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郡主托腮一笑:“任姑娘,你妹妹冒犯我了。我不过命下人在太阳下教训她一顿,不成想她这般不经打。”

任丰年盯着她,深吸一口气:“不知郡主手下,失了多少人命?不怕她们半夜来找你么?”

嘉和郡主哈哈一笑:“我有何怕的?只有无端妄想的人才会怕,因为她们不配,她们从来不够坦然。而我,有身份有地位,那些人也不过是自怨自艾的亡魂,怎配让我心生忧虑?”

任丰年奇异的笑了笑道:“郡主说的有理呢。”她很想歇斯底里的去争辩,破口大骂,甚至把眼前的女人生生扼死,但仿佛内心深处有一道密实的大网,牢牢锁住了那些冲动。

嘉和郡主却不打算放过她,她站起身,华服在阳光下泛着雍容的微光。她笑道:“你还没明白么?你若再不自量力下去,我会把你的姐妹,你的母亲,和外祖母,都处置了。她们没有犯错,我也会想尽办法让他们冒犯于我,我会折辱她们,就像想象中折辱你这样。”

嘉和郡主凑近她,看到年轻的姑娘脸上的泛冷的恨意,微微一笑:“但我不会杀你,因为他不喜欢我动你。但他对旁人都无所谓呢,你要知道,他将会是帝王,一个冷静理智的王,不会为了几个升斗小民与镇国公作对的。因为我们是他的筹码,而你的亲戚家人,只是他无聊的负担。”

任丰年柔和一笑:“是么?我想你说得对。”

嘉和郡主正想伸手,任丰年却轻柔的拉住她的手,对她用口型说了三个字,近乎温和的看着她。忽然,反手就是一个狠戾的巴掌,皮肉的脆响使人听着就疼。

嘉和郡主被她扇的斜摔到地上,有些不可置信,抖着嗓音,捂着脸尖叫:“你疯了?你这个贱婢,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来人按住她!”

任丰年垂着头,并没有反抗便被按住了。嘉和郡主的面色有些扭曲,她拿尖利的丹蔻划过任丰年的脸,流下几道血印子。她内心深处紧紧防护着的尊严,被任丰年一巴掌打的支离破碎。

从小,她就不受父亲的喜爱,人人都说她样貌平平,文采平平,也瞧不出贤淑有德,比起她的姐姐是那样庸俗的人。可她是嫡女不是么,为什么她要成为衬托别人的附庸?

她要让所有沾沾自喜的女人,都在她面前俯首,要撕烂她们自以为是的脸。她开始喜欢被人惧怕,这样才能显出她的非凡。可是任丰年这般毫无顾忌,便好像把她的一手铸造的心防扔进最不堪的泥泞里。

一道冷淡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嘉和,你在做什么?”

那人站在不远处,身后是侍候的宫人,他像往常一样冷着脸,可这次好像浑身都泛着阴冷。

嘉和郡主有些慌张,明明她想好的,不会动任丰年的,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对!一定是任丰年实在太恶毒,太讨人厌了。

嘉和郡主对他跪下,抖着嗓音道:“不是这样的,殿下,是任姑娘先打了臣女。”

任丰年挣脱仆人的手,转身看着那人,好像有些陌生的打量他,站着不行礼。

太子没有再理睬嘉和郡主,三两步上前握住任丰年的手,再以指腹摩挲她被划伤的脸。

任丰年棕黑的眼里终于泛出一点泪意,闪了闪,却消失不见了。她说:“殿下,我想把我妹妹带回家安葬。”

太子沉默的看着她,才缓缓开口:“可。”

任丰年看着他:“殿下,我要你为我杀了嘉和郡主。”

一旁的嘉和郡主面色突的发白,像是没预料到任丰年的直白:“殿下…”

太子只是看着任丰年:“理由。”

任丰年说:“她杀了我妹妹,我恨她。”

太子的手抚过她纤细的脊背,只是哄道:“年年,这不合规矩。你乖一些,回去好生歇一会儿觉。”

任丰年哦一声,好像没什么感觉。

任想容的脸被打肿了,任丰年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浓重的淤青。她露在外头的手,和面颊上皆是青白的,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任丰年跪在地上抱住她,无声抽泣。

她很讨厌这个妹妹,无礼无知,小时候抢走父亲的宠爱,长大了还让她这样伤心。

任丰年即便厌恶任想容趋炎附势,惯爱抱贵女的大腿,可也不曾厌恶到想她死的这般凄惨。人生有百态,任想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很庸俗,很普通的姑娘。她想,想容死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

