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才好?
容浅念想,若那人不是萧凤歌,就是绑也得把人绑来,她家孩子,能伤吗?必须抽一顿再送去她家姑娘的床头。
只是那人是萧凤歌……
萧红荛自小便不爱哭,这夜,大概将十四年的眼泪都流尽了。
“睡下了?”
容浅念走出寝殿便看见萧凤歌站在殿外的月下,身影萧瑟。
“大概哭累了。”她抬脚,想踹他一脚,还是忍住了,“还是第一次,那丫头哭得像个孩子。”
“小九。”萧凤歌轻声喊她,坐在殿门前,照不进月光,绯色的袍子黯然。
容浅念坐在他身旁,应了句。
他看她,眼里全是无力,苍白得近乎荒凉:“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他看她,一如十六年前,痴缠。
容浅念想,她一定是上辈子造了孽,情爱,那是个多伤人的玩意,玩得起便罢了,玩不起,沾了,那就是伤肝伤肺万劫不复。
她心疼,为了那孩子,还有萧凤歌,说:“若舍不得,那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护着,哪怕伤了自己哪怕负了天下人,也要毫无保留,挣扎扭捏作何,感情这玩意从来便没有分界线,黑和白之间还有个灰色地带,若是糊里糊涂能万事大吉又何必清清楚楚地伤人伤己,舍不得,很简单,那就不舍下。”
他看她,竟然恍惚了,怔了半天。
“若还想不明白,赐你一个字,”容浅念毫不客气,一脚过去,“滚。”
萧凤歌笑笑,还是风情万种的妖娆,只是有些落寞的荒凉,他念了句‘小九’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月色。
这个女子啊,没有要他一生,只是打从一开始,便误了他一生,忽然想起那日,他捧在手里长大的姑娘流泪的眼,她说:“萧凤歌,你可以执迷十六年,我也可以。”
她说:“我只问你,你舍不得我,可有一分只是因为我,与你的小九无关,哪怕是一分。”
若真执迷了十六年……
想想,萧凤歌都觉得心疼。
一分,大概不止吧,到底有多少心疼是纯粹因为她是她,他计算不清楚,就像对容九,是执念,是习惯,对那孩子,又何尝不是习惯,本能得舍不得,便忘记了区分。
忽然,他想起了小小的她,软绵绵地喊着凤歌儿,想起了她说,若是糊里糊涂能万事大吉又何必清清楚楚地伤人伤己,舍不得,很简单,那就不舍下。
风月里的清清楚楚,总归是计算不清了。
天圣四十三年,七月初二,临昭公主十四岁生辰,萧容帝宴请八方,于天下前,一纸诏书,赐临昭公主容姓,御封懿致长公主,尊第一皇女之贵,免入皇谱。
天圣四十三年,七月初四,昭明世子请旨领兵南疆,镇守边关。
一年后。
这夜星辰,椒兰殿的屋顶,躺着两个身影,看着星星。
“一定要去吗?”
当年姐控娘亲控的豆腐冰山小正太已经长成了绝美的少年,大有超过天下第一美人的趋势。
萧红荛眯着眼,任风吹着脸:“嗯,红红有很重要的人要去找回来。”
萧白已经很多年不喊红红了,这骚年,越长大,越冰山了,用妖后大人的话说,高冷受有木有。
萧白坐起身,看着睡在一边的萧红荛:“会回来吗?”
萧红荛掀开眸子:“当然,不止我要回来,那个人也得回来。”
迟疑片刻,萧白问:“不能不去?”
萧红荛回得果断:“不能。”
“晚点去。”
退而求其次。
“不能。”
态度死性不改。
“带我一起。”
再退而求其次。
“不能。”
继续死性不改。
萧白的俊脸有点变色了,所以说,就算长成了高冷受,骨子里照样是姐控!
