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才不信。”小姑娘学聪明了些,在燕归手下蹭了蹭,“不过幼幼知道,十三哥哥是在保护我。”

她突然这么敏锐显然出乎燕归意料,不由捏了捏掌心的手,轻轻一声,“嗯。”

小姑娘歪着脑袋瞧了他一会儿,软软开口,“幼幼不怕的。”

“娘说过,即使是银子,也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她乱糟糟的脑袋下顶着认真的神情,“所以幼幼周围的人那么多,肯定会有人不喜欢幼幼。但是喜欢幼幼的更多,所以幼幼不怕,十三哥哥也不用怕。”

燕归怔住,久久无话。

其实在听到幼宁转述林棠的那段话时,他本以为小姑娘会大受打击,会对与陌生人交往产生抵触的心理。燕归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在他看来,幼宁身边仅有那几人便够了,甚至有更隐秘的心思在期盼着这些。

如果从此以后,幼宁不愿再接触其他人,便只会待在他身边、他怀中,再无旁人分去她的注意力。

可幼宁比他想象要豁达得多,也要胆大得多,明明是受点小伤就很容易哭出声,偏偏在这些事上的想法总是如此出人预料。

燕归形成如今的性格,纵然有天生因素,但其中未尝不是因以前受欺辱太多,他没有因此惧怕,只有对人的深深厌恶,从此便在心中竖起了一座冰墙。

可今日这个连自己腰间都没到的小娃娃告诉他,虽然有不喜欢自己的人,但这世间,喜欢自己的人必然更多,所以不用怕,也不用退缩。

他犹在沉默中,扣门声传来,便凛了神色让人进来。

石喜进门,先看了看塌上顶着乱糟糟发丝望他的小姑娘,轻声道:“殿下,那边传话来问,那个…林姑娘该如何处置?”

是把人不着痕迹送回林府,还是留下审问,那些人自然不敢轻易做决定,怎么说还有个林老夫人在那儿。

幼宁眨眨眼,也随之再看向燕归。

“留一日。”燕归淡声道,“把六皇子之事问清再放回去。”

石喜心中同情那位林姑娘,殿下说的留一日可不是那么好留的,要不是因为这次意外不能完全怪林姑娘,林姑娘最后又有救人的意思,怕是殿下不会这么轻松了了此事。

他又道:“容候去了云府,但似乎还不知道此事,殿下的意思…?”

“让人如实告之。”燕归对云庭仍有余怒,而且幼宁是容候爱女,于情于理,他都有权知道今日的事。

“…是。”石喜边告退边苦恼想着这事该怎么让容候知道,如今容姑娘人在宫里,虽说是大半夜,但容候可不会管这些,以他对女儿的疼爱来看,指不定把宫门砸了都要进来。

为今之计…石喜心忖,只有把容候的怒火更多引向云都督了,反正事本来就是因他而起,太子殿下心中也很不满。

他这应该不算虚报,毕竟回话的方式多种多样,每一种…旁人理解起来又不一样了。

打定主意,石喜哼着小曲儿,乐悠悠去选定给容候传信的人。

寝殿内,内侍已抬上一大一小两个浴桶,小浴桶里还垫了个矮凳,洒了些花瓣,浮起的气氲泛着清香。

幼宁被燕归抱入小浴桶,趴在桶沿,乌黑湿漉漉的眼眸望去,“十三哥哥要一起洗吗?”

两个浴桶就靠在一块儿,毫无间隔。

刚入内的宫女掩唇笑道:“两个都是您的容姑娘,另一个是药浴,待会儿您要在里面泡个小半刻呢。您是姑娘家,殿下是男子,您二人是不能一起沐浴的。”

“唔…为什么?”

为什么?宫女们只能道:“因为男女有别呀容姑娘。”

小姑娘又疑惑道:“那为什么可以和十三哥哥一起睡,却不可以一起沐浴?”

……

宫女们面面相觑,这该怎么说?

第49章

没得到回答, 小姑娘就自己拍着水玩儿了起来。这些花瓣的香味带着一股甜意,她拿起来看了会儿,就忍不住想往嘴里塞来试试味道,被宫女们忙不迭拦住, 无奈又好笑,也不敢出声责备,只好轻轻教导几句。

幼宁其实知道这些不能吃,只是一时被诱惑, 被人拦住便不好意思地对着几人抿唇笑, 微露的梨涡和水润的眼眸让她们不禁柔下神情, “容姑娘别急, 殿下早吩咐人备好了一桌膳食,待会儿奴婢们就直接带您去。”

“十三哥哥呢?”

