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随驾前去,他这在圣驾跟前多年的人眼睛最是利,沁芳不在皇觉寺,她若再一走,他一发现不对劲就会知道第一时间联系什么人,这对于她的离开是极其不利的。

“可是,奴才若是不去,怕内务府过去的那帮奴才侍候不妥当。”孙平道。

皇上离宫,他自然得与宫中上下照应好皇后娘娘,让皇上无后顾之忧。

这若是皇后在皇觉寺有个什么意外,他可怎么向皇上交待。

“那里你既然都安排好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本宫和静贵嫔都不在这宫里,宫中上下也总得有个能镇得住事儿的人。”凤婧衣含笑劝道。

孙平沉默了一阵,想来也是这个道理,便回道,“娘娘顾虑周到,奴才便留在宫中。”

凤婧衣满意地笑了笑,道,“宫中就有劳你照应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这是奴才应尽的本份。”孙平躬身回道,抬头望了望也,“若是娘娘没什么别的吩咐,奴才就先回皇极殿了。”

“去吧。”

孙平一走,偌大的清宁宫又沉寂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吩咐了宫人不必准备晚膳,便独自回了内殿休息。

在这即将离开大夏的最后一夜,她又做起了那个梦,梦里的他们没有恨,只有爱,他很爱她,她也很爱他。

可是,天终会亮,梦总会醒。

晨光曦微,宫人在帐外唤道,“皇后娘娘,该起了。”

凤婧衣缓缓睁开眼睛,梦中的一切在眼前烟消云散,她即将踏上回南唐的路,从此与他天各两端,永世为敌。

她默然起身下床,唤来宫人进来伺候更衣梳妆,一个人沉默地用完了早膳,孙平过来提醒前往皇觉寺的时辰到了。

她到达承天广场之时,出行的车驾仪仗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孙平见她上了凤辇,方才道,“皇后娘娘,奴才安排好了王太医随行,皇觉寺不比在宫里,娘娘若是身体有个不适,差人去传唤王太医就是。”

“有劳苏公公费心。”凤婧衣微笑颔首道。

“这都是奴才应当的,娘娘一路保重。”

凤辇的帘子放下,孙平躬身退到一边,高声宣道,“皇后娘娘起驾!”

苏妙风看着浩浩荡荡出了承天门的皇后仪仗,敛目无奈地叹了叹气,如果她猜测不错,她一定会借着到皇觉寺祈福的机会离开大夏。

可是,她都能想到,那个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沐烟易容成宫跟着她在凤辇之内,撩起帘子瞧了瞧外面,低声道,“终于是出了那个鬼地方了。”

“你才在里面待多久?”凤婧衣失笑道。

沐烟放下帘子,回头道,“我说的是你,终于出了那个鬼地方了,那里跟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姑奶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凤婧衣笑了笑,又问道,“你和青湮定好了会合的时间和地点了吗?”

“放心吧,等天一黑就会到皇觉寺的山下等着,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沐烟说罢,枕臂躺下准备梦周公去也。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没有再说话。

皇觉寺建立在盛京城外,万寿山上的皇家寺庙,她们去了要脱身也不是问题,只是盛京建都之时以防外敌来侵,便设了两关一门。

所谓两关一门,便是要想从外面进到盛京城,便要通过虎牙关和狼牙关,最后才会到盛京城的城门。

她到皇觉寺祈福,从宫内承天门,再出盛京城门都不成问题,难得就是虎牙关和狼牙关,一到夜里两座关口就会关闭,可她在皇觉寺白天要进行祭祀,无数双眼睛盯着根本走不了,能脱身的时间也只能是晚上。

即便出了两道关口,她也要绕路快马比夏候彻快一步到达玉霞关,回到南唐。

她一路思量,不知不觉凤辇便悄然停下了,宫人在外道,“皇后娘娘,皇觉寺到了。”

凤婧衣推了推还在打瞌睡的沐烟,低声道,“到了。”

沐烟连忙起身理了理衣服,随她一起下了凤辇。

皇觉寺的方丈带着一众僧侣早已等在山东下迎接,见她下辇方才上前道,“阿弥陀佛,皇觉寺方丈释怀率敝寺上下恭迎皇后娘娘。”

