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柒闻之,笑得那是四仰八叉,抱着一只养蛊的玉盏和一碗鸡笑岔了气,抹了一把眼泪,将碗里最后一点鸡血倒进玉盏,对着那白色的小蛊虫很是豪爽地大赦:“今儿个血吐够了,你儿子也累了,你吃吃就睡吧。”笑着笑着忽然惊叫一句,“哎呀,闭月削了苏家婆娘的脑袋,叫大理寺卿看出来可怎生好?”

林小贱想也不想:“反正九章王与苏国公已经瞧过了,认定了皇帝下了手,主子觉得一把火烧了如何?”

瞧瞧,好端端一良民,这才跟了闻柒几天啊,肠子都给染黑了。

闻柒频频点头:“甚好。”窝着软榻打了滚,忽然抬头,对着林小贱一笑,“羞花啊。”

林小贱额角一抽:“主子吩咐。”

又要折腾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了,真真是没一刻不磨人。

闻柒端着下巴,眼珠儿转得飞快:“既然是皇帝老头下的手,自然得要人顶着不是?”

林小贱点头,可是大燕第一统领不是被您老给收了吗?也不知道是怎么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来的。

闻柒微微一笑,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牙来:“我听说打从闭月从月牙峰下来,那老东西就撤了他的兵权,除却燕孝钰手里那十万人马,剩下十万全给了迟晔那狗腿子。”

嗯,迟晔那狗腿子太死忠,碍眼,碍眼得紧啊。

栽赃嫁祸啊,跟家常便饭似的。林小贱都不惊讶了,立马就会意:“奴才明白了。”

“那十万兵马啊……”闻柒撑着脑袋,寻思着,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好看,“燕宫腹地的御林军那可是各个以一敌百,宝贝啊,全部拿来堵住九章王的嘴,老东西断断是舍不得,定侯常在封地又不再燕宫,因着望月阁的事与燕孝钰又生了嫌隙。”一拍脑袋,嘿嘿笑了,“那就不得不给闭月了。”

这算计,多准,这心眼,多黑。

林小贱连连点头:“主子英明,虽说皇帝怀疑燕统领,不过总好过白白交出去。”

闻柒大叹一句:“诶,大概又要吐血了。”抬眸,瞧着窗外的天,就哼起了小曲,“今天的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好晴朗……林小贱瞧去,正飘着小雨呢。

这时,程大来了。

“主子,爷说心口疼。”

宓爷这两日似乎心口疼得很频繁啊,为此,宓爷说了:心口疼,不宜走动,宿于华乾殿。

闻柒小脸一耷,从软榻上爬起来,去了寝殿,一路哼着小曲,已经换了个调。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某厮这两日也是累到了,这厢正准备着四妃的受封大典,那头还要伺候着宓爷端茶送水陪睡觉,容易吗?

没办法,她知道,那心坎是真的疼,不然,早一脚踹人了。

“宓爷,您唤小的来作何?”

闻柒扭着小身子,捏着小手绢,腆着笑,那叫一个狗腿。

“闻柒。”

他喊她的名字,认认真真地,即便是带了怒意,还是半分拿不起来平素的冷然。

秦宓说:“爷真心口疼。”挑开了床榻的流苏锦帐,他侧躺于里侧,着了一身素白里衣,半敞着,露出肩胛白皙,侧脸染了微微绯色,皱眉道,“被你恼的。”

这封妃之事,终究是扎到了爷心坎,那伤了的心脉便兴风作浪了。

闻柒伸手,探了探秦宓额上,诶,又发烧了。

“那怎么办?”闻柒难得细声细语,“我揉揉?”

他点头:“嗯。”微微倾身,靠着闻柒。

眼眸半阖,那惊世的容颜,少了几分血色,将秦宓平素的冷硬柔了几分。闻柒瞧了一眼,没什么文化的她想到一句矫情的诗:病若西子美三分。

这勾人的祸……伸手,她给秦宓揉着心坎,小手凉凉的,秦宓僵了僵,闻柒微顿:“这疼不?”

