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闻仿佛有些头疼似的,揉了揉眉心,微微扬声道:“军师,你说得未免过分了。”

这样一句,分量不轻不重,倒是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卫羽低笑一声,无奈道:“微臣知错…我惹得君侯家宅不宁,这就回去面壁思过。”

他随即离去,从头到尾,却是根本连亲身入内都不曾,这般轻慢态度,让瑗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却碍于朱闻发作不得,她随即告辞而去,碧色披帛卷起一阵凉风,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侍女有些不安分的朝着朱闻凝视两眼,羽睫纷然之下,竟似无穷诱惑。

疏真眼尖,一眼便认出这便是那个“秋棠”,先前出头跟自己过不去的那个侍女她衣缠珍珠,弓鞋纤纤,更映得风姿绰约。

“你们这是唱的哪出?”

等人散尽后,她轻声问道。

朱闻微笑道:“阿瑗从十五岁上就跟着我,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父王派来的,我根本不愿让她进军营一步,只好委屈卫羽做这个恶人了。”

“不愿让她窥见军中虚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疏真沉吟片刻,随即突兀问道:“今天这一出,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军师的意思?”

“是卫羽主动提出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面对朱闻不解的疑问,疏真眸光一闪,笑道:“没什么不妥,只是你让卫羽背这个黑锅,只怕他心里恨死你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佳人

人说笑一阵,朱闻怜她体弱,退了出去。疏真微微若有所思。

窗子一开即关,叶秋一跃而入,“你的手下有信:狄王已经将宝藏的消息公布给各族族长了。“

“哦?他还真是慷慨…”

疏真的笑意带些愕然,叶秋看着她深不见低的眸子,没好气道:“还有一件事居延那边似有朝廷的人潜入,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疏真心中一动,轻笑道:“你方唱罢我登台北疆这个舞台,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风吹得窗纱哗然轻响,一阵凉意后,几片黄叶点缀其间,颤动似蝶。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居然旧事重提…”

叶秋瞥了一眼疏真,见她仍是笑而不语,不由埋怨道:“狄人所掠的财物被藏于一处,这件公案曾经甚嚣尘上,现如今你又把它提出来,真有人会相信吗?”

疏真慢条斯理的梳着自己的长发,她端详着妆镜中的自己,发觉一头长发疏于打理,坐着时几可及踝。随意从描金乌木匣中取了一枝,却发觉是先前朱闻送给自己的那蝴蝶双翡簪,不由的微微一笑,简单挽了个髻。

“简单的鱼饵,当然骗不了那些大小狐狸…”

她地声音慵懒。眼波醺然似乎快睡了过去。“只是。那地图若是货真价实。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真有宝藏?”“

叶秋悚然一惊。正要细问。却见疏真一拢月白衣袍。打了个呵欠道:“我乏了。就先去睡了…”

她瞄一眼叶秋。“二师兄你若也对宝藏有意。我这还有一卷羊皮副本。你可以善加参详。”

叶秋对她地慷慨却颇有疑窦。“你这么轻松大方就拿给我。只怕不是什么善物。”

“耶…二师兄这话就有些过分了。。”

轻笑声中,侍女上前将纱帐垂下,叶秋拈一块熏香轻嗅后,这才放心离去。

*****

夜已深,朱闻探望过疏真之后,在书房批阅到了子时,这才起身离开。他走到回廊侧边,却发觉几丈开外有幽幽的灯烛飘摇。

他目光一凝,这才发觉,却是瑗夫人手执一盏琉璃灯,也不带任何侍从,静然无声的站在藤花一畔。

“这么晚了,你还未休歇…”

黑暗中,瑗夫人的眸光闪烁,宛如天上星辰,朱唇边嫣脂有些残了,神色也有些憔悴。

她长发拖曳,孤灯明灭,整个人宛如幽魂一般,在暗处骤然一见,几乎要吓得人魂飞天外。

“我看君侯你还在忙碌,就过来看看。”

瑗夫人取过身后的罩袍,仿佛理所当然的要服侍他披上,“今晚还是要去看她吗?”

朱闻微微皱眉,却是点了点头。

“君侯对妹妹,可真是万分在意…”

灯光一闪之下,瑗夫人的声调带着奇异的缓慢,仿佛压抑了什么样的激烈情感。

朱闻见她有些异常,正要仔细端详,下一瞬便有一阵香风袭来,温软的香躯投入了自己怀中。

“君侯,今晚就来妾身这儿吧…”

瑗夫人的声音带了哽咽,泫然欲泣,“在君侯眼里,妾身已经人老珠黄了,当然不及妹妹新鲜可人,是不是?”

朱闻的眉头几乎凝成个川字,他试图挣脱她的纠缠,却又不好太过用力,“我天天去看她,是因为她有病在身,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那么,妾身改日向妹妹请罪,今夜…就在我那歇下吧!”

