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侍卫们应得干脆,行动间却稍显迟缓,在在是因……得罪了六爷或许不打紧,但六爷上面的五爷,那手段……

“算啦算啦,老七,你也未免太计较?行走民间,须进乡随俗,活得随意一些……嗝……来,姓耶的,你我方才未分出胜负,找家酒肆,接着拼酒如何?”

“拼便拼,怕你不成,怕你不成?”

勾上肩,搭上背,歪斜去。

七皇子受这番捉弄,又未能出得一口气,遂向身边随从大骂:“你们这群废物,若适才那人是刺客,本王焉有命在?废物!废物!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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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大当家,天家的人已经到临水城了。”畅华轩一门之隔,碧澜向主子清声禀报。

到了?碧笙眉心略蹙。

“六皇子,耶公子和七皇子在街上碰着了,大管事看见了,就跑回来说一声。”

“照原先订下的,他若来了,先让几位管事轮流支应着,耐心磨尽了后,再来报我。”

“奴婢知道了。……奴婢还想请问,大当您不准备让谌公子歇歇?奴婢还吩咐厨下煮着为谌公子补身的汤呢。”

噗~~,越看越明白,碧澜丫头,人物啊。谌墨闷在被内,笑成一团小蛹。

碧笙唇角抽了抽,“把汤送过来。”

“是,奴婢明白。不过,大当家,外面人都知道您先天不足,您这身子也要顾着呢。”碧澜乘声将这话抛下,恭谨退下。

“先天不足……哈哈……不足……哈……”谌墨抱被翻滚,恣笑狂噱。

男人眸色黯下,回榻前,抬手抽去那条裹她雪肤的碧色锦被。

“哈哈……哈哈……啊呀?……你做什么?”

己穿整衣服的男人再解带卸襟,眸如狼般跨上床来,“先天不足的人,能做什么?不足之处,请体谅了!”

“啊……坏人,坏人,坏人!”

半个时辰后,有小婢捧汤而来,门外站了稍晌,又红着脸儿退下。

“兰儿姐姐,这汤……”

“这汤原本是给谌公子补身子的,我怕汤凉了,先拿去煨着。”

“噫?”仆役眼冒出光来,“给谌公子补?……难道是谌公子在下面?我赌对了?是不是,兰儿姐姐,你看到了,谌公子是不是在下面?”

“……”兰儿抿抿唇,“汤是碧澜姐姐吩咐煮的,不然,您去问问碧澜姐姐?”

“不用不用了,碧澜姐姐那么聪明,一定是己然料定了的,嗬唷,我赢了,赢了,师傅,拿钱来!”

碧澜姐姐聪明,就能料定谁在……?小婢赭红着脸,闹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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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时回京?”像一只被巨浪抛到岸上的鱼儿,谌墨只能无力吐着泡泡,音调绵软得令自己都想唾弃。

男人鼻尖蹭蹭她颊肤,“你的打算呢?”

“原是打算把碧门弄个天翻地覆才走的。”

天翻地覆?碧笙突庆幸起自己这双重身份来。“……现在呢?”

“恕儿还在你府里,又有个来意不善的春叶美婢在,我须尽快回去了。”

碧笙不满了,“那春叶还不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事?陪我主持完比武大会再说,嗯?”

“春叶真是我搞出来的?你的五弟是个何样人物?那位南大人以为可以利用你家五弟最喜兴风作浪的脾性,谁知反将自己推到你五弟的眼皮底下呢。”

碧笙失笑,“基本上,自他打算找上老五开始,南大人就失去了半条命。”话音一转,“你还应我,陪我主持完比武大会再走?”

第二十二章 心疼

陪他?如何个陪?这男人自吃进头一口开始,就像一只历经千途才尝到蜜糖的蚁,恨不能将她骨头给啃完才行,她陪在此,夜夜应付这只巨蚁,岂不是自寻死路,才不要!

“我才不要……”眼见男人瞳色又变,忙极没有志气地识趣改口,“我才不要让恕儿在你府内和那位心计美婢周旋。”在床上时,莫惹这个男人,她以近在不远处的教训告诉自己。不过,哼哼,待她把力气养足,看怎么吃回来……

“你一人回去?……那个姓耶的是怎么回事?”

嘻,还是忍不住问了不是?谌墨将笑忍回,“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这两字,并能使男人的醋心得歇,“什么样的朋友?哪有如此粘人的朋友?”

“他性子与我很投……呀,你……”

很‘投’?嗯?“咬住她唇,”和我不‘投’么?不‘投’么?

“……这个,此投非彼投,是不是?”摸摸他的头,顺顺他的发,“他是朋友,你是……夫君,对,夫君。”

嗯。男人似乎对这两字还算顺耳,齿稍松,眉稍展,但瞬时,又目光一狠,“我没有老六可爱?嗯?他哪里比我可爱?嗯?”

他哪里都比你可爱!这话,仍是没志气地嚷在喉里,“这个……夫君,你的风度不是能用‘可爱’形容的,呀,你的手,不行啦……”这人这人,怎能如此邪恶?

“我是装优雅?嗯?这样来形容?嗯?”

