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头,楚渊喝完药,依旧头痛欲裂。

这几日明里暗里虽说一直有人在查,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古力当日在同福楼吃完烤鸭之后,又去茶馆听了阵小曲儿,便心满意足离去,甚至还给了琴娘不少赏银,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常,众人还当他独自回了府,没想到在仅仅过了几个时辰,就被更夫发现陈尸巷中。

“皇上。”负责彻查此案的官员名叫蔡晋,“现在城里已经有些风语风言传出,依微臣所见,还是尽快将此事告知阿弩国才好,多拖怕是无益。”

楚渊坐在龙椅上,眉头久久未曾舒展。

这两年西北边境虽说看似消停,矛盾根结却一直就没有被消除,各部之所以会按兵不动,一是忌惮朝廷兵力,二来便是因为有阿弩国从中协助,现如今古力惨死楚国王城,沙达脾气又一向暴躁冲动,若是被人从中挑拨,只怕隐患无穷。

“皇上。”见他一直不语,蔡晋不得不再次小声提醒。

“朕亲自修书一封,后日派人送往阿弩国。”沉思之后,楚渊终于出声,又问,“千帆也该回来了吧?”

“回皇上,沈将军约莫七日后便会抵达王城。”蔡晋道,“若是路上快马加鞭,五日就能到。”

楚渊点点头,挥手让他先退了下去。

楚国疆域辽阔,越往北便越冷。段瑶刚出西南时尚且穿着单衣,几日后便换上了厚夹袄,连晚上吃饭都不肯离开火盆,只恨不得钻进被窝就不出来,却偏偏被段白月拎着一路出了客栈。

“又要去哪?”段瑶问。

“做客。”段白月答。

“是做贼吧?”段瑶戳穿他。

段白月带着他稳稳落在一户人家的屋顶。

段瑶呵欠连天。

“去替我取个东西。”段白月道。

“偷就偷吧,还取。”段瑶撇撇嘴,“是什么?”

“看到前头那座塔了吗?”段白月道,“顶楼有密室,我要那颗明珠。”

“先说好,就偷这一个,后半夜我还要睡。”段瑶拍拍衣服上的灰。

段白月点头。

段瑶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须臾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段白月摸摸下巴,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

宝塔很破旧,还四处掉渣,段瑶一进去就一脸嫌恶,等费尽千难万险躲过机关,顶着一头灰尘拿到明珠时,已经快要飚火骂娘问候段氏先祖。

“甚好。”折返之后,段白月依旧在原地等他。

“拿去,你的破珠子。”段瑶就好像在丢蟑螂,“脏死了。”

“你可知这是什么?”段白月晃晃手里的盒子。

“我怎么会知道,也不想知道。”段瑶扯过他的衣袖擦了擦手,“走吧,回去。”

“那座塔是九玄机。”段白月继续道。

“我管它是九还是…九玄机?”段瑶睁大眼睛,“机关塔?”

段白月点头。

“四处都是杀人暗器的九玄机?就是这座破塔?”段瑶又再确认了一次,“这颗珠子,就是江湖传闻里的焚星?”

段白月依旧点头。

段瑶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怒不可遏:“那你就这么让我去?”

多少江湖豪杰在里头丧命,戴着钢盔铁甲都能被射穿。怪不得自己方才进去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死人白骨鬼骷髅。

还能不能靠谱一点了。

第3章 刘大人来了 怕是又要说媒

武林之中,想要焚星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大多却也只能想想而已。据传九玄机乃是木匠师祖爷鲁班同门师弟所建,里头机关处处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事实上近年来,也的确有不少江湖中人命丧于此,因此传闻也就愈发诡谲起来。段瑶先前听倒是听说过,不过他向来对中原武林没有任何兴趣,也就未将其放在心上,只知是个险而又险的地方,还想着将来遇到最好绕着走,却没料到居然这么就稀里糊涂闯了进去。

段白月将木盒揣入袖中,转身离开。

段瑶:“…”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客栈,待到卧房门口,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道:“今晚有劳,快些回去睡吧。”

段瑶躲过他,自顾自推门走进去。

段白月在身后提醒:“这是本王的卧房。”

“给我看一眼。”段瑶坐在桌边伸手。

“看什么?”段白月明知故问。

“当然是焚星啊。”段瑶道,“那些江湖中人为何都想要它,还有,你又为何想要它?”

