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辰的喊声并没有将祁墨州给喊回来,只见他上身猛地一挺,整个人往床铺直挺挺的倒去,然后双全紧握,下颚紧咬,青筋直爆,潘辰爬到他身前,不住掐他的人中,打他的脸颊,声音变得慌乱起来:“祁墨州,你醒醒啊。祁墨州,快醒来啊!”

潘辰有些慌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给祁墨州催眠时下的心理暗示是响指两回,但若是响指无效,便只剩下强行叫醒,潘辰慌忙从头上拔下一根细细的金簪,将祁墨州的手掌奋力摊平,捏在他的指腹处,用金簪狠狠的扎入了祁墨州的指腹中,鲜血流出后才放开,然后继续将其他手指也放血,十指全都扎到之后,祁墨州的反应稍稍得到了缓解,却还是没有醒来,潘辰又去到床下,将他的鞋袜除掉,用簪子捏着他的脚趾,从一戳到了十,十指连心的疼痛感,让祁墨州恢复了一些,至少不再那样紧咬下颚的抽搐了,潘辰再次爬到他的身边,祁墨州还没叫醒,她自己就已经急出了满头大汗。

她从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催眠叫不醒的情况,甚至有一回跟着教授后面,亲眼目睹了一个患者被催眠后,做出了暴烈的自残举动,最后还是由诊所的护士出马,打了一针麻醉才没有造成人命伤亡。

像是祁墨州这种催眠后,两种人格交锋之下抽搐情况也偶有发生,可潘辰却从未有一回像对待祁墨州这样紧张的。她爬上床,将不再抽搐的祁墨州抱在怀中,用手在他的心腹间缓缓的抹平,给他顺气,给他鼓励,渐渐的将情绪平复下来,她早已气喘吁吁,吓得冷汗直冒,周身陷入了惊恐之中。

祁墨州缓缓的睁开双眼,瞳仁转了两下,才找到了聚焦,平缓的呼吸了几声后,目光在床铺的承尘之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向了将他抱在怀里的潘辰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祁墨州看见潘辰的脸,身子猛地一僵,然后就果断振作起来,从潘辰的怀中坐起,可因为动作太大,而头疼欲裂,手背敲在额头上,强忍住腹中恶心想吐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身体机能恢复过来。

潘辰伸手过去,想要触碰他,可祁墨州先一步感受到潘辰的手,将潘辰想要触碰的胳膊往旁边挪了挪,对潘辰递去了一眼冷漠中带着杀气的目光。

潘辰被那道目光吓得周身冰凉,这种目光,潘辰见到过,祁墨州押着宁国的暗卫进入建康城之前,便亲手将那些人杀死,进城之时,周身杀气横溢,就是这种让人惧怕的目光,接下来就算祁墨州冲过来杀了潘辰,潘辰都不会觉得奇怪。

祁墨州下了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血迹的手指和脚趾,连鞋都不愿穿,便赤着脚,撑着脑袋,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潘辰的寝房,潘辰独自坐在床铺之上,清楚的听到回廊上传来李顺惊呼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李顺要请太医,却被祁墨州给冷声拒绝了。

第147章

祁墨州从柔福宫出去之后,潘辰便马不停蹄的找去了太和殿,可是祁墨州却没有回去,潘辰坐在太和殿外的石阶上,回想先前发生的一切,祁墨州的催眠治疗很显然是失败了,这与他的对祁雪州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祁墨州从内心深处就不希望祁雪州消失,他是刻意将自己的一小半精神世界剥离出来,自主性塑造出了一个祁雪州,他让祁雪州以同样的姿态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对于这种自主性的精神分裂,潘辰只在书本上看到过,却从未在现实案例里经手过,祁墨州将自己的精神世界一分为二,旁人没法介入,若是他自己不愿意的话,那无论是怎样的治疗,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也就是说,祁雪州有可能一直存在于祁墨州的精神世界里,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个个体,一个拥有两种精神和人格的个体。

潘辰出来的急,月落走到半路让辛冬回去给潘辰取了一件披风过来,此时走来,将披风披在潘辰的背上,蹲下对潘辰说道:“娘娘,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咱们要不要…先回去呀?”

