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琨回首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小姐不需要我为你叫人么?”

她愣了愣。

他才露出极淡然的笑意:“骗你的。”

任丰年被他打横抱着有些脸红,她不确定在黑暗中,他是否看得见,只好尴尬的转移话题:“那日的那个采莲女,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他说:“不认识。”

任丰年啊一声,失望道:“是嘛。”

因为这天晚上很乱,李琨抱着任丰年走小路,不曾遇见什么人。他把任丰年送到,嘱咐了伤筋动骨须得休息的事,便离开了。

任丰年累极了,被送上闺房,便由小丫头侍候着洗漱了。她的大丫鬟大约还在满庄子找她,因着她是从楼上后窗跳下的,后面只有小树林和一条小溪,故而倒是不曾碰上任何一个了。

李琨站在窗前,有些冷漠的闭上眼,只有他知道那股难言的情愫蔓延了许久。

采莲女在他身后跪下:“主上,吕家八个族老兼家主,聂家三位,皆毙。”

他“嗯”一声,沉默一下,开口道:“下去罢。”

采莲女道:“喏。”

作者有话要说:任想容:我送的助攻,不是我是谁?嗯?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二日醒来,整个庄子已是面目全非。听丫鬟说,许多人家在昨晚或是今天清晨便匆匆忙忙离开了。毕竟说是在大火中死了许多人,这地方实在有些不详。

任丰年昨日里受了惊,加上之前的病不曾完全痊愈,倒是更憔悴了些。别人都走了,她赖在这里反倒不好了,毕竟现下四周都是号丧的声音。刁姑娘昨夜便随家族车队回平遥了,只留了口信给她。任丰年想了想,准备叫下人备马车。

不成想任家的马车都走了,听闻是任二小姐把人都带走了。

任丰年给气笑了,心想着任想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感情是巴掌还没吃够呢。

想回去不难,找个人搭车便是。只是家丑不能外扬,妹妹抛下姐姐走了这样的事,不论任想容是不是以为她死了,说出去都要惹人笑话的。便是刁姑娘还在,她都不愿意叫她知道。而唯一指望的上的李琨,却联系不上。她那日甚至来不及问问他住在哪里,而这人身上似乎总是蒙蒙昧昧的有些瞧不清,明明好像一切都很清晰的样子啊。

正难为着,外头传来说话声音,原是一个婢子来说,她家主子想见任丰年。

吕大公子还是从前的样子,脸上很苍白,瞧着精神不好的样子:“任小姐请坐。”

任丰年坐下,捧了杯茶,笑道:“不知吕大公子找我何事呢?”

吕大公子点点头道:“无意间得知任姑娘有为难的,便想带你一程。”

任丰年好歹还想了想,才拒绝道:“也不算太大难处,我叫小厮出去雇个车夫变好,吕公子的情我承了。”

要给人知道吕大公子带她回的平遥,大概她这辈子别想嫁人了,同吕家嫡长公子沾上的年轻女子,平遥哪家人家敢要啊。

吕大公子知道她的难处,也不想多为难彼此,只点点头道:“好说,我叫我的总管给你们找户会赶车的农户,多少也好放心。”

任丰年感恩道:“谢谢您。”

吕大公子心里忍不住叹息,点点头,便把她送走了。

等任丰年走了,吕大公子便传了手下心腹:“就西边空置的那辆一式马车”,捏捏眉心,添上一句,“多加些守卫罢。”

心腹有些惊疑不定,他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这般做:“公子…这样恐怕不妥罢。”

“就按着做。”

任丰年回了屋,便听闻那位聂大小姐在昨日的大火中差点没能出来。等救出来的时候,大半边身子全都烫伤了,脸也破相大半。

任丰年本不怎么喜欢她,更不确定那日的事情是不是她做的,以她的身份更加没法追究了。可听说她如此,也不由有些怜悯。身为贵族女子引以为傲的容貌都失去了,聂大小姐接下来的大半辈子,大约都不会好过了。