凤婧衣双手合十,还礼道,“方丈不必多礼。”

释怀方丈微一侧身,道,“皇后娘娘请。”

凤婧衣微笑颔首,跟着一道进了皇觉寺的正门,到底是大夏的皇家寺庙,佛像皆是铸着金身,恢弘磅礴堪比宫室。

她先到大雄宝殿进了香,而后在殿中由方丈剃度,说是剃度其实只是剪下一缕头发而已,以表修行诚意。

释怀方丈一行佛礼道,面目笑容慈悲,“老衲赠娘娘法号,释心。”

凤婧衣闻言抬头望了望他,“释心?”

“皇后娘娘心太沉,久而久之必生心魔,唯有释心,方可解脱。”释怀方丈道。

凤婧衣浅然而笑,双手合十道,“多谢方丈赐名。”

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说想放下,就能真正放下的。

自大雄宝殿出来,已经是暮色降临时分,僧人领着她到了暂居的禅院,房内已经放好了灰色的修行素袍,佛珠,佛经等物。

因着是入寺礼佛,她谢绝了众多宫人的伺候,只留了沐烟和墨嫣以前留下的宫人在身边,以便在她们脱身之后能为她们拖延时间。

晚膳之时,她同寺里僧人一样用了斋饭,方才禅院研读佛经。

直到入夜之后,寺中渐渐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多的人在寺中走动,她和沐烟方才换上夜行衣悄然潜出皇觉寺。

两人到达会合的地点,青湮已经带着马匹干粮等候多时。

“还顺利吗?”

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道,“一切顺利,快走吧,天亮之前一定要出了狼牙关。”

寺里不比在宫里,天还没亮就会要起来做早课,就算有人能帮她们拖延时间,但也拖不了多久,所以安全起见必须在天亮之前通过虎牙关和狼牙关,出了这两个关口,便是宫里发现了再派人追也是大海捞针了。

皇觉寺距离虎牙关快马两个时辰便到了,通过的时候出奇的顺利,三个人也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了。

“前面就是狼牙关了。”沐烟扬鞭指了指远处的灯火,兴奋地叫道。

“走!”凤婧衣一声喝道,快马加鞭便朝着前言的狼牙关去,只要出了那道关口,她回到南唐的路就更近一步了。

青湮两人紧随其后,三人到了狼牙关下,关上守卫的士兵问道,“来者何人?”

凤婧衣一手举手懿旨和令牌,高声道,“皇后娘娘有要事要面呈皇上,事情紧急!”

守关的将领站在关上微微侧头望了望关外的方向,方才从城上走了下来。

凤婧衣震了震,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沉声道,“青湮,快走!”

“怎么了?”沐烟不解地道。

凤婧衣死死盯着紧闭的关门,咬牙道,“走啊!”

“这都马上要出关了,还要往哪走…”沐烟奇怪地望了望她,嘀咕道。

青湮望了望她盯着的狼牙关大门,一想到方才站在城上那将领的反应,立即警觉了起来,“要走一起走!”

守关的将领过来见她,却要望一望关外才下来,也就是说外面有对他下令的人,这个时候能守在狼牙关外的是谁,她这么一想,心中不由一凛。

“沐烟,带青湮走!”凤婧衣侧头望向并骑的沐烟,目光狰狞地令道。

沐烟大约也察觉到了什么,趁着青湮还在与凤婧衣说话之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制住了她的穴道,一把将她提着放到自己马背上,朝着不远处的山林狂奔而去。

一连奔出了好远,她扭头回望,只看到狼牙关的大门打开,无数的打着火把的士兵从外面涌了进来。

凤婧衣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怔怔地望着缓缓开启的关门和潮水般涌入关内的黑衣卫,一直恐惧而悬的心竟又在此刻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她一直害怕这一刻的到来,可这一切真的到来了,她却没有了害怕,更多的却是…解脱。

黑衣卫沿着狼牙关的大门依次退到两侧,当所有的人都让开,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站在最后一身黑色铠甲的男人。

