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侯摸了摸鼻,心道夫人一切都顾全了就是没想过他们夫妻二人。儿女一走,就算侯府人再多也是冷清,只剩他们两可怎么度日…就算能偶尔偷偷去看望儿女,可大部分时日都不在身边,她倒狠得下心。

他试探道:“真不告诉太子?”

容夫人臭着脸,“让他明白我们此举缘由便是了,太子若真心爱护幼幼,便不会追问。”

容侯干巴巴噢了声,拐着弯儿问了那么多不过还是希望夫人能留下女儿,最后抱着一丝希望凑过身道:“要不,我这就致仕,咱们一家都下江南休养去?”

所得回应是迎面而来的一巴掌。

容夫人等不得一刻,想到便做,也是担心太子回京后会阻拦,因此粗略安排好人后便立刻收拾好了所需行李银钱,把依旧没有清醒的儿女放上了特制马车。

忍住再三向马车投去的目光,容夫人对杏儿叮嘱道:“路上便要十多日,姑娘明后两日便会醒,她会怕,你要多陪着与她说清楚。平日跟紧了姑娘,也别太拘着她,若她想做什么多派些人护着便是,夜间…”

说着,容夫人差点涌出泪水,到底止住了,对杏儿和青嬷嬷细心叮嘱后再转向伺候容云鹤的几人。

容侯想再抱抱女儿都被容夫人拉住,直接下令让车夫出发。

两人身边暗中跟了五百平江军,这点才真正让容夫人与容侯减去些许忧虑。他们并肩望了马车许久,心中仿佛空落落的,又仿佛放了下了一块巨石。

杏儿一路精心伺候,马车才不过驶了一日多,幼宁便已经醒来。

幼宁睁眼时精神格外得好,仿佛并未昏迷而是睡了香甜一觉。记忆还未回笼,她慢吞吞爬起身揉了揉眼,软声道:“杏儿姐姐,幼幼饿啦。”

杏儿高兴极了,从食盒中取出温热羹汤,“姑娘睡了好些时辰,先喝些填填肚子,等晚些就能吃东西了。”

幼宁乖乖点头,感觉身下有些晃动,便好奇抬眼打量。这辆马车出乎寻常得大,里面甚至能放下两张小榻,做工精美,窗花栩栩如生,若不注意还只当是间小屋。

“幼幼在哪儿?…”小姑娘趴在窗沿想了想,兄长带血的脸突然闪在脑中,登时一愣,下意识道,“哥哥…”

她这是还没分清梦境现实,杏儿手一抖,生怕小主子随后被她自己吓着,忙道:“姑娘放心,放心,世子没事呢,世子就在前面的马车上,只是还需要静养,所以和您分了两…”

话还没说完,她就瞧见小姑娘鞋都没穿,蹬蹬几步掀开车帘就跳了下去,落地时往地面栽了下,却只轻轻呼了声就自己爬起来,不停歇地赶向前方马车。

杏儿被吓得心肝颤,直道还好马车行得慢,还好这时节衣裳厚实。

这么安慰着自己,她也赶忙放下青碗去了另一辆马车。

幼宁摔得全身灰扑扑,被拉上了兄长所在马车,见着人却不敢扑上去。她自己看了看衣裳,果断把外裳脱下,这才放心走近。

容云鹤受伤后还未醒过,面容却不见一丝狼狈,甚至带着健康的红润,呼吸平缓,微微上翘的唇角让人感觉主人仿佛随时都会醒来,从容含笑。

小姑娘看着看着,不自觉露出傻乎乎的笑,不时蹭向兄长微张的手,一言未发,却让伺候的几人不由同时柔软了眼神。

【谢谢你,仙人哥哥。】小姑娘在心中稚声感谢。

并无回应,小姑娘疑惑道【仙人哥哥?】

依旧久久无声。

幼宁抿着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蛋越发绷起,最终靠向兄长颈侧,耷拉下小脑袋,许久没有动作。