谌墨真想仰天长吼,当时,就该让冰娃娃带走自己,这个男人,怎会如此无赖?说他装优雅,难道是冤枉了?“……住手啦……好,好,你不是装优雅……老六那小孩子如何比得过你,没得比嘛……”

比不过?没得比?男人满意了,“墨儿的眼光果然没让我失望,睡罢,我去看你的汤怎还没到……”

这个装优雅的臭男人,“你都如此了,我还如何睡得下去?”

“为何?”男人挑眉。

谌墨切齿,“给我做完!”

给我做完!这话,又使到门看察看动静的小婢受惊,惶惶奔逃,撞上在百步外徘徊的小花匠。

“兰儿姐姐,您为何这样着忙?可是,听见了啥?”

“我……我听听……见谌公子说……”

“说啥?说啥?”呼啦间,凑来几只耳朵。

兰儿吸大口气,如壮士断腕地:“给我做完!”

啊?众役面面相觑,不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哈哈,我赢了,谌公子说这话,定然是在上面,不然哪来这底气!”

“呀呀,输了输了,大当家怎这样不给碧门争气?”

远远,傅澈背手围观众仆婢的无拘谈笑,感慨:当初大表哥将碧门交给三哥,是看准了能将在他看已腐烂的碧门焕发新机的人,非三哥莫属罢?

“三嫂。”

敝轩内的谌墨回首懒瞥一后,又瘫在那案上,面对蓝天白云,羡慕那只精力四透的鸟儿。

傅澈忍笑,“三嫂,看你的面色,不像有病的样子,怎还吃补身的汤药作甚?”

“小六子。”

“在,三嫂。”

“你如果不想让你的天香楼尸骨不存,就给我乖乖闭嘴。”

“喔。”傅澈摸摸鼻子,眼望四周,确定无人后,“三嫂。”

“你……噫?”谌墨听他声转重,转过眸,见他沉黑目色,“有话说?”

傅澈俊脸首现正肃之色:“小弟知道那天太秀园的事。”

谌墨黛眉微微一掀。

“自从三哥带你参加过那场家宴后,我即遵从三哥的吩咐,暗中伏了人保护三嫂。虽然因三嫂的轻功太好,他们时不时也会跟丢,但巧不巧,还是救了三嫂一次。”

“牡丹园?”

傅流颔首:“而太秀园,他们中轻功最好的一人跟上了三嫂,亦睹见……他那时怆惶回来报我,你可知在当时,我恨极了三嫂。”

“可想而知。”

“三哥为我和五哥,忍尽一切不可忍。母妃死后,我们连夜离京,虽太后,皇后都派了侍卫保护,三哥仍为我们负了伤,在当时,除了碧门已无退路,但碧门里,外公因其爱妾猝死性情大变,避不接纳已为碧门2藉之人的后人。彼时我最年幼,镇日哭着要母妃的疼最,要宫里未带出的玩具,嫌客栈的床上床不够软,被不够香。所以由小到大,五哥一直喜欢骂我‘笨蛋’……”甩甩并没有,甩去涌到眼眶的湿意,“三哥将爱的伤推到天谴会头上,并要我四处寻你。那时我便知三哥爱三嫂至深,也便决定,只要三哥还爱你,我不会计较你的伤害。但是……”

语顿下,“三嫂,你答应我,不要再伤三哥,好么?”

那个过往,谌墨自到碧门,已听了不是一次,但每多听一次, 心即会揪紧一分,呼吸吐纳,都怕触了那线,扯了痛来。

“三嫂,你答应我,可好?”

“答应脸色什么?”有人沉着声,黑着目,踏进敞轩来,推开在他看离妖人儿过近的身躯。

傅澈翻翻白眼,“碧大当家,您就这样信不过在下的人品?”

碧笙一管挺鼻哼出一个冷冷气音,他当然信得过他。但信不过这妖人儿不经意流转出去的魅惑,那是足以使任何男人迷乱的颜色。“墨儿,有才从园子里摘来的新鲜果子,吃不吃?”

“吃吃吃,我要吃!”谌墨瞥见他身后,也没丫环随行嘛。

“在无笙楼。”

“不吃了。”碧门忒大,从这片客居区到大当家的无笙楼,远了些。

“她不吃我吃我吃我吃我吃!”有人蹿跳如是。

“为什么不吃?胃疾又犯了?”

“好远呶。”

碧笙扯唇一笑,径自将她瘫在案上的娇躯抱起,“不远,以后无笙楼是你在碧门的居处,哪会远呢。”

“我也去我也去我也去!哇呜——”亏得自己眼疾手快,躲了这一踹,“……碧大当家,我是碧门的客人,要吃你们的新鲜果子啦!”呜呜呜,重色轻弟,吃不到……“谌公子,你还没有答应在下!”

谌墨在男人肩上偏转螓首,嫣然一笑:“我答应你,我会心疼他。”

“要你管!”下颌一扬,恶狠狠,气凛凛。

“不要我管?”男人长眸低眯,“不要我管?”

危险气息扑近,谌墨脸色丕变:“不行啦,你不能每一回都用这招,不吃了,我不要吃果子,放我下来!小人!小人!”