潘辰将肩膀上的披风裹了裹,失神般摇了摇头:“不了,没看见皇上,我不放心。再等等好了,他总归要回来的。”

月落抿唇想了想:“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皇上去哪儿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潘辰一把给拉住了:“别去了,皇上现在在气头上,若是发现你的话,估计会更生气。算了,就在这里等吧,反正我也不困。你和辛冬先回去吧,我若是等到了皇上回来,我就直接在太和殿休息了。”

若是以前的话,潘辰这么晚来找祁墨州,祁墨州是一定会留她在太和殿的,但今晚潘辰却有些不确定,只不过,她心中的不确定,并没有和月落她们说。

月落犹豫片刻后起身,然后走到辛冬面前,将辛冬打发回去,辛冬担心的把自己身上的披风也解开递给月落,这次离开,月落拿着辛冬的披风再次坐到了潘辰身边,将辛冬的披风也披在潘辰的身上,自己就在潘辰旁边的石阶上坐下:“奴婢陪娘娘等,等皇上回来之后,奴婢再回柔福宫去。”

月落是个聪明敏感的,也察觉出了潘辰和祁墨州今天的不对劲,贴心的决定守护潘辰,这点让潘辰很是感动。

两人倚靠在一起,坐在太和殿外的石阶上,石阶旁的御前侍卫换了一次班,祁墨州却还是没有回来。十一月底的天儿凉的彻底,风吹在回廊上呼呼的响,月落给风吹着吹着,眼睛就睁不动了,忍不住靠在了潘辰肩上睡过去。

潘辰转头看着这个坚持陪伴自己的姑娘,无奈的将自己肩上的披风拉到月落的背上,而她自己则是越等越精神,抬头看着夜空稀薄的云层,没什么星星,心中担忧着祁墨州。

真的很怕祁墨州会想不开,潘辰在心中一味的埋怨自己,她也许是太自大了,觉得凭自己的力量,可以将祁墨州从被困的精神世界中解救出来,可是却没有想到,解救的过程太危险,也没有考虑到,那困住祁墨州的回忆太过惨烈,他可能并不愿意在清醒的精神层面去触及。

果然,试验失败。祁墨州暴走。如果刚才的情况再维持一时半刻的话,潘辰现在可能就是个死人了。

想到这里,潘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御前侍卫副统领张宁看起来四十多岁,一身软甲守卫在太和殿外,他换班过来,已经关注坐在石阶上的德妃娘娘好长时间了,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德妃娘娘算是主动来太和殿次数最少的,其他娘娘会隔三差五的拿着东西过来给皇上请安,可只有德妃娘娘每回都是由皇上宣召了才过来,宠与不宠,让人一目了然。

可今晚谁也不知道德妃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不回太和殿来,德妃却在殿外苦等,忍不住上前,走到潘辰面前单膝跪地,对潘辰说道:“娘娘,夜风太凉,还是回去吧。”

潘辰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皇上回来。”

张宁看着这个年纪不大,依稀带着稚气的女子,眼珠子比夜空里的星星都亮,清澈中带着坚定不移的决心,尽管看着娇弱,可是只一个眼神却让张宁明白,无论他说什么,潘辰都会继续坚持下去。

叹了口气:“要不,臣派人去问问皇上在哪儿,给娘娘传个话去也好啊。”

这是张宁入宫做御前侍卫以来,干的最多管闲事的一件事情,真的是可怜这么个单薄的小女孩儿在夜风中苦等,这才这般提议,谁知道,潘辰却不领情,果断拒绝了:“不需要劳烦张副统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皇上…会回来的。”

皇上会回来,这是潘辰此刻心中的信念。而她说的这个‘回来’,其实也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自然是说等祁墨州主动回太和殿;而第二层意思则是,祁墨州今日被她催眠后,重新触碰了一段给他带来很大伤害的回忆,现在他的心该是再次封闭起来了,潘辰希望他自己走出来。