段白月答曰:“不知道。”

段瑶:“…”

不知道?

“不是我想要,是有人想要。”段白月说得理所当然,“既然你我恰好路过此处,那边正好一同取了来。”

“说得轻巧,一同取了来!”段瑶愤恨,用手指在桌上戳洞,“你可知那里头有多危险?”

“再多危险,你不也囫囵出来了。”段白月语气轻松,“除了脏了点,并无其余损失。”

段瑶觉得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还没等到王城,自己就会先被此人气死。

看着他一路回房后,段白月打开木盒,从里头拿出来一颗珠子。既不圆润,色泽还很暗沉,四周垫着破布,像是直接从丐帮衣服上撕扯下来,看起来着实没有任何值钱之处。

段白月微微皱眉,拿着在手中把玩许久,也未找出个中端倪。

隔壁房中,段瑶气冲冲洗完澡,爬上床就开始闷头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也未去找段白月,而是直接翻窗出去瞎逛,买完糖糕听说书,又去馆子叫了一大桌菜,直到深夜才回客栈。

段白月正坐在桌边喝茶。

“给。”段瑶把手里的药罐“咚”一声放在桌上,“借了厨房刚熬好。”

段白月一笑:“还当你忘了今日是十五。”

段瑶撑住腮帮子,坐在门口替他守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大约是喝多了酒,大声与同伴说着经商之事往过走,结果才哈哈大笑到一半,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前头抱剑怒视自己,小阎罗王似的凶神恶煞,于是赶忙收了声音,一路蹑手蹑脚走回客房。

段白月饮尽药汁,静心坐在床上调息打坐,直到一个时辰后才睁开眼睛。

“会死吗?”段瑶靠在门口问。

段白月答:“三五年内不会。”

段瑶撇撇嘴:“祸害遗千年。”

段白月失笑:“我当你会嫌我命短。”

段瑶使劲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回去睡觉。

王城里头,那桩凶杀案也被暂时压制下来,古力带来的侍从下属被安置在宫内暂居。从王城到阿弩国路上一来一往,就算是用最快的骏马昼夜不懈,少说都要花上三月,急也急不来。

“皇上。”这日午后,四喜公公在御书房门口道,“沈将军回来了。”

“快宣!”楚渊心里一喜,将手中奏折全部丢往一边。

“沈将军,请进去吧。”四喜公公替他打开门,又压低声音道,“皇上可是把将军宣回来了,这朝中近来不太平啊。”

沈千帆笑笑,大步踏进书房。

中原武林,无人不知赫赫有名的沈家日月山庄。老庄主沈峰德高望重,长子沈千枫武功绝顶,是公认的下一任武林盟主人选,次子沈千谦未曾出过江湖,却也是个翩翩英气世家贵公子,四子沈千凌单纯烂漫天灵动,据传一笑便能令冬日百花开。至于第三个儿子,便是这楚国赫赫有名的战神沈千帆。无论是当初的夺嫡之争还是后来的平乱之战,沈家都曾立下过不灭功劳,因此沈千帆也被楚渊视为心腹。他先前原本想回江南探亲,谁料到还没走半个月,却又被一道密旨给传了回来。

“辛苦将军了。”楚渊走下龙椅。

“皇上言重,这是末将分内之事。”沈千帆问,“朝中出了事?”

“传你回来,是因为刘府似乎有动静。”楚渊道,“朕想一次把他们解决干净。”

“皇上想提前计划?”沈千帆有些意外。

“这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楚渊道,“不知你可曾听说?”

沈千帆摇头:“末将一路从城门口策马回宫,并未同其余人交谈,路上也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古力被人杀了。”楚渊回到龙椅上。

“刘府干的?”沈千帆眉头猛然一皱。

“你也这么想。”楚渊冷笑,“朕也这么想。”

“那就是凶手还没抓到?”沈千帆小心道。

“就算是抓到,也只能装作没抓到。”楚渊道,“否则还能如何?”

沈千帆试探着问:“那皇上下一步想要怎么做?”

