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啧啧有声,几乎以看痴人的眼神瞄了使者一眼,“说笑话也该看看场合,御印乃是镇国重宝,如何会落到他的手上?”

使者咳了一声。冷笑道:“小人言尽于此。狄王若是还不相信。我等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时机稍纵即逝。狄王最好善加参详。”

他随即拂袖而去。显然是被金禅气得不轻。

金禅拿着信笺。来回踱了几步。眉宇间地轻忽逐渐化为凝重。“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他抬眼望天。青黛色天宇中有细细金沙随风吹过。染上人地眉角。他却也浑然不觉。“神宁长公主地印信。怎会流落在外?难道…”

萧策望着宫阙千重。琉璃瓦地绚烂迷离在此刻看来。竟是有些刺眼了。他听着身后昭宁公主愤怒地嗓音。却只觉得有些疲倦。

昭宁公主见他眼底波澜不动,却是有些急了,她咬了咬唇,声音又带上了几分哽咽,“我们借口国与狄人交战,将觐见延迟,可这么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她咳了一声,细声问道:“要不然,就把真相昭告天下?废黜流落在外的那一方印章?”

她越想越是在理,“我才是真正的公主,有本尊在此,印章尽可以我之名重新铸造,又何必非要追回那一方?”

萧策叹了一声,“殿下,您其实无权动用那一方印章。”

“你说什么?”

昭宁公主的声音因诧异和愤怒而尖利。

萧策蓦然回身,声音却更加低哑,“殿下请恕我无礼,可是您当初的封号,却是‘昭宁’二字…”

昭宁公主仍有些懵懂,“是啊,本宫的两位妹妹也是宁字辈的,淑宁和华宁,只可惜在宫变时”

“殿下。”

萧策的声音低而坚决,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所谓镇国神宁公主,是当今圣上根据功勋伟业,赐给‘那个人’的封号。”

说到那个禁忌的名字,他的眼不禁暗了暗,随即却听昭宁公主急道:“她是冒充我的身份啊…她的一切全是窃取自我!”

“殿下…清远郡王的意思是,‘镇国’‘神’这种辉赫字眼,根本不会颁赐给普通皇室成员,即使贵为金枝玉叶也不行。”

悦耳圆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萧策头也懒得回,公主却似见着了救命稻草,带着焦急哭腔奔了过去,“寿山公!”

石秀一把将公主扶住,随即却想起了方才的话题,叹息道:“我们都知道您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但正因为如此,先前的擎天护国的绝大功绩,却根本不是您所立下的所以,您其实无权动用那枚印章。”

昭宁公主眼带水雾,“她冒名顶替,如今正好换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又谁会知道其中内情?”

萧策目光一冷,正要反驳,却见石秀露出满面苦笑,悻悻道:“就这么换回来,也未尝不可…只是殿下必须说服圣上才行。”

昭宁公主听了这轻飘飘的一句,急怒之下,眼前一阵发黑,“吃里爬外的小混蛋”一句差点骂出,剩好她尚有理智,话到嘴边仍是压住了。

“万岁他…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可如今却不知中了那妖女的什么蛊惑,与我半点也不亲近!”

她说着,又是潸然泪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密云

秀叹了口气,笑容有些僵硬了,萧策听了这话却是面)(

昭宁公主哭了一阵,却无人响应,不觉有些尴尬,珠泪含在眼眶里,却是怎么也流不下来。

石秀冲她使了个严厉的眼色,竟是让公主一呆,“圣上还小,有些认生,过几年就好了。至于昭告天下真相之事…为了社稷安康,请殿下再也休提。”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宁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在昭宁公主听来,简直是在教训人了。

昭宁公主面色一白,眼中闪过幽怨之色,却见石秀眼神一冷,简直让她不寒而栗,“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是让诸侯知道,原先的神宁长公主已不在,再没有能掣肘他们的力量,那几个不安分的将会有怎样的野心,实在让人忧心!”

昭宁公主听得肝胆俱裂昭告天下是自惹祸端;直接顶替那个贱人的身份,不但没有证明身份的印章,单是圣上那边,就绝不会同意…如此两难的局势,竟是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她气得双手直颤,却听石秀轻笑一声,仿佛并不太过忧心,“清远郡王,我看,还是以公主染病再拖几月,这几月间,就让昭宁公主慢慢熟悉‘那个人’先前的一些举止做派只要不出摄政的那道珠帘,便不会有人认出。圣上那边,由微臣前去说服,他少年心性,一时倔强不认亲姐也是难免,徐徐劝导也就是了。”

萧策瞥了他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却好似有绝大的压力降下,“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没有长公主的印信,谁也不会真正心服!”

石秀眼角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狡狯,“这就要有劳郡王你了,我早就听闻,你军中高手如云,更有无数细作耳目遍布各国,诸侯的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寻回印信之事,就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萧策一听,心下已是愠怒,冷笑一声道:“寿山公你真是打的好算盘!”

石秀毫不惧怕,仍是笑吟吟道:“郡王你真是言重了,我是看你有所行动,以为你成竹在胸,所以才一事不烦二主我听说你的人在国引起很大风波,难道不是为了这枚印信?!”

