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侬抬起头,皱眉喝问他:“你说什么!”

“不瞒叶师姐,我是曾沛沛派到您身边来的细作,日后也是要入大隋国作长期内应的。”他昂起头来,说这话时,透着难言的复杂情绪,既像是害怕,也像是无畏,更像是一种豁出去拼一把的狠劲。

他说得如此直接,叶华侬反而冷静下来,只是久久地望着他,突然猛地一跃而起,手掌劈在庄言的脸上,打得他脸颊通红口吐鲜血,一个大男人整个身子都摔飞出去,砸了屋子里的桌案。

叶华侬几步慢行走过去,脚踩在他胸膛上,眼中浮着戾色:“那你为何现在暴露身份?嫌弃商夷国给你的待遇不好吗?”

庄言被踩得有些喘上来气,双手死死地扣着地面石砖的细缝,一双写文章的手,指骨都泛着青白色,喘着粗气说道——

“商夷国已有两个名额,大隋国一个都没有,我想,若我能替叶师姐争取过来一个名额,在您心目中,我的份量应该会重很多,以后我在大隋国的地位也会高很多。相反我若继续为商夷国卖命,我多送给曾沛沛的这个名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于我并没有什么大的帮助。更何况,我想叶师姐你也知道,学院里商夷国真正的掌事人并不是曾沛沛,而是韬轲,以及韬轲身后那个神秘的女人,而我,连这两个人的面都没有见过,所以商夷国不是我的理想选择。”

他说得一气呵成,半点喘息都没有,像是怕说得慢一点便没了命跟叶华侬说明白一样,毕竟叶华侬对自己人下手从不心软这一点,庄言也是极有体会的。

叶华侬听了话眼色稍见缓和,却未有松脚放开他的意思,将桌上的蜡烛从烛盏里拔出来,提着烛盏对着庄言的手掌狠狠刺进去,牢牢钉在地上!

庄言痛得一声闷哼,却不敢大声引来别人,他是文弱书生,受不起几分这样的苦头,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直冒,也怕眼中的痛苦之色越发激怒叶华侬,干脆闭起了眼。

“所以,你觉得你现在是在对大隋国雪中送炭?”叶华侬扣住庄言的下巴,修剪得尖利的指甲戳进他肉里。

“在下万万不敢作此等想法,只是赌一把。”庄言咬着牙回答。

“你继续忠于商夷国日子也不会太差,今日这一赌却有可能连命都丢掉,为何要赌?”叶华侬问他,面色依然冰寒。

“要么大富大贵,要么一死了之,不上不下,苟且偷生,非我所求!”

“好!”叶华侬站起来,“你若是当初那个继续唯唯诺诺的庄言,我倒是懒得多看你几眼,你今日这番作为,倒令我刮目相看,我喜欢有野心的人。”

她说着抽出插进庄言手掌里的蜡烛,带起一蓬细血扔到一边,也松开脚让庄言好生跪好。

庄言又痛一次,不过这回却悄然地出了一口气,握得极紧的双拳也松下来,眨了两下眼睛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还抖落了眼睫上的汗珠,他说道:“此次试题为率土之滨,我已想好怎么作答,我可以给叶师姐一份更好的答卷,这样你便能力压曾沛沛,窦士君不及我们准备充分,想来要赢过叶师姐也没那么简单。”

叶华侬听罢,唇角一勾笑得狠毒,埋头在算计里的女人,纵使生得再好看,眼神总是有些狰狞,她对庄言说:“不,我要你这么做…”

第三十五章 比试之日

时间掐着指头转眼即过不留痕,比试之日立刻就到,考场前来了一个出乎鱼非池意料的人,小阿迟。

他有些怯场般地站在考场前,皱着秀眉抿着小嘴,准备参赛。

本来曾沛沛与叶华侬便已足够令鱼非池头疼了的,他这横插一脚,真是乱上加乱。

鱼非池问了他半天,为何非要掺进这趟浑水里来,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做个漂亮温柔少年,等到三年学期满安安生生下山吗?

他却跟个闷葫芦般,半天敲不出一声响来。

鱼非池好生无奈,抚着额头只得道:“你说,你要是能说出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我帮你。”

迟归眼中都冒起了光:“真的吗?”

“真的,来,你来说服我。”鱼非池退了两步,站稳看他,等着他说出一堆感天动地为国为民的豪言壮语来。

然而迟归只是柔软着眼神如同小鹿般看着鱼非池,眼神里满满地委屈:“我就是想跟在小师姐你身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纯洁得像个充满了天真与童稚的孩子,跟在大人身后转来转去,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跟着,几乎不含一丝杂质,这种纯粹的力量,其实令人心生震撼。

鱼非池望着他的神色复杂,似有很多话想跟他讲,又先咽下。

仔细回想,他这般跟着鱼非池已经很久了,不管何时,只要鱼非池一回头,阿迟总在那里,或许他力量微弱,可是从来不曾离开过。

这样不好,鱼非池心中说。

鱼非池沉默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轻声问:“就因为这?”