张宁得到了潘辰肯定的回答之后,便不再过问了,他虽然觉得德妃娘娘小小年纪在外苦候很可怜,但他也有自己的本分,既然对潘辰提出过建议,潘辰没有采纳,那他也不能勉强,给潘辰行礼过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之上。

潘辰看了一眼在她肩头睡着了的月落,无声的呵出一口雾气,然后将两人背上的披风裹了裹,继续在石阶上等待起来,夜只会越来越凉,潘辰越等越觉得祁墨州今晚不会回来了。可是她心里也有一口气在,就算是她让祁墨州回忆到了不好的记忆,可是,她本意也是好的,她希望祁墨州有一个不受困扰的精神世界,让他能更好的控制自己,虽然没有成功,可是若说错的话,却也不见得有多少错。

祁墨州先前离开柔福宫时对潘辰看过去的那一眼杀气腾腾,吓到潘辰的同时,也让潘辰觉得很冤枉,所以,她追了出来,一来是担心祁墨州,二来也是想和他说个清楚,不想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存在。

她在太和殿外等了这么长时间,潘辰不相信以祁墨州对后宫的掌控力,他会不知道这消息,可是如果他知道了,却没有回来,就是心里还在生潘辰气,潘辰不想逃避,只想固执的在太和殿外等待祁墨州回来,让他回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但现在情况表明,他不想见潘辰,潘辰若是能顺下气来,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肯定就要回去了,但潘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回去,想把心里的那一口莫名其妙的气给撑下去。这是她的态度,是她对祁墨州表示自己并没有错的态度。

一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尤其是十一月底,寒风呼啸的夜,更是叫人难熬,潘辰等着等着,终于在月落睡醒两觉之后,也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瞌睡。

睡梦中潘辰也知道自己睡得不踏实,总感觉自己在海面上漂浮,耳中依稀也能听见周围的风声和细小响动,半梦半醒间,天际被第一道光刺破,开始蒙蒙亮起来,在太和殿的转角回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一瞬间,潘辰就像是弹簧似的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却因为坐太久腿抽筋,又弯了下去。

等她终于揉好了腿之后,那杂乱的脚步声才走到了太和殿门外。

祁墨州面无表情走在一干太监宫女前头,眼角瞥见石阶上站着的潘辰,看她从肩头滑落的披风和状态来看,哪里还会看不出来她在这里等了他一夜,目光微动,却是没有开口。

潘辰凌空蹬了两下腿,然后脸上就对祁墨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捏着腿脚,走上石阶,来到祁墨州的面前,笑容如常的说道:“皇上终于回来了。臣妾在这儿等了好久。”

祁墨州看着潘辰的笑容,目光深沉的可怕,依旧没有说话,潘辰也不觉得尴尬,主动上前,搂住了祁墨州的胳膊,语气略带撒娇的说道:“臣妾都要冻僵了,皇上要不要请我喝杯热茶?最好是红枣味的香茶…”

可潘辰的话还没全部说完,祁墨州也没有对她做出回应,回廊那头就又跑来两个宫婢,为首那个二十来岁,潘辰认识她,是长乐宫潘筱身边的贴身女官楚红,潘辰看见楚红的那一刹那,搂着祁墨州胳膊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

楚红带着另一个宫婢,来到祁墨州面前,谨守礼节的说道:“皇上,您的玉佩忘在长乐宫了,贤妃娘娘让奴婢赶紧给送过来。”

说着,便从身后宫婢手中接过了一块祁墨州常年戴在腰间的盘龙玉,潘辰看着那块玉,哪里有不认得的道理,祁墨州睡在她那儿的时候,这块玉便是放在她枕边的。

祁墨州眼角看了一眼潘辰,见她终于将脸上的微笑敛下,两只大眼睛里似乎瞬间就盛满了委屈,祁墨州转过目光,让李顺接过那块玉,便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太和殿中。

第148章

祁墨州进去之后,太和殿外再次变得冷清,李顺最后跨入门槛的时候,想对潘辰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祁墨州就在里面喊了他,也没说成。

潘辰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确定祁墨州不是喊李顺传她进去,这才转身往柔福宫的回廊走去,走了两步,不禁回头看了看快要走到小门的楚红她们,月落过来拥住潘辰,心疼道:“娘娘,别看了,回去吧。”

潘辰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往前走去,月落跟在她身后,不敢多言一句,潘辰走着走着,喊了一声:“月落。”

月落赶忙上前,就听潘辰扭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你今天怎么不问我了?”