“殿下有些事暂时离开了,不过殿下说过会回来陪您用膳。”宫女们知道眼前这位的地位, 伺候极为精心,擦拭脖间和手臂时不由轻呼,“姑娘,您这儿受伤了。”

幼宁疑惑望去, 自己看不到,宫女便手点了几处,“有些擦伤,好在没破口子, 奴婢们待会儿去帮你取些药膏来。”

“谢谢。”小姑娘乖乖道。

“姑娘您客气了, 这是奴婢们应该的。”宫女笑意更深,

但擦药膏的机会没轮着旁人,燕归回来时幼宁正好被伺候着穿好小衣裳。宫人奉上药膏后对他解释一二,只见太子殿下脸色沉了几分,挥手道:“去吧,我来便可。”

东宫的人也算见过“世面”,好歹不会再为他们主子伺候别人而惊讶,闻言领命离去。

幼宁舒舒服服沐浴一番,自被放上榻后就开始滚来滚去,从床头滚到床尾,再滚回去,小小的身板缠上了一道又一道帘幔,还“哇”得几声探出小脑袋似乎是想吓燕归。

燕归侯了一刻小姑娘也没停止,他只得伸手把人捞了过来。

“十三哥哥!”小姑娘脸蛋粉扑扑的,泛着沐浴后的红润,抱住燕归就开始往他脸上啾啾蹭口水,似乎开心极了。

小孩儿的快乐总来得突然又奇怪,燕归早习惯了这点,淡定地接受小姑娘的热情,等她消停会儿才用指尖抹了些药膏,将小姑娘衣领翻下,果然看见了几处泛着红丝的刮痕,像是被草木所刺,“疼吗?”

“不疼。”幼宁摇摇头,她是个怕疼的娇气包,说不疼便是真不疼。

燕归看着总有些不悦,顿时默不作声又给林棠、云庭和六皇子记了一笔。

这次揪住了六皇子的一条尾巴,摧毁了他背后小半数的势力,但若与幼宁相比,燕归倒情愿什么都没有。

药膏带着丝丝冰凉十分舒服,燕归担心幼宁好动待会儿被蹭下,便寻来软布一块块包上。石喜掀帘一看,当即没忍住笑出声,被燕归一扫还大着胆子道:“殿下,容姑娘被您这么一包,明日容侯来看还当是受了多重的伤呢。”

幼宁伸手摸了摸,看向石喜,晃着散下的乌发软软道,“不可以笑,幼幼觉得十三哥哥包得很好。”

哎哟这都护上了,石喜心中好笑,连连应声,“是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容姑娘说得对。”

虽已月上中宵,但两人几乎都是一整日没吃什么东西,膳食摆得十分丰盛,其中一道甜皮鸭极受小姑娘欢迎,吃得两腮和袖间都蹭上酱料。

和她在一块儿,燕归总要多用些,眼中正含着柔和,突然道:“去拦住陛下,就说容姑娘已就寝。”

石喜一愣,想了会儿记起主子耳力不凡,忙推了门,眺眼望了会儿才瞥见东宫门前隐隐绰绰的人影。

周帝拎着幼宁那只名唤阿肥的鸟儿,这只鸟儿最近在宫中被好吃好喝地伺候,如今不止肚子圆,浑身上下无一不肉呼呼,顶多只能象征性地扑腾几下翅膀,若非待在笼中旁人见了还只道是个小鸡崽儿。

“朕得了个好东西。”周帝瞧见石喜,笑露白牙,“太子这时候该在批奏折吧?快让小胖子来见朕。”

“陛下,容姑娘已睡下了。”

“什么睡下?”周帝朝他一瞪,模样挺吓人,“当朕不知道御膳房刚往东宫送了好些吃食?太子又不是小姑娘,那些甜糕果酿都是给谁送的?”

没想到陛下还真精明了回…石喜无奈,欲再说两句就被周帝不耐烦推开,往内大步跨去,老远便喊道:“小胖子快来,看朕给你带了什么!”

石喜闷着脸跟上,再一次感觉到了当东宫总管的苦处。太子殿下不怕陛下,能任性地不理不睬甚至拦着不见,可他们哪敢呐。

幼宁被这中气十足的呼声吓了一跳,刚巧被一口葡萄汁儿呛住,顿时咳了起来,燕归立刻上手帮她轻轻拍打背部。

周帝甫一入眼,看见的就是幼宁在燕归手下红着眼眶的模样,脖子脸蛋和手臂都贴了不少受伤所用软布,看上去很是可怜。

他愣了愣道:“…小胖子,太子欺负你了?”