一寸爱恨一寸痴5

第232章

夜那么黑,隔那么远,她依旧可以感觉到他那如刀锋一样冷冽的目光,恨不得将她一寸寸千刀万剐。

狼牙关外,一身黑色战甲的人久久地站立着,身后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而舞,死死地望着关内高踞马上的人。

从昨天离京,他就等在这里,在她回到南唐的必经之路等着,可是他并不想在这里见到她妲。

他只是在这里一遍一遍一暗自祈祷,她不要来,她不要在这里跟他相见禾。

可是,方才听到关内说话的声音,他知道他最不想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半晌,他举步朝着关内走去,漆黑深邃的眸子在火光下映得血红一片,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他最痛恨,亦最深爱过的女人。

凤婧衣静静坐在马上,一颗心随着他渐渐逼近的脚步突突直跳,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等着自己的结局。

他是怎么知道那一切,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这一劫她是躲不过了。

夏候彻走这站在马前,眉宇间阴霾沉沉,出口的声音冷而沉,“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凤婧衣稳了稳心神,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嘲弄地笑了笑,“你既然等在这里,想必该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御驾亲征不过是他出京的借口,为的就是在她回国的必经之路等着她自投罗网,终究任凭她满腹心机,也没有事事都算赢他。

夏候彻逼近,伸手一把将她从马背上揪下来,脖子上青筋暴跳颤动,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喝道,“告诉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一字一顿,铿锵如刀,将自己的心也刺得鲜血淋漓。

凤婧衣看着他颤抖的眸光,决然开口道,“我要离开大夏,我要回南唐,我要回我自己的国家。”

这个人曾爱她,宠她,可他要的只是她所扮演的上官素,从来不是真正的她。

他的国,他的家,从来不会是她真正的归宿。

只有如诗如画的南唐,住着她亲人和朋友的南唐,才是她该归去的地方。

“回去?”夏候彻笑意冷冽而残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可惜你现在回不去了,你这一辈子到死也休想回去,便是死了化骨化灰也死在朕的地方。”

“就算我的人回不去,我的心也会回去。”她平静地笑了笑,直面他道,“从我踏足大夏的那一刻起,我也没打算要活着回去。”

“上官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骗子?”他愤怒之下,一把扼住她的咽候,颤抖的手指根根收紧恨不得杀了这个无情的女人。

她只觉呼吸困难,苍白的脸因为血液的上涌而胀得通红,头炸裂一般的疼,却咬了咬牙艰难开口道,“我不是上官素,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上官素早在你攻占金陵就已经殉城而亡了,我是凤婧衣,南唐长公主…凤婧衣!”

她看着他眼底深深的恨意,眼眶不觉涌出泪来,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如果就这样死在他手里,也好。

夏候彻咬了咬牙,一松手将她狠狠甩在地上,怒声喝道,“来人,将皇后押解回宫!”

凤婧衣再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他冷漠的背影。

“是。”几名黑衣卫闻言应声,上前将她押了起来。

夏候彻远远望着青湮和沐烟逃窜的方向,沉声道,“不惜一切,把那两个人给朕抓回来!”

凤婧衣望了望追着青湮两人而去的一行黑衣卫,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夏候彻亲自追捕,相信以青湮和沐烟的身手,面对这些人都尚可脱身,这也是她执意不肯跟青湮一起走的原因。

夏候彻等在这里的目标是她,只要她没有落网,他就会不惜一切将她们都抓住。

至于如今落在他手里,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夜深人静,早已落钥的承天门开启,帝驾快马入宫停在了皇极殿外。

孙平正在睡梦中听到有响动,赶紧更衣起来了,一赶到皇极殿外连忙道,“皇上…”

他不是前日已经御驾亲征边关离宫了,怎么这时候又回宫了?

他望了望周围,再一看到夏候彻抓着带向皇极殿的人,惊呼道,“皇后娘娘!”