任丰年伸出手,颤抖着为妹妹合上眼睛,可是想容的眼睛怎样也合不上。她再一点点摩挲任想容的浮肿的面容,抬头深吸一口气,用白布盖上了。

太子这次不曾离开,他在华贵的马车里远远的跟着任丰年,直到任丰年一行人入了府门。

路家请了高僧做法超度了四十九日,才把任想容安葬了。任丰年没有再哭过,即便遇上匆匆赶回来的路氏,也不过是轻轻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平静,却每日都睡不着觉,睁着眼看天明的日子连续了很多天。

终于在一天夜里,李琨来了。

任丰年坐在床上偏头看他,月光下的少女有些瘦削苍白,无辜的惹人怜。她凝视他,拉着他的手在脸上摩挲,声音娇润而颤抖着,半晌才问道:“哥哥。你愿意为我杀了嘉和郡主,娶我作你的正妻,发誓为了我保护我在意的人么?…或许在你看来这样的问题很可笑,但我仍旧很不甘心。”

他看着她,声线紧绷而优雅,眼中沉肃:“我允诺你,会为你除去嘉和。可是年年,孤能做到守你一生一世,护着我们的孩子,但绝不可能保全你背后的一切。这是嫁给孤的代价。”

他不是会信誓旦旦允诺的人。他只允诺做得到的。若她嫁他,她背后的家族和亲人,定然会面对权贵们各式各样的挑拨质疑刁难,乃至于残杀。但即便是深爱的女人,也不会使他丧失理智的头脑,做出有违政统之事。

她看着眼前尊贵的男人,终于有些疲惫的撑起身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今后嫁娶,各不相干,两不相欠。”

她曾经很担忧,万一他不喜欢她了,有了别的小姑娘怎么办。现在她才知道,他们之间,需要担忧的事情有很多,而那只是最小的一件事。

她考虑过很多,她想过要嫁给他,然后为妹妹报仇。可是她很懦弱也很蠢笨,做不到抛弃本心汲汲营营的报复,她还觉得那样真是太没意思了。

他对她的真心,她明白,所以也不想利用他,更不想看到他为了权势舍弃他们之间留存的真情。所以就这样罢,与其让仇人和不满越攒越多,不如就此放手,从此海阔天空。他们的心里还有彼此,在最好的年华里留存,直至云鬓堆雪,年华不再,也能想着回忆慢慢含笑。

毕竟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将来发生的一切了,想起任想容惨死的样子,午夜梦回时梦见家人恬淡温馨的笑颜,他们最大的不高兴都止步于一府之内,最大的担忧便是身体不够健壮,儿女不太懂事,家人间有点龃龉。这比起步履艰辛地计较生死存亡的日子,却不啻天渊。若是没有她,或许任想容也能嫁人生子,一辈子安乐下去。

路氏告诉过她,即便不甘也要及时止损,方为良策。

作者有话要说:任想容:杀青饭真好吃。

任丰年生无可恋葛优瘫:七夕过后就分手,人生就是这样前途叵测。

太子:孤答应你分手了么?嗯?

作者:殿下这就是你不对了,满足不了人家姑娘的要求,你还舔着脸赖上了!!?

太子:孤没说不满足,是她自己脾气急,事情不都要慢慢来么?

作者:哎哟喂,殿下这次说了22个字看来真的给逼急了,都不装逼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任丰年继续道:“我相信您,愿意为我做很多事。但我忽然发现, 有时候等待和猜测是很煎熬的。”

“我也没那样的能力, 能站在您身边。我做梦都想和您在一起。我真的太懦弱了…对不起…”

任丰年微弱的哽咽起来,她一个人团在架子床里。即便是这样难过不舍, 她仍旧没想过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的梦里有他,有他们的孩子、家人。

唯独没有那些情非得已, 和居心叵测的忍耐, 她真的没法让自己变成那样的姑娘。那不是她。

“你大概想问我,还要不要给妹妹报仇。我真的想, 但我做不到不是么,我还有爹娘, 还有家人,他们的日子过得多好, 多简单。我做什么要打破那些…我怎么能呢。”

她这么多天来, 想过很多。

嫁给他,她得到的是不匹配的姻缘和荣耀,带给家人的也许还是像带给妹妹那样的, 虚妄的荣耀和随之而来的不幸。他们都承受不起这些。

从前她是有多天真, 才能认准一条道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一直没有说话, 挺拔的高大的身影站在夜色里,任丰年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知道, 他在很不悦。