他不说则已。话刚出口。萧策却是面沉似水。眉露煞气。眼中凛然怒意大盛。顿时吓得一旁地昭宁公主惊呼一声。

萧策只觉得胸中怒意大炽。一簇一簇涌上双眼欧阳瞻在国扶持朱炎地宠姬幼子上位。本也是他点头同意地。却不料他却诈死佯狂。竟擅自动用自己在国地绝密死间。闹出不小地动静如今那边也不知情势如何了!

仿佛看出他心中地焦虑。石秀笑得有些阴沉诡秘。“你那位欧阳先生。这次真是闹得过分了。对他自己来说。也是自取其祸。”

萧策听出他意有所指。面色一沉正要追问。却听殿外有脚步声走近。

“是谁擅自靠近?”

萧策一斥之下。自有雷霆之威。却听殿外之人踌躇一下。终究以急得有些变调地声音回道:“郡王。是国急件!”

萧策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命他进入,启开以朱砂标记的至急密函,才看两三行,不由的竟是惊怒交加,眼前一阵眩晕。

“怎么了?”

公主看他脸色不好,柔声问道。

萧策却并不理会她,只是径直看向石秀,“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郡王你真正言重了,我刚刚接到讯息,也是语焉不详,正要问你详细情形呢!”

萧策手握信纸,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冷冽无比,“欧阳瞻死了,我的人只给了我两个字”

他展开信纸,只见上面潦草笔迹写着“御印”两字,却是龙飞凤舞,触目惊心。

萧策目光闪动,晶莹不可逼视,“看样子,这块印章成了唐僧肉了…”

他又冷冷一笑,竟是转身便走,公主有些惶急道:“你要去哪?”

“取回此印。”

石秀沉声问道:“你知道在哪?”

“不知。”

萧策回眸看他,眼中光芒半点不曾隐去,“我可以以同样的材质,重新铸造一枚。”

石秀一楞,不觉问道:“同样的材质?”

萧策转过头,已经越走越远,只是清脆冷淡的声音遥遥传来,“以乌金混合沉烟玉屑,再加巧匠心头之血,便可铸成。”

“沉烟玉屑…?”

石秀蓦然想起,自己曾在一本先人笔记中看到,沉烟玉只有北疆狄人的至寒之地才会出产,而且极为稀少,历来是被狄人代代相传。

想到要与那些狄人打交道,饶是狡猾老奸的石秀,也开始觉得头疼起来。

疏真静坐在,听着外间风声呼啸,混合着厮杀演练声遥遥传来,忽然觉得心头百味陈杂。

,曾经是自己的心中刺眼中钉,如今,却是情势颠倒,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起身,觉得身子比往常轻盈,帐帘轻轻一掀,便要转身离去。

“小师妹,你这么鬼鬼樂樂的,是要去哪里?”

叶秋双手包胸,好整以暇在她身后道。

“朱闻正在练兵,我嫌校武场太气闷,先行回宫。”

疏真嫣然一笑,黑瞳深不见低,却是把叶秋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低声咕哝道:“你这般模样,是有人要倒霉了。”

“师兄言重了,我们已经不是少不更事了,所以,什么放毛毛虫,在衣服里放血包这类事情,是不会再有了。”

疏真的话带着俏皮,却更让他心惊肉跳,没等他反应过来,疏真带着一行人,开始从校武场走回回夜宫。

这一段路并不长,侍女们在她示意下,并未打出行人避让的王族旗伞,路上满是店铺和波斯行商,眼花缭乱全是货物。

北疆靠近狄人王庭,再往西便是万里丝路,泰西各国的货物都能从世面上寻得。

“这就是来自泰西的末药?”

疏真走到一个矮胖的波斯老人面前,低声问道。

“听说此物乃是泰西神灵的奇异香料,可以使人死而复生。”

“姑娘说笑了…”

那老人一口怪腔,却还是让周围人听了个清楚,“你们天朝说的好:药医不死人,佛渡有缘人。”

“哼,巧舌如簧。”

疏真微微一笑,吩咐人付钱,袖里的手捏了捏那包香料,感觉羊皮上有字迹,这才满意一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宝藏

疆之上风烟四起,大战一触即发,朱闻所辖大军与狄*几次,却也只是小打小闹,双方似与若无的默契下,竟是一时胶着。

狄王金禅环顾左右,听着帐外各族之长的窃窃私语,眼中寒芒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时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大王,我族最近受损严重,青壮丁口严重不足…‘

金禅听着不住点头,末了却为难道:“老族长的难处我知道,这样吧…”

众人正暗自纳罕他如此慷慨,却听他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不够的军力,就拿孤的近卫军去抵吧。”

西余老族长尚在懵懂,其余心眼活络的却已经听出了话里的凶险意味,在各色眼神的示意下,起哄要减少兵员的几族面上都不太自在,僵持半晌后,几人终于上前谢罪。

“诸位若是心疼私兵,尽可带走。”

金禅仿佛还是那般好说话的模样,但众人却是连私语都不敢,王庭一片寂静。

“只是从此以后,你的领地便要自行保护,孤不会在涉足半步对中原出兵所获之利,你们也不用再想了。”

金禅细白的牙齿紧咬着,微笑的模样却象似了草原上的头狼,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有警觉的,听到财宝两字,却觉得他意有所指。

在有心人眼色的暗示下,西余老族长颤巍巍站起来,“大王…我等领地远离中原,既不受其害,又无从得利,我等族民斗志萎靡,还请大王宽恕。”

金禅眼光一闪。这一瞬。众人好似听到了得意地轻笑。他敛了笑。仍是毫无怒色。“你们几人确定要如此?”