凤婧衣在一路颠簸中已经头发散乱,加之又是一身男装的夜行衣,所以一时之间孙平并没有将她认出来。

“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孙平急得直冒冷汗,一路着两人颤声询问道。

皇后娘娘不是去了皇觉寺祈福进香,怎么这副模样被皇上给带了回来。

孙平刚跟着到了皇极殿外,先行进去的夏候彻反手挥出一掌,嘣地一声将两扇沉重的殿门给关上了,怒声喝道,“都出去,谁敢踏进一步,斩!”

几名宫人一下撞到了门板上,一听到里面怒意沉沉的声音,不由一阵腿软。

“孙公公,咱们还是先退下吧。”此刻的皇上,是他们从来未曾见过的可怕。

只怕,一不小心跟过去,小命都会保不住。

孙平担忧地望了望紧闭的殿门,叹了叹气只得带着人退远了些,心中却是疑云遍布,怎么也想不通前去皇觉寺祈福的皇后娘娘,为什么会这般模样被龙颜震怒的皇上带回宫来。

大殿空旷而冷寂,夏候彻狠狠将带进来的人掼倒在地,力气之上让她滑出去好远,后背撞到了殿内的柱子上。

凤婧衣痛得咬了咬牙,口中顿时涌上阵阵腥甜。

夏候彻冷冷俯视着痛得在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咬牙切齿道,“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你也会痛吗?”

凤婧衣咬牙扶着柱子缓缓站了起来,沾血的唇勾起嘲弄的笑,哼道,“这点痛算什么,比我起我,你比我更痛吧!”

她的痛在身上,他的痛却在心上。

夏候彻咬着牙,紧握的拳头骨头咯咯作响。

凤婧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得嘲弄而讽刺,“夏候彻,将一个自己的仇人立为皇后,你真是可笑又可怜!”

既然注定要恨她,那就彻彻底底的恨吧。

他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抵在背后的盘龙石柱,恨恨咬牙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朕把什么都给你了,连心都掏给你了,你还要背弃朕!”

她背部再度撞上冰凉坚硬的石柱阵阵生疼,却依旧冷笑道,“背弃?你我从来都不是一路的人,又何来的背弃?”

她这样无情地说着,心上的某一处也被自己无情地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她在伤他,亦在自伤。

三年以来,她是骗了他,可是他真心的喜悦过,欢笑过。

可是她在这里,从来不敢真心的笑,不敢真心的悲,不敢真心的哭,唯恐泄露了一丝一毫惹来杀身之祸。

起码,那三年的时光,他是真的快乐过,可是她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煎熬,挣扎,她不能动摇自己的信念,不能忘记自己该走的路,她又不想伤他害他。

可是世事难两全,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是南唐长公主,她是凤景唯一的亲人,她是隐月楼马首是瞻的头领,绝对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而忘记自己该做的事,该走的路。

事实上,她也曾迷失过,可是老丞相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给了她一个警醒,让她认清了自己该做什么。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知道她不能再走错路,她若错了,死不仅是她,还是她身后无数的人命。

夏候彻气得额际青筋暴跳,“好,好,三年以来,朕就爱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凤婧衣无声冷笑,喉间如同一哽着一把刀,说出第一个字都是血淋淋地痛,“没有靳家,没有你,又何来今日这样的我,我的狠,我的毒,也都是拜你们所赐!”

如果没有那一场飞来横祸,她不可能成为什么南唐长公主,更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夏候彻,我从来没想要与你为敌,与大夏为敌,是靳太后,是你的好皇兄,把我逼上了这条路。”她嘴唇颤抖,眼底满是泪光,字字句句都含着恨意,“你知道活活在火火里被烧死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有多绝望吗?可我知道,我就在我母妃的怀里看着她被大火烧着,看着她半个身子都被烧得一片焦黑,这一切都是拜靳太后,拜你的好皇兄和靳兰轩所赐,从那场大火里活下来,我就发誓这一辈子就算死也一定要将这笔血债讨回来!”

“所以,你就处心积虑地在朕身边,一步一步利用朕达到你的目的?”夏候彻愤怒地吼道。

凤婧衣眼中现出狰狞的血丝,厉声道,“是你不给我活路,不给南唐活路,让我不得不如此!”