不过她也记不久,小憩一番,便忘了个七七八八。着人收拾好行李,接着才有人说出发的消息。

马车意外的很宽敞,很雅致华丽的样子。吕大公子还为她配备了好几个守卫,也叫她多有些无措。毕竟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这样的举动颇为突兀了。但她也不过想想罢了,又没什么特别的事,也不好拒绝。

风和日丽的天气,忽略后头烧毁小半的庄子,还是很好的,他们一路上也奇异的不曾遇上很多人,一路顺畅的很。到了一片小树林旁,本想停下来修整一番,不料突变顿生。

十几个山贼打扮的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人手里头配备明晃晃的大刀,面容狞恶可怕。任丰年在车里便听到,外头侍女控制不住的哽咽和小声尖叫,一把掀开帘子,睁大眼睛,颤了颤嘴唇。

“你们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们!金银首饰都行。我们也能起誓不报官。”她怕的厉害,冰凉的手攥紧了身边念珠的,抖着柔嫩的嗓子说完一番话,早已大汗淋漓。念珠想要开口安抚,却叫她制止了。

领头的山贼瞧见她,根本不动心的样子,拧了眉毛,同身边的大汉迅速对视一眼,同时抬高了手上的刀具。一刀毙命,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队伍里的惊叫声使得这些山贼下手更快了。

即便有守卫挡着,可是任丰年仍旧听得见外头刀子插入皮肉的“扑哧”声,下人痛苦的惨叫着哽咽,还有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她放空了双目,拔下簪子,犹豫一下,狠狠戳了一下大腿上的皮肉。不深,却使她清醒些许。

她即使不多智,也能察觉出,这些山贼根本不想图财,只想害命,否则不会如此不留余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们想要杀的人,或许是聂小姐,亦或是任想容和葛姨娘?应当不可能才是,她们没那么大能耐,前者更自顾不暇。吕大公子的脸一晃而过,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好像有什么没抓住。

她能做的便是拖时间,抵抗或是尖叫求援,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扬声道:“你们、你们不想知道,为什么没有…没有遇见你们真正要杀的人么?”说完外头静了一瞬,领头的狠戾扯住她的肩膀,把她的头往车壁上重重一撞,露出一个狞恶的笑来,刚想说话却大声惨叫起来,车外的一只脚竟被生生砍断。

任丰年睁大杏眼,几乎虚脱的靠在念珠怀里,感到脑袋发疼晕眩,又止不住的想要遏制急促到痛苦的喘息。她自小便有这样的问题,受了惊吓或是换季总会犯喘疾,只是已经好几年不曾如此了。

待外面杀戮终止,她终于探身出去,看见一片狼藉,平时陪伴她的婢女和小厮全死了。念珠护着她,怕她的病加重,不叫她下车,自家下车打探安全了,任丰年执意,才小心把她扶下去。

只有玉芝尚有一口气在,她自己道,是被砍到肚子之后,歪在车轱辘后头没力气了,才幸免于难。可是瞧着也命不久矣,任丰年终于忍不住,蹒跚向前,握住她的手偏头瞧她枯黄的脸,眼里酸涩的很。

玉芝抚抚她的鬓发,勉强笑道:“小姐,你哭甚,玉芝的命也是夫人给的,只可惜没帮上您甚么忙。”

任丰年茫然道:“我只有你和念珠了…佛印也没了,他们都被砍死了,你又怎么忍心留下我?不是说好要服侍我,服侍到我成了老婆婆…”

她的脸都哭得通红,把话语都哽咽的支离破碎,抓着玉芝不撒手。

玉芝的目光愈发迷离,说话声细若蚊呐:“小姐,你若真心疼…奴婢…就好生照顾自己,快些回家,回到夫人身边…才是正经…”

玉芝微微撇过脸,没了声息。

任丰年亲眼看着她没了气,眼泪终于啪嗒啪嗒掉下来。玉芝来了她身边,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她不亲近玉芝,也不大爱听她的劝。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她是这么好的一个奴婢。

