前走了三步,那座塑料板拼接而成,仅仅由杉树枝承载着的透明长桥岿然不动。看来,为了紧紧固定住桥面,不只是杉树枝进行过修剪,甚至还添加了一些枝条,或者在某些隐藏部位安装了简单的装置吧。虽说如此,就算它能承受一个日本小孩的重量,却不一定也能承受一个美国大男人的重量啊。我战战兢兢地,试着站在桥面上。在板材的正上方往下看,月光得不到任何反射,我透过板材清楚地看到了脚下的杉树枝和昏暗的地面,让人感觉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支撑物,于是我毫无悬念地双腿发软了。

“星期三先生,不要往下看,要看这边。”听到伦巴巴十二的声音,我寻声望去。他又对我说,“没事的。这是条笔直的道路哦。如果腿软反而会更危险,只要像平常那样走就不会有事的。”

我抬起头,看到这条延伸到杉树林远处夜空中的透明长桥上,一个大眼睛的瘦削少年正在看着我,我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想把眼前的光景深深刻在脑海里,永远不要忘却。

伦巴巴十二开始沿着“通往天国的阶梯”向前走动。感觉好像被催促一样,我也赶紧跟了上去。天使兔的一个男孩子扶住了桥的一段,但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这座桥本来就是设计好,要通往森林边缘的。

“刚才我也说过了。”在我们穿过后院第一棵杉树后,伦巴巴十二向我询问道,“星期三先生只因为自己名叫星期三,才引起了这许多混乱。你现在感觉轻松许多了吧?”

“轻松许多?为什么?”

“大叔,你总是被周围的人要求想办法,其实很烦吧?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根本毫无关系,所以我才会问你是否轻松许多啊。”

“……我说,你究竟躲在哪里看到这些的啊?”第十二位侦探,伦巴巴十二。莫非他早在一旁观察着我们,等待自己出场的时机吗?这家伙也是?我现在已经知道名侦探是完全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了。

“我才没这么闲昵。如果这个事件不需要我的出现就能解决的话,我也就不会到这里来了。可是,现在看来我好像必须出场了。”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谁派你来的吗?”

“简单的幕后黑手之说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刚才二琉主不是也说过吗?”

“说什么?”

“意志和命运什么的。”

“哦。”

“樱月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事物不是由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吗,那可以反过来说,如果什么事情发生了,这其中一定就包含了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或者钢铁般的意志裹挟了命运、或者不变的命运创造了意志,这三种形式之一吧。命运是什么?必然又是什么呢?如果一切事物都是意志和命运的产物,那么世上就不应该存在偶然。因为即使在偶然当中也必然存在着命运,或者被意志所改变的新的命运。可是,如果说意志是由我们创造的,那命运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是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吗?你仔细想想看,我作为凤梨居第十二个侦探登场,你认为这真的是我意志的产物吗?即使我的名字真的叫‘伦巴巴十二’,难道我每次为了解决事件,就必须一直忍耐到前十一个推理结束吗,而且不是每个事件都会有第十二个推理的不是吗?即便如此,我却以‘伦巴巴十二’的身份,在这个事件中登场成为第十二个名侦探。第九和第十轮的推理是由‘九十九十九’完成的。所以,我在这里明显又生成了一条新的文脉。可是,这条文脉是为谁生成的呢?又是为什么生成的呢?如果真的要讲究顺序的话,应该从全体把握这一顺序。如果没有一和二,就不可能出现九、十或十二。所谓制造文脉,就是让一前一后的事物出现关联性。而所谓的读取文脉,就是从那种关联性中预测未来。因此,这个事件是存在未来的,星期三先生。”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要绕弯子了,直接说出来吧。”

“笨蛋。我本来就是要强迫你思考,怎么可能直接告诉你答案呢。”

“你到这里来想干什么,这个推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此时已经越过了好几棵杉树,穿过树木间的缝隙,终于看到了“通往天国的阶梯”的尽头。在尽头前五米左右,杉树林因为山体的倾斜而离开了桥面,使得长桥彻底失去支撑物。可是,伦巴巴十二依旧步履稳健地走在浮在半空的透明道路上,在桥的最末尾处转身看着我。

“我来这里是想让你看到,圆圈最后也是可以排成直线的。是想让你尝试着,在圆形的通道上笔直地行走啊。请认真听我说。即使是笔直的东西,有时候也能让它变成完美的圆形。”

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跟事件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这就是你需要思考的内容了。”

“但现在发表推理的是你啊。”

“我的表演到此就结束了。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向你展示这个东西的。因为看你实在很烦恼,所以我才暂时把‘星期三’的提示转向了别处。你不是为此而轻松了许多吗?不过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这个推理根本不能称其为推理。这一点想必你也非常清楚吧?”

