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被斩杀的,果然是宁氏宁斯。他有学生数百,据说当日在宫门前为他跪地求情的有四十余人,另外一半则选择默然旁观,或直接站在了新帝那边。

适逢新旧王朝交替,这种时候所谓的师生之义和名声并不那么重要, 何况以宁斯做的那些事, 都知道他就是在故意寻死。

杀鸡儆猴后, 临安城的风云才真正开始翻涌。

这些腥风血雨都和阿悦无关, 她的日常同以往没有区别,依旧是一日三餐、习课、陪伴各位长辈。

这日仍是荀温授课。

伏案把几道数学题的答案一一写上,阿悦往魏旭那儿瞄了眼,他正在满脸严肃地计算。

没有九九乘法表的数学难度无疑要上好几个层次,荀温出的这几道题中涉及了乘,对刚接触数学的魏旭显然有难度,但在阿悦这儿就有点作弊式的轻松。

她好奇这位小表兄会用什么方法计算,专注望了好一会儿,随后脸上就只剩下“…”的表情。

原来魏旭竟选择用画画的方式来算出答案,假使这道题为:将一兵五,冬日添衣,将三兵二,需制冬衣几何?

如果换算成现代计算方法,就是十分简单的1x3 5x2,结果显而易见。

魏旭思路清奇,先画出了一将五兵,再在他们身边画上冬衣数量,最后一个个数,阿悦对他的耐心和这等方法心悦诚服。

一般人,做不到。

何况魏旭并不只是简单做题,得出答案后他疑惑道:“先生,为何题中冬衣为将三兵二?”

“嗯?”荀温一时还没听懂。

魏旭道:“父亲和我说,祖父征战时从来与寻常将士同食同宿,绝无特殊。”

“…”荀温顿了顿,“圣人大义,却是我狭隘了。”

这就是单独授学的好处,如果放在大学堂中,阿悦觉得过于较真的小表兄可能会被先生揍一顿。

简单算术后就是五行八卦之说,在现代五行八卦已算得上玄学,但真正学入之后就能发现,它其实非常科学实用,数千年来一代代凝结的智慧绝不可小觑。

阿悦学得很认真,目光时常不知不觉就凝在荀温脸上许久,他时而扬眉、时而凝目、时而含笑,各种神态都有,并不是只会板着脸训人的学究。

“小娘子。”小歇时,莲女并宫婢提食盒入内,笑道,“王夫人道你和小郎君进学劳累,嘱咐高娘子做了玉带羹使婢送来,让你们和荀先生先趁热各用一碗。”

正是在莲女说出“王夫人”三字的这一息,电光火石间,阿悦忽然就明白了荀温一直以来的眼熟感来自哪里。

他和王夫人的眉眼很有些相像。

王夫人气淑貌美,荀温至多能算五官端正大方,再者有男女之别,寻常人很难把他们联系到一块儿。

如果阿悦不是近日时常和这两位相处,也难以看出其中玄妙。可一旦想明白了,就越看越觉得两人外貌相似。

世间毫无关系而长相相似的人也不少,但想到大舅舅那日的问话和欲言又止,阿悦鬼使神差般问,“先生有姊妹吗?”

她猜想的是,大舅母也许曾有亲兄弟与家人失散。

荀温微微怔神,笑了笑,“并无嫡亲姊妹,堂表姊妹倒是不少。”

他道:“阿悦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已许久未见过族人了,亦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阿悦摇头,“我突然好奇,先生莫怪。”

这个年幼的学生偶尔会有些令人惊讶的想法,荀温对此不以为奇,就此略过了。

他低首舀羹,阿悦忍不住又看了几眼。

依年纪而言,荀温算不得十分年轻。阿悦听宫婢说过,约莫三十五六的模样,他在北地曾有妻室,并无儿女,且夫人早在当初战乱时就病亡,荀温似乎就是因此下定决心自荐入魏蛟帐下。