任丰年拉着玉芝不撒手,拿手捂着她的伤口拼命摇头,缀了明珠的绣鞋上全是血污,面颊上,头发里,指缝间。

一队马车从古道缓缓而来,在树林边停住。

任丰年抬头看见李琨,瘪瘪嘴又哭了,看上去委屈的不得了,脸上满是迷茫害怕。

李琨的呼吸一滞,顾不得任何,快步上前把她揽在怀里,打横抱起来。

任丰年昏迷中哭喊着玉芝的名字,他用粗糙修长的食指抚了抚她汗湿的额头,温声哄:“她不会有事的,大小姐。”

他没有把她直接带到府里,只是把她安置在一处小院子里头,请了大夫隔着纱帘为她诊治。她的身子无甚大问题,只是惊吓过度,后脑勺被敲出一个大肿块,醒过来时神志有些不清。

李琨本是打算等她清理完身上的痕迹,整理好心情,再把她带回去。毕竟任府才是她的家,而他也不打算再留宿了,再过一些时日,朝中局势稍定,便要启程回宫。至于任丰年,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她本是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凭生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父亲对庶妹的偏爱。她的眼界很窄,心眼很小,脾气很大,很能作,头脑也不聪慧。但她是个很真实的小姑娘,长得很美,有时候也会很柔软可爱。他有些不舍得把她放回去,叫她一个人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任丰年看上去不像神智失常的样子,却失常焦虑、迷茫,听念珠说,她夜里总是睡不着,浑身都会发大汗。最重要的是,她忘记了许多年来发生的事情,现在只记得五岁时候被两个表姐关在下人房里戏弄,受了惊吓的事情。

任丰年醒来便见着他,可是她不怕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住他,忍不住抿嘴笑,像个小仙女:“李哥哥,你又来了,我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看到她露出的半截白腻漂亮的小腿,五根圆润的脚趾还不安分的扭来扭去。

他在她跟前站住,俯下身给她整整被子,大手抓过她瘦弱的脚腕,克制的塞进被窝里,嗓音低沉柔和道:“等你好起来,娘亲就回来了。”

任丰年被他塞回被窝里,闻言有些委屈的撇嘴:“阿辞也不想的,那些药好难喝,可是我一点儿也不见好。”她伸出一截珠圆玉润的手臂,手指动动想勾他,可他却离开了床边。

他几乎是温和的笑了笑,回到窗前道:“那就慢慢来。”

任丰年年岁有十几了,再不好叫他一个成年男人碰碰摸摸的。只她醒过来之后见谁都要害怕尖叫,尤其怕女孩子,叫她想起两个表姐的尖笑和恶意的言语,还有黑暗潮湿的下人房。经过半月的接触,念珠顶多能站在一两米外给她打水,收拾,却不能碰她。不然她会委屈的小声哭,还会害怕的连饭都吃不下。

相反,她只亲近李琨,见到他便要笑,笑完也不害臊还那眼睛看着人家。见着人,不会喊,反倒自己凑上去粘着。念珠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只好暗自祈祷这些事往后烂在所有人的肚皮里。

作者有话要说:土匪头子(兰花指):个么你们知道我的手也很疼伐?我的脚更疼都没人怜惜我一下!哼!!!

玉芝幽幽道:我呢?我为什么要死呢?

作者:咳!…没有为什么,人啊…这总是要死的,对吧…

玉芝阴阴一笑,飘到屏幕前露出眼白:……是么

第15章 第十五章

夏天统共没几日,便如此消磨过去,转眼便到了秋日里。李琨事务繁忙,开始整日整日的没空闲。任丰年恢复的很快,已经记起八|九岁时候的事情了,也不是五六岁时候娇气怯怯的模样。

不过这个岁数她还不认识李琨,只当他是邻家大哥哥,不疑有他。只记忆中父母的部分已经渐渐变淡,她以为李琨陪了她四五年,故而除了日常想爹妈,最期待的便是李琨能回家看她。