非常清楚。于是我说:“是血对吧?”“通往天国的阶梯”上面没有铺地毯,即使想铺也非常困难,就算勉强铺上去了,也会跟九十九十九的推理一样,让三田村的血迹方向产生矛盾……应该说,这种组合方法会让每一枚板材上的血迹摩擦方向相反,所以这样的推理是根本无法成立的。

伦巴巴十二点头道:“没错。但我正是为了犯错才犯错的,完全出于故意。就是因为你的消极抵抗,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你一开始就不那么消极的话,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怎么说呢,人是无法逃脱命运的。”

“什么……”

“可是,这跟之前的推理一样,我刚才的推理也不是完全错误的。之前的所有推理,没有一个是毫无用处的哦。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这种东西是不会毫无用处的。其实不仅这些,世界上所有事物都不是毫无用处的,只不过它们并不像推理小说的事件,所以从未有人试图从中解读任何意义罢了。但这个聚集了众多侦探的事件就不一样了吧?我们从中读取各种意义,意识到世间万物充满了让人惊艳的价值。这才是所谓的必然和命运,对吧?把一切线索收集起来,认真思考吧。”

“……这个推理真的是错误的吗?”

“没错,但却绝不是没用的错误。”

“你也要用筷子刺眼睛吗?”

“如果那是我的命运。”

“不要往那方面想就好了啊。”

伦巴巴十二叹了口气说:“……难道你还没明白过来吗?只要存在命运,意志便也会被制造出来。人家说话的时候你要仔细听啊,难怪你会浪费这么多时间。为什么偏偏是你啊?我都开始觉得之前死掉的那些孩子太可怜了,不过实在没办法,这全都是命运的安排啊。都怪你,害我肚子都开始痛了。”说着,伦巴巴十二在空中痛得弯下了腰。

“你还好吧?”

“当然不好啦。”

“赶快回去上厕所吧。”

呵,伦巴巴十二笑了:“白痴。我肚子又没着凉。”

“难道你想说我害你犯了神经性胃炎吗?”

“呵呵,肯定不是胃炎。我痛的是腹部右侧,应该是盲肠才对。”

盲肠?……阑尾炎?

“是不是最近听到过这个词啊?所以说,无论针对任何事情,最初产生的想法大体都会是正确的。在被多余的常识阻碍自己的思维之前,先相信自己的直觉啊。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如果不让你一个人待着,我怕你是无法正常思考的吧。”

阑尾炎这个单词目前只出现过一次。但这怎么可能呢?不过世上不存在毫无价值的信息。一切事物皆有意义。

我向伦巴巴十二询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七岁。看上去没那么大吧?对你们来说,似乎日本人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要小吧。”

谷口透。谷口彻。那待会儿再见吧。难怪这家伙当时会如此自来熟。

原来如此。如果第十二轮推理是错误的,那第十三个出场的就是……

伦巴巴十二开口道:“我说,推理小说中最冷的桥段就是凶手站出来自我告白哦。这里聚集了十几个名侦探,怎么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呢。现在只有你参与了全部过程,所以你是最后的希望了。加油哦。当你从这里回到凤梨居的时候,一切事情就要结束了。所以这里是最适合让你一个人思考的地方。”

我漂浮在夜空中,沐浴着夏日的山风,闭上双眼。

“是吗。果然轮到我了。”

“当然。从一开始就只有你。”

只有你能正确地拯救世界!

Nail Peeler这样对我说过。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啊。

你现在只需要考虑梢的事情!

Nail Peeler还对我这样说过。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啊。

“一切事物皆有意义。”

“没错。再怎么说,你都是迪斯科·星期三啊。不要被人操纵你的舞步,要独立完成自己的舞蹈。”

呵,我笑了。以前因为迪斯科这个名字总被人们取笑,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说。

我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新世界。

如果学九十九十九引用《若望默示录》的话,全新的天地真正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凤梨居正是新的耶路撒冷。哈利路亚!