旁人见了,还只当她是担忧兄长伤情,上前便是好一阵劝慰。

此行去的是江南南城,马车仅行了四日,便换到了水路。

相较于要顾及容云鹤病情的马车,水路明显更快更稳。小姑娘起初蔫哒哒的,在杏儿等人的多日劝解下,总算不再固执守在兄长身边,偶尔也能去外面看看水上风光。

“杏儿姐姐,为什么爹爹和娘亲不可以一起来?”喂小主子鱼羹时,杏儿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奶气的话儿。

她温声道:“因为侯爷和夫人在京中都有事,他们陪不了世子,为免世子一人孤单,所以只能让姑娘您陪着世子养伤。等他们得了空,便会来见您和世子。”

这个理由幼宁当然没意见,过了会儿又道:“那十三哥哥和陛下呢?”

“陛下和太子…”杏儿想着词,“他们二位太忙了,轻易不能离京的。等世子养好了伤,姑娘再回去看他们便是,反正陛下和太子总是在宫里,不会走的。”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小姑娘想了想,一时被哄住,不吭声了。

水路再行九日,终于缓缓入了南城。南城位于江河汇集之地,商船来往便利,渔美土肥,极是富饶。

太守得了传话不可太高调,便只派了管家去接人,同行的还有容侯的远方表弟贺青,现正好在太守身边任职。

得知容侯要把一双儿女送来,方太守与贺青俱是又惊又喜,兼带一丝惶恐,上下安排起来自是小心谨慎。

为此贺青特地将临府的宅子买了下来,准备修葺好后给这两位贵人居住。不过眼下宅子尚未建好,他便暂时在自己府中收拾了两个院子,将几个儿女赶去了别处。

府中人不是没有疑惑,都在打听来人身份,奈何贺青藏得紧,除了夫人谁也没告诉。

太守对贺青多方提点,令他务必照顾好这二人,缺了什么就直接去太守府要,贺青连连应是。

由于容云鹤尚未清醒,幼宁只是个孩子,初次入贺府便让青嬷嬷出面代了个话儿,两位正角儿其他人连衣袖都没见着。贺青没什么意见,几个妾室和儿女却好奇心更甚,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让自家大人/父亲这么纵容。

幼宁到贺府后足不出院了两日,除了阿肥还可以逗逗趣外便只能让杏儿她们陪着。

小姑娘有些孤单,每次一看到兄长又打起精神,碎碎念的稚嫩声不时响起,“幼幼很乖,哥哥要快点起来。”“阿肥坏,又欺负幼幼了。”“幼幼想爹爹,想娘,想十三哥哥…”

直到这日,幼宁照例在院内摘花儿,准备插在兄长房内的长颈瓶中,屋内忽然传来惊呼声,“世子——”

幼宁眼眸噌得亮起,当即花儿都顾不上把裙角一提,就嗒嗒跑进房,雀跃声远远传去,“哥哥,哥哥…”

她人还没扑去,被青嬷嬷先拦住。青嬷嬷脸色有些复杂,低声道:“姑娘您等等…”

杏儿等人还在问话,榻上刚刚坐起的少年面容一如既往俊秀温润,看向她们的眼神却带着陌生,她们的问题自然也无法回答。

半晌,青嬷嬷小心将幼宁推上前,“那…世子您还记得姑娘吗?”

幼宁下意识眨眨眼,抬眼对视,眸中清澈无比,带着丝丝紧张。

容云鹤注视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那软嫩的婴儿肥脸蛋似曾相识,让他总想伸手捏一捏。

他想了许久,忽然露出微笑,张开手道:“幼幼。”

神色中没有丝毫迟疑,让小姑娘激动不已,呜哇一声便扑了上去,被稳稳接住。

杏儿几人面面相觑,世子这模样…难道是只记得姑娘了?