“嗯?”月落一愣:“娘娘指的是什么?”

潘辰将双手拢入袖中,吸入了一口清晨的凉气,神清气爽道:“就是怎么不问我和皇上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对这些特敏感吗?”

这个问题,月落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敢出声,她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将心里话说出来膈应潘辰呢?从前她敏感,敢问,那是因为有恃无恐,觉得皇上对自家娘娘是真的宠爱,只要娘娘再加把劲儿,就能更长时间的圈牢皇上在柔福宫里,可是今天情况不一样啊,娘娘和皇上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生了娘娘的气,娘娘急得在太和殿外,天寒地冻的等了一宿,皇上早上却从贤妃娘娘宫里过来,还没有将自家娘娘喊进太和殿安慰一番,这说明了什么,月落这精灵的脑袋哪里会想不明白呢。

此时此刻来问娘娘这些问题,那不是往娘娘的心上戳刀子吗?月落虽然八卦,却也绝不会做伤害自家娘娘的事情。所以才沉默不语。

潘辰双手拢入袖中,浑身发冷,其实后半夜的时候就感到有些鼻塞,也在心里打过退堂鼓,想干脆什么也不管了,回去算了,可这样的想法在她脑子里充斥了一个晚上,却也没能真正促成她的行动。

吸了吸鼻子,潘辰呼出一口白白的雾气,对于祁墨州刚才的冷漠,潘辰其实并不觉得生气,她昨天估算失败,差点让祁墨州报销永世长存了,虽然后来有惊无险,可也进一步的说明潘辰的治疗方法不准确,估算问题不全面,她算是心理医师,祁墨州是心理病患,昨天晚上她和祁墨州的关系就是医患关系,她让祁墨州感到了威胁,祁墨州给她甩脸子都算是轻的,医患矛盾就算穿越了,也不会变得多和谐。

月落看见潘辰这一脸落寞的样子,心疼极了,斟酌一番词句后对潘辰说道:“娘娘,您别这样。之前您不是告诉过奴婢们,后宫就是这样的嘛,奴婢虽然没经历过前朝后宫是什么样的,但听倒是听过,不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嘛,皇上昨儿去了贤妃娘娘那里,过两天,必然还是会来娘娘这里的。千万别想不开,这事儿您今后也得学着适应了。”月落发自内心的对潘辰说这些话,也亏得是潘辰,她才敢说的这样直白,若是换做其他娘娘,这些真心话月落是万万不敢说的。

对于月落的安慰开导,潘辰满头的问号:“呃,我没有想不开啊。皇上不过就是去长乐宫睡了一晚上,有什么呀!这才是后宫正确的打开模式啊,我昨天在外面等,主要是怕皇上想不开,我…”

潘辰的解释还没有说完,就被月落给红着眼睛打断了:

“娘娘别说了,再说奴婢都想哭了,有句话,奴婢知道不该说,可实在忍不住。皇上太对不起娘娘了。”

潘辰满头黑线,不懂怎么自己好好的解释,月落却像是听不懂似的,非要把潘辰的行为曲解成受害者和怨妇的样子,潘辰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就是想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也不能怪月落这么想,昨天的情况确实很让人蛋疼,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被男人甩了,然后放下自尊,登门求道歉的女人,无论她怎么解释,月落都不会相信她真的不怎么伤心。