瑗夫人的脸上漾起晕红,似羞似火,在朱闻耳边吐气如兰。

朱闻心中一软,想起年少时她照顾自己殷勤周到,又不曾有什么大的错处,不禁也有些踌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诛杀

夫人见他犹豫,两点珠泪就要流下,朱闻叹道:“于军务,倒是偏劳你了。”

他接过她手中的衣袍,却不就穿,“夜色已深,今天去你那里也是叨唠,何苦害得满院下人都忙碌?明天我再去看你吧…”

他随即扬声,命人送她回去,“你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多加一件吧。”

男子的衣袍轻巧落在她的肩头,再抬眼时,朱闻已经向着西院而去。

“是那个女人的住处…”

瑗夫人扯紧了肩上的厚袍,全身都在微颤精美绣纹在月光下化成千缠百绕的怨丝,几乎要在她眼中生根。

她的嘴唇也失去了生气和血色,过了半晌,才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朱闻…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在心中无声冷笑着,眼中浮现狂乱阴险的戾光。

*****

朱闻沿着回廊。向西院行去。老树密密匝匝。虬然间却更见黄叶无数。夜已经深了。霜气凝结其中。朦胧中闪闪烁烁。好似萤火。

朱闻地宫室虽然不大。却不并如王城一般宫阙幽深。而是开阔大气。朱闻就这么笔直地朝前走。不知怎地。却感觉身边地虫鸣之声骤然沉寂下来。

自己地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呼吸地节奏也仿佛在耳边震荡好似有什么逼迫着人地血脉。连空气也几乎凝结。

朱闻浑身肌肤寒毛都为之战栗。他并未意识到发生何事。却感应到了异样地危险。瞬间一闪之下。一道银箭擦身而过。半截衣摆顿时飞曳而出。顿时惊魂摄魄!

银箭式样有些古怪。朱闻心中一动未及细想。只见远处林中锐光一闪。竟如骨之蛆一般对准了自己!

*****

夜微阑,风吹得黄叶纷飞,疏真左右睡不着,干脆跃身上了屋脊,随手还提了一小罐酒。

酒香幽醇,青瓷壁幽幽发光,疏真随意拍开封塞,不管不顾的喝了一大口,冰冷的酒液从锁骨一路流下,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她爽快的呼了口气,微笑着将叶秋的医嘱暂时抛开。

屋脊显得有些平,并没有一般宫阙的飞檐斗拱这里是北疆,并不是风景殊胜的江南,更不是皇家紫气的帝都。

疏真抱着膝,静静坐着,风从她身边吹过,遥望远处,只见依稀有牧灯星点,她想起京城的灯火锦绣,流光华溢,却是有些恍惚了。

风很冷,吹得人遍体生亮,天上的银河原本分外美丽,今晚却被乌云阻隔,不复得见。她垂眼,吐出微醺的气息,却觉得脸颊被风中的沙粒磨得发疼。

微微运动内力,虽然丹田仍然隐痛,风中沙砾却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聚拢,在她掌心聚成一把。

微白的沙晶,在掌心缓缓摩挲,她感受着白日残留的温热,随即,缓缓松开手,静看它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渺如烟云…她所拥有的东西,早就如这掌中沙一般飞逝而去,不能把捉,无法哀留。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素手伸出,稳而干燥下一瞬,散失的沙砾竟化为一道狂飙,朝着中庭之外而去。

黑暗中有人痛呼一声,兵刃的闪光随即狰狞而出!

“贱人…你果然早有防备!”

有人在恶毒咒骂着,疏真眼光一闪,凛然出尘之外,竟带了久违的嗜血寒意。

她远眺而去,望准了方向,长袖卷起一块琉璃瓦,飞袭而去,当的一声银箭落地,随即却有长长箭翎拖了点燃的火球,朝着屋脊直飞而来。

疏真闪身避过,火球落在屋脊上,竟自动蔓延燃烧起来,顿时周身一片火海!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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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幽紫中含着诡白,迅速蔓延后只觉得扭曲妖异,

疏真黛眉一蹙,好似略微为难,却也不见如何惊慌,素洁手掌凝空一握,紫色火焰仿佛被无形力量压制,火苗一矮之下,但见半空中沙再次聚集成圆旋,刷一声如雪尽落,内力吞吐间劲风拂过,沙砾竟奇迹般的将火焰扑灭!

四周顿时一片沉寂,阴霾云层中,月光若隐若现,树涛之中声息婆娑,冷霜遍染,却仿佛潜藏了极为危险之物,让人凛然生寒。(>//

蓦然,一声呼啸之下,银箭又出,斜弧飞来,待疏真避开后,竟转折回来,围绕她周身飞速旋转,密不透雨之下竟成一圈银色光晕。

疏真见此场景,却觉得似曾相识,电光火石一念,心中已然有数,她眸中灿光一盛,单手一拍之下,瓷罐飞起,酒液凝成一道白虹,直贯而去。

银箭刚被酒水沾染,真气剧烈撞击之下,竟擦出点点火星,随之而来的便是酒液起燃,青色火苗刚一触及箭秆,银箭便颤抖一声,秆身迅速被熏成黑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只听当一声清响,银箭终于落地,引起罡风四散,将她的长吹得肆意飞扬,整个人好似要飘然升仙一般。

她剧烈喘息着,俯身从屋檐间隙处将银箭捡起,细细看了一回,冷笑道:“不过是群丧家之犬,将息了这么多年,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话未毕,却听不远处小径边脚步疾飞,几个起落便来到自己眼前

朱闻的形容有些狼狈,素色衣衫正中一片火燎赤黑,两鬓几缕丝也因火焰而蜷曲变灰,他的虎口见血,在方出的月下嫣红一缕。

他眼中冷霜与炽焰交织。分明已是暴怒。见她茫然一身站在屋脊上。顿时大急。不由分说地一掠而上。将人轻轻带下。

“你怎样?”

