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并非八公主生母,且八公主向来有主见有成算,她有顾虑也很正常,提这话不过是希望晋帝多筹谋一番。但没想到十五公主毫无心机,竟是在宫婢面前就把这些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不过好在离得近的都是贴身侍奉之人。

八公主闻言脸色铁青,眼神冷得可怕,十五公主却不怕她,一味哭闹。

哭声传得远,连刚踏进乐章宫的阿悦都听得清楚,脚步停了下来。

领路侍官面上难看,“十五娘子昨日本就应离宫了,没想到如今还在。”

他本意是想讨好这位小娘子,让人提前来看看宫殿有甚么想改的,不料竟是这场面。心中不由埋怨十五公主任性,只觉这脸皮忒厚,皇宫都易主了,还赖着不走。

“那…小娘子不如在此稍候,我去催催十五娘子?”

阿悦摇头,“不用,我不急。”

她原本就是听人说起才顺道来看看,无意去奚落旁人。

但她不知自己前脚走,后脚十五公主就闻讯赶了出来,没见着人气得直跺脚,回头就把乐章宫里的摆设用具等砸了大半,还唾道:“这是本公主不要的地方,给她住正好,这些也都赏给她了!”

自然,魏蛟得知后大怒,一把火烧了那座宫殿,把里面的碎瓷器、破物件全都运去十五公主的新住处,并勒令她一定要用上,这些又是后话。

阿悦回了紫英宫,正巧莲女抱着小狗在等她,见了她笑道:“小娘子,婢适才不过让人给它洗了洗,这就委屈上了,再不见着小娘子怕是就要哭出来。”

雪白的小狗趴在莲女臂弯,浑身毛茸茸,看上去像只松软的雪团子,对阿悦小小叫了几声,泪眼汪汪的委屈极了。

它是那日喜堂上阿悦捡到的小狗,也不知是谁丢在那儿,莲女四处没寻着主,便由阿悦养了起来。

小狗很乖,平时很少闹,最喜欢做的事是在察觉阿悦回来时趴在窗户那儿摇着尾巴等候。但猫狗这类小动物大概都很抵触洗澡,所以今日难得的无精打采。

阿悦喂它吃了块肉干,拍拍它圆滚滚的脑袋,忍不住笑,“肉肉很好哄的,下次给它洗之前喂一些吃食就可以了。”

小狗贪食,被莲女取名肉肉,浑身毛多肉也多,绝对是实心的。

莲女提议,“小娘子,今日雪已经全化了,不如我们带它出去走走罢?婢听说小狗得时常带着玩一玩跑一跑,不然时日长了也不好。”

“好呀。”

给肉肉系上漂亮的小绳子,阿悦带着它往桃花林那边走去。这个皇宫她还不熟,风景好的地方思来想去也就知道这么一处。

阿悦是习惯独处的,就算没人陪也没甚么,给她一本书或一处好风景,她就能独自待整日也不觉无趣,何况如今还有了肉肉。

雪白的小狗在桃花林中撒着欢儿奔跑,红绳拖曳在地,不一会儿就被它自己绊在了矮木枝上,嗷呜呜叫着动弹不得了。

“傻肉肉。”阿悦不好跑,走到它面前蹲下身拨开木枝,瞬间被它欢快扑了上来,试图对着脸蛋狂舔。

阿悦早有防备地伸手挡住,掌心还缠了厚厚的帕子,揪了揪它的小耳朵,“被你扑倒过几次,我可再不会上当了。”

“汪呜…”

肉肉委屈地舔舔她指腹,被挠了挠下巴,舒服地仰躺在地上露出了小肚皮。

顺着它的意揉了会儿,热呼呼软绵绵的,这个天儿正好暖手。

同它玩耍了会儿,林外边儿却传来喧闹声,声音越来越大,阿悦站起身问,“外边怎么了?”