近几日李琨没有回来过,任丰年除了吃喝玩乐,便是觉着无趣。她开始写书法,渐渐发觉自己很喜欢写字的感觉,沉下心写完最后一捺,看着日渐瘦洁的字体不由满足的露齿而笑。

吃过午膳,她日常是要午睡的。即便是精神出了问题,日常的作息却根深蒂固到无法改变。迷迷蒙蒙中听到小院子里的丫鬟声音。

“唉唉,公子今次带回来的女子可安置在哪里了?听说来头不小,可是大官家的闺女。”

“后院里罢,反正离开咱们这里少说也要有大半个院子了。”

“你们说,公子这是甚么意思啊?”

“谁知道。咱们管好自己不就得了——”

话没说完便给念珠小声呵斥了,几人皆散开了。

任丰年耳朵好,便是听得不真切也有个七七八八,不由有些难过。

吃点心的时候也怏怏不乐的,没有什么精神,团在绣榻上打着小哈气眯眯眼睛。

她的表现皆给如实报给了李琨,当晚他便来了院子里。任丰年看他来了,眼睛亮了亮,又暗了下去。满脸不高兴,撇着嘴不肯说话。

叫下人都退下,他上前把她抱下来。用膳就要好生用,歪着斜着实在不像话。

任丰年重重拧了两记他的手臂,李琨仿佛浑然不知。任丰年看他不搭理自己,便整整塞两碗饭下肚,接着李琨又满脸寡淡的示意仆从,把满桌的菜肴都给她撤下了。控制食量向来是养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听说过有人积食得病的,没听说过有人少吃一点就病的。

任丰年嘴角都是污渍,他伸手去捏她下巴,拿干净的巾子给她擦嘴角。她瞪大眼睛看他,使出吃奶的气力,把他的手推开。

李琨略有些无奈,任丰年现在比她从前那副样子还难养,脾气大还不肯说话,叫人猜不中摸不着。

他摸摸她细软的黑发,歪了一下午早就乱了,一头乱发看着实在叫人难受。拿了篦子通几遍,绾起来用簪子固定住,还特意给她弄了个简约漂亮的造型,斜着插上一根水晶簪子。

任丰年揽镜自照,顿时消气:………

李琨给她梳完头就走了。他没那么多时间研究小女孩的心思,长安局势不稳,连带着平遥也动荡起来。他不得不花费心思收拢人心,每日与官员属下密议,早就没有太多的精力关心其他的事情。

任丰年看他就这样走了,立马踩了绣鞋下了地,追着他远去的背影跑。可是他早就出了院门,只能依稀瞧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带着一众仆从,拐入假山后,瞧也瞧不见了。

她不开心,可是早就过了爱哭的年纪,性格又很倔强,默默蹲在原地红了眼眶。

“任小姐,外头冷,快些回屋子里罢。”

任丰年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让她安心的脸庞:“莲姐姐…”

采莲女名唤阿莲,自从任丰年来了府里,她便负责守着任丰年的院子。

阿莲低下头,“嗯”一声,把她抱起来。

任丰年红了眼眶,圈着她的脖子,小声在阿莲耳边嗫嚅道:“李家哥哥会不会不要我了?外祖家的老人都说,娶了媳妇就忘了爹娘弟妹了。他要是娶了那个小姐,是不是就不帮我找娘亲,也不给我梳头了?”