秦宓不说话,蹭着闻柒的肩,埋在她发间点了点头。

诚然,闻柒未瞧见秦宓染红的耳根子。

闻柒乖乖揉着,轻了又轻,殿外两双耳朵,往门上贴了又贴。

青天白日的,关着门揉心坎,谁听了不心痒痒,程大心痒痒,林小贱也痒。

不信你听听,多热血沸腾啊。

宓爷说:“下面。”

闻姑娘一脸迷茫:“这呢?”

“下面。”宓爷嗓音微哑。

“我给摸摸。”

破天荒的闻姑娘没有倒出一肚子花花肠子,别提多纯洁、多听话了。

宓爷说:“好。”

下面,下面……这是哪下面啊。殿外两只继续往门上贴。

“很疼?”

“这啊。”

“摸摸就不疼了。”

“……”

一番折腾,终于上手了,殿外两只眼冒绿光,恨不得戳穿这纸窗一瞧究竟。

下一个晃神的功夫,纸窗就破,两道风刃擦着殿外贴耳两人的脑门而过,惊魂未定,传来爷冷冰冰的声音:“滚。”

一把冷汗流下来,两人哭丧着脸做鸟兽散,不想走啊……不走?那是活腻歪了。

“闻柒。”

秦宓喊她的名字,总是会让闻柒心神一晃,他凝着她的眼:“爷反悔了。”

闻柒拿出还放在秦宓心口的手,抱着肩:“那怎么办才好,圣旨已经下了,这抗旨不尊可是要杀头的。”挑挑眉,笑眯了眼,邪邪勾唇,“爷,您舍得吗?”

她对他,越发肆无忌惮了,兴许就像梁六说的那般,恃宠而骄。

秦宓依着床榻,衣领滑落,锁骨下的光景,三分裸,七分遮,他敛了眸,甚是慵懒:“爷不舍得你。”探出指尖,拂了拂闻柒落在脖颈的发,轻描淡写的语气,“爷倒舍得让大燕破国了。”

毋庸置疑,这大燕若让秦宓没了玩心,那便是杀心,于他,不过是一瞬,这一旨册封诏书,够了。

闻柒小脸一垮:“秦宓!”她蹭得起身,恼红了小脸,“睡老娘的床,就得听老娘的,不然,”手指一劈,硬生生咬牙,“门在那。”

秦宓眉头一皱,将闻柒拉到怀里,低低沉沉的声音:“爷依你。”他真是拿她半点办法没有,任她兴风作浪乱了心智,

“乖,爷这么听话,小的定不让爷做亏本买卖。”她拱啊拱,像小狗似的。

那日,衍庆宫里,她说:我要在大燕疆土之上铺万里红妆,还你江山为聘……

一句话,秦宓节节败退,怕是此后要一溃千里,如何要不亏本,秦宓想,对着闻柒,他会一败涂地的。

秦宓捧着闻柒的脸,她笑嘻嘻的模样映在眸底:“不过闻柒,莫要忘了。”他执起她的手,唇落在她指尖,“你这里,”抬眸,看了她片刻,亲了亲她额头,“这里,”然后是鼻子,“这里,”点到即止,他嗪了浅浅笑意的眸子似碧波里的井中月,扬唇,一字一字说得极缓,“都是爷的,莫让别人碰了,爷只不嫌你脏。”

闻柒怔怔看他,生若惊华,绝世绝代,原来并非芸芸众生里的吟唱之词,是要人命的红尘劫……

她久久不能语,晃了心神。

他眉头轻蹙:“闻柒,你应爷一句话。”秦宓忽然倾身,微白的容颜映进闻柒的眸子,她看得见他瞳孔灼灼生了光华,急促得浮动,有细碎凌乱的光影,晃动着她自己的模样,他一字一字重重地问,“你喜欢爷吗?”