莲女去得利落,回来便道:“昨日一位甚么宁太尉顶撞陛下被关了起来,现下府上的几位郎君、小郎君都在寻陛下求情,被拒了。”

宁太尉?阿悦第一反应是那位被魏蛟拿来杀鸡儆猴的前朝老臣宁斯。

事实也正是如此。

因阿悦在临安城的那一逃,宁氏没能再买她入府,宁彧便没了剧情中的这份恩情。

原本魏蛟就必杀宁斯,如此一来更不会客气。

第27章

“方才就是他们在吵闹吗?”想到那个不卑不亢、冷淡至极的少年, 阿悦有些无法想象他冲动的模样。

“是啊。”莲女点头,“婢还看到了那日为小娘子牵马的郎君, 他倒沉得住气,也是他把另外几位小郎君安抚了下来。”

魏蛟不见宁家人, 这似乎说明他已怒极,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愿给。

临安城的人都清楚宁斯脾气,大部分心中摇头,这老头何必在此时犟,非要和新帝刚。像其他人那样,不理会、不去上朝也就罢了啊。

宁彧不这么想, 前几日和祖父相谈一夜, 他才知道祖父的谋算。

祖父清楚宁氏注定有此一劫, 与其祸及全族, 不如让他自己成为魏蛟开的第一刀。届时宁氏再借此激流暗退, 低调下去, 韬光养晦暗中保全五皇子。

初次了解祖父打算的宁彧心头大震,他本来同其他人一样认为祖父只是顽固脾气犯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思虑。

本来宁彧并不赞成偷梁换柱将五皇子养在府中,但祖父夜谈时对他和父亲言之殷殷、情之切切,叫人不得不动容。

看着父亲和几位叔伯另去他处,宁彧劝退几位兄弟, 抬首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位耐心劝诱自己的男子。

此人名为荀温, 是魏蛟攻雍州时自荐入他帐下的谋士。

当初雍州久攻不下, 荀温对魏蛟提出在水源下毒并火攻的毒计。雍州无辜百姓众多, 魏蛟手下为此争执许久,其本人也再三踟蹰,是荀温凭一己之力去使下了这两计,让魏蛟至少省去了一半攻下雍州的兵力。

事后荀温被大怒的魏蛟用军法重惩,足足躺了两月才好,现今魏蛟一登基就得以重用。

这些并非秘事,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晓。

荀温此人心性毒辣、能屈能伸,绝不只是表面这般和善模样。宁彧心中自有警惕,他根本不信当初那两条攻城计会是荀温一意孤行。

魏蛟当真会毫不知情?怕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荀温担下所有的恶名,虽会为部分人不齿,但他一个半路自荐的谋士也因此为新帝献上了忠心。

荀温道:“小郎君素来聪敏,必能猜到圣人心思。太尉固执己见,眼下圣人正怒火中烧,你们不好冒然觐见,但若郎君有意,在下也可让你与太尉祖孙二人见上一面。太尉爱重长孙,小郎君若能规劝一二,使太尉能顺圣人意…”

“不必再说。”宁彧敛目,“祖父之意,身为小辈岂有违抗之理?纵然彧敬重新君,却也不可因此使祖父失忠心、忘旧主。”

这话真是漂亮。荀温看着面前才十多岁的郎君心中赞叹。

怪不得陛下让自己多方试探此人,这小郎君若是同他祖父一样心怀旧主,必不能留。

荀温善妒,却也爱才惜才,如果宁彧同他一起为新君效命,他也许会忌惮。但身份摆在这儿,有宁斯这一出魏蛟不可能会重用宁家郎君,所以荀温难得有了怜悯之心。

这小郎君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像他祖父那样固执。荀温状似可惜道:“郎君如此说,我却是不好再劝了,只是心中不免…”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察觉宁彧直直看着另一处,依着视线望去,便望见了那个抱着小狗从不远处经过的小娘子。

“姜小娘子。”他听到宁彧这么唤。

准备离开的阿悦顿住脚步,意外看去,完全没想到宁彧会主动叫自己。

他身旁还有个陌生男子,阿悦不认识,第一眼只觉得莫名眼熟,再认真看时,又好像从未见过。

宁彧抬步走来,不快不慢,视线在那雪白的小狗身上一掠而过,“不知小娘子现在可有学会骑马?”