燕归连眼皮都没抬,懒得解释,石喜忙笑脸挤上前,“陛下误会了,今日容姑娘出了点意外受的伤,和太子殿下绝无关系,咱们太子殿下也正心疼着呢。这不,到这个时辰了才用膳。”

周帝可不管儿子如何,抓住字眼问道:“意外?在宫里能出的什么意外?”

石喜不由用眼神对自家主子投去询问,得了回应后心中大定,便毫不犹豫将今日的事说了个清楚。

当然,他巧妙隐下了背后的原因,毕竟兄弟相争这种事肯定不能让周帝知晓。

周帝不悦,“这个云庭是哪府的?什么人?”

“云公子时任京卫左骑营大都督,其父是数年前致仕的兵部尚书云大人。”

但说到官职,周帝是不清楚的。他只明白了今日小胖子被这个名唤云庭的人利用,所以受了伤,如今连喝水都喝不顺畅,当即气得破口大骂,“什么狗屁都督!居然敢利用小胖子,明日朕就让太后革了他的职!”

殿内一阵沉默,不知是该夸陛下好魄力还是该吐槽陛下这种时候还是想着让太后娘娘做主,毕竟这种行为就如同受了欺负去寻家中长辈帮忙一般。

燕归皱眉,听不得周帝在幼宁面前如此粗鲁的言语,“父皇。”

周帝还在骂人,闻声想也不想道:“哪个不识相的叫朕!”

又沉默了阵,周帝脑子转了一圈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可能出自何人,顿时不自然地扭过视线,“太…太子唤朕何事?”

“儿臣斗胆进言,父皇该注意言辞。”

言辞?周帝一时茫然,想了想发现自己刚才好像的确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词,什么狗屁、狗东西、玩意儿…

再看向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幼宁,他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心虚想着小胖子该不会把这些学去吧。

其实身为帝王他本来也很少有机会接触这种词汇,不过最近这阵子闲下来,扯了些內侍说他们家乡趣事,內侍们说得兴起时总会带那么几个词汇,他觉得新奇有趣,而且骂起人来也着实舒爽,便不自觉给带来了…

“朕自然知道。”周帝不自觉站直了些身体,如同乖乖受训一般,嘴上倔着,“不过刚才一时心急没顾上罢了,反正小胖子也听不懂,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对着幼宁说去,小姑娘眨眼望他,好奇出声道:“陛下说的是什么玩意呀?”

周帝:“…”怎么平时没看出小胖子学习能力这么强。

对上燕归越来越不善的目光,周帝最后把鸟儿放下,丢下一句“小胖子你放心,朕明日就去找太后为你做主”便急不可耐地溜了。

幼宁奇怪道:“陛下是来送阿肥的吗?”

“应该是了。”燕归拍拍她,“再喝些汤。”

“嗯。”幼宁乖乖应了,一手伸进笼中逗弄肥鸟,语重心长道,“阿肥你太贪吃啦。”

本一直趴在木杆上休息的肥鸟激灵站起,抖了抖笨重的羽毛,不服气叫出声,“啾啾啾!”

“是幼幼不对,丢下了你几天,以后都陪着你。”

一人一鸟进行了场颇为奇特的对话,若非燕归伸手把小姑娘提来,恐怕能一直谈到深夜。

幼宁因药物昏睡了大半日,现今还精神抖擞,燕归在书房看书时便在外面和宫女们一起玩儿了许久才渐渐有了睡意。

更漏渐深,燕归瞧了瞧时辰,便将人一同拎上了榻。

幼宁和阿肥依依不舍,告别时隔空亲了又亲,看得宫人不住偷笑。

“十三哥哥。”小姑娘睡前趴在燕归胸膛,仰眸小声道,“幼幼之前骗你啦。”

燕归回视,听她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其实幼幼今天是有点害怕的,不过,不过只有那么一下下。”

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偏偏她因为之前的话儿格外害羞,许是觉得自己没有之前说得那么胆大无畏,不放弃地软声辩解,“但是幼幼其他的话没有骗人。”

“我知道。”燕归缓慢轻抚她,“幼幼已经很厉害。”

得了夸奖,小姑娘自己就在那儿高兴地乐了好一会儿,再在燕归有节奏的拍抚下沉入梦乡。

小姑娘身上总是热乎乎同火炉般,今夜也不例外,许是因为被褥压得太厚,后半夜一直翻来覆去。燕归本就不会深眠,在第三次因小姑娘无意识把胳膊小腿钻出被窝外时,微微摇头,干脆将人禁锢在了怀里。