阿莲样貌平平,人也木讷,紧了紧抱着任丰年的手臂道:“不会的,主上对任小姐很好。”

任丰年被她放进被窝里,滚了一圈,又难过起来。她也知道,自己现下这样不正常。隔几日还是会失眠,经常焦虑不安。虽然念珠说她只是精神不足些,没什么大碍。

秋风起,蟹脚痒。任丰年坐在桌前吃大闸蟹,并吃点小酒。这是经过阿莲同意的,也就是李琨应允的。桌上摆着蟹八件儿,任丰年倒是一点也不手生。从前在家时,路氏也不准旁人给她剥蟹,向来都是她自己一点点剥开的。

任丰年把下人都赶去下人房,一个人坐在桌前,边看话本子边吃菜。她叫念珠给收集了一书柜的话本子,闲来没事翻翻看着,非常有意思。因着在看话本,倒是冷落了桌上的菜肴,酒倒是一小杯接着一小杯,无意间喝了许多。

她有些醉醺醺的,脸盘子都看不清了,晃了晃脑袋,想下桌睡一会儿却一脚踩到一旁放置的火盆里,她个子小又迷糊,连人带身子摔倒在炭火里。她吓得清醒过来,灼热的痛感让她变得清明又敏锐,连声惊叫把念珠几个引了来。

李琨到时,任丰年正被丫鬟压着涂烫伤膏,半边雪白的身子露在外头,因为疼痛和抗拒而剧烈颤抖,尖叫着不肯。她仍旧不喜欢被她们碰触,边抽泣边扭动,丫头都不敢强按她,只怕伤口崩开。

看到他来伸了任丰年手要够,眼睛亮晶晶的。他停下脚步,沉声叫她们全到外候着,念珠顿了顿,还是退下了。他近前,把她按下,用指腹沿着她赤|裸的后背耐心查看一番。

她没有被烫到大片,因着衣服穿的稍多,只灼伤了一小片,大夫说好好吃药擦伤膏不会留疤。任丰年被他碰触到,反而太平了,也不闹了,乖乖偏头看着他,眨眨杏眼。

她的目光清透自然,同他暗含欲望的眼睛,就像隔了十万八千里远,遥遥对上了。噗嗤一下,她不知为何从喉间笑出了声,软软的脸颊上露出一对孩子气的梨涡,又把脸买到枕头里,一点也不羞耻的拱拱脊背,示意有些“发懵”的哥哥给她上药。

李琨凝神,克制住欲望,冰凉的手指温和的摩挲她的身子。她痒的咯咯笑起来,碰到伤口,又咬了牙克制住。

上完药,仿佛已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他叫侍女进来给她穿衣服,摸摸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他怕再呆在她身边,真的会做出逾越之举。

任丰年在后头喊他两下:“哥哥!你怎么走了!哥哥啊!”

出了院门,李琨有些无奈。若是她恢复到从前一般,大约能气的想杀人,还能依依巴着他不放呢。他再过半年,也就要启程回京了,到那时候,她若再不好,他也不会带走她。京中局势如此,带上她不啻于带上一个累赘,谁都不会好过。如今能做的便是再照顾她一段日子,待她稍好些再放她回家罢了。

又过了几日,任丰年的伤好多了,在一日晚间,她又仿佛想起了一些往事。血腥的、泥泞的,还有使她惊恐不安的高楼,以及李琨的脸,任想容的,那个她不知道存在的庶妹,还有爹娘的。

她摇摇脑袋,却理不清思路,可是也不肯再叫李琨给她擦伤药,也渐渐有了羞耻感,日日躲着只说体乏早睡了,不大敢面对他。

任丰年虽然记忆不曾完全恢复,也至少想起许多事情,不至于仍旧天真的以为李琨只是个大户人家的落魄公子。她察觉出他的怜惜,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当晚李琨来瞧她,她难得不曾“睡下”,只躺在床上仰头同他讲话。

任丰年装作好奇的问道:“听闻院子里有个小姐姐,她会当我的嫂嫂吗?”

李琨闻言给她整了整被子,淡淡道:“不会。”

任丰年见状似乎有些失望道:“是么?那她是来做客的?”