这位小娘子是…荀温脑中闪过多个猜测,很快想到圣人将外孙女养在了身边,极为疼爱,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他过来就是为问这句话吗?阿悦不解,毕竟初次见面宁彧给她的印象就是捉摸不透。

她摇头,“我体弱,不能时常骑马,上次只是玩玩罢了。”

“原来如此。”宁彧道,“还未回谢上次小娘子与圣人厚赏。”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玉制小扇,云纹雕刻得很是精美,道:“思来想去,也唯有此物适合小娘子。”

口中说着这些话,神色却是轻淡,也不知他是不是做甚么都是如此。不过他生得清俊无比,大部分人只要看到他的脸,便也无法因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与他置气。

上次阿悦有意无意“坑”了他一把,不论是让他因此更受魏蛟魏昭的注意,还是让他回去后被祖父大骂,都不是好事。她不大想接这人的礼,依然摇头,故作懵懂道:“那次是谢谢哥哥带阿悦骑马,不用回礼。”

宁彧从善如流,“那便是彧见小娘子稚善可爱,心喜无比,特赠此礼,还望小娘子莫要回绝。”

他的语气真挚诚恳,以阿悦现在的年纪身份实在不知如何回绝,莲女低声劝,“一把玉扇罢了,小娘子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改日再回赠便是。”

那岂不是赠来回去,永远不用停歇了?

阿悦觉得这礼物实在有些莫名,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来这么一遭。她只能想到,莫非宁彧是特意做给外祖父看的?

他的祖父被关了起来,莫非认为从自己这儿着手可以有办法吗?

阿悦不擅权谋,仰首瞧去,只瞧见他唇边噙着微笑,站在那儿风轻云淡般,着实叫人看不出心思。

她最终收下了这把玉扇,向宁彧道谢,“谢谢。”

“小娘子不必多礼。”

宁彧好似真的只是来送件小礼物,被收下后就同身旁的荀温道别,转身大步离开了皇宫。

倒是荀温看着小小的阿悦站在那儿一脸迷茫的模样颇觉有趣,俯身摸了摸她的小狗,又递给她一包自制的糕点再离去。

阿悦就出门溜了会儿肉肉,得了一把玉扇和一包糕点。回院途中遇到王氏遣来的宫婢,又被领了过去,肉肉送回住处。

王氏并两个儿子都在屋内,有几个宫人在为两位郎君量体,宫婢托了几匹缎、绸、丝等布料任王氏挑选。

见了阿悦,王氏招手道:“阿悦快来,快换季了,该提前做几身新衣裳,省得到时匆忙。”

她问,“阿悦都喜欢什么式样的?尽可和嬷嬷们提。”

“舅母帮我选就好。”阿悦对这些兴趣不大,走了几步,手上糕点引来王氏注意,“真是小馋猫,从哪儿玩回来?还带了吃食。”

这包茯苓饼气味香甜,荀温交给她时还特意解释这是北地的名点心,阿悦也不清楚,顺手递了过去,“我带小狗出去玩儿,旁人遇见给我的,舅母也尝尝吗?”

许是王氏此时心情好,平日不怎么吃点心的她竟真打开了油纸,望见雪白的茯苓饼时愣了愣,大概是没见过这种糕点,“这倒是少见的点心,叫甚么?”

“茯苓饼。”

莲女添了句,“茯苓是药材,这种糕点还可养身。”

“那倒是用心。”王氏轻声道,顿了顿,抬手送到嘴边咬了口,不脆不软,甜中带着淡淡的药味。

喜欢食茯苓饼的人觉得它美味,不喜欢的人却是闻一口就无法接受。

王氏就不喜欢,她当初努力让自己尝试接受过许多次,时隔多年,依旧觉得它不好吃。

如今她无需再勉强自己忍受这种味道,所以只尝了一口就放下,“可惜不怎么合我胃口,是谁给的阿悦?”

“是祖父身边的人。”阿悦回忆道,“有人叫他荀君。”

很陌生的姓氏,王氏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得了这个回答便不再关心。

侍婢会意地给她奉上香茶,王氏垂眸饮了口,继续看起各式布料。

屋内摆了两个暖盆一个香炉,里面置了百合香。浅淡香气被暖流一熏,阿悦才进来片刻就感觉浑身都萦绕着百合香。

她摸摸鼻子打了个小喷嚏,有些不大习惯这种感觉,不由走到了魏昭身边,这儿离香炉远些。

魏昭抬手立在那儿,内侍为他量过腰身、肩宽,又俯身去量足。脱去了外裳,简单的长袍雅致合身,看起来身形颀长如青竹。

兄弟二人都有一张俊秀面容,长身玉立,好些宫婢都在红着脸偷偷望两位郎君。

“兄长是不是又长高了些?”魏显忽然开口,这几年兄弟两差不多高,如今他平视过去望见的都是人中。

魏昭没在意过这种小事,笑了笑,“也许罢,怪不得这几日夜里睡得不安稳。”

“多喝些骨头汤,阿母身边的高娘子熬制的牛骨汤最是好喝。”魏显眉眼露笑,“阿母,我说的没错罢?”