太子对着面前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薄唇微勾:“年年,你让孤失望。”

任丰年怂成一团, 忍不住哭着回嘴:“你才让我失望…我们就不该在一起,我不要看见你了。”

他上前一步,垂眼看这个自己宠了很久的小姑娘:“你说的是气话。”

她生气的时候很多,总爱颐指气使对他发脾气。到底还是个被娇养大的姑娘,受不得一点委屈,每样事情皆是非黑即白的。他既这般守着她,便不舍得叫她吃一点苦头,故而从来都是娇纵着她,她便是要天边的月亮,他也要想尽法子给她摘下来。她发脾气也好,使出吃奶的劲道掐他手臂也罢,那么小一点的姑娘,跟个小祖宗似的,他便是对当今圣人,都不似对她一般用心忍气。可这小祖宗现在告诉他,她不干了,要一脚踢开他。

任丰年直起身子,恨他不拿她说的当回事,气的拿帛枕砸他一下,砸完了喘气道:“不是气话。我是认真同你说道。我不和您好了,太累了,我和家里人都受不起。”

借着月光,她看到这人还是寡淡的表情,不知为何却觉得他在隐忍。

他始终没能说出更多的话,只说了一个字:“好。”

“那么,再见。”

任丰年觉得他是个混蛋,他真是个大混蛋啊。

第二日她满脸苍白的去了前院,找路氏和外祖母。

任丰年的眼睛肿得像兔子,吃粥也是一顿一顿的,瞧着呆呆的。

路氏给女儿吓坏了。她这次回来,也是知晓了任想容的事体。讲实在的,她对这小闺女的感情比烟还淡,她也不是多情至柔的性子。只任丰年这段日子整个人都在神游,倒像是对想容感情深厚的样子。

路氏也不由感叹,任丰年是个重情的。这样的姑娘将来可怎么办?

任丰年又扒了两口饭,忽的觉着眼前一黑,满脸栽进了粥碗里头。

路氏几乎惊的心跳都止了,忙三步成两步上前抱住昏迷不醒的闺女。路家一大家子都给任丰年惊动了,又是忙着请大夫,又是在床前守着。

太子下了朝,回到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没批上几本,心腹便来报道:“殿下,任姑娘昏倒了。”

太子的手一顿,他逆着光,使人瞧不清神情。

那人只会其意,继续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大夫只说是忧思过度,又有些厌食。好在姑娘底子好,开了方子温养几月,便无事了。”

太子难得有些无奈,之前作天作地说什么不用他管,如今又把自己弄病了。到底是个小祖宗,娇气成这般。

他语声却浅淡的很:“如此,着人仔细看着。”

那人礼道:“喏。”

任丰年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后。秋冬时候午间最是暖和,她窝在柔暖的被窝里愣神。她告诉自己,再不能这般了。

说好了再也不会相见,说不定那人回头就抱上了甚么良娣,甚么孺子的。

那她呢?难道她就要像只虚魂一般过日子,叫母亲和家人担忧么?

她才不要那样,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打落了牙齿,也要咽进去,就算穿胃硌肠,她也要让自个儿越过越开心。

想着便越发清醒起来:“念珠儿——给我吃的,你想饿死你家小姐我么?”

念珠忙掀了帘子进内屋,使唤小丫鬟给任丰年端了粥菜。

任丰年看着面前两碟清粥小菜不由气闷:“怎么就这么些啊?”

一边的木鱼在卷帘子,此时难得担忧地劝道:“大小姐,可莫嫌弃了。大夫说您这病还要先清个两三日肠胃,再缓慢用些多盐多油的,夫人也说叫您忍个几日呢。”

任丰年了无兴致的搅搅白粥,一口一口吃起来。

之前她一头栽在粥碗上,摔的满脸都是粥菜,说不得有多丢人呢。如今再见到这些,心里头便有些别扭上了。

没等她多别扭,路氏便来寻她了。直直对着闺女儿竹筒倒豆子训了好些话,又是抹眼泪,又是说她不懂事。

路氏红着眼道:“娘可只有你这么一个亲闺女儿,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了娘的命么?”