如今他颇受重用,虽然无家族可依,但也有不少身份稍低的世家女倾心,看重的便是他的才智和家中清静。

看起来没甚么特别的,阿悦按下脑中奇奇怪怪的思绪,低首吃羹。

**

立夏时节,魏珏率百官迎夏赐冰后,魏氏一大家都聚到了一块儿。

魏珏四兄弟的感情和其他士族相比要格外好,主要是魏珏作为长兄的确能使人心悦诚服。往日谈功论赏时,他自有长兄风度,从不与人争,哪位弟弟有疑难,他又能毫不介意地倾全力相助,嫡庶皆如此。

很少有人能做到他这种程度,所以三位弟弟对这位嫡长兄都濡慕非常,连魏蛟最冷淡的二子魏柏亦十分敬爱他。

往日魏珏是最令魏珏和文夫人欣慰的长子,毫不夸张地说,有长子在,他们管教另外三个都要轻松许多。

眼下看着他们父子五人一同饮酒的欢畅模样,文夫人面上含笑,心中担忧的不仅是魏珏的身体,更有一层对今后的隐忧。

长子在,尚能使另外三人友爱一心,假使阿珏当真出了什么事…

事实上,这已经不能算是假设了,而是切实摆在他们夫妇面前的问题。

阿悦腕上系了五色长命缕,牵了编制的绳兜,里面兜了好几个熟鸡蛋。这本是要挂脖子上的,她觉得傻乎乎,偷偷换到了手腕。

作为魏家唯一的小娘子,阿悦绳兜内鸡蛋最多,几乎是望见她的长辈都要往里面放一个。

表兄魏昭走来时,阿悦就差趴在桌面,软绵绵道:“阿兄再放,我要拿不动了。”

“倒不好叫阿悦劳累。”魏昭笑,随后直接坐在阿悦身边开始剥壳,“习俗却不可免,如此只好直接喂给阿悦了。”

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挑食,问道:“阿悦喜欢吃哪个?”

魏昭指的是蛋白、蛋黄,阿悦眨巴眼,和他倒也不那么客气,小声道:“可以只食一小口吗?”

魏昭颔首,便见小表妹探过脑袋来咬了一半蛋黄,配着温水慢慢下腹。

“该试着多食些。”话虽如此,魏昭并没有勉强阿悦将剩下的拿去,而是慢慢剥剩下的壳,准备自己代为解决。

他今日穿了一身石青直裾深衣,许是只有自家人在,仅以木冠束发,萧疏轩举,气质如玉。

深衣制来有规矩,短毋见肤,长毋被土,将身体藏得十分严实,轻易不能看出甚么,唯能显出腰身。但其宽袖飘飘,只端坐在那儿,微风一拂,已是十分清雅。

好些宫婢为其风姿所摄,忍不住来此添了几次茶水,阿悦看了不住眨眼,笑意从眼睫中流泻而下。

“阿悦今日称重了吗?”被小表妹暗暗笑着的魏昭忽然道。

阿悦僵了下,想到自己像鹌鹑一样被吊在那儿称重的模样就闷闷不想说话,看她这模样魏昭便也明了,一笑,“看来已称过了。”

他没问多重,似乎只是随意带过这话题,好让阿悦不再关注其他,转而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香囊,“阿悦平日不喜熏香,这里面放的是薄荷草所制细粉,随身携带,何时因熏香不适,闻一闻即可。”

薄荷主清利头目,多用来入药,和寻常熏香的确不同。阿悦没想到他如此细心,连这点都有注意,想了想,回赠他一块特制八珍糕,那是荀温特意为她做的。

魏昭道:“借花献佛,阿悦待我可不诚。”

阿悦心虚地轻咳一声,她有的都是外祖父他们给的,哪有甚么显诚意的礼物。

谈论间,侍官引了一群人入园,正是以傅氏为首的一干人等。

傅徳大步走来,高声笑道:“今日本已同百官一起迎夏,不想陛下竟还记着我等。”