王氏含笑,“当阿母听不出你的意思么?偏你嘴馋,今晚就让高娘子熬两罐,你和阿昭都有,行不行?”

“那自然好,我就知阿母最是体贴,贤淑貌美,怪不得父亲在军中时都三句话不离阿母。我若得妻如此,定也是要日日挂怀的。”魏显嘴甜,几句话就把王氏哄得眉开眼笑,“哪里学得这么轻狂,竟连阿母也要编排了。”

这种场面中魏昭时常都是旁观者的角色,不过也足够了。他含笑静看,眉目间是淡淡的温情。

阿悦却是没注意这场景,她也正被脱去外裳测身长及腰腹,不过她个子太小了,宫婢一蹲下身就忍不住笑,“小娘子,婢先把你抱上桌再量,可以吗?”

阿悦抿唇,没要人帮,自己踩着两阶凳子上了桌。

身高从以前起就是她的痛,再如何努力地喝牛奶补钙也比不上同龄人。按理来说古人平均身高都不会很高,偏偏魏蛟鹤立鸡群,身长九尺的他还将这个优点传承给了儿孙。

阿悦的几位舅舅、表兄个个都是同龄郎君中的佼佼者,几位舅母也并非小巧玲珑之辈,她便成了阖府中最“不显眼”的那位,连六岁的小表兄魏旭都比她高一头。

许是她的神情太严肃了,配着稚嫩的脸蛋相当有喜感,莲女都偷偷笑起来。

魏昭莞尔,倒是很体贴地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高娘子熬制牛骨时再添上阿悦那一份。

王氏令尚衣坊给三人各制四套春装,又准备留阿悦用午膳,却不想魏蛟遣人传话,要阿悦去同他一起用膳。

“祖父只叫了阿悦一人吗?”魏昭有意想陪着小表妹。

侍官道:“是,那位出身北地的荀君擅做糕点甜食,今日要为陛下做膳,陛下想小娘子定会喜欢。”

“祖父偏心也偏得太明显了些,有美食竟只想着阿悦。”魏显玩笑道,说罢就被王氏拍了记脑袋,“同五岁的妹妹争宠,你也不知羞。”

她朝阿悦柔声,“既然如此,那我就改日再留阿悦,莫耽误了时辰,随侍官去罢。”

魏昭把人从桌上抱下来,叮嘱道:“少食甜,不然当真要长不高了。”

这话也太假了点,偏他若有其事,以致阿悦都忍不住认真看了他两眼,差点以为吃甜食真会影响身高。

依旧只带了莲女一人,阿悦随侍官往水榭走去。

君臣相宜,魏蛟是重情之人,登位后和几位好友兄弟间也未生疏。他无意摆甚么一国之君的架子,让宫人在水榭环绕的花台上将软席摆成圆形,每人面前各放一顶小案。

亭中荀温乌发高束,宽袖松松挽起,面前摆放了细粉、干花、蜂蜜等物,竟是要直接在这做给众人品尝。

阿悦迎风走去,不知怎的就凝视了荀温的侧脸许久。

第28章

荀温说自己擅长做点心的话并非吹嘘, 一看就架势十足。和水、揉面、做馅儿一气呵成, 有条不紊。

无需模具, 光用一双修长的手就能揉捏成各种精美式样, 比临安城那些有名的糕点铺也差不了多少。

水榭台中有人对魏蛟道:“荀君六艺皆通,文武兼备, 不想还会这些妇人功夫,涉猎之广我等心服口服啊。”

魏蛟笑, “这还分甚么妇人不妇人, 我也曾煮过几次面,不过不好吃罢了。荀卿能精通此道,是他天分好, 羡慕不来。”

方才出声之人是魏蛟一位族弟, 名魏昌。他没什么功绩,不过全因这姓氏得了点蝇头小利,被魏蛟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听了这话也跟着笑起来, 心中却是微沉。