第59章

南城三月, 细雨如丝。

贺府为百年老宅,高门大院,绛红梁柱经了雨水润浸,愈发见暗, 漆铜的边侧棱角亦光滑无比。

扶梯的圆脸婢女见了心颤,忍不住对攀在高处的小厮高声道:“慢些,当心摔了——”

管家迎面匆匆而来,狠狠敲了一记她脑袋, “吩咐了要小声些, 小声些, 你这丫头就是记吃不记打。”

圆脸婢女知道二舅公是为自己好, 吐吐舌笑了不说话,心中却不以为意,临宅的那两位主子性子好, 待下人也和善,哪需要这么小心。

前日为贺青生辰,府中热闹无比,他这几年升了官, 又与太守越发亲近,谁都会给几分薄面。连贺府下人们也是与有荣焉,今日被吩咐将那些寿辰所挂灯笼装饰取下,个个都干劲十足。

不过就算是这种时刻, 贺青也不忘顾及临宅的两位贵客, 嘱咐了管家着人打扫时千万别弄出大动静, 当心扰了他们。

在府里伺候时日够长的下人都知道主子的这两位贵客,两位早先就住在贺府,等临宅修葺好便搬了过去。大人生怕他们有事不便吩咐,还特地在中间开了道拱门连通两府,曾去过临宅传话的下人回来都道,那处宅子才是真正的雕梁画栋、精美绝伦,比太守府的气派也差不了多少。

一过七年,至今也没人弄明白那两位的身份,只听人猜测是京城来的贵人,所以他们贺大人才会如此客气小心。

贺府下人倒是知道每逢年节都会有长长的车队送东西去临宅,有时似乎还有人跟来,那时他们主子便会亲自去临宅陪同,一陪两三日,也不让儿女或贺府下人跟去,直叫人猜的抓心挠肺。

之所以一直唤临宅,是因为那儿并未挂匾作府邸,在外人看来与贺府相通,便一齐算在了贺府内。

不过除了那些特殊的年节不得冒然去见,七年来贺府中人和这两位贵客也算熟识,素日来往不少,皆知那容公子与容姑娘是兄妹,感情极好,羡煞旁人。

圆脸婢女正思绪飘飞间,府中的二姑娘正撑了伞自内院走来,见了她道:“容姑娘可醒了?”

二姑娘在府里是出名的孤僻,自幼喜欢捧着书看,看起书来谁也不爱理,也不喜人伺候,独独和那位容姑娘说得上几句话。圆脸婢女被她问话颇有些受宠若惊,细思道:“奴婢没看见拱门那儿有动静,该是还没起。”

她见二姑娘咬了唇皱眉,便道:“二姑娘有什么事?不妨先告诉奴婢,等那边一起了,奴婢就去给您传话。”

二姑娘沉在自己思绪中,好一会儿才听见她这话,慢吞吞道:“也好,就说未时有个书会,问她要不要与我一道去。”

圆脸婢女点头应是,转身心都要高兴得飞起,对周遭欣羡的目光全然无视,心道那二位焦不离孟,去求见容姑娘,定也能见着容公子。

拱门外,穿过一条青石小道,再隔一间花圃,才是方才被人提起的容姑娘所在主院。

杏儿掀了帘子,第三次唤道:“姑娘该起了,世子在等您用膳呢。”

半天没回应,她只得放大招,将凉手缓缓伸进被褥,还没真正碰着人,就听得呼声,小主子像炸了毛的猫儿般坐起身,乌黑湿润的眸子受惊看来,犹带一丝初醒的茫然。

杏儿笑,“还是青嬷嬷教的法子好。”

她抖开衣裳,温声哄道:“不冷呢,姑娘快起吧,不然又得睡得头疼了。”

与她对视的少女看了半晌,不说什么,乖乖伸出手来,任人摆弄。

杏儿笑意更深,微微抚平那发顶翘起的几缕卷毛,往下顺过那依旧带着婴儿肥的两腮时忍了忍蠢蠢欲动的手,终究没捏上去。

七年过去,她这小主子虽说长大许多,十三的年纪也能称得上少女,但这天生玉雪可爱的脸蛋和未褪的婴儿肥,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姑娘.寻常府邸十三的姑娘都开始学着打扮,渐渐有了女子模样和韵味,而她家主子…罢了,反正她也喜欢自家姑娘这模样,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疼几分。而且江南水土养人,姑娘这脸幼嫩得似能挤出水来,配着这圆滚滚的杏眼,她每次都想捏上几把。

青嬷嬷备了手炉,念道:“三月倒春寒,别不在意,回头病了又得喝药。”

为防她继续唠叨,幼宁直接应道:“知道啦,青嬷嬷。”

“还是姑娘懂事。”青嬷嬷疼爱地瞧了她一眼,转而瞪向杏儿,“说的便是你这丫头,受了寒可怎么服侍姑娘,还不去添件衣裳!”