几个极西地族长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跪地不语。

“很好。就允你们所请。”

金禅扫一眼四周。“还有谁要退出地?”

在眼神交会之时。又有一人退出。金禅微微颔首。却仍然没有发作。

“既然其余人都愿意随孤出兵。孤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金禅环视四周,下一瞬,他的声音响起,却是比晴天霹雳更让人心惊,“剩下之人,你们将获得先王宝藏的一部分。”

先王宝藏?

众人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响,顿时人声四起,有人记性极好,蓦然想起十年前一事,顿时心血沸腾不可抑制。

先王出自浑屠部,曾率军攻入中原人的京城,当时城中宫阙楼宇数以百计,其中珍藏财宝无数,在先王的铁血手腕之下,各部族只获得少许,大都被裹挟军中,随后再作区处。

谁料各地诸侯抵抗风起云涌,又逢新军起事,整个天下闹得沸反盈天,先王急怒之下,箭伤复发,一命呜呼之下,群龙无首的各部退回王庭,却是无人知晓那批宝物金银去了哪里。

金禅轻轻击掌,便有一名波斯商人进入,他浑身泛着泰西香料的气息,语音更是怪异。

“你说,你知道财宝在哪?”

面对各族长可媲美刀子的热切目光,那人微微一笑,扯动嘴唇竟有些古怪,“我父亲曾经亲眼见过的。”

“在哪?”

“在北疆的中心,就是国二王子的回夜宫地下。”

什么?!

众人一时目眩,面面相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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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真静坐妆台前,打量自己脸色不再惨白,微微松了一口气,朱闻轻轻走进,面上也不再焦灼,终于笑了出来。

“怎样?”

疏真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披上雪貂坎肩。

“狄人据说正在内讧。”

朱闻眼角都带着轻松笑意。

疏真看了他半晌,直到后者有些毛骨悚然,这才微微一笑,“你笑得有些早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却听院外有女音吵闹,一时颇为嘈杂。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假戏

人略微一听,瑗夫人的声音便细细入耳,不紧不慢针

“怎么…君侯让我料理家务,你们却连门也不让我进了?”

她的语调愠怒中不失斯文,疏真却直觉的听出其中压抑的怨毒。

朱闻眉心一皱,随即漫声道:“是阿瑗…你进来吧。”

瑗夫人进入时,仍是宫装盛容,碧色菱纹的披帛上却落了几点黄叶,细碎的扎在流苏上,那般优雅不免也显出萧瑟了。

她见到两人一坐一立,彼此之间极近,不由的微微驻足,不再往前。

“论理我是不该打扰妹妹静养的…”

她的面上不知是气怒还是困窘,一层绯红从玉色腮边逐渐弥染,“只是底下这些人也太不知轻重了,居然屡次阻挡我。”

朱闻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抬眼,“哦?”

瑗夫人仿佛慢慢缓了气,“君侯是方才从校场大营回来的吧?那大概是我的车驾慢了一步,走岔了。”

她深深地盯了疏真一眼。随即却笑道:“方才我带了秋棠替你送些茶点去。却连营帐正门都没进得去。生生被撵了回来!”

她语带怨尤。酥胸一起一伏。仍是余怒未尽。

朱闻微微一笑。“军营重地。岂可擅入?”

“臣妾也没想擅闯…都是依例下车通禀地。可恨他们居然连一声都没对您说起过!”

瑗夫人脆声声说道。正要继续控诉。却听殿外有人大步而来。隔了门帘朗声道:“守门兵士乃是粗人。不知礼数。若是有所冒犯。我这厢对夫人赔罪了!”

这是卫羽地声音。隔着清浅柔密地珠帘。隐约可见他微微躬身。

瑗夫人原本并不激动,一见他这般漫不经心,却好似受了莫大的侮辱,她冷笑一声,也随之放下手中的瓷碗,“若没有你在背后吩咐,小小兵勇何敢如此猖狂?!”

“微臣岂敢…只是君侯正在操练阵图,夫人若是进入,只怕会打扰他分神,所以只好请您暂等…”

“哪有这么巧的时机?”

媛夫人越听越是勃然大怒,素手痉挛之下,就要将手中瓷盅扔下,幸好她尚有理智,瞥一眼一旁沉吟的朱闻,她语带哽咽道:“妾身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今日入营也按例通报,没曾想却受此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