既然知道怎么解释都不能让月落相信,潘辰干脆也就不解释了,由着她用那小小的身子拥着自己往柔福宫去了。

潘辰的头昏昏沉沉,昨天晚上身上的披风都给月落披着了,今天感冒也是正常的。

给月落扶着回了寝房,昨天被洒上祁墨州血迹的被褥床单已经全都给换过一新了,潘辰脱完了衣裳,让月落和秋萍伺候着洗了脸和手,然后就滚入了暖烘烘的被褥里面,准备好好的睡一个回笼觉。

秋萍也对昨天的事情很意外,似乎想要问什么,却被月落给拉了出去,两人替潘辰关上了寝房的门,然后门外就传来月落故意压低了嘤嘤哭泣的声音,把昨天晚上潘辰怎么怎么可怜,怎么怎么诚心诚意在太和殿外等了一宿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

潘辰本来是想睡的,鼻塞很严重,眼皮子里也热烘烘的,想睡,可又睡不着,翻了个身,对外喊了月落进来,让她给自己倒杯水,喝完了水之后,潘辰给她们下令说别在殿中伺候了,她想睡会儿。

那虚弱的模样让月落和秋萍再一次对潘辰递去了同情心酸的目光。

如果潘辰现在有力气的话,一定会冲上去和她们好好的解释解释,她真没怎么伤心啊,现在这副怂样,安全是因为短时间内二度感冒造成的,这是人的生理反应,没法抵抗的。就想着,她们要误会就让她们去误会好了,反正总有一天她们会明白,她潘辰不是那么脆弱和钻牛角尖的人。

可看着秋萍出去前,仔细给潘辰掖被角的动作,潘辰就知道,这个误会短时间内可能是解释不清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潘辰又是一个翻身,决定先让自己好好的睡一觉再说。

谁知道,潘辰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整个人仿佛一会儿被放在铁板上烧,一会儿被放在寒冰里冻,忽冷忽热,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脸上给无数个人摸过,其中还有一个特别熟悉的触感,像是祁墨州,潘辰想睁开眼睛确认,可眼皮子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没法睁开,翻了几个白眼之后,就又昏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两天后了。

院子里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雪夹着日光从窗牑透入,让房间里看起来都有些白白的,潘辰醒来后,看了看房间的色调就沙哑着声音对秋萍问道:“是不是下雪了?”

秋萍将潘辰扶着坐了起来,月落端着一杯温水过来,秋萍点头回答:“是啊,娘娘,您可算醒了,这雪都下好长时间了,您那天睡过去之后,就开始下,断断续续的一直到今天都没停呢。”

潘辰没怎么看见过雪,特别新鲜,听秋萍这么说了,就想挣扎着起来看雪去,却被月落给按住了:“娘娘,您身子还虚着,雪什么时候不好看啊,非要身子虚的时候去看,回头再惊了风,昏睡个两天,岂不是要把奴婢们全都吓死了。”

说完递了杯水给潘辰,潘辰接过喝了两口,感觉喉咙舒服多了,上回她感冒只是发烧,并没有鼻塞,咳嗽的症状,一天就好了,可能是那次感冒没好完全,潘辰又自己不注意,那么冻了一个晚上,前因后果加起来,就够让潘辰喝一壶的了。

潘辰动了动背脊,感觉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鼻塞稍微好点,就开始流清水鼻涕,黑苦的中药被灌了一碗又一碗,病情也没见多好转,此时此刻,潘辰真的是特别怀念现代那吃一颗就能有明显作用的西药了。

“我睡了多久?”

潘辰声音有点沙哑,听着粗声粗气的,嗓子估计也发炎了,秋萍给她掖了掖被角,回道:“两天了。那天早上娘娘回来之后,就病倒了,这两天一直反反复复的,大多数时候都在睡,可把奴婢们担心坏了。”

潘辰想象着秋萍说的状况,似乎还真挺危险的,月落将茶杯放好了之后,面上带着笑容,来到潘辰面前坐好,神秘兮兮的对潘辰说道:“娘娘,奴婢就说,皇上对您是有心的,听说您病了之后,还特地过来看过您一回呢,不过那时候娘娘睡着,皇上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但不管怎么样,这就说明,皇上还是心疼娘娘的。”

潘辰靠着软枕,头昏脑涨的,月落的话并没有让她多高兴,而是随口问了一句:“皇上来的时候,脸色怎么样?”