“OK. I‘m ready.(嗯,我准备好了。)”我用久违的英语宣告。

这是属于我的开端。爱媛川十三不会有机会出场的。

16

“现在开始就是正戏了。”

伦巴巴十二笑着说:“你要一个人思考吗?我可以躲到那边的杉树丛里哦。”

“……不用,光靠我一个人思考无法总结全部线索。因为我脑子里现在不断有想法涌出来,根本来不及整理。所以还是一边向大家说明一边慢慢整理思路吧。”

“……那就是名侦探的做法哦。”少年看上去一脸满足。

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初始之人和终结之人。既是开始也是完结。

九十九十九的那句台词也不是毫无用处的。

还有“自噬自生蛇”,二琉主的这个说明也不是毫无用处的。还有“赫尔墨斯之杖”。啊啊,我想起当时二琉主曾经分解过“自噬自生蛇”来着。没错,当时“自噬自生蛇”被重新组合成一条直线,变成了“尤克特拉希尔”啊。我来这里是想让你看到,圆圈最后也是可以排成直线的。即使是笔直的东西,有时候也能让它变成完美的圆形。当时我就已经看到了这一事实啊。可恶,因为那些拗口的名字害我读取了多余的意义,如果当时我能正确理解其中的含义,搞不好就不需要伦巴巴十二的登场了。

不,我一定是命中注定无法在那个时刻注意到其中的意义,不得不让伦巴巴十二登场来给我提示吧。因为我不曾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无法轻易地改变命运啊。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将直线变成圆形,圆形也可以变成直线……如此喃喃着,我顺着“通往天国的阶梯”往回走。如果只看着脚下,树林的阴暗会让我的双脚颤抖,所以我直面前方。孤独矗立在杉树林中的圆形凤梨居。“自噬自生”的宅邸。圆形,但却能变得笔直。

如此思考着,我突然在空中止不住地颤抖。

难道……我想。那种事情是如何做到的?

可是就在此时,我的脑中又浮现了一句话。举一个我经常提到的极端例子,过去,人们还坚信世界是个大平台的时候,那个世界很可能真的就是一个平台哦。可是后来有人开始怀疑这种世界观,于是地球才渐渐开始变成了球体。

人的意识能够改变世界的形状。

如果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就真的是万事皆有可能了。可是这个世界上却存在绝对的他者。所以才会出现‘共通理解’和‘常识’这种东西,世界也因此受到了束缚。

独自居住在风梨居中的三田村三郎。

我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少年从旁边超过我,向凤梨居走去。

三田村在奈津川山庄也是一个人住。因为住在那里的只有将其当作工作室的三田村一个人,所以那座房子最后低价转让给他了。

我认为自己果然应该留在“通往天国的阶梯”上,一个人好好思考一番。但我又非常害怕脑中的想法成形,便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行走。我对自己这个想法无法产生任何怀疑,兀自向凤梨居靠近着。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行动起来。命运和意志已经凑在一块儿了。我即将在凤梨居进行第十三轮的推理。

意志是非常重要的。这个世界的根本原理就在于弄清楚自己想做什么,然后将其转换成强烈的意志。世界上存在着很多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意志。意志更强烈的一方将得以改变命运。当意志和命运相遇,事物就会产生。换句话说,愿望就能实现。意志薄弱的人则会被命运击败其意志,或者被命运改变其意志。人的意志是万事万物之源泉,世界就是这些意志相互混合的产物。如果一个人拥有绝对强硬的意志,他或许就能够到达神的境界吧。也许真的曾经有人通过自己的强硬意志上升到了神的高度。可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会在与他人的接触中让彼此的意志相互混合,共同排斥拥有奇迹性质的事物,使得一切超出人们想象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如此一来,世界才能保持在安定状态。可是,却经常会有生活在孤独之中的少数天才出现,让世界的形态发生巨大变化。就在这种安定与变化的交替中,世界一直存在至今。

我虽然远远算不上是天才,但已经有十几位名侦探在前面为我铺平了道路。他们为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我的消极想必已经把他们逼到了绝境吧。我已经感到紧张的气氛正在不断向我逼近。可是多亏了他们的工作,让我只需要做一些去伪存真的思考。当然还要抱有强烈的意志。这就是我的责任所在。

没问题,我能行。

自称九十九十九的大爆笑曾经把凤梨居称为“王座”。那么,居住其中的“神”自然就是三田村三郎,而我现在则与“神”一起踏上了“通往天国的阶梯”,在那里像“若望”一样得到了“神谕”。也就是说,“通往天国的阶梯”两端都设有“王座”,这跟这座“自噬自生”的宅邸显得异常相称。开始与终结乃是同一事物。0与1也有着相同性质。在这座神的宅邸中,我终于找到了方向。我跟在少年身后,登上水星C和天使兔团员们等待着的屋顶,对他们说:“让大家久等了。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解开这座风梨居的谜团吧。”

