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灯火下凑近一看,才发现两个金铃上各刻了一行小字,一行【欣颜】,一行【常悦】,字迹都出乎意料得熟悉。

她怔在那儿。

芸娘帮她取衣而来,本沉郁的心情因她这呆呆模样不由莞尔,“翁主怎的了,竟在这发呆?火舌快窜上发丝了也不知晓。”

她拉着人走远了些,方知道阿悦是在看着金铃上的小字出神,又道:“原来翁主今日才发觉吗?其实早在陛下抱恙卧榻时,他无事就喜欢拿些首饰为翁主和娘娘雕琢,有时候是一些图样,有时候是字。娘娘早就察觉了,还和陛下打趣,说以翁主的小迷糊性子,指不定十年后才不能发现呢。”

忆起往事,芸娘语气都轻快许多。

因年纪小,阿悦很少用首饰,魏蛟赐下了很多诸如此类的饰品,她甚至都没仔细看过,谁能料到这些都藏着魏蛟身为外祖父的拳拳爱护之心。

“那些全都有吗?”阿悦问了句。

芸娘点头,也懂她的心情,“大部分都有呢,婢去让人都取来给翁主看看?”

“好。”

入木桶后,阿悦周围摆了一圈妆盒,她一一拿起来细看,双眸在烛火下映出明亮到不可思议的光芒。

莲女起初不明所以,看清以后不禁笑道:“陛下可真是疼爱翁主,这怕是要把翁主从现在到及笄出阁以后的首饰都刻了个遍罢?就算不做别的事一直雕刻,这也得好些时日呢。”

她又安慰道:“翁主放心,陛下和娘娘吉人天相,自有真龙护佑,很快就能醒来的。”

阿悦轻轻点头,“嗯。”

她泡了许久,也看了许久,在莲女第三次加热水时,帘外芸娘止不住惊喜的声音响起,“翁主,长孙殿下——小郎君——他、他回来了!”

竟是欣喜到话都有些说不完整。

阿悦双眼一亮,下意识从桶中起身,也不知怎的一步就从高高的木桶中跨了出去,在殿中丝毫不觉寒冷,再下一步就要奔出去迎人。

莲女瞠目结舌地拉住她,“翁主,衣、衣裳…好歹先披件衣裳再去。”

阿悦也跟着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都是水渍和药草,雪白细瘦的身体完全|裸|露在外,纵然还很稚弱,但也确确实实有了性别之分。

她双颊生晕,默不作声地在莲女服侍下飞快披了件外裳,待身体被遮了个严实后,害羞的心情又顿时荡然无存,连鞋也未趿就飞奔了出去。

殿外寒风飒飒,敞开的门帘前,郎君身影修长,满身风尘地大踏步而来。

“阿悦——”他温柔轻唤了声,张手稳稳抱住了扑过来的小小身影。

一手轻抚掌下柔软湿润的乌发,魏昭低道:“我来迟了。”

第45章

魏昭随身只跟了一个侍卫, 风尘仆仆,发间落雪都未融化, 显然是得知消息后立刻快马而来。

他身形清减了些,但愈发劲瘦有力, 两手轻松将阿悦打横抱了起来。

一路虽都在赶路, 无法得知具体情形, 但从现今宫内的情状来看, 他自然猜得到阿悦其中经历过甚么。

魏昭心中愧疚且怜惜,亦有深深的自豪, 阿悦能做到这个地步, 是他从未想象过的。

“全宫戒严,着人去东门迎接泰王。”抛下这句话, 他将阿悦径直抱去了乐章宫。

察觉到怀中的小表妹动了动,他低眸看来,“阿悦想说甚么?”

阿悦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怎么说,“我…阿翁他、阿嬷…”

仅有的几个字也是七零八碎,叫人听不懂, 魏昭却了然般温声道:“不必担心, 我都知晓。阿悦有好几日未曾歇息了罢?先好好睡一觉, 可好?”