这是第二次,他没有试探,亦不让她闪躲,藏起了所有小心翼翼,强硬到近乎地要她回答。

秦宓,不容她置否。

闻柒愣了一下,她想,那红尘劫,果然叫人在劫难逃,情这个东西委实要人命,抬眸,看了看秦宓凝着她的眼,她伸手绕过秦宓的脖子,一勾,凑上了自己的唇,重重咬一口。

“老娘两辈子就这么咬过一个人,如果非你秦宓,老娘会膈应。”

她说完,舔了舔,舌头就钻进了秦宓的唇间,攻城略地来势汹汹……

她想,她该尝一尝红尘劫里那万劫不复的滋味,而后,素锦芙蓉帐,落了。

直至今日酉时,这一丧一喜两道诏书已经下了整整两日,炎帝尚未出衍庆宫寝殿一步,只再次传出了两道圣旨。

一道圣旨送去了未央宫,三日后荣妃受封大典,姬皇后全权操办。另一道圣旨送去了九章亲王府,一道而行的还有两样东西,其一为大燕御林军总统领迟晔的脑袋,其二为五万御林军的兵权。

而后,久跪南宫门不起的九章亲王掩面痛哭,道:臣弟谢皇兄替母鸣冤。

原来是这么回事,大理寺卿才刚受理了苏太后暴毙的案子,便遭了大火,将苏太后的头颅烧成了灰,这毁尸灭迹之后,眼看苏太后就要蒙不白之冤了,不想大理寺卿发现了一道令牌,那令牌不是别人的,正是御林军总统领迟晔的,然后……不用说,畏罪自杀呗,就这么结案了。

哦,还有一茬,迟晔死,大燕第一统领燕无吝任御林军总统领,领五万兵权。

诶,全叫某人给算准了,一点都不差。

夜里,荣妃受封的圣旨颁下后,因着苏太后一把火化作了灰烬,便封棺了,受封盛典在即,丧事延后,裹素的燕宫换下丧锦,铺了红绸。

此等盛宠,史无前例。

常湘殿的红绸才刚挂上,常湘王便一刀给砍了,正欲发难,只是这两日元妃娘娘下了令,常湘王不得踏出常湘殿一步。

“让开!”

殿外叫宫人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别想钻出。

燕湘荀冷着脸,惜字如金:“别让本王说第三遍。”沉声,大喝,“让开。”

掌事小喜子公公不敢抬头,跪在门槛:“殿下恕罪。”

燕湘荀一眼森然,尽是杀气:“再不让开,本王便摘了你的脑袋。”

虽说平素这小霸王性子跋扈专横,常湘殿里皮开肉绽血流成河的事也常有,可是,常湘王总归不是滥杀之人。

只是,这次,为了那横梁上贺荣妃大喜的红绸动了真格。

瞧瞧眼下剑拔弩张,小喜子公公又想想元妃娘娘耳提面命,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元妃娘娘说了,就是踩着奴才的尸体也不能让殿下出去。”

“铿!”

一声刺响,架在梁木上的剑便已出鞘,森白的剑光直指门口,燕湘荀持剑,那般精致俊秀的脸,满覆阴鸷。

顿时,殿外跪了一地。“殿下饶命。”

燕湘荀充耳不闻,铁青着俊脸,抬起了剑:“本王现在便要你们这群犯上奴才的脑袋。”

剑光一闪,正欲落下——

“放下。”

缓缓两个字,不疾不徐,轻柔的嗓音,只是语调不由分说。

这大燕,除了当今圣上,便只有元妃的话,常湘王能听进个七八分。

燕湘荀缓缓放下剑,众人呼了一口气,殿门口,元妃由着几个宫人伴着走来。

“母妃,你若不能一直拦着就让儿臣出去。”

这样让他莽莽撞撞出去,还不捅破大燕的天。元妃挥退宫人,柔声道:“你父皇不会见你。”微微停顿了片刻,元妃伸手接过燕湘荀手里的剑,“即便见了又如何,这一旨诏书已令天下,她便是你父皇的妃子,这是不争也不容改变的事实。”

眸子轻颤,没有半分往日的张扬恣意,燕湘荀俊颜落了沉霜:“为何,父皇明明已经动了杀心,为何我晚了一步?”