荀温半路杀出来得了魏蛟重用已经让魏昌暗自警惕, 这时候他又如此不拘小节用这种方法讨魏蛟欢心,叫魏昌不屑的同时又忍不住隐隐妒忌。

“不知小娘子可还喜欢今日的茯苓饼?”荀温捏着花边,尚有心思发问。

阿悦眨眼,“不知,我还未尝过。”

“那倒是可惜了。”荀温道, “这是我最喜爱的一道点心, 平日总要随身带上一包, 养气清神。若坚持每日食用,还能强身健体。”

他对众人补充,“我素爱以一些药材作辅,所以于此道也颇有钻研。药补不如食补,诸位平时若多用些茯苓、白术、山药一类的食材,一些小伤小痛就再也无需畏惧。”

这时候食补的概念还很模糊,魏蛟听了觉得很有道理,正了正身,“这么说,各荀卿能以药入食,制成各式点心?”

“十之八|九。”荀温道,“私以为如此更有效用。”

阿悦时常要常喝药,魏蛟每次看外孙女小小的人那么乖巧地喝下一碗又一碗的药,他就心疼肝儿疼四处都疼,闻言猛得一拍大腿,“正好,阿悦那些药苦得很,还一喝就是一大碗,我瞧着难受得很。来日就让医官和你去讨教讨教这制法,如果能让阿悦每日只用些点心就再好不过了。”

众人皆知魏蛟这位外孙女天生体弱,他当成宝贝般疼着捧着,这话一点也不让人惊奇。荀温也没甚么好拒绝的,直接笑答了一个“好”字。

这位外祖父做甚么都想着自己,阿悦心间暖融融的,忍不住就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

魏蛟身形魁梧,手也又长又大,阿悦比了比,她一只手大概能抱住他两根手指。大小的对比极为鲜明,让低首看来的魏蛟也笑了笑,揉了揉小外孙女的脑袋,让她靠近了些,转头继续同人谈心。

即使登基为帝,魏蛟好像也没甚么变化。依旧随性大方不拘小节,同众人谈话的称呼也是“你”来“我”往。

事实上当初连晋帝也不会摆架子整日三句不离“朕”以显尊贵,私底下,许多人还是更喜欢轻松的称谓。阿悦就不止一次听过魏蛟在文夫人面前仍唤“卿卿”、“夫人”,有时为认错还会自称“愚夫”。

魏蛟捏了一把核桃放到阿悦面前,转头抱怨几个老友,“说来你们怎么也不带几个家中小娘子进宫游玩?我家那几个小子无用,连个小娘子都生不出,害阿悦整日只能跟着我和她舅舅表兄们,怕是觉得无趣得很。”

“不无趣。”阿悦眨眼,“我喜欢跟着阿翁。”

魏蛟大笑,低头就无比响亮地亲了口自家小外孙女,“阿翁自然也想时刻带着你,但近日忙得很,只怕闷着小乖乖。”

“不闷。”阿悦依然摇头,事实上让她和同龄人相处才苦恼,她都不知该和这个年纪的小郎君小娘子说甚么。

有人提议,“小娘子也快六岁了罢?该到开蒙年纪了,不如请几个先生为她授学。”

“这倒是好主意!”魏蛟合掌,“阿悦想学些甚么?”

刺绣女红一类阿悦自然不感兴趣,这个朝代也不兴女子一定要擅长这些,从八公主等女子身上都能看出来。

事实上,许多士族府中会设立学堂,让族中子弟进学,且进学不分男女,无论小郎君小娘子,在最初所学都是一样的内容。只不过随着年岁日长,各自往擅长和感兴趣的方向分开罢了。

在魏蛟等人的建议和阿悦点头摇头间,她最终定下了三种课程:书、乐、数。

这时候的数指阴阳五行生克制化的规律,以及九章算数之法,也能称得上古代的数学。

阿悦曾看过这么一句话,“八卦、九畴错综精微,极而至于大衍、皇极之用,而人事之变无不该,鬼神之情莫能隐矣。”

古数不仅指数字计算,更指各类事件的推测、演算之法,他们认为将数学到极致,便是连鬼神的事情也再无隐瞒。

当然这是夸张之说,阿悦好奇的是其中内容,而非效用。

正巧,魏蛟为选定教习“数”一道的先生就是荀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