小姑娘登时像被闷住的螃蟹,梦中努力挣扎了下,还急声细细唤道:“哥哥,爹爹爹爹,十三哥哥…坏人,十三哥哥打你…”

听着像是因为四肢被禁锢住而做了个小小的噩梦,燕归听清梦呓的内容不由莞尔,转眼又因此想到白日之事。

幼宁说着只是有点怕,但这梦话何尝不是内心的昭示。

燕归眼眸渐深,直至天将露白,才慢慢合上眼。

宫人们起得早,必须在各宫主子未醒前就备好一切。如今为九月,天色亮得不早不晚,石喜起时仍是一片暗色,他提了灯笼穿过长廊,宫女內侍们见他皆停下问好,他道:“东西都多备了一份没?容姑娘用的与殿下不同,可别弄错了。”

“石总管放心,您每回儿都得提醒一次,奴婢们哪敢忘呢。”

石喜笑了笑,“小心无大错。”

等人都走过他才抬手伸了个懒腰,心道昨夜有容姑娘一块儿,殿下该歇得很好,心情也该不错。

主子心情好,就是伺候的下人最大的期盼,因此石喜脚步轻快,在门外又候了两刻,见天色差不多才推门,脸上带着小心的笑意,“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要起了?”

帘内不多时传来回应,石喜哎了声,上前打帘,笑脸对向榻上刚坐起的燕归,突然僵住,话都说不顺畅了,“殿下,容、容姑娘这…这是怎么了?”

幼宁后半夜基本是背对着窝在燕归怀里,燕归也就无从注意,听了这话立刻望去,同样心神大震,只见小姑娘昨夜被包好的小片伤口下,红痕漫出,成了道道斑点。

不仅如此,脸上也多了好些浅红的长长印记,睡梦中的小姑娘呜呜一声,还准备伸手去挠。

燕归眼疾手快抓住,冷目一扫,“宣太医!”

石喜几乎是小跑出门,尖声道:“快,快去宣太医来!”

这一瞬间,石喜脑中闪过诸多不妙的猜想。他出身贫苦,看过许多熬不过而早夭的小孩儿,穷苦人家的孩子各种缘由都有,其中也有不少因太小无法抵抗的疫病而亡。

就方才所看到的症状,他觉得实在像极了自己所了解的某种疫病,当即浑身一冷,几乎是发着颤跑回去,惊声道:“殿下,殿下您先出来吧!容姑娘那儿有太医,太医马上就来了!”

幼宁的确重要,但在石喜心中,当然还是主子放在第一位,他无法想象如果太子因此染上疫病,太后会如何震怒,整个周朝会有怎样的动荡。

“滚!”殿内传来隐含怒火的一声,瓷瓶随之砸向石喜,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第50章

石喜连个声也不敢吱, 折身回了槛外,恨不得步下生风将那太医给架来,此刻脑子转得出奇快。

东宫还没其他人知晓此事,必须得先瞒着太后娘娘和大臣, 殿下这模样定没心思思考其他,只能…由自己僭越一次,先半锁东宫了。

他满头的血却毫不在乎,将来往宫女吓得连连惊叫, 半晌一位年纪小的圆脸宫女试探道:“石总管,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殿下那儿…”

石喜半真半假道:“容姑娘昨夜没睡好, 今早一起就发了热, 如今难受得很。殿下发了脾气,得快些把太医请来。”

宫女们了然点头,容姑娘就是太子殿下的心头宝, 这一病当然不得了,齐齐低声道:“那、那奴婢们还要进去伺候吗?”

“不必。”石喜当然不会让他们进去,“有我在里面就好,殿下怒火正盛, 你们都离远些,但不准出东宫,今日东宫也不准再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入内。”

虽不明白怎么生个病就如此大动干戈,宫女们还是乖巧应声, “石总管放心, 奴婢们省得的, 您记得擦擦脸,待会儿也让太医给您看看才是。”

“嗯,你们去吧,今日就不用伺候了。”

这话自是让她们高兴不已,不必再说就主动退出主殿。

殿内,幼宁已迷糊睁眼,她被巨大的碎裂声惊醒,呜呜两声往燕归怀中钻,奶音不大清晰道:“十三哥哥,幼幼困,还要睡…”

燕归拍了拍她,又拦住小姑娘要抓脖子的手,尽量冷静道:“幼幼,先别睡,身上还有哪处不舒服?”