任丰年看着路氏满面担忧操心,心里愈发觉得之前的决定是对的,忙拉着路氏又是撒娇,又是哭道:“阿娘,阿辞知晓错了,再不犯了,往后定要好生用膳,好生睡觉,再不让您为难了。”

任丰年身体底子好,没过半月又精神起来。

她去了任想容埋在长安的墓前,给她烧了点之前。

“想容,我真讨厌你。”

“但我还是为你难过。对不起,为从前的一切对你说对不起。”为我母亲说抱歉。

秋风起,火盆里的火苗在摇摆着颤抖。

任丰年抚了抚新做的石碑:“我保证,我会让你姨娘下半辈子,至少安逸度日。我保证,往后每年来看你。”

任丰年从地上起身,被念珠扶着缓步离开。她觉得人这一辈子真是说不清楚,曾经相看两相厌的姐妹,如今天人永隔。曾经以为能依靠一辈子的人,却不是她的良配。

任丰年回府里,便见着表哥在放风筝。

任丰年站在亭子外,面无表情的仰头,看见碧蓝无垠的天空里那一只红色的纸鸢。

任丰年上前对他喊道:“哥啊,这天气你放什么风筝?!”

路齐修见了她,远远对她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小时候不是缠着哥给你放风筝?这下又不喜欢了?”

他说着把风筝头丢给下人,自己跑到任丰年近前来。

任丰年难得笑了一下,又低头道:“哥,我都长大了,喜欢的东西也变了。”

路齐修一愣,才缓缓道:“是表哥没考虑好,你喜欢什么,你等着…”

任丰年扑哧一笑,踢他一脚道:“你这个傻子!我当然还喜欢,最喜欢和哥一起放风筝!”

路齐修这次也笑起来。

小楼上,舅母和路氏相对而坐。

“你回来也有些时候了,我却不曾给你亲手做些吃食。还记得你未出阁的时候,最爱的便是那口翡翠酥。”路舅母说着,给路氏夹了一块。

路氏看着嫂子平静的面容,倒有些想不起来当年那个柔弱又胆小的女人了。那时候嫂子为了一个大哥宠爱的妾室,日日素着脸,满面忧虑的像黄梅雨季,潮湿又难熬。

那个妾室姓甚么来着?路氏皱一下眉,她也不记得了。但她记得那个妾室生的很美,纤腰如柳肤白胜雪,可意外的老实本分。老太太老爷子虽不喜欢她,逢年过节赏甚么东西,却也从不少了她。大哥虽喜欢那个妾室,却也不曾为了她冷待嫂子,不然表哥也不能早早落地,健康幸福的长大。

路氏少女时因着哥哥的缘由,和那个妾室一块儿玩过几次,虽不亲近,却难得有些好感。那个女人大方好看,心胸也宽,不像嫂子成日忧愁啼哭,故而路氏心中也有了比较。可她刚定亲时,那妾室却死了,肚子里揣了个西瓜般大小的婴孩,听老妈妈们说,还差小半月便要降生了。

嫂子因为那个妾室的死很难过,连着快一月,面上都带了憔悴,瞧着更加瘦小忧郁了。老太太担心她,叫了大夫来看,不成想却说嫂子有了一月的身孕。家人都很喜悦,就连哥哥也终于展了笑颜。后来他们都关注起嫂子来,再没有人想起那个死掉的女人了。

路氏看着外面的青天,胸口有些闷闷的。

作者有话要说:任祖宗:我可是一脚踢开太子的人,都学学我!

五年之后的任祖宗:真想一巴掌拍醒从前的我qaq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路舅母见路氏只温和浅笑,却不说话, 才又主动开口道:“妹妹, 你看齐修和丰年玩的多好。”

路氏看着窗外隐约的两个人影,点点头道:“是啊, 还和小时候一般。”

路舅母叹口气:“不瞒你说,我家齐修的性子, 我不是不明白。之前陈家也来, 透过要结亲的意思。不过齐修不喜欢那姑娘,当头便回了人家。”

路氏微笑着点头道:“是了, 还是找个可心的好。”

路舅母见她就是不往任丰年身上引,只得又点头道:“妹妹说的是。我就想着, 齐修待丰年好,又是表兄妹, 将来若是真有缘分, 可不是亲上加亲。”

路氏啜了口茶道:“姐姐说的是。只我也弄不清丰年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你也知道,我只生了她一个…虽说有父母之命便够了, 却总盼着她能嫁得如意郎君。”

路舅母舒一口气, 才笑道:“妹妹说的是, 再看罢。”

路氏又问道:“我看二侄女也嫁了,那大侄女的婚事儿, 大嫂准备定在甚么时候?到时再忙也要带阿辞回长安,给大侄女添妆。”

这本是路舅母小家之事,路氏原也只需要等他们的信儿便够了, 她也不是那多事之人。只路氏有颗七巧玲珑心,回来这些时日,从小事上也觉察出,路舅母待大女儿若有似无的冷淡。

路舅母不愿提大女儿,才摆摆手道:“我自有安排,妹妹到时只管来吃喜酒便是。”

到了夜里,路氏总算抓住任丰年了。这两日任丰年比往日还要活跃些,日日有事做,这日子过的倒是充实。不过路氏这当母亲的,自然懂女儿,女儿这副模样瞧着正常,实则最是奇怪了。

路氏道:“阿辞,你老实同娘说,这几日发生了甚么?”