“其他人如何能同你们相比。”魏蛟同文夫人起身,这种时节在兖州的确都是众人一起度过,热闹非凡。

傅文修自在其中,他的目光往阿悦那边瞥了下,望见的果不其然又是她和魏昭同坐一桌言笑晏晏的模样。

早在前世他就清楚这点,青梅竹马,朝夕相处,感情如何能不好。即便傅文修不喜魏昭,却不得不承认,似魏昭这般琢玉君子,很少有女子会在相处后不喜欢。

何况阿悦自年幼起就和这位表兄朝夕相对,又早早定下婚约,芳心交付似乎再正常不过。

似火燎般的妒意掩在平静眼底,傅文修指尖微动,忍住了想要迈步走去的冲动。

唯有知他甚深的长兄傅文琛瞬间察觉出弟弟的不寻常,在傅文修收回视线后依然十分精准地望向阿悦所在之处,不紧不慢饮了一口茶。

座席间几家人相谈甚欢,也不知说到什么,忽然有人提到阿悦,“小娘子聪慧可人,若不是我家中没有适龄小郎君,倒真想为儿孙早早讨个恩典,也好和陛下亲上加亲。”

魏蛟吹胡子瞪眼,“你们几个心思不正的老头,小囡囡才几岁?就是有十个百个小郎君,我也绝不会允!”

他这不允倒不是意气话,经过女儿怡琼的死和女婿姜霆发狂一事,魏蛟打心底抵触将阿悦交给旁人的念头。

毕生仅得一女,女儿没了,又只有这么一个小外孙女,叫他如何舍得?

其余几人大笑起来,深知魏蛟对外孙女的疼爱,也不再说这些,只看着魏昭耐心陪伴阿悦的模样,玩笑般道了一句,“若是小娘子稍大些,怕是陛下就要直接把她定给阿昭了,还有甚么能比这更让陛下放心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魏蛟眉头微微一跳,不由就望了过去,果然见最爱重的长孙对阿悦温柔细心,再体贴不过。

长辈谈笑,傅文修却张口道:“阿昭已快及冠,小娘子才多大?待她及笄时阿昭早该有妻有子,陛下如何会委屈她。”

他这话不可谓不突然,毕竟方才是彼此心知肚明的逗趣话,这冒冒然一句让气氛都冷了些。不过他是晚辈,好些人又都知道他的“小毛病”,并不会和小辈计较。

傅徳暗中瞟了这个儿子一眼,傅文琛便十分会意地带弟弟去了别处。

依旧在这个园中,只有兄长在侧,傅文修望向阿悦的目光更不加掩饰。若非隔了重重花木,只怕阿悦的衣衫都能被他视线灼穿。

傅文琛悠悠给两人倒上香茗,语气平静道:“静安很在意这姜小娘子?”

他从郑叟那儿听说时还不信,如今亲眼所见,总算知道了弟弟近日举动不寻常的缘由。

傅文修和兄长感情不错,因兄长从未因他的病就另眼相待,且自幼照拂,又是嫡亲,他的话傅文修也总能听取一二。

微一颔首,傅文修回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淡声道:“我想把她要到身边。”

第33章

傅文琛手停顿在半空,顷刻放下茶盏。

他这弟弟很少有要求如此明确而强烈的时候, 傅氏比不上临安城的士族, 但当初在兖州也论得上名门望族,钱财权势一概不缺。这样的出身, 想要甚么得不到?

只是没想到, 静安第一次对他说出这种话, 对象会是个年幼的小娘子。

“静安确定没在和我玩笑?”他想确认一遍。

面前的人深深望来一眼,沉默间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文琛换了个坐姿,终于认真抬眼观察了会儿那位小娘子, 同时脑中想起许多传言。

其母为魏蛟最疼爱的独女,父亲是姜氏二房独子姜霆, 未任官职。自前安郡太守姜蕤逝世后,姜氏二房一脉就逐渐式微, 大房倒是有几个聪明人, 尚能撑起门楣。

如果没有魏蛟这个外祖父,为静安把她要来倒不难。

若不是想要极了,弟弟也不会说出这话,想来那小娘子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对静安而言十分重要。