“痒…”幼宁道出第一感觉,没发现倒好,如今一说,她便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被褥的热度更加剧了痒意,让她不自觉将被褥拱离了肩。

被缚住双手,幼宁自己挠不了,痒意不能消解,一时难受无比,睁眼含着水光委屈看去,“十三哥哥,幼幼好痒,痒…”

但燕归不是太医,在不能确认这到底是病是毒的情况下,他不会轻举妄动,只能低声道:“太医马上来了,先忍会儿。”

可小姑娘哪忍得住这些,先是到处乱蹭,发觉遇冷可以缓解后就开始努力扒着燕归。燕归由于身体的原因体质偏阴,指尖常年泛着凉意,小姑娘笨拙地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脖间手臂带,但这只能稍微缓解,小姑娘忍不住了,开始用带了哭腔的声音道:“十三哥哥,幼幼难受…”

她难受,燕归又何尝好得了,却不得不紧紧禁锢住怀里的幼宁。

幼宁努力踢着小手小脚,身体越热,那股痒意也就越发活跃,半晌小姑娘终于坚持不住,“哇”得一声哭出来,边打着嗝儿边哭道:“幼幼痒,幼幼难受…十三哥哥不要,不要坏…幼幼乖,不要欺负幼幼…”

本就红一道白一道的幼嫩脸蛋上满是湿意,全然不懂为什么十三哥哥不让自己动,只下意识想到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才让他这么罚自己。

便是石喜在外面听着这哭声,心都要揉碎了,眼中不知不觉也含了湿意。他想着容姑娘不过才这么点儿大,她犯过什么错?最多不过偶尔贪玩儿了点,连对待他们这些下人都十分有礼,心底柔软又良善,何必要这么去折磨一个六岁大的小姑娘。

石喜只盼这是个寻常的疹子很快就能治好,千万别像自己想的那般。

太医被侍卫扛着跑来,路上哎哎声不断,在东宫门口被放下后就开始拍胸顺气,“得了得了莫催,带我进去吧,下次千万别二话不说就扛老夫了。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些,跑起来还是不慢的。”

好在他知道轻重缓急,说话间也没停下脚步,对上迎来的石喜时不由惊道:“石总管这是…?”

“哎哟奴才这点儿小伤就不必管了。”石喜忙将人推进,小声道,“容姑娘出事了,殿下心情十分不好,吴大人待会儿诊脉小心些。”

太医同样低低应声,他来东宫次数不少,更对这容姑娘熟悉非常,这位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他掂量得十分清楚。

心中有了准备,在第一眼瞧见榻上情景时,太医还是被吓了一跳,立刻肃起神情,“这…”

他快速上前,示意燕归放出幼宁一手,细细探脉,眉头深锁。

燕归定定看着他,目光阴冷极了,让本来专注忘我的太医都不知不觉出了层薄汗。

半刻后,石喜着急道:“吴大人,容姑娘这是怎么了?您倒是说啊。”

但太医不言,又搭了会儿脉,谨慎开口,“殿下,仅诊脉微臣还不能确认,必须得更细致地察看,殿下知道容姑娘还有哪处生了这些红点吗?”

燕归顿了会儿,轻声道:“后背全都有。”

幼宁挣扎前他曾注意过,发现后背也是红红一片,目前长得不算多,但蔓延速度非常快。

太医脸色更沉几分,“那微臣必须要看看了。”

他此次未带医女,好在幼宁年纪小,又是为看病,论起来不算太失体统。

石喜放下帘子,将人隔在里面,太医在燕归目光下咽了咽口水,顿了顿才想起什么,从箱中取出小药瓶,“容姑娘一直这么哭可不行,这些疹子不能遇热,更不能抓挠,殿下喂容姑娘喝下,应该能安宁片刻。”

小姑娘哭得久了,嗓子都有点哑,依旧在不停地打嗝,手脚也没停过,若非燕归一直压制,早就忍不住将浑身都抓个遍。

药瓶中装的是粉末,燕归在太医指导下将其混着冷水倒入幼宁口中,小姑娘本就对喝药十分抵触,咽下过程中又被呛得不停咳嗽,哭得红艳艳的小嗓子几乎都能看见,模样狼狈可怜极了。

燕归手紧了几分,抬头道:“太医请快些。”

难得太子对自己客气加了个“请”字,太医却感觉像压了座沉甸甸的山,不敢怠慢片刻,小心掀起了幼宁里衣,斑驳交错的条条凸起的红痕映入眼帘。

背部与脖间手臂和脸的状况有所不同,更多的红点连成了片,这让太医疑惑之下又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他对天花不是很了解,起初只是有所猜测,才提出要看看其他地方,如今背部的状况让太医确认,这并非天花。

不是天花这种棘手的大病就好办,太医用手轻轻按了按,慢慢放下里衣,出声询问道:“不知这几日容姑娘去过哪里?用过什么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