知道青嬷嬷刀子嘴豆腐心,杏儿笑了笑,添了件披风便跟着主子去了前厅。

容云鹤已等了许久,正俯首端详画卷,闻声抬眸,含笑道:“又赖了这么久。”

他站起身,拈去少女发顶一片翠叶,“再久也会等着,下次不必这么急。”

容云鹤早已及冠,身量比七年前自是又拔高不少,虽然瘦削却不显羸弱,站立时如苍松青竹,既有读书人的温润之气,亦不失锐气。

幼宁在兄长对比之下,即便也长高了些,依旧是小小一只,仰眸看人的模样乖巧极了。

容云鹤心思一动,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刚梳好的发髻顿时乱了些,随即收到了怨念的的嘟哝“娘说幼幼长大了,不可让人随便揉头发了”。

自称还是这般可爱,容云鹤眼眸一弯,“我怎么觉得幼幼根本没长大?还是这么点儿高。”

没待幼宁回话,他又道:“长不大也好,就不用离家了,哥哥陪着你。”

幼宁对长大其实没什么概念,她自小生活的环境便单纯,京城有一众人护着,南城又没人敢让她不高兴。除了书本上的学识和一些基本的人情世故长进了些,依旧是那乖巧懂事的性情,因此听了这话只眨眨眼,应了声。

兄妹两相伴七年,自是对彼此再熟悉不过。容云鹤自那次意外后失去了所有除幼宁之外的记忆,就连容候与容夫人也是在日后时不时的相处中渐渐熟识。在容云鹤心中,唯一记得的妹妹自然是最重要的,为此这几年他都不知冷脸吓跑了多少想寻幼宁玩儿的小少年和小姑娘。

因着他受伤的原因,众人并未把以前的所有事都告诉他。所以容云鹤也就至今不知,自家妹妹其实早已经被人定下。

第60章

早膳以清淡为主, 粳米粥配些小菜点心。幼宁食相一如既往,总让人觉得倍感香甜,旁人与她一道往往都要多用些膳食。

容云鹤面前多放了碗补汤,容夫人与青嬷嬷总道他那次受伤重身体有所亏损, 时常念叨要好好补补。他不忍拒绝家人好意,便毫无异议地受了。

幼宁慢慢喝粥时,容云鹤已注视了她许久,突然轻柔道:“幼幼, 十三哥哥是谁?”

“…唔?”幼宁受惊抬眸, 不小心被烫着, 她又是猫儿舌, 当即以手作扇连连扇风,杏儿忙倒了杯凉水,登时桌上一阵手忙脚乱。

容云鹤没想到这问题会引来这种意外, 安慰之余更生怀疑。虽说他失去了一些记忆,但这几年爹娘已将所有近亲远亲都讲与他听,这个十三哥哥却是闻所未闻。

待平复下来,幼宁才颇为心虚道:“…哥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啊?”

声音比平日还要软几分, 容云鹤如何不了解她这小习惯,不动声色道:“忘了在哪儿听过这称呼,觉得有些耳熟。”

实则他是在进幼宁书房时不小心看到了被吹落在地的信,那信还未寄出, 他见着落款幼宁便不免多瞥了几眼。这一瞥, 才发现妹妹不知何时有了位称十三哥哥的兄长, 无论用词或语气都亲昵无比,其中依赖甚至与他这个亲兄长也相差无几。