第一次为了一个人那样牵肠挂肚,总是不甘心的。元妃拂着他紧握的指尖,无奈至极:“因为即便你父皇,也奈何不了她。”

燕湘荀一抬眼,惊乱,

元妃沉吟,久久才道:“封妃圣旨是闻柒下的。”

前夜,她踏进衍庆宫,叫一地血乱了方寸。

“皇上!皇上!”

“快传御医。”

竟是半天,无人应答,衍庆宫一片死寂,地上炎帝一动不动,嘴角在漫血。

元妃极是慌乱,手足无措:“来人,来人啊!”

空荡荡的大殿,回声荡荡,还未落下便有女孩儿的声音传来,清脆好听,像在安抚:“别怕,他还死不了。”

元妃俯身,探着炎帝鼻息,虽然微弱,却绵延,这才转身,被突然而至的宫灯刺了眼。

“莫喊了,这里除了一死的,一半生不死的。”她提着灯走近,“只有我。”

近了,照亮了一张娟秀精致的小脸,唇边嗪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几分灵气几分邪气。

元妃一怔,唇齿轻颤:“闻、闻柒。”

这本该在去藤林三县的人,本该命悬一线的人,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走出了夜里,一地血腥,她丝毫没沾染,四下无人死寂着,只有闻柒的轻笑。

“啪嗒。”

元妃怀里的卷书掉地,明黄的锦帛摊开了。

闻柒打着灯走过去,半蹲下,将烛火放在地上,拾起来放在手里端详,看了一番惊讶着:“哟,这不是凌国公大人的墨宝嘛,果然行云流水字字铿锵啊,闻柒佩服佩服。”

凌国公上书,为常湘王聘闻柒为妃。

落到闻柒手里,只是凌国公一副墨宝,如此处之泰然,她毫不动声色,看着字字龙飞凤舞,竟感叹起来:“瞧瞧这字,瞧瞧这手法,这一气呵成的气势,惹得我都想献丑献丑了。”抬眼笑莹莹地看着一直怔愣的元妃,“听闻元妃娘娘研了一手磨,不知道闻柒有没有那个荣幸?”

元妃仔细看着闻柒,不明她神色,眼里藏了明亮。

这个稚龄的女孩儿到底在算什么,谋什么……久久凝神,元妃走至案台,缓缓研磨。

闻柒凑上去,嗅了嗅研开的墨:“真好闻,难怪世人都爱附庸风雅。”说着,摊开了凌国公那一纸聘书,“今个儿我这粗人也做一回文人雅士。”

提笔,闻柒趴着,拿笔的手势怪异,在聘书的上方写了一行字,歪歪扭扭,花了墨汁,字迹潦草。

聘书之后,她又添了一笔,这一笔,元妃看明白了,几点笔墨,常湘王妃变作了天家荣妃。

元妃惊愕,研磨的手一顿:“以凌国公府之尊迎你为常湘王妃,你不愿意?”

月牙峰之变,衍庆宫诡异,圣上遭难,只因闻柒贪慕后宫荣华?元妃半分都看不明白,只知闻柒深不可测,不知她居心何在。

闻柒微微一笑,将那已变作圣旨的聘书放在手里看了看,说:“娘娘,凌国公府百年世家,世代忠良,何必为闻柒赔个干净,皇帝血染月牙峰都没有弄死我,我啊,”叹了口气,无奈的语气,依旧浅笑的眼,“是注定要遗臭万年的人。”

果然,炎帝的杀心敌不过闻柒的满腹心思。

元妃看着地上血迹,大惊失色:“皇上是你——”

闻柒接过话,随意浅淡的语气:“三更半夜,殿外无一守卫,一国之君昏死于衍庆宫,娘娘觉得我在做什么?”