当然不好。阿悦知道面前的青年身体一定比自己更加疲惫,他快马加鞭赶回, 又何曾休息过。

可是在这样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语气下, 她连一个反对的字都说不出, 好像冬雪中被小心放入暖热的温泉,紧绷的神经立刻变得松懈、懒怠,兴不起一丝抵触。

好一会儿,她缓缓闭上了眼。

魏昭帮她掖上被角,抬首再度看她时不由一怔,原来阿悦方才埋在他怀中时,双睫就已经全然润湿,这时还是湿漉漉地搭在下眼睑,看着柔弱可怜极了。

偏偏看着如此弱小的她,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魏昭伸手抹去阿悦的泪痕,在榻旁陪了她片刻,才起身去布置后续。

在离宫前,他就暗中安排了他的人护卫宫廷,这也是阿悦这段时日能够稳住的原因之一。

他唤人来问,得知这几日弟弟阿显和母亲都来求见过数次,更别说那两位叔父和婶婶。其实隐约都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平日祖父积威甚深,再加上无人敢想到驾崩一事,所以能拖了这么久。

魏昭一手解开披风领扣,边道:“去请诚王、安王殿下来紫英宮,以皇后的名义。”

甫一回宫,他就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阿悦则终于能拥有一次好眠。

大雪纷纷扬扬,仿佛要将连日来萦绕心底的沉霾和不快都掩埋,但被殿中重重火盆围绕着,阿悦连梦中都毫无冷意。

她梦见自己成了和肉肉一般大的猫儿,于冬日落雪下懒洋洋地在暖炉边伸展四肢,面前是正在煮茶品茗的魏蛟和文夫人。她轻轻“喵”了一声,舔了舔爪子,两人这才注意到她一般,把她拎了起来打量一番,摇摇头,“太小了,连塞牙缝都不够。还是给阿昭罢,让他再养养,养胖一些。”

身为猫儿的阿悦听不懂这话,只能满脸迷茫地任他们把自己塞到了另一个怀抱,直到发现他们越来越远才受惊般喵呜叫了起来,伸出爪子拼命地挠…

“…翁主?”身边有人迟疑唤她。

阿悦眼睫勉力颤了颤,支开来,眸中还是茫然的,“芸娘?”

细细轻轻的声音,带着些许干涩,芸娘递来一杯温水,像是松了口气般,难得有了顽笑的心思,“婢还以为,翁主竟不会说话了。”

阿悦不解,看向一旁才从莲女的小声示意下得知,自己在梦中一直“喵喵喵”地着急叫,谁都不明白她在急什么。芸娘伸手欲唤醒她,还差点被她挠了个正着。

阿悦听得呆住,脑中还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目光先下意识地搜寻。

“阿兄呢?”

“殿下刚刚正和诚王他们说话呢。”芸娘说着就惊叫起来,“翁主,别急,别急呀——先趿个鞋,殿下不会走的…”

阻拦的话已经来不及,因为阿悦迎面正好撞入了魏昭怀中。

再次稳稳当当地接住小表妹,魏昭这次十分熟练地把人直接抱了起来,“怎么,睡不好吗?”

阿悦不言,只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手紧紧揪住衣衫,像是怕一个不小心,他就要不见了。

魏昭脚步一顿,把她放在榻边,轻声道:“不怕,阿兄不会再走了。”

“…嗯。”阿悦轻轻应了声。

对上她缺乏安全感的目光,魏昭略一迟疑,还是亲手取来阿悦小靴,俯身帮她挽起了松松的裤脚。

因着心疾,阿悦似乎无论哪处都是小小的,小腿和脚踝细白到不可思议,魏昭甚至不需要完全张开手,就能轻松握住。

他俯身帮阿悦穿靴,阿悦就静静地坐在榻边低首看着,长而柔软的乌发垂下,耷落在魏昭臂间,乖巧得有些过分。

魏昭抬手,将阿悦的脚完全托在了掌心,再缓缓放入靴内。

以阿悦的年纪来说,是该避讳男女之嫌了。但芸娘和莲女看着,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提醒礼法的话,因二人无声间流淌的脉脉亲情,动作间毫无狎昵,任谁也不忍心去打断。