疏真摇了摇头。“我无事…”

话音未落。只觉得肺腑间一片刺痛。自知是强提内元地必然结果。她咳了一声。顿时被朱闻看在眼里。

“看来。那颗水晶果地功效仍不够。还需现采地鲜果才能让你彻底恢复。”

朱闻替她掠了一把额前青丝。低声道:“下次不要再爬这么高。若是一个恍惚跌下来该怎么办?”

疏真任由他小心扶持,只是轻声道:“我不会坐以待毙。”

朱闻面上浮起一道怒纹,“箭生火焰,好诡异的兵器。”

“说穿了也没什么希奇…”

疏真在他怀里觅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这银箭乃是用泰西回力盘类似的技艺所制,回旋角度刁钻凌厉,劲风摩擦间便会点燃箭秆内的硝石紫只是巧夺天工而已,并不如人想象那般神奇。

朱闻听得一呆,正要问她为何如此熟悉,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刺客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取我们两人的性命?”

“希望你早死的,不外内敌外寇两类。”

疏真的话好似若有所指,朱闻一楞,看着那银箭上略带粗犷的兽形图腾,却是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狄人派来的?”

他顿时悚然一惊,随后又觉得这实在太过荒谬。

“虽不中,亦不远矣。”

疏真微微支起身,略抚一遍图腾道:“这个兽蛇图腾不象是狄人王庭匠师所用。”

朱闻被她这一说,彻底陷入了一头雾水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五十章 金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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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图腾,虽然是狄人王族的徽记,做工却根本的手笔…”

疏真指点着其中的细微之处,朱闻有些呆楞的看着她半天,完全也听不懂其中的精髓奥妙。/首/发疏真说了半天,一抬头,才看到他这般表情呆呆迷茫的,一点也不如平时的锐利冷峻。

她扑哧一声笑了,“你的脸快僵成石头了。”

朱闻咳了一声,脸上浮现可疑的薄红,眼睛一眨,顿时转移了话题,“你好似对狄人的徽记非常熟悉。”

疏真微微一笑,雪白脸庞露出恬静安然的笑靥,“常常见到,想不熟悉也难。”

朱闻觉得呼吸一窒,不知是因为这半边绝色半边纹的奇妙笑容,还是因为这骇人听闻的答案。

疏真又笑,这次简直直不起腰来

“傻朱闻,我骗你的。”

她轻语低喃的呢称,仿佛在耳边吹气一般,惹得朱闻面上更烫。只见疏真笑咳几声,收了笑容道:“这么粗糙的手工,让你想到了什么?”

朱闻摇了摇头,竭力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使用王族徽记,却没有专门的匠师难道是,流亡在外的王族成员?”

疏真目光一闪。晶莹生灿。朱唇好似冷冷扯动。却终究化为渺然轻笑。“十年前。前任狄王横死中原。诸子争位之后。活在这世上地。除了现任狄王金禅。就只有逃亡在外地金扈了。”

她目光凝聚于一点。好似在讲解。又好似在回忆着什么。“金扈与金禅争位失败后。一直在草原上流亡。神出鬼没。谁也抓不住他地行踪。他地余党曾经行刺过金禅多次。但都被后者躲过了。

朱闻听着更觉希奇。“若说是那位金禅大王。他与我国敌对。要杀我尤有可说。这个金扈跟我素昧平生。彼此更无半点利益牵扯。他为什么要杀我?”

疏真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让朱闻更摸不着头脑。“只怕与你那些兄弟还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

“你知道这个金扈为什么能在狄人中间来去自如,连金禅都奈何不了他?”

疏真顿了一顿,道:“因为他的母家,是狄国最有名的暗杀世家。金扈手里有无数的刺客,所以金禅也对他有所忌惮,不想把他逼得太绝。

朱闻心中一动,“你是意思说,有人出了价码,让这个暗杀世家出身的金扈取我的命?”

疏真静静颔首,“普通的金银财宝,金扈是不会放在眼里的,除非…”

她顿了一顿,再也没有说下去,只是转过头看向朱闻,“总之,最近北疆乃是多事之秋,你千万要小心。”

朱闻目光一热,望定了她,声音低沉而炽热,“大战将启,我在军中顾不上你,你自己也要保重。”

“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疏真失笑,看了看烛光,打了个呵欠,两人就此道别去睡。

疏真放下帐帘,坐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黑暗中,她静静的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好似上面有无数的鲜血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