“脸色…不太好吧,但皇上本来不就是那副表情嘛,不过…”

月落说着又给止住了话头,潘辰一挑眉,看着月落,月落低下头深吸一口气之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对潘辰说道:“不过,皇上这两天都在贤妃娘娘宫里过夜的。这事儿,奴婢也知道不该这时候告诉娘娘,可奴婢…忍不住啊。这些天,长乐宫的人在宫里可嚣张了,处处与我们柔福宫为难,我们做什么,她们都要来怼,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月落抱怨完了之后,看了看潘辰的表情,发现潘辰依旧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丝的愤慨,月落不禁对潘辰问道:“娘娘,您就一点都不生气吗?长乐宫的人真的很过分的。”

潘辰对秋萍比了个想躺下的手势,秋萍一边给潘辰整理后面的迎枕,潘辰一边对月落说道:“她们过分就让她们过分好了,我还是那句话,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潘辰说完这话之后,就继续躺下闭目养神了,翻了个身,将脸转向了里床,眸子微张,将没有跟月落说完的后半句在心里说完:潘筱,得留给她亲自处理才行。

第149章

潘辰裹着一张厚厚的毯子,坐在回廊上看雪,整个人跟个球似的,只留下半截脸,两只眼睛黑亮亮,水润润的,这是月落她们同意潘辰坐到回廊上的条件,必须全副武装才行。

院子里白茫茫的,风又清又冷,潘辰的鼻塞好点了,呼吸一口这清冷的空气,简直是沁人心脾的舒爽。

玄参端着一碗药,辛冬给她打伞经过院子,送到了潘辰面前,潘辰看着玄参,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这大雪天儿的,你就不能少送一回。”

玄参和辛冬笑了,玄参说道:“娘娘,药少喝一回就前功尽弃了,太医院用炉子温着送过来的,还等着娘娘喝完了回去复命呢。”

潘辰从毯子里钻出一只手,接过了药,屏气一口闷了下去,然后含泪将空药碗递给了玄参,玄参看潘辰这样,不禁笑了,潘辰对辛冬说道:“辛冬去还碗吧。玄参跟我说说胭脂做好了没有。我想着等病好些了,就去看看长公主,想顺便带给她。”

辛冬领命下去,玄参在潘辰旁边伺候,神色如常的回道:“娘娘,估摸着还得等两天,这胭脂也得要晒,这两天都下雪,就是有太阳,也不适合晒东西,湿气太重了,等雪全都化了,再来个好太阳晒一晒才成。”

潘辰自然而然的点头:“成啊,你自己加紧着点。”

玄参福身称是,潘辰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院子里被积雪掩盖了的日晷上,呼出一口雾气,状似悠闲的又问了一句:“对了,你之前说你舅家搬来了建康,你妹子如今住在舅家里吗?”

听潘辰忽然问起了她舅家的事情,玄参下意识的敛目,停顿片刻后便做出了反应:“是,娘娘怎么忽然想问奴婢这些了?”

潘辰跟一尊佛似的窝在椅子里,听玄参这么问她,不禁笑了:“就随便问问,要不然坐在这里干嘛呢,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呀?”

玄参脸上一红,对潘辰勉强笑了笑:“哦,是。”

潘辰转头看了玄参一眼:“玄参,你今儿怎么反应那么奇怪呀?莫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玄参心中一紧,赶忙否认:“娘娘多虑了,奴婢昨儿晚上没睡好,精神有些不对,娘娘这里若是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就退下了。”

潘辰没有说话,目光盯着玄参,然后点了点头,玄参便福了福身子,转过身去,挺直背脊缓步离开了。

月落从寝殿中走出来,将一只蜜饯罐子递到了潘辰面前,潘辰拿了一颗送入口中,然后对月落勾了勾手指,月落便弯下腰附耳过来,潘辰在月落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就见月落脸色变了变,然后将蜜饯罐子交到了潘辰手中,对潘辰行礼退下,办事儿去了。