魏昭牵着阿悦去用膳,走入天光时,阿悦才发现他的脸颊有些淤青,这在昨夜还是没有的。

察觉她的疑问,魏昭微微笑了笑,“无事,不小心磕了。”

但实际是方才在和诚王几个商议时受的伤。

知道他不欲让自己担心,阿悦点头,和他一起坐上了膳桌,听他道:“阿悦昨夜入睡后,祖母清醒了小段时辰,知晓阿悦这几日做的事,很是夸赞了你一番。”

说着很有预料地按住了阿悦蠢蠢欲动的小身板,失笑,“莫急,如今祖母又歇下了,太医说今晚毒就差不多能全好,到时再看也不迟。”

“好。”

陪着阿悦用了几口,等她差不多有七八分饱时,魏昭再道:“今夜子时,宫中就会敲钟,到时阿悦就待在乐章宫,不用赶来。”

这意思便是指今夜昭告天下,绥帝驾崩。阿悦动作一顿,再次应了声,她知道魏昭是不想让自己面对那些人。

一旦得知魏蛟驾崩的消息,傅氏等人定会连夜入宫,到时候有文夫人和魏昭在,确实也不再需要她担心了。

“阿兄,三舅舅回来了吗?”阿悦忽然道。

“子时前能赶到,怎么?”

阿悦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宁彧和自己的推测说出,其实以魏昭的病来说,他确实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但这并不能说明就不会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做一些小动作。

他们怀疑的,自然是荀温。

魏昭听罢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平静道:“荀温我亦曾观察过,野心极大,不择手段,祖父都无法轻易驾驭,何况三叔。无论此事是否由他直接出手,必定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此人心有山川之险,不能留。”

阿悦一怔,没想到魏昭出口就是杀机,毕竟此事还不确定。不过也并非不能理解,站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便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她不习惯的,大概是向来温柔的表兄也会如此风轻云淡地断人生死。

……

阿悦回乐章宫后无心休息,便无意识拿着零嘴逗肉肉玩,它从来都不知愁滋味,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便永远是嘴角上翘的可爱模样。

阿悦忍不住把头埋进它暖暖茸茸的毛中,让小狗疑惑地“汪呜”两声,歪过脑袋伸舌头舔了舔她的脸颊。

“痒…”阿悦轻道了声,仰躺在殿中的毛毯上,双手把肉肉举了起来,它倒也丝毫不怕,还在那儿开心地叫唤。

殿内烛火下,它雪白的毛发也像镀了一层轻柔的光,漂亮极了。

阿悦想,若是每个人都同它一样,这世间想必就再也没有烦恼了。

玩了会儿它的小爪子,阿悦正要翻身,耳边忽然响起沉闷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悠悠荡荡从宫内传出,直至响彻整座临安城。

所有人几乎都顿了一瞬,随后或哭或跪,嚎声立即传遍皇城,如同嗡声大作的蜂群席卷而来,叫人不得安宁。

莲女还是此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她本以为翁主会更加难以接受,但走入殿内一看,人竟是在安安静静地和小狗传球。

“翁主…”莲女不由惊诧。

怎么陛下去了,翁主竟好似一点也不伤心?