犯上作乱……

除了这四个字,无从解释。元妃兢惧,她知晓闻柒胆大聪慧,只是不曾料想她这么无所不敢,竟撒下天罗地网,那么……元妃眸子一紧,慌乱了:“衍庆宫外,既然在你掌控,你为何让本宫进来?”

闻柒从善如流:“给你看样东西。”她伸脚踢了踢放在地上的烛火,移至元妃脚边,闻柒说,“娘娘,低头。”

元妃下意识低头——

“啊!”

身子一软,元妃跌倒在地,白色宫装沾到了血,她面无血色,浑身颤抖,盯着烛火下咫尺的头颅,是苏太后……原来,都是闻柒预谋,谁是凶手,目的何在,这些元妃突然觉得无关紧要。

今日所见,这凌国公安能独善其身?

元妃骤然抬眸,闻柒却笑了:“娘娘你说皇上若知道娘娘不小心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她想了想,“嗯,比如弑母,”倾身半蹲着身子,继续道,“闻柒很好奇,你说皇上与娘娘还能不能伉俪情深?凌国公府还能不能世代忠良?”

不管苏太后是谁杀的,她与凌国公府都将成为炎帝的防患了。闻柒啊,要断炎帝凌国公府这条左膀右臂。

闻柒笑弯了唇角:“我啊,盼着他众叛亲离。”

元妃怔了眼,惊得久久不能回神:“闻柒你到底,到底想要什么?”这样善谋精明的女子,岂是后宫那一席之地困得住的。

闻柒很坦荡,那样毫不掩饰自信张扬:“要我闻家的东西。”她凝眸,潋滟闪亮得惊人,“闻家十分兵权,一分一分讨回来。”

那场火后,闻家兵权四分,炎帝一分,九章王一分,苏国公一分,姬国舅一分,大燕至尊的几大权势,这灭门之仇怎么报?先是炎帝,再是苏太后,下一个又是谁?

元妃不敢揣测。

闻柒敛了笑,对外道了一句,“羞花,将娘娘送回去?”

真是个翻天覆地的女子,这一纸聘书作废了也好。元妃出了一身冷汗,摇摇欲坠地从地上爬起,不敢看地上狼藉,道了一句:“倾一人之力覆大燕江山,闻柒,你好自为之。”

转身,元妃走出殿中,外头,小雨绵绵,远处男子撑了一把红色的纸伞缓缓从雨雾里走来,朦朦胧胧的,只隐约能见容颜惊世。

殿中,闻柒依着门:“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纸伞飘摇,男子走近了:“你不回去,爷睡不着。”

错身时,男子不曾转眸,元妃脚步一顿,北沧秦宓……

身后,秦宓与闻柒旁若无人毫不避讳,一把纸伞下,他揽着她。

闻柒笑眯眯的:“你答应了?”

“闻柒。”秦宓认认真真的神色,“爷不会惯着你的。”

闻柒挑眉:“怎么,跟我来硬的?”忽然叉腰大喊一声,“天要下雨,老娘要嫁人,你管得着吗?”

“你若成为大燕皇妃。”他字字沉声,俊颜染了微凉的寒,“明日爷便叫大燕破国。”

“秦宓!”闻柒怒喊。

他哄着:“乖,听话,随爷回去。”

闻柒虚晃一脚踢出,红着小脸:“滚你丫的,老娘要封妃!”

“乖,听话,爷只说最后一遍。”似乎哄骗,却强硬得不容置否,秦宓将女孩儿揽住,道,“不准。”

元妃微微失笑,看着那平素冷漠如斯的男子如此柔了眸中疏离薄凉,红伞下,男子与女孩儿一个恼红了脸,一个浅笑轻哄,元妃缓缓走出了衍庆宫。

尔后,封妃圣旨诏令天下,元妃才恍然大悟,原来,闻柒倾的不是一人之力,只是不解北沧秦宓,那个站在她身侧的男子,何以如此宠惯。

元妃轻叹,收了回忆思绪,满腹担忧:“她还是成了你父皇的妃子。”

“那又如何,父皇百年之后——”

元妃怒喝:“住口!”