月落的办事效率,在潘辰刻意的培养之下,有显著提高,又有李全张能的协助,当天晚上就把潘辰想要知道的情况打听出来了。

月落伺候潘辰入睡的时候,跟潘辰在那儿禀报:

“娘娘,奴婢特意去查了玄参的入宫册子,里面显示,玄参的确有个妹子,如今就住在城外花鸟巷里,和她舅家住在一起,这一点玄参倒是没有骗娘娘,奴婢让李全张能他们拿着柔福宫的牌子出宫去花鸟巷转了一圈,才知道,那一带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玄参的舅舅姓樊,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在那一带都出了名的,舅母王氏也是个恶婆娘悍妇,玄参的妹子住在这样的舅家,日子可想而知不太好过,不过,听周围街坊邻居说起,这家人最近似乎发达了,王氏接连在城中的金铺里打了两个金镯子,樊城也出手阔绰起来了。”

潘辰爬上了床,舒服的靠在两个交叠的软枕上,手里捧着月落给她灌的汤婆子,疑惑的问:“钱是怎么来的,有人知道吗?”

樊家不会无缘无故的富起来,结合玄参在宫里做的事情,潘辰呼出一口气,终于相信了玄参背叛的事情。

“钱具体是怎么来的,一时半会儿也打探不出来,因为樊家没在外面说过,不过,张能他们还打探到一个情况,那就是前阵子听说樊家夫妻两个给她们的一个外甥女找了一门儿亲,是个屠户,五十多岁了,脾气暴躁的很,打死过三个老婆,不过那屠户出的聘礼挺高,据说有三百两呢,樊家夫妻就同意了,收了屠户的钱,说是要把在家里白吃白喝的外甥女儿嫁出去,可是,这件事儿却是无疾而终了,说好的嫁外甥女也不嫁了,屠户上门闹过,还扬言要杀了樊家所有人呢,但这事儿好像第二天就给人解决了,屠户照常做生意,决口不提要娶妻的事儿了。”

月落将李全和张能一个下午在花鸟巷打听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潘辰,潘辰抬头盯着承尘看了一会儿,也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月落给潘辰掖了掖被角,犹豫着对潘辰说道:“娘娘,您突然让调查玄参,是因为玄参做了什么事儿吗?跟前天晚上您和皇上闹别扭有关系吗?”

潘辰一愣,然后果断摇头:“没有没有,跟那个没关系。”

“哦哦。”月落欲言又止的样子吸引了潘辰的注意,问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在我面前还客气呀?”

听了潘辰的话,月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也没什么,就是,奴婢想问娘娘,和皇上的事儿,您打算怎么处置呀?总不能就这么僵着吧,奴婢瞧娘娘病了,皇上还愿意来看娘娘,可见心中对娘娘是顾念旧情的,只不过是一时心里想不开罢了,娘娘若是能再放低些身段,去跟皇上陪个不是,说不定,皇上还能回心转意呢。要是拖得时间长了,奴婢只怕…”

月落的话没有说完,潘辰不禁催促:“只怕什么呀?”

“只怕,皇上就真要移情到贤妃娘娘身上去了。您都不知道,最近这两天,贤妃娘娘也一改往日冷冰冰的样子,伺候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贤妃娘娘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出现多了,难保皇上不会忘了娘娘呀。”

月落的话说的很中肯,连潘辰听了都不禁连连点头,可就是不发表意见,月落急了:“娘娘您倒是说话呀。奴婢说的都是真的,男人的心最经不起耗着了,就算皇上心里现在更喜欢娘娘一些,可保不齐跟贤妃娘娘相处久了,就,就变心呀。您可千万别托大,这种事儿邪乎着呢。”

潘辰不禁扑哧一声,对月落笑了出来:“我发现你可真是先吃萝卜淡操心,你也知道皇上现在正恼我呢,我上赶着凑过去,只会让他更讨厌我,稍微冷个几天没关系,让他跟我都冷静冷静,想想今后该怎么相处,不是挺好嘛。至于贤妃…”