此时坦诚地说出这件事,恐怕也是在告诉自己今后不要阻拦。

傅文琛没有追问缘由,沉吟道:“她身份不同, 眼下又是新朝初立, 父亲嘱咐过此时绝不能轻举妄动, 不要徒添事端。”

“我知道。”傅文修低道, “兄长无需担忧,我会忍耐。”

前世的他就是太过急躁,没有做好准备而冒冒然将她锁进深宫,以致从一开始就堵住了自己所有的路。

重来一世,他又如何学不会忍耐?

……

阿悦实在没忍住,她不是感官十分敏锐的人,但任谁被盯了一刻钟之久都会有感觉,她有注意过,那个方向应当就是那位傅二叔坐的地方。

有时候回想着傅文修的举动,阿悦都不由怀疑书中剧情是不是真的有偏差,这位难道真是从小阿悦年幼时就动了心思?

阿悦有些坐立难安。

她自己轻轻跃下了石凳,抬眸道:“阿兄,我们去别处走走好不好?”

“嗯?”魏昭微怔,不经意地偏首,视线往后方掠过一瞬,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他暂时什么都没问,带着阿悦往小径走去。

小径由巨大的青石铺成,两旁移种的是驱蚊虫的益草,踩上去有淡淡的草木清香。

阿悦装着鸡蛋的绳络已经被魏昭接过,另一只手被他牵着。

走了片刻,等莲女等仆婢都远远随在后方,魏昭忽然道:“能告诉阿兄,为什么想离开那儿吗?”

阿悦反应不及,“…嗯?”

魏昭一哂,换了种问法,“阿悦方才还说累得很,怎会突然想要走走?”

她实在不是擅于掩饰的人,就算魏昭先前没注意过傅文修的存在,在察觉到她的异样后,也很轻易就明白了因果。

“…坐久了便想走走。”随后就没了下文。

“仅此而已吗?”魏昭很温和地问。

他应当是在等她说些什么,阿悦不由有片刻迟疑。

从遇见傅文修之始,她基本没有在魏家人面前表现过对这位叔父的畏惧、不安和抵触,只有表兄曾叮嘱过一次少与他接触。

她不说,一是因为魏傅两家此时的关系还很好,她又年幼,冒冒然张口,阿悦觉得可能只会被他们当做笑谈,甚者被傅文修知晓后后果更严重;再则她并不是很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因为那些梦境的反应过度,毕竟有时傅文修会表现得稍微亲昵些有时又正常无比,也许这些在他人看来就是来自长辈的疼爱呢?

可是想到上次在喜房被带走的经历,如果再来一次,她都不知自己再睁眼看到的还会不会是外祖母与表兄他们。

眼睫微颤,阿悦轻声道:“阿兄,我不喜欢那位叔父。”

“是那位傅二叔吗?”魏昭引导。

阿悦点了点头,于小径顿足,脸上像是浮现出了淡淡的犹豫和疑惑,“他有时候…很奇怪。”

很少有人会把她这个年纪的孩童的自我感觉放在心上,大抵认为这时候懂得最多的不过是饿了、痛了一类,如何会感知得到他人掩藏的情绪呢?

魏昭却知道,阿悦说的定是眼神。因为仅他见过的那几次,傅文修看阿悦的目光就已经有些不寻常,最初魏昭还以为是自己臆测,但连阿悦自己都这么想,恐怕并非那么简单。

他一直都觉得小表妹有时懵懂,但一些心思和直觉都比寻常孩童要胜几分。

在他的耐心下,阿悦终于鼓足勇气把数次见面的情状都说了出来,且在其中似真似假掺了些明显能叫人听出傅家没把魏蛟放在眼里的话,有心想让魏昭察觉什么。

说来阿悦和傅文修着实遇见过不少次数,其中魏昭不知道的也有数次。

傅文修大胆而肆意,在魏蛟还未称帝时出入皇宫犹如无人之境,且几次试图带走阿悦,仅这点就足够让魏昭警惕。

他意识到,这位叔父的心思比自己所想更要恶劣些。

当初兖州尚在祖父的治理下,魏昭就听说过不少豪绅富商的“癖好”,而傅文修这样的举止,很难再让他找到其他理由开脱。

魏昭沉思,“这些话阿悦还说与过其他人吗?”