“朕已经将此事修书一封,差人送往阿弩国。”楚渊道,“按照沙达的脾气,只怕又会被奸人从中挑拨,更何况此事本就是我大楚理亏在先,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舌。”

“末将明白。”沈千帆点头。

“爱卿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回府休息吧。”楚渊道,“至于其它事情,明日再做商议。”

“启禀皇上。”四喜公公恰好又在外头道,“户部刘大人有要事求见。”

沈千帆顿时停下正在出门的脚步。

“先去后头等着吧。”楚渊朝他摆摆手,示意赶紧躲起来。

沈千帆如释重负。

刘大人为人忠厚耿直,肚子大又富态,原本应该很招人喜欢才是,但问题是实在太过婆姨碎嘴,又爱说媒,一直想将自己的侄女嫁给沈千帆,逮着了就喋喋不休,甚至还试图通过皇上赐婚,十分令人头疼。

所以还是避而不见为好。

“老臣参见皇上。”刘大人手里抱着一卷画像。

沈千帆在屏风后捂住额头。

“爱卿平身吧。”楚渊传来内侍赐座。

“多谢皇上。”刘大人坐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沈千帆,“方才臣在宫门口听说,沈将军回来了?”

“咳。”楚渊摸摸下巴,“已经回将军府了。”

刘大人眼底流露欣喜,显然已经做好了上门拜访的打算。

沈千帆决定在宫里头吃完饭,子时再回家。

“爱卿来这御书房,就是为了找千帆?”楚渊问。

“自然不是。”刘大人赶忙站起来,将怀中画卷呈上,“这是高丽国昨日方才送来的画像。”

“又要朕立后?”看着画上亭亭玉立的女子,楚渊皱眉。

“这回不是。”刘大人连连摇头,“皇上若想立后,自然应在全国征选,广招貌美聪慧贤良淑德品行端正的适龄女子进宫,像这等姿色平平又出身异国番邦之辈,如何能来我大楚为后,担起母仪天下之责?”说完又补充,“况且看着太瘦,也不好生养。”

楚渊:“…”

“咳咳。”段白月在客栈内咳嗽。

“喂喂!”段瑶赶紧捂住面前小罐子,生怕他把自己的蛊虫吹跑。

段白月道:“头有些晕。”

“成亲就好了。”段瑶随口敷衍。

段白月疑惑:“成亲还能治头疼?”

“应该能吧,成亲听着像是能包治百病。”段瑶把蛊虫转移进瓶子里,“上回三姐肚子疼,王大娘就是这么说的,成亲生完儿子就好了。”若是喜欢,你也能去生一个。

段白月:“…”

看着满脸喜庆的刘大人,楚渊很想差人把他扛出去,免得又头疼。

但是刘大人显然没有自觉离开的觉悟。

楚渊只好问:“那爱卿好端端的,为何要拿这副画像来给朕看?”

“此女子是高丽王的妹妹,名唤金姝。”刘大人神秘道,“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却谁也不肯嫁,问了几回才说出口,原来是看上了西南段王。”

楚渊:“…”

谁?

刘大人又主动重复了一遍:“西南段王啊!”

楚渊:“…”

沈千帆在屏风后听得莫名其妙,东北附属国的公主看上了西南藩王,把画像送到楚国宫里头做什么?

“这与爱卿有何关系?”楚渊也问。

“段王为人向来桀骜,和高丽王之间还曾闹过一些矛盾。”刘大人解释,“高丽王很是为此头疼,又招不住自家妹妹一直闹,实在无计可施,只好想出这个法子。”

“什么法子?”楚渊端起茶盏掩饰。

“高丽王想请皇上从中协调,让段王允了这门亲事。”刘大人笑容可掬很吉祥,“就算不能做正妃,当个偏房也无不可,高丽国不讲究这个,嫁了便成,嫁了便成。”

沈千帆靠在后头,发自内心开始佩服刘大人,说媒能从东北说到西南,也是能人一个。

第4章 难不成你暗恋沙达 盘根错节的刘家

半个时辰后,刘大人从御书房里晕晕乎乎走出来,怀中依旧抱着画卷卷轴。待回到宅子里,夫人见他这副模样,赶忙问:“皇上不肯答应帮忙牵线说媒?”

刘大人摇头:“倒也不是,皇上他答应了。还说那幅画像太过平平无奇,要让宫里头的画师重新画。”

“那你愁眉苦脸的,我还当是又被堂兄那头牵连,受了责骂。”刘夫人松了口气。

“妇道人家,说这么多做什么。”刘大人闻言不悦,又把卷轴放在桌上,道,“去让小三子找个好匠人,将这卷轴裱起来,我要挂在中堂里头。”

刘夫人闻言莫名其妙,还当他发了烧:“高丽公主的画像,你挂在中堂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