当然,她绝不会怀疑翁主对陛下的孝心,只当是翁主一时受冲击,以至于神智都紊乱了。

“翁主…”她正要说什么,却见阿悦听到什么似的突然起身走到窗前张望。

除去不断敲响的钟声,似乎还有另一种齐整的脚步声,阿悦立刻想到什么。

三舅舅也回宫了。

魏琏晚魏昭一步得到消息,加上凉城地远,回得自然也要更加晚些。

他对皇位有心思,可也确确实实敬爱父亲魏蛟,得知消息后正是最悲痛欲绝的时刻。偏偏此时还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说甚么皇长孙殿下定是一直待在临安未离开,就等这种时机先发制人。

怒火一上头,魏琏哪里还思考得了这话的真实性,进宫时恰巧又是丧钟大响,更是怒气冲冲地要找魏昭算账。

侄儿还没看到,他先撞见了冷冷瞥来的文夫人,双腿先一软跪了下去,哀嚎道:“母亲——”

一把年纪的人了,竟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形象。

文夫人却不见丝毫温和,冷冷道:“原来你还知我是你母亲,怎么,你父亲刚去便要踹门来找我算账,恨不得我早日去陪他么?”

魏琏哪敢,他实在是冤,毕竟他完全不知文夫人在这里面。

文夫人长缓了口气,总算有了点好脸色,“你该去正殿,怎么却来了此处?”

魏琏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说,说他来找侄儿算账的?

说来他行事确实有点没过脑子,方才不知听谁说了句,遗旨指不定都已经颁了下来,定是他侄儿魏昭即位,说不定他刚回临安就要被赶走。魏琏脑子一热,觉得难以接受,这才冲动闯来。

这时候看到文夫人才意识到,母亲尚在,怎么可能有阿昭伪造遗旨的余地。

魏琏心中又愧又痛,脸色青青白白不定,文夫人一看就知道他方才想了什么,由宫人扶着起身道:“也罢,你心中想的什么我也知晓。不必急,我正要去取诏书,你去正殿侯着。”

其实这时候赶着进宫的百官,也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这遗旨而来。

魏昭抱病多日,谁都知道他要撑不下去,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下一任皇帝究竟是谁。

到底是陛下向来偏爱的皇长孙,还是也有一争之力的泰王?

大殿中的人或站或跪,挤得满满当当。魏琏缓缓走去,一眼便看见了正中伫立的侄儿魏昭。

他素衣裹身,静静地站在那儿,并不言语,也不曾理会任何前来搭话的人,眼下略带疲色却不减清逸。

望着这样的侄儿,魏琏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了长兄身影,心中忽然一虚,本就被文夫人几句话压下了不少的怒火更是荡然无存。

阿昭这样赤诚的孩子,当真会像旁人说的那样对自己这个叔父耍弄心机吗?

魏琏定了定神,拿出耐心侯了片刻,果然见文夫人并一列宫人走来。

“大行皇帝遗诏在此——”有侍官高声道。

殿中一干朝官立刻跪倒在地,聆听遗诏。

遗诏内容如大部分人所料,果然传位与皇长孙昭。但令他们不解的是,里面竟还另外提到了皇长孙的婚事,择溧阳翁主为后,孝满即婚??

听罢,连魏昭也愕然抬首,看向了祖母文夫人。

第46章

“祖母——”魏昭半跪在文夫人面前, 满面不解,“遗诏为何…”

“为何还是定下了你和阿悦的婚事, 是吗?”文夫人低眸看来,望着面前已经彻底长成能够顶天立地的男儿的长孙, 心怀感慨, “当初我也不同意你祖父的提议, 认为将阿悦许给你是委屈了你们二人。阿悦说过那番话后, 你祖父亦曾打消过这想法。”

“但他那日昏迷之前,再次提起了此事, 遗诏内容迟迟未变的原因…”文夫人道, “阿昭,你可想过一事?”

魏昭认真聆听。

“以阿悦的身份, 若你祖父不为她早早定下,你当…”

……

阿悦在半个时辰后才从宫婢口中得知先帝遗诏,她一时不料,愣在那儿。

莲女道:“殿下素来待翁主温柔体贴,这桩婚事虽说出人意料了些,但细细想来倒也不错。皇后和王夫人都是真心疼爱翁主, 翁主日后也不用再担心如何与夫家相处了。”

几个侍奉的宫婢亦是真心为她开怀的模样, 阿悦却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兜兜转转,除去迟了几年, 为什么这些事全都没有变化?