阿悦摇头。

魏昭轻叹,“当初在临安城撞着阿悦,我还道哪家的小娘子如此胆大,敢一人在巷中奔逐,怎么如今到了阿翁身边却成了小鼠,连话也不敢如实说?”

自然是因为剧情和梦境的先天畏惧,阿悦被说得羞愧,也知道自己有些胆怯,甚至显得不够信任外祖父等人。

可她并非真正的小阿悦,最初对这里并没有归属感,怎么可能去寻求这样的帮助。

魏昭又抚了抚她发顶,“到底还是阿兄的疏忽,过了这么久才发觉。”

他道:“莫担心,今后他不会再单独来寻阿悦,此外,我再给你寻两个会武的宫婢。”

其实无需甚么保证,仅仅是他安抚的目光就能让阿悦放松下来。

她乖巧地点点脑袋,“以后有甚么事我一定告诉阿兄。”

魏昭失笑,掌下乌发柔软,小表妹的目光濡慕且澄澈,叫他更生出几分兄长的怜爱,“小女儿家多秘密,待阿悦再大些,就不会如此说了。”

**

此间事了,魏昭不可能一直陪着阿悦,更多的还是去为父亲办事。

初来迎夏,除去外祖父那一干年纪大些的功臣,晌午后亦有不少魏珏的至交好友来访。

大抵性格不同,魏珏交友和父亲魏蛟很有区别,傅徳等人都是性情豪爽之辈,而能和魏珏相谈甚欢的大都是些温润雅士。如无意外,这些人今后也将成为他的一代贤臣。

武打江山,文守天下,这本是极好的交替。

但魏珏对自己的状况心知肚明,纵使父亲已经竭尽全力寻来名医奇药,他能够支撑的时日也不多了。

此来,他是为了把这些好友引荐给三弟魏琏。

魏琏生性勇猛,性情真挚讲义气,和父亲有八成像,但冲动要比父亲更甚。好歹父亲冲动之下也能先听旁人劝导再行事,再不行还有母亲可以强行使他冷静,三弟则不然,往往怒火上涌就容易做错事,而后再悔过。

现在尚有自己和双亲能看着他,魏琏担心的是今后。

如果要成为储君,三弟必要有贤良之辈辅佐才行。

魏珏让长子也一同见过了这些好友,道:“此行一去,我最放心的便是阿昭。你母亲柔弱,阿显心性尚少,你身为长兄必要多劳累担待。”

他轻咳了下,饮水润喉,继续温和道:“但今后若实在有难处,阿昭也莫要勉强自己一力承担,更不要过于在意颜面,这些叔伯都是仁义之辈,开了口,他们自会全力帮你。”

父子二人坐在书房一隅,外间便是引入宫内的小溪流,魏珏的絮絮嘱托和流水淙淙之声相和,稍微隔了数丈听来,便如一缕夏风、一片私语,甚么字也听不清。

但魏珏守候在外的亲随不同他人,天生耳力不寻常,这种距离分辨人声于他而言再轻松不过。

他知道,郎君这些话也是说与自己听,希望他能继续为小郎君效力。

跟随魏珏多年,听到他那稀疏平常的“此行一去”四字,亲随终究忍不住眼眶一热,喉间微哽。

为何天公从不作美?郎君与小郎君皆是世间英才,却要早早遭受死别之痛。小郎君尚未及冠就被托付重担,纵使再聪慧通透,也不过是个少年啊。

惋惜心痛之际,亲随听到里间短暂的沉默后,小郎君轻声道:“父亲放心,我必不负所托。”

听罢郎君笑了笑,又说了好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