容云鹤当时就百感交集,尤其是作为兄长独有的待遇被人分享,令他格外不适,这才有此一问。

好在他没有窥探他人领域的喜好,不然只消在书案下面多看两眼,便能发现厚厚一堆的来往书信,都是与那位十三哥哥,数年来从无间断。

当然容云鹤更不知,这些书信还都是经由自家爹娘的手亲自转交。

幼宁忆起大夫的话儿,想了想道:“十三哥哥以前和哥哥也很要好的。”

“哦?”容云鹤道,“但我可不记得容氏一族有位幼幼能称之十三哥哥的人。”

“不是。”幼宁认真望着他,“十三哥哥的名字是——燕归。”

大夫曾说:“容公子这种病患我见得也不多,等伤彻底好了也许会恢复,若不行便只能今后多帮他接触些过往的人或事,不过切记不能操之过急,当心引起容公子身体不适。”

幼宁一直将这些话记得很清楚,无论什么样的兄长她都喜欢,但最期盼的,当然还是他身体无碍时也能记起过往。

说完燕归的名字后,她眼巴巴看去,略带紧张的神态让人见了忍不住莞尔。

燕归?容云鹤思索着这二字,确实有几分熟悉,但他不知为何依旧有些不喜,想了半天无果,只能断定为两人天性不合。

是以他最后道:“很要好么?可惜哥哥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到面前小脸掩不住的失落,容云鹤轻轻出声,“幼幼是不是对哥哥很失望?”

小少女忙摇摇头,露出半面梨涡,“不会,我最喜欢哥哥啦,哥哥不要急,反正记不起也没什么。”

“我倒是真想快些记起。”容云鹤含笑。

“…嗯?”幼宁疑惑,“为什么?”

随即又被揉了揉脑袋,“幼幼六岁前定也是可爱无比,哥哥竟然将这些忘了,岂不很是可惜。”

这话不假,这几年容云鹤最遗憾的便是随旁人教导和年纪增长,幼幼再也不见着他就雀跃地往怀里扑了,也不肯随意被抱,自以为长大了的认真模样,实际不知多么可爱。

容云鹤总要顾及些妹妹的意见和旁人目光,只能捺下想时时将妹妹抱在怀里的想法,同时不免想象幼幼还是个小不点刚学会走路的模样。

那时的幼幼会是怎样?定是迈着小短腿也要往自己怀里冲吧,像个小尾巴般跟在身后唤“哥哥”。光是这幅可能的画面就让容云鹤止不住笑意,转眼记起妹妹在信中对那位十三哥哥不自觉的撒娇,又恢复了神情。

他顿了顿,决定即便寻不回记忆,也要弄清此人到底是谁。

“公子,姑娘。”外院嬷嬷在槛外道,“贺府的人求见姑娘,说是有话儿要传。”

正巧早膳用毕,容云鹤颔首,便见一婢女笑盈盈进了,看着圆润憨实,开口却是伶俐,“奴婢见过容公子、容姑娘,二姑娘说午后未时有场书会,担心容姑娘在府中觉着无趣,所以问您有没有兴致一道去看看。”

“书会?”幼宁思索间,杏儿解释道,“就在太守府,南城各府公子姑娘似乎都会去。”

“哥哥也会去吗?”

“我今日有事。”容云鹤见幼宁瞬间兴致缺缺的模样笑道,“幼幼去吧,整日待着不出门可不好,晚些说不定我还能赶去。”

既是容云鹤开了口,幼宁便点点头,“我在那儿等哥哥。”

“嗯,好好玩儿,带上杏儿她们。”

幼宁回院换了衣裳,容夫人心中也总觉得女儿还未长大,给她选的式样也都以精致可爱居多,虽然少了些少女韵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但不得不说这些极是适合幼宁。

杏儿熟稔地将乌发分成上下两股,半披半束,用丝带系上,再别上一朵早开的桃花儿,桃蕊妍丽,衬得小少女如春露般纯澈可人。

幼宁依言慢慢转了一圈,好奇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杏儿等人含笑摇头,拼命忍着要上前抱起人举高高的想法,小主子这乖巧任人摆弄的模样着实太惹人心痒了。

上前给幼宁袖边系了一根精致红绳,绳端绑了颗细小玉石,杏儿道:“这是贺府着人送来的,说是去书会的客人都得戴着。”

“嗯。”幼宁弹了弹便不再注意,“阿肥呢?”