李琨浅笑:“她只会是我的妾室。”

她放在被子里的手攥紧了,面上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随后又有些倦怠下来,耷拉这眼皮打了个小哈欠,摇摇他的手表示自己想睡觉了。

李琨见她如此,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任丰年转过身,对着墙边,有些发蒙。那个姑娘是大官家的嫡出女儿,可是也只能做他的妾。那她这样的,该怎么办?他的身份应该很高,不然不可能让一个大官折腰献女。

她这样普通人家的女儿,即便家中富贵,又有亲戚在朝为官,可在真正的大家闺秀眼里,恐怕也不过尔尔,同他真正的身份,也许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她发觉稍稍记起一些长大后的事情,反而更加迷惘起来。

任丰年想着想着便半梦半醒起来,浅浅的呼吸着。

“主子,任小姐睡下了。”阿莲见到李琨,一礼如是说。

他负手进入,隔着架子床的几层纱帘看见她安稳睡着,半张脸埋在枕间,一头黑发零散铺落。

李琨踏着月光出门,进了另外一个小院落。

程雪怡还醒着,坐在绣榻上等他。

她见他微微一笑:“您可叫小女好等。”

李琨冷淡的看着她,随意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你每日都在这里等我?”

程雪怡微微一笑道:“然。”

李琨道:“你父亲所求是我与他的事,程小姐不必太过忧心。要知道孤喜欢本分的人。”

程雪怡这些日子所作所为他都看得见,那些消息都是她想尽法子,透露给任丰年的。他不阻止,只是有两面考虑。

程雪怡下榻,为他斟茶,淡然笑道:“这只是一张请帖而已。若非与那位任小姐相关,想必殿下明年也未必见小女。小女并无恶意,只是一个为自己的前路担忧的人。”

李琨冷淡又索然的看她:“说罢。”

作者有话要说:任丰年最爱的兔兔头花被扯掉了,头发乱乱。

任三岁抽噎。

李琨贤惠的给她扎了个麻花,掏出镜子:美否?

任三岁哇哇大哭……

从此殿下下定决心,成了一位心灵手巧的,Tony哥。

殿下:何为汤尼哥,是在称赞孤么?

PS:程姑娘X姑娘都是路人配,最大的作用就是助攻,不可能真的虐到任任的~~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二日任丰年醒来时候,尚且很早,她照着李琨教导的习惯,读了一会儿书,写了五张大字儿,才传了膳食。

用完早膳便歪在榻上看本子,期间念珠进来,同她说了一件事儿。昨日在院子里洒扫的几个丫头,全给打断腿,连着全家一块儿发卖了。

任丰年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震惊道:“为什么呀?”

念珠道:“说是乱嚼舌根,这几位,前些日子在院里不是念叨的起劲儿嘛。”

任丰年瞪大眼睛:“他居然都知道啊!”

念珠给她重新泡了茶,笑道:“这院子都是公子的,他怎么能不知道,估计就是不肯同您明面上说罢了。”

“要奴婢说啊,公子他也算是给您表态了,这几个人要平常来说,也不算是太过分,也不曾传些不存在的事情,顶多打一顿拉去北院干粗活。奴婢瞧着,公子倒是像不希望您知道的,说明您还是特别的。”

念珠算是唯一能近身侍候她的,又跟了她这么些年,任丰年记忆恢复所带来的变化,她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她只觉得自家小姐和这位,已经到这样的程度了,这非亲非故的男人,要照常说,嫁给他也是极有可能的。

任丰年却一点也不高兴,她斜了念珠一眼,“啪”一下把茶杯拂在地上,四分五裂,冷冷道:“关我何事了?别人家事你也少掺和,咱们只是暂住罢了,总归夹紧尾巴做人了。再想东想西的把你丢北院去。”

念珠知道她嘴巴硬,却也惊讶于任丰年的态度,心里为她担忧,默默点了点头,道声再不会了。

这几日李琨再不曾过来看她,她也乐得不想见他,见到了总是不知如何自处。不过天不遂人愿,当天中午李琨就来了。

任丰年继续装相,僵硬着手腕子,用公筷给他加一个油煎馄饨,甜甜笑道:“李哥哥你来了呀?是不是我娘亲也来了?”

李琨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没有太多笑意:“年年不是说想逛逛夜市么?今夜带你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