他要为他死去的皇兄报仇,为大夏的皇图霸业除掉对手没有错,她要保护自己的亲人和家国也没有错,错的只是残酷的命运。

“凤婧衣,你够狠!”他咬牙切齿,厌恶地一把将她推搡在地,冷然笑道,“为了报仇,为了复国,连自己的身子都能奉上,甚至都不惜怀上朕的孩子,你果然够狠!”

“孩子?”凤婧衣嘲弄的冷笑,缓缓爬着站起身说道,“你说哪一个孩子?死在冰湖里的那一个吗?就算皇后和靳兰轩不动手,我又怎么会留下你的骨肉?”

她目光冷漠彻骨,一字一句都似刀一样剜在他的心上,却也是剜在自己心上。

夏候彻眼底怒意翻涌,颤抖的手一把握住腰际的佩剑。

“还是,说的第二个?”她嘲讽地失笑,笑得泪流满面,“这世上有一种蛊毒,只要每日服药,就会让人的脉象像怀孕的人一样,我特意从淳于越那里讨了他,你说的孩子…是那个东西吗?”

“凤婧衣!”他怒声吼道,随即一声利剑出鞘的铮鸣,寒光冽冽的剑尖刺在她的心口。

凤婧衣身子痛得猛然一震,滚烫的热血自心口的伤处溢出,冰冷的剑锋沿着伤口蔓延起森凉的寒意,透心透骨的凉。

他眼底泪光闪动,咬牙切齿地道,“朕真想挖开你的心,看看这里面到底长了什么东西!”

这一剑刺在她的心口,他的心上却也无形之中被人刺进了一把冰刃,随着他的呼吸心跳阵阵又冷又锐的疼,一寸一寸悄然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爱情,来得时候是何等热切美好,如今去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决绝无情,恨大仇深。

也许,她们之间并不是爱情,只是他一厢情愿爱上了一个心机狠毒的女人,而她除了欺骗利用,从来没有爱过他。

堂堂的大夏皇帝,爱上了自己一直要杀之而后快的仇敌,如她所言,他真的是可悲又可笑。

然而,更可笑的是…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却还执意将她立为皇后,还对她心存期盼。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狼牙关,没有要离开大夏回南唐去,就算她这样一直这样骗下去,骗他一辈子,他也是甘愿的。

可她还是要走,空置六宫,独尊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都留不住她。

凤婧衣泪流满面,看着他因为愤怒而狰狞扭曲的面容不由心头一痛,咬牙伸手一把握住冰冷的剑刃往自己的心口深深刺下去,“那你就挖开看一看!”

夏候彻却立即握着剑柄收了回去,带血的剑随着他扬手一掷刺在墙上发生阵阵颤动铮鸣,他冷冷望着她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朕会让你活着,活着看到朕踏平你的南唐!”

凤婧衣捂着心口的伤处失笑,道,“现在的大夏,还有能力攻打南唐吗?”

“粮仓的事,果然也是你!”夏候彻怒声道。

大夏的粮仓被掏空,如今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征战,这一切果然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为了这一天,足足等了三年,如今果然是没有白费。”她冷冷与他目光对决,傲然说道。

即便他就是杀了她,大夏两年之内也不可能有攻打南唐的粮草补给。

夏候彻恍然大悟,她不惜以怀孕将他绊在京中就是在为南唐和北汉拖延时间,拖延到粮仓事件的暴发,让他内外难以兼顾,让南唐和北汉有喘息的可趁之机。

而那个时候,他却跟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真的要做父亲了,满心期待着那个孩子的出生,为他的到来而喜悦,为他的夭折而痛苦。

可到头来,那不过是她别有心机阻止他亲征南唐的借口。

他步步逼近,一把钳制住她的下巴,冷笑道,“不是还有你在朕手里吗?莫说是粮草,就是朕要金陵城和他们的项上人头,他们也会乖乖奉上吧。”

凤婧衣咬了咬唇,望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只觉恍如隔世般的虚幻。

他不再是那个温柔如邻年少年的男人,他是来自地狱阎罗,可这个他却也是她亲手给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