俊逸的少年,抿了抿唇,语气冷冰冰:“爹爹说,等我行了成人礼,便将这天下交付与我,你若不回来,我领兵踏平南疆。”
高冷受越来越傲娇了。
萧红荛笑得合不拢嘴:“瞧瞧,我家白白长大了,越发不可爱了,可千万别让你那童养媳瞧见,不然,云曦那只蝴蝶一定会来拈你这朵小娇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各种蹂躏萧白俊逸的小脸。
萧白脸都紫了,道了一句:“我去睡了。”起身就走。
诶,这是被戳到了痛楚啊,风清谁不知道素来面无表情的小殿下,只要提起黔西郡的云曦郡主,就会变脸。
所以说,小时候被非礼吃豆腐很容易留下阴影的。
萧红荛拂了拂衣袍,追上去:“和姐姐一起睡啊。”
七月的时候,南疆已经入了冬,飘起了小雪,夜里,营帐外燃起了篝火。
“世子,风清有人来找。”
萧凤歌坐在火光前,抬眸望去。
昏暗里,女子缓缓走出来,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一袭红衣,沾了风雪,长发披着,凌乱极了。
“十四。”两个字脱口就出了,手中的酒碗就那样毫无预兆的落在了地上。
她走近些,站在篝火前,对他笑:“三天前我过了十五岁的生辰。”
她十五了,长成这般英气精致的模样,踏了千山万水,寻来了南疆。
萧凤歌起身,回以一笑,往日一般美艳,揉了揉她被雪水打湿的发:“真不乖,怎么跑这么远。”
就着他的手,她蹭了蹭,继续说:“在风清,女子十五岁便及第了,是我爹爹给我绾的发,我娘亲说我可以嫁人了。”
萧凤歌怔了怔。
火光下,女子很美,笑莹莹的,脸色很白,眼睛却亮极了,她说:“凤歌儿,你娶我吧。”
他拂着她发间的手,颤了颤。
你娶我吧……
世间有多少女子敢踏过千山万水就为了这么一句毫无保留的话。
久久,沉默。
“凤歌儿,你别赶我走。”似乎带了央求,还有讨好,萧红荛眼睛红红的,倔强却小心翼翼。
萧凤歌拢了拢女孩的衣襟:“回去吧。”
萧红荛脸色骤变:“回哪去?风清?”一把推开萧凤歌的手,她恼了,冲他吼,“萧凤歌,老娘告诉你,除非你和我一起回风清,不然我就跟着你死磕在南疆了,要我回去看你跟古筝那个男人婆在这里恩爱双双把家还,老娘给你三个字。”咬咬牙,恶狠狠大骂,“滚犊子。”
她都忍一年了,天知道她早就想杀过来了,不把萧凤歌拽回去,至少也得把古筝那个情敌摆平!
篝火下,萧红荛生气的脸红极了,瞪着眼咬着牙的模样,萧凤歌笑了,问:“你不冷吗?”
冷啊,冷死了,风清是夏天,这该死的南疆下雪,天知道她有多怕冷。萧红荛磨牙不吭声,死撑!
他看着她如此模样,笑得越发欢快,牵起她冰凉冰凉的手,搓了搓:“我的帐子里铺了暖玉。”
萧红荛愣了。
帐子?
片刻,一把抱住萧凤歌的手臂,一个劲地蹭,萧红荛笑得眉眼弯弯:“冷死我了,快把我打包带走吧。”
萧凤歌没说话,只是牵着她走出了篝火。
南疆的夜没有星子,远处的火光照着雪,有些微光,一路上她都喋喋不休。
“凤歌儿。”
“凤歌儿。”
“凤歌儿。”
“……”
她喊得不厌其烦,萧凤歌没应,紧了紧手里的力道。
萧红荛笑着:“我娘亲说,这个世间,我第一个喊的便是你的名字,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萧凤歌拂去女孩头上的雪,应了句:“那时你才一岁。”
“现在我十五了。”
他浅笑,将她带进了他的营帐。
十五年了,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长大了,哪里舍得她心殇,小九说,若是糊里糊涂能万事大吉又何必清清楚楚地伤人伤己,舍不得,很简单,那就不舍下。
情爱,沾了,便不能独善其身,他认了。
有些放不下的,深藏记忆里,有心不忍辜负的,挽留在岁月里,总有些要活在生命里,有些要留在生活了,就如此一生罢了。
------题外话------
本来想写得欢欢喜喜,不知怎么就淡淡忧伤了,所幸结局圆满了,有些妞问我,到底凤歌儿放下没放下,南子的理解是放不下,只是,十四这孩子,也舍不得,就像最后一段话说的,有些留在生命里,有些留在生活了。妞们,番外完了,这只是南子给了凤歌儿与十四一个开始,结局,留在你们脑中,你们去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