任丰年歪在榻上掰果子,几根雪白的指缘上沾了艳红的汁子,一张脸笑得像朵花:“能有甚么事?”

路氏柔声一叹,蹙眉道:“同娘有甚么不可说的?你是娘生的,母女连心,娘知道你很不高兴。”

任丰年有些不耐烦的低头:“娘可别问我了,我不想说,也不想提。”

路氏觉着女儿是长大了,放下针线把她抱在怀里哄:“乖阿辞,娘不问你了。娘就你这么一个乖囡囡,娘舍不得你憋着,你是要割娘的心…”

路氏说话时轻声细语,抱着女儿倒还像是在哄个长不大的小囡。任丰年被娘亲抱在柔暖的怀里,忍不住鼻尖一酸,红了眼眶,憋了几日的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娘——”

烛火微微摇曳,任丰年轻声地,把她和李琨的事情同路氏说了。她原本下定决心,谁也不要说道,只把这些往事尘封在心底的,可遇上了娘亲,总不愿叫娘亲失望伤心,忍不住便倾吐出来。

路氏听完后:“……”

路氏有些震惊,自己女儿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背着自己谈情说爱,并且还谈婚论嫁。虽然任丰年没有说起对方的身份,但也有个模糊的概念,那是长安的一位贵公子。

路氏对于长安的权贵,并非很熟悉,但至少也知道那是什么概念。路氏自小念四书五经到大,自然懂得礼义廉耻。自家闺女这不是在同外男私相授受么?路氏年轻时候,连男人的面都很少见,每日被拘在屋里读书绣花的时候多些。她不成想自己女儿长大这么大,竟然已经同外男有这么些接触了,不由有些愧疚于自家没教好闺女。

可路氏看着任丰年哭得直喘气的可怜样儿,却一丁点也舍不得教训。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说她溺爱太过也罢,她就是不舍得多训斥了,毕竟女儿已经这么伤心了。

任丰年边哭边说:“想容的事情之后,我就、我就同他说,算了吧,从此嫁娶互不相干了…他还说对我很失望,然后就走了…娘你说我做得对不对,我当时觉着自己没错,但一转眼又舍不得他了…”

“总觉得好像,这辈子也没法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任丰年知道路齐修喜欢她了,放风筝的时候,路齐修偷偷同她讲的。他说的很小声,好像这样她就没法拒绝了。

任丰年觉得自己就是不喜欢他,又觉得不试试怎么知道。可脑子管不住嘴,下意识就拒绝了。

秋风吹过少女素色的裙摆,任丰年垂头道:“我只把你当哥,一辈子都是哥哥,咱们再没可能的。”

路齐修有些了然,天上的风筝被风吹乱了,他神色却如初:“我晓得了。阿辞,哥只是觉得,哥可以照顾你一辈子。既然你不需要,哥也就不会有那心思了。”

路氏听完,连针线都不动了。心里叹息,女儿才这么点大,过得比她当年可要完满许多。想想自己,不由默然。她知道女儿与那位贵公子之间的关系,是很不恰当的,可是她有什么理由指责呢?

路氏想想自己,依了父母之命嫁给任豪,可曾有真正放心依赖爱慕之时?还不是寡淡寂寞了十数年。有些话她分辨不得,可有些事大约也非是书上说了算的,日子还是自己过着才有滋味。

路氏给任丰年拍拍背,哄道:“你做得对,娘不怪你。那样的人家,咱们也不要去攀亲事。可往后你却不可如此了,有看中的便要同娘说。实在没有,等跟你爹去了浩水,就给你安排一门亲事。”

任丰年哭累了,有些抗拒道:“才不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

路氏无奈,正要再劝她,促不防外头便闹成一堆。

青杳撩了帘子,神色有些沉重:“夫人,长安全城戒严了。”

路氏还没反应过来,她怀里的任丰年面色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