后面的话,潘辰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目光中露出的冷意倒是让月落心头一震,想起自家娘娘做昭仪的时候,她和其他柔福宫的人都觉得娘娘撑不过几个春秋,可娘娘却用事实向大家证明了她的能耐,月落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将潘辰的床帐从两边放了下来。

潘辰透过床帐,看着月落去熄灯的影子,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她何尝不想跟祁墨州重修旧好呢,毕竟今后还是要在祁墨州手底下做事的,因为办砸了一件事,被老板雪藏了,潘辰知道,现在自己要做的,绝对不是到老板跟前儿去刷脸卖蠢,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的,太近的话,容易对对方期望过高,潘辰觉得她就是错误的估计了祁墨州对她的容忍,才导致现在被祁墨州远离,这无关祁墨州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只因为,潘辰给祁墨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祁墨州多疑多思,对一个人的信任要建立几年,甚至十几年,潘辰和他虽然有默契,但要谈真正的信任还很遥远,潘辰的确是有些急了,她打从心底里希望,能比其他人在祁墨州心里,更快的建立起彼此信任的感觉,所以才趁着这个机会,想替祁墨州办一件大事出来,但最后事实证明,是她操之过急了,拔苗助长的后果就是将之前辛勤耕耘的功劳全都给一笔抹杀掉了,最后功夫花掉了,信任的苗苗也死了,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是何其郁闷的一件事啊。

祁墨州现在对潘辰起了疑心,潘辰此时要做的就是低调和等待,低调的不在祁墨州面前出现,等过段时间再说,等他心中对潘辰的不满稍稍缓解一点后,潘辰再去重建信任好了。

而在那之前,正好可以给潘辰一段处理自己私事的时间。

玄参敢在她的胭脂里下毒,并且极有可能是潘筱和潘家在背后指使的,潘辰不想当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总要给他们来点回击才好。至于祁墨州和潘筱会不会趁着这段时间勃起萌发,感情升温,就潘辰对这两个人性格的分析来看,他们牵手速配成功的几率很小很小。

潘筱对祁墨州本来就是逢场作戏,她要是愿意真心的放下身段对祁墨州的话,她早就做了,不会等到被潘辰抢走了一切之后再来做,所以别看她现在寸步不离祁墨州,但虚情假意的成分占了八成;而祁墨州嘛…潘辰对他还是有信心的,她劳心劳力,掏心掏肺对他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彻底取得他的信任,潘辰就不信了,他会对工于心计的潘筱敞开心扉?别逗了。

第150章

祁墨州手中拿着奏折,可心思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已经好几天了,脑中十分混乱,不断闪现着那天凌晨在太和殿外看见的潘辰,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疲惫的样子。

“皇上,你在想什么?墨滴下来了。”

潘筱的声音在偌大的太和殿中响起,将祁墨州的思绪拉了回来,低头看了一下笔端,这才发现自己蘸了墨以后,就直接拿了起来,静止不动的后果,就是墨汁滴在了桌上铺垫的卷宗之上,祁墨州眉峰微蹙,正要喊李顺,潘筱就上前来替他收拾。

祁墨州将手里的奏折合上,放到一边,展开的卷宗也拿了起来,然后从龙案后头走出,让潘筱收拾印在桌面上的墨点。

潘筱见祁墨州本能的对她防备,连打开的奏折和卷宗都不让她看一眼,暗自咬了咬唇,思附着他是否也这样对待潘辰。她这几天借着伴驾的理由,一直留在太和殿中,可祁墨州虽然没有驱赶她,却也没有将她看在眼里,她主动说话,祁墨州也是兴致恹恹,一个‘嗯’‘哦’就把她给打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闭口不言。

潘筱从未受过这样的冷待,从前她贵为潘家的嫡女,除了公主之外,建康城内的名媛之中,就数她的名望最高,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皆有人称颂模仿,潘辰那个时候在她面前,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