“啊哈哈!很好很好!”闻言马上大笑,甚至鼓起掌来的正是水星C。他喜出望外了。

包括这家伙在内的所有人,都必须在我的引导下,正确地解开这里的谜团。

“咦,不是由伦巴巴十二小弟弟来解谜吗?”天使兔的一个女孩子说。

“非常遗憾,伦巴巴君的推理是错误的。”

天使兔团员再次齐声表示惊讶。

“那伦巴巴君会死掉吗?”一个女孩子发出悲鸣一般的尖叫。三田村三郎创造出的这个名侦探似乎还蛮有人气的。当然,站在我身边的少年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美貌,人类的知性和气魄都化作俊美展现在他脸上。

“不会死的。”回答她的正是那位俊美少年。

“已经没有死的必要了对吧?”他转向我问道。

说实话,我现在尚未弄清楚刺穿眼睛的意义。但我还是点点头:“已经没有必要刺穿眼睛了。”

在推理的过程中,我一定会弄清楚的。意志和命运将会引导我找到那个答案。钢铁般的意志,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我们先下去吧,留在屋顶也没什么用。”名侦探们都还在下面。我必须说服这里的全体成员,而且可能还需要那几位名侦探的帮助。我的舞台在下面,凤梨居的内部。内部即是外部,外部也是内部。我将在中央大厅让谜底大白于天下。

我第一个穿过天窗,下到七号房门前。我必须先去确认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

我对坐在楼下沙发上的高个子名侦探说:“本乡,你手上有奈津川山庄的设计图吗?越详细越好。”

“有啊。”本乡说着,试图站起来。

我对他说:“不用了,你乖乖坐在那里。”然后对身边的木村大介说,“你去帮他拿一下。”木村回了我一句不知所谓的“Aye aye,Sir!”〔※海军用语,aye相当于yes。即“是,长官”。〕,就一溜小跑进入一楼五号房。那大概就是本乡暂住的房间吧。天使兔团员们陆续沿着梯子从屋顶上爬下来,聚集在我身后。我该让他们看些什么好呢?我自己应该先看什么好呢?

我环视凤梨居内部。本该看到的光景却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这是因为我并没有真正相信自己,也是因为我还没有充分说服自己。我所相信的是事实,是的,事实。必须先去收集数字和证据。

我沿着回廊走到八号房和九号房的交界处,蹲下来。看到靠近地板的墙上有一个小洞。二琉主曾经指出,这是“三田村为了防止旋转的回廊带动身体,将箭插进墙壁制造的小洞”。可是一个濒死的男人倒在地上,单靠手臂的力量插入墙上的箭是不可能制造出这么深的洞的。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箭插得这么深,使得自己的身体能够像名侦探所想的那样攀附其上撑过整整一圈地毯的摩擦。可是,事实上这个洞的确有那么深。我把手指伸进洞中,摸到了灰泥,又摸到了粗糙的壁纸。我试着用指头抠了抠,好像能撕开。于是我用手指捏住壁纸,成功地抠下来一部分。裸露出来的墙壁上出现了垂直的断面。二琉主指给我看的那个小洞正好就在断面上。这一定不是单纯的断面吧。我决定了。

“天使兔剧团的成员,请过来两个人。帮忙把这边的壁纸全部撕下来。”

一男一女走了过来。其中那个女孩子说:“啊,要撕多少壁纸下来啊?”

“把地板到天花板的全都撕下来。”

“咦咦,这样不会被骂吧?”

“没事的没事的,对吧?”

自称伦巴巴十二的少年点点头。“只有名侦探才会被允许做出这种古怪的举动。小朋友们可千万不要模仿哦,不过我觉得这回多少冒充一下还是可以原谅的。”

“他也说可以哦。”

听到我们的话,两名剧团成员顺从地蹲下来开始撕壁纸,边撕边大声笑着。还好我在这里只需要说服这两个人而已。于是我又对身边的一名剧团成员说:“你们到一楼去,把那里的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壁纸也全都撕下来吧。”于是,那个男孩子也对另一个同伴打了声招呼,两人一起到楼下去了。很好。紧接着,我打开八号房的房门。墙上的洞依旧毫无遮拦,使对面的九号房也一览无余。

“那个,麻烦找个人来测量一下这边墙洞的大小。三田村的书房里好像就有卷尺,去把它拿过来。话说,谁是负责大道具的,你们那边应该也有卷尺吧?”我话音刚落,天使兔剧团中的几个人便跑了出去。接下来要做什么?我继续思考。