难道她到这本书中, 就是为了来重复一遍小阿悦的经历吗?

极淡的白从唇色蔓延至指尖, 在莲女察觉时,阿悦的手指已经不知不觉将床帏揪得极紧。

“翁主——”伴随着她的一声惊叫,原本安坐在床榻上的人倏然下榻,竟瞬间就不知奔向何处了。

莲女等人大惊,翁主还有心疾在身,怎么经得起这样剧烈的奔跑。

几人立刻追去,可天色昏暗,翁主人又娇小,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人影。

阿悦不知道自己想跑去哪儿,也不知想去找谁,脑中分明空荡荡的,却又感觉像塞满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微弱到可以忽略的疼痛从胸口慢慢延伸,直至双腿也在发软,喘气的幅度愈发得大,她也没有停下来。

从偶尔经过的宫婢的目光中,她知道自己现在定然发髻凌乱、衣衫拖拉,十分狼狈的模样。她们神色惊疑不定,似乎不敢确定是她,更因她的形容不敢轻易靠近。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深深的夜色。巨大的黑幕下,唯有宫墙边悬挂的灯笼在散着莹光,映照出她的手,细瘦而惨白。

阿悦跑出了后宫,到了离大殿较近的地方。

大殿外来往的官员川流不息,所披的素服如同冬夜萤火,其中一道身影忽然顿足,视线灼灼往阿悦的方向投去。

“傅都尉?”有人疑惑叫他,很快转为惊讶,“哎,傅都尉,你这是去哪儿呢?”

但这道身影已经听不见他的呼喊,径直大步走去,伸手一把捉住了仍在胡乱跑着的阿悦。

陡然被抓,阿悦吓了一大跳,挣扎不停,下意识张口就朝这人手腕咬去。她丝毫没有留力,小尖牙也咬出了不浅的伤口,隔着一层衣袖,竟也隐隐有血丝渗出。

傅文修轻嘶一声,低首看去,向来软绵绵的她竟也有这样冲自己龇牙咧嘴的时候,不由让他想到了上次被她凶巴巴地打下了手。只不过那次有些强装声势的感觉,这次却是结结实实地炸了毛。

他提了提手,牙还咬在上面的小小身影也跟着上下动了动,活像盯着肉不放的小狮子。傅文修本也是满腔躁怒,看见这副情景,竟不明意味地笑了两声。

“再咬,这小牙全给你拔了。”他这么吓唬着。

好半晌,阿悦才似听懂了这句话般,顶着乱糟糟的脑袋奇怪地望了望他,等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慢吞吞松口。

肉太硬,她的牙都有些酸了。

察觉出她的嫌弃之意,傅文修道:“连声叔父都不喊了,上来就咬?”

阿悦不想回他,转身就要跑,被他早有预料地一手拦住。为防她再次咬下来,这回还有先见之明地先一步钳制住了阿悦下颚。

“上次倚仗着魏蛟在,这次又是谁?”傅文修的声音听来有几分冰冷,“你的未婚夫婿,魏昭吗?”

不得不说,被这道遗诏刺激到的绝非是阿悦一人,傅文修亦在其中。

一如阿悦对于改变命运的无力感,傅文修听到遗诏的第一反应是大怒,甚至想当场夺来诏书一看,若非父亲傅徳当时用目光狠狠钉住他,他早就在殿中大闹了一番。

如今能这样颇为“平和”地和阿悦对话,皆因他才用过了药。

换在平时,阿悦早被他的模样吓得不敢说话,但现在许是因为方才的一通奔跑,血液上涌,她竟也能大胆地这样看他,甚至还有闲心地想:他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也没有生得奇形怪状,有甚么可怕的?

“纯粹厌恶你而已。”阿悦和他对视,声音清亮无比,“和是否有人倚仗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