燕湘荀冷冷沉下的眸子,毫无柔和。

元妃色厉内荏:“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便是你担得起不孝之罪,也担不起谋逆的大罪。”

“母妃。”他忽而冷笑,重瞳覆了晕不开的墨色,道,“大燕皆言常湘王狂傲不驯横行燕宫,如何担不起。”

元妃身子一晃,哑口无言。

闻柒啊,不仅善攻计,还能攻心。

连日来,因着那一丧一喜两道诏书,燕都繁闹了不少,天下朝贺,燕京人家都系上了红锦带。

独独,燕都北沧质子府,门庭萧索。

“爷,公子来了。”

软卧里头,秦宓为曾抬眸,拢着狐裘神色怏怏。

齐三领着白衣男子进来,那男子温润清雅,拂了袍子坐下,看了一眼案台的茶盏,笑曰:“小三,煮一壶梨花醉来。”

齐三囧,都多少年了,还改不过来,爷隔三差五唤他程三梁大齐六就算了,这小三……咬咬牙,忍了,齐三道:“公子,没有梨花醉。”

白衣男子眉头一皱,闷闷不乐:“上次还剩了很多。”

“爷都送去了华乾殿了。”齐三说得很理所当然,这等事,最近时有。

说道梨花醉,男子眼角都拉开了:“我记得有六壶。”

“闻主子给迟晔灌了五壶。”

男子一听,一双精致清润的眸睁大了好几分,痛心疾首:“白白糟蹋了。”眸子一转,怒喊,“秦宓,你可真偏心,上次我向你讨一壶你都不给。”

软卧里,秦宓这才微抬眼皮,神色慵懒,冷冷地问:“她是爷的女人,你是吗?”

男子俊脸染了绛紫,张着嘴,忘了合上。

齐三笑着摇头,出了屋子,关上了门,心想着若是这幅神色,大燕左相还怎么巧舌如簧文治天下。

这白衣男子,正是千禅月。

“爷不是请你来吃酒的。”秦宓眼里三分疏离,三分冷然,剩余的便都是与生俱来的贵气。

千禅月倒了杯茶,才抿了一口便皱了眉头,半分酒意不沾,他神色怏然,说:“今日午时,国舅爷在姬国公府宴请了朝中大臣,就连苏国公也在列,以苏太后尸骨未寒为由共商废黜荣妃,最晚后日百官的联名上书就会送到金銮殿,荣妃的受封大典怕是要告终。”

那龙虎令一天下落不明,这闻柒便一天站在风口浪尖,四妃受封自是要兴风作浪一番。

秦宓敛了眸,冷然:“有多少人赴了姬国公府?”

“近半数之上。”千禅月放下杯子,“朝中光是苏姬两家的朝臣便不少,自然马首是瞻。”

秦宓眉宇轻蹙,长睫下的暗影沉了又沉,久久沉凝,才掀薄唇:“若不能封口,”眸角微扬,一抹近乎妖治的冷肃,“灭口。”

灭口……近半数的大燕朝臣,苏姬两家的心腹,秦宓唇间轻而易举的两个字,该是怎么样的血雨腥风。

千禅月似笑非笑:“三年布局,你想毁于一旦?”他用了三年,将大燕朝堂釜底抽薪,如今,才一朝,要为了一个将入主燕宫的女子倾巢翻覆。

“这一招爷还输得起。”秦宓半分不曾迟疑,眸间,竟有一抹几不可见的柔和藏在了最深处。

千禅月从未见过秦宓如此,十年相知相随,见过他未雨绸缪,他翻天覆地,他大开杀戒,他步步为谋……独独未见过他满腹柔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