事实,事实,事实,眼前所见的事实……照片。没错。我跑到七号房门前,沿着楼梯下去,走进楼梯旁的九号房,也就是三田村的书房。里面有几个天使兔团员,似乎在寻找卷尺,我并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向书架。嬉游在进行自己的推理时,把大部分的书都扫到了地上,留在书架上的只有那么几本,其中就有我想要的那一本。是相册。橙色封面,没有任何标题。我感到背部流过一股貌似恐惧的冰冷气息。没有无用之物,我告诉自己。嬉游正好帮我把不需要的书都扫到地上了。而那些书中的绝大部分都沾染了“血液”,这应该也是避免让我读取错误信息的标示吧。但这并不意味着是嬉游为了传达这一信息而将其染红的。这只是我读取意义的方法而已。在凤梨居这座充满意义的宅邸中,如果连每一本书的内容都要用来做参考的话,这个事件是绝对无法解决的。因为只要有心,意义是可以无限读取的。我可以不断向深处挖掘,向周边拓展,向远处推演。但是这么做只会让我永远迷失在意义的海洋中,无法找到终点。所以我必须使用正确的读取方法来获取我所感受到的意义。

我又想起刚才水星C跟我讨论的关于永远的话题。

我刚才说,既然有名侦探的存在,就不会有永远的事件,可是,现在这里却正因为有了名侦探的存在,才让事件得以永远持续。相反,也多亏了这些名侦探的存在,使得事件的永久性又丧失了意义。有了他们之前进行的那些推理,我现在才得以展开行动。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才会让终结降临于此。

我翻开相册,确认了一个事实。我所寻找的东西就在那里等待着我。我甚至有一瞬认为,这个发现其实应该是樱月所说的“发明”的一种吧,但即便如此我也无所谓。所谓的事实正是包含了这种创世手段的最终结果。

我合起相册,转而看向隔开三田村的书房和卧室的墙壁。那上面应该也有一个方形洞穴,现在正隐藏在壁纸之下。于是我又说:“哪个人有空,到一楼的八号房和九号房,撕掉那些壁纸,让墙上的洞完全露出来。还有,顺便把大小也测量一下。”

随后我又想起来了。

咦?话说回来,这个洞里面应该有把弓枪才对吧?在嬉游推理的时候,他曾经离开过对面的卧室,我当时清楚看到他把弓枪放回去了。我走过去,撕开壁纸。底下出现了方形洞穴,但弓枪却不见了踪影。那之后……啊,原来如此,是水星C拿去用了。他拿着那把弓枪跑到杉树林中,从二楼九号房窗外,射箭穿过窗户和墙上的洞穴,击中了八号房的塑料模特……

我离开书房寻找水星C的身影。找到了。他正在拿沙发上的出逗海取乐。

“水星,你把弓枪放哪了?”

“啊?交给警察了啊。”他故意瞪大了眼睛。

“少骗人了。你怎么可能轻易把它交给警察。”

“哦,可是那把弓枪有可能是凶手作案用的凶器啊。我必须支持警方的调查嘛。这是市民的义务。”

“别闹了,快给我。我要用那个做下实验。”

“都跟你说不在我这儿嘛。”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浪费我时间了。快点拿来。”

“跟你说了,不在我这儿!你好讨厌。”

靠!面对胡搅蛮缠的水星C,我差点真的来气了。

“那个,星期三先生,我觉得水星先生真的没有拿弓枪哦。”出逗海插话道,“因为我亲眼看到水星先生把它交给警察了。”

他在哪儿看到的啊。“那你怎么不早说。然后呢,那真的是作案的凶器吗?”

“好像不是。”

“原来如此。”那应该是嬉游另外准备的吧。

“喂,侦探。”水星C叫了我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我感到一阵紧张。这家伙还真是够麻烦的。

“干什么?”

“你给我记住了,要是我先找到了用作凶器的弓枪,一定会把你钉在‘王座’的墙壁上做十字架的。”

唉。真不想跟这个白痴打交道。可是如果一味无视他,反而会平添更多的麻烦……

总之要先把弓枪找出来,我想。而且最好还是比水星C先找出来比较安全。在那家伙的恶作剧给我烙下伤痕之前。

我对站在身边的福岛说:“麻烦你去找警察把弓枪要回来。就说要用来做现场勘查。”“好。”福岛应了一声,听话地跑了出去。

“既然是嬉游带来的东西,应该除了嬉游没有人能要回来吧?”水星C再次一脸愉悦地说,“所以还是把真家伙找出来吧。我觉得这样应该比较快哦。”

无视。现在不是跟这家伙胡闹的时候。我又想到了一些东西,便对旁边天使兔的一个男孩子说:“你们剧团有人带锤子来了吗?如果有的话能帮我都借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