那只鸟儿…几个婢女脸色顿时有些青,勉强笑道:“想是昨夜玩得太晚,如今还在睡呢。”

几个伺候这鸟儿的下人就没安宁过,这鸟大爷懒起来省心无比,闹腾起来也是真能去人半条命,这府里大概也就剩公子没被它捉弄过了。平日里众人不是少了手帕荷包就是面前突然多了什么虫子小花儿,就那几朵蔫巴巴的花儿还是姑娘才能有的待遇。

鸟大爷素来嚣张无比,被姑娘教训了无数次都不听,下人更是没人敢和它对着干。

幼宁昨夜睡得沉,没听见动静,闻言不疑有它,只道:“那就看好阿肥,别让它醒了偷偷跟来。”

阿肥太机灵,常常幼宁离府一段路程都能被它寻到,而每逢小主人出去玩儿没带自己,它都要闹一通。幼宁对这只顽皮的鸟儿又喜爱又头疼,若不是还有兄长帮她压制着,怕是早就被骑在了头顶。

“姑娘放心,奴婢们一定关好门窗。”

约定是未时,二姑娘便极为准时,提前两刻候在了府门那儿,幼宁上马车时头也没抬,继续专注盯着书卷,轻声道:“这儿离太守府近,一刻就能到。”

“嗯。”幼宁同样低声应了句,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让二姑娘终于舍得移开书面的视线,“你不开心?”

“我想爹爹和娘。”幼宁撑腮望着某处发呆,虽然在南城也能每年见几次容候与容夫人,但她对容夫人依恋最深,若不是为了陪哥哥,早就委屈得要回京了。

她很少自己参宴,幼时在京城有爹娘堂姐他们,南城有兄长。之前任杏儿她们打扮好后突然想起了每次容夫人给自己梳发的情景,不由生出了思念。

“喔。”二姑娘对这话没什么感觉,她从开蒙起最重视和喜爱的便是书,旁的人或事很难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如果不是当初幼宁刚来时由她陪着玩了一阵,她连一个朋友都没。

但是作为朋友,怎么也该为对方排忧解难,二姑娘想了想,一指膝上的书,“这里有。”

她的意思是书中什么都有,也可以缓解幼宁对爹娘的渴盼和依恋。幼宁虽然明白她的话,依旧无精打采看去一眼,不说话。

安慰无效,二姑娘又凝思许久,最终十分为难地放下了书,把身旁的小少女往怀里一带,学着母亲对妹妹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她不知说什么话儿,就伸手摸了摸那小脸,又觉得触感不错,便开始来回地捏,偏偏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真乖。二姑娘心中想道,怪不得兄长他们总对自己投来欣羡目光,应该也是想要个幼宁这么乖的妹妹。

两人婢女简直看得又好笑又无奈,这种动作换谁来做都会觉得怪,偏偏这两个主子不觉得,一个捏得舒服,一个神游天际完全不管。

等到了太守府,幼宁粉扑扑的脸蛋完全是被捏出来的,像朵初绽的小桃花儿。

她们被婢女引着去了另一处,却有个少年在檐下不觉望了许久,他身旁好友见了奇怪,也跟着看去,只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便调笑道:“看得如此入迷,可见咱们子望兄是春心大动了。”

他摸着下巴接道:“贺府的二姑娘虽然是出了名的书痴,但模样却也算清秀,这性子又省心,确实不错。”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甚么,忙涨红了脸解释,“什么,不、不是,我看的不…”

“不是贺二姑娘?”好友讶异,记起另一人的身份和年纪,当即露出痛心神情,“容姑娘玉雪可爱,乖巧可人,我们都把她当妹妹疼爱,你居然生出那种心思?容姑娘才十三岁呢,你…子望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癖好!”

“不、不…我不是…”被好友说得语噎,少年更是结巴,完全无法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