悔之,晚矣。

七皇子傅湛在碧门客厅望见傅澈在座,并不惊讶,毕竟已曾在街上遭逢。但他在,自己接下的话,许不能说得肆无忌惮就是。

“什么?”饶是给自己提了醒,加了警,傅湛忍了几忍,还是忍无可忍了。“你们碧门大当家的架子比天皇老子还大不成?本王枯坐了一个时辰,就你们这几只麻雀来应付本王,怎么着?以为本王好脾气来着?”

傅澈蓦然明白,何以太子会派这个最冲动最没脑子的老七过来。正是要用他的蠢鲁莽狠,来测试碧门的底限。

“七弟,这里没人以为你是好脾气,安生吃饭,别丢了天家的体面。”

“六皇兄!”

七皇子活至今,生平有一怕一敬一畏。

一怕为父皇,主管生死,不怕不行。

一敬为太子,一母所生,自幼亲近。

一畏为五皇子,只因当年取笑了不近女色的三哥一句“在床上硬不起来”的话,第二日张上,四肢大张,一丝不挂被缚在陌生之所,身前,是三四十之众的裸身女子,足足三天三夜,轮番上阵,一刻未停……第四天门方大开,被魔鬼般的傅津提回了府,自此半年不举……

是以,凡有五皇子处,七皇子向来少言寡声,若有太子在时,或还能自在胆大一些。连带,对三,六两位兄长,也添了畏惧。

但现在,五皇子不在,他还忍他作甚?

“六皇兄,什么叫天家体面?您在外行酒狂放,那叫天家体面么?咱们都被人晾在这里有一个时辰,那个叫什么碧大当的连个影儿也没见,他是您家亲戚您忍得,本王凭什么忍得?”

傅澈将一口笋丝递进口内细嚼慢咽,悠然道:“你不忍得,又想如何?”

“我……”傅湛举拳捣在膳桌上,一干汤汤水水即撒泼一地,也污了七皇子华贵的袍面,“本王要制碧门大当家一个不敬之罪!”

“你要如何制?容我提醒你,要是想动用本地的地方官的话,怕是他们很难如七皇子所愿。”六皇子又夹了一匙银芽拌鱼,说话进膳两不误,“且不说地方官有没有这个胆子动碧门,单是因这江南几省的官吏都是五哥的人,他们也可以拿你的命令当……”放屁!“不如,您递折子到京里,请太子大哥出马?”

第二十三章 竹杠未果

再不济,七皇子也听得出这其中的折损,当下面赭耳赤,“门皇兄,小弟奉劝你们,也不要太得意忘形,太子就是太子,一朝登基,是九五之尊,谁能和九五之尊的权势相扰?”

“噫,如此说来,太子已迫不及待要使登基为九五之尊了么?”

“你——”傅湛怒咆,“我没有如此说!”

“可是,你给我的,就是这个错觉啊。”

“六皇兄!”

“我耳朵很好,你可以不必恁大声。”

“你……”

“在下的耳朵很好,两位皇子可省些力气,碧门瓦鄙墙危,禁不志天家皇子的尊贵声量呢。”沉略音嗓迎进,颀长身影背光而入。

“嗯?你……”傅湛一愣,待来人坐定,“你是……你就是那个碧门大当家?”

“在下碧笙,见过七皇子。”

“大胆,你见了本王敢不行礼,也太把你这碧门当回事了罢?”傅湛一腔窝囊气,总以为找着出处,“任碧门如何富丽堂皇,仍是商是民,民见官尚且要见礼,何况是见本王?”

“请问王爷,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您受封的是郡王衔?”

“是又如何?”七皇子傲凛扬首。

“碧大当家,您没有记错,我这位七弟,封得是‘广智王’。”父皇真是英明啊,封五哥为“仁”,封七弟为“智”,偏偏一个不仁,一个不智,金口一开,效果不同凡响啊。

“既是郡王,您竟不知当年太后为奖碧门对三位皇子的照拂,颁了一道思谕给碧门么?”

“什么思谕?”

“这个,”六皇子很有兴趣代言,“太后思谕上说,为奖碧门功高,特恩赐门门主享受亲王阶礼,含俸禄礼遇。虽碧大当家财大气粗,一年的银子比咱俩年俸加起来的十倍还要多得多,但恩谕不是恩谕,有恩谕在,七弟你或者该向大当家行礼哦。”

七皇子一张脸,由红及紫,再由紫变青,顷刻间,也不知是哪个颜色做主较为应景。“……就算如此,本王是道道地地的凤子龙孙不假,太后的恩谕也不是为给你傲慢无礼用的,冷落皇族这条罪,你是担定了。”

傅澈鼓起俊俏脸蛋,无辜问道:“老七,你是说,我不计较的事,你一定要计较喽。”

“……你,六哥……”望这张俊脸,冷不丁,广义王说过的一话擦过耳来,“碧妃的三子中,论及手段,老五的确是恶魔,但最可怕的,却不一定是恶魔”。比恶魔还要可怕的,会是什么?不自禁地,从心底打出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