“是啊,不过我很笨的,小师姐你也知道,我回回都考倒数第一,也不知这次的试题难不难。”他眼神担忧地望着不远处的考场,所有报了名想要争最后一个名额的人今日下午都会在那里答卷,曾沛沛,叶华侬也不例外。

“你真的,真的很想下山吗?”鱼非池再次确定一番,“只是为了想跟着我,就这么坚决地要下山?”

“是的。”迟归答应得好自然,眼神还放在考场上,“不知道这两天补看的书有没有用,唉。”

“阿迟啊,这个,咱们尽力就好。”鱼非池老成地拍拍他肩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是吧?”

“我会加油的,小师姐你会在外面等我出来吗?”迟归倒也没有太多沮丧的神色,大概也真的只是来搏一把吧。

鱼非池点点头,理理他身上的衣服:“去吧,我会等你出来的。”

这次两院争夺名额的人不多,掰着指头来算也就二十来号人,毕竟大家心里都有数,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是普通人能掺和得了的,摆明了是商夷国与大隋国的暗斗,其他的人与其来自讨没趣,不如早些退走。

如此倒也好,落得考场安静。

监考之人是南北两院的院长,这两位院长在这种时候是绝不会有半点徇私舞弊的可能的,毕竟于无为学院的司业和院长们而言,他们唯一在乎的是学院里的这些人才,他们的潜能被压榨到何种地步,而过程必定严酷,他们非常乐意给这严酷的过程加些重刑。

第三十六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老教与老授这两位院长,一胖一瘦,一前一右是为监考,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作弊弄个小抄什么的出来,大多都在老老实实地写着答卷,而试题的确是“率土之滨”。

从这题目就可以看得出来,学院里的司业们个个都是没存好心的,现在七国大乱,时不时两国之间三国之内闹闹小矛盾,打几场不大不小不痛不痒的仗,争的可不就是那些王土与王臣?他们这个题一出,摆开了架势就是想看看这些个才子们对天下大势有何看法,真是注重实践能力的好学院啊,半点虚伪的仁义大德都不教,教的就是些夺天下的手段。

在考场外候着的人不多,毕竟这不似朝庭的会试,没有金榜题名中状元这种荣耀时刻,只有寥寥几人在这里等着好友或主子们出来,鱼非池咬着半边下唇望着里面正奋笔疾书的人,想着迟归这一出戏可真是唱得她有些不好接了。

石凤岐端了碗解暑的酸梅汤过来给她,咂着舌头:“迟归这趟浑水可是趟得不妙。”

鱼非池有些烦恼地喝了一口酸梅汤,偏着脑袋有点惆怅:“计划赶不上变化。”

“怎么办啊你准备?”石凤岐知道鱼非池向来疼迟归,疼到一个馍馍都要分一半给他吃的地步,令他好生吃味,但这种时候,便是他吃味,也得想想办法能不能让迟归输得不要太丢人。

“先看着吧,到时候再见机行事,你那边怎么样了?”鱼非池一口喝尽了碗里的酸梅汤,半点子别家姑娘的淑女秀气也没有,豪爽得紧。

石凤岐接过她的碗,在掌心转着把玩,笑得有点坏:“自然是按计划行事。”

太阳从东边慢慢爬上当空,又往西边稍微挪了挪了步子,找了个好姿势懒懒挂在当空,几片白云过来盖在他身上给他当被子,让他好午睡片刻,便在人间落下几片阴影,惹得怕热的人躲在阴处可以躲会儿凉。

当地面上的阴影越来越长,如个抽了条变了形的图案时,考场里走出来了第一个交卷的人,这个人是叶华侬,她交卷时步履轻松,脸带微笑,很是自信一般,老授淡淡瞥了她一眼,只将她答卷放下,用一方戒尺压住了名字放在桌案上。

她走出来时睨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曾沛沛,曾沛沛没有理她,而是站起身来,紧随着叶华侬也交了答卷,这一下,不止老教老授瞥她一眼,连坐在不远处的窦士君也多看了这两人几下,这次的试题不算简单,这两人的文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此次交卷倒是极为快速。

老授将曾沛沛的试卷叠在叶华侬之上放好,没有多说什么,由着两人走出考场。然后与老教对望,意味深长一笑。

叶华侬走出考场,转身看着曾沛沛:“此次曾师妹交卷如此迅速,想来胸有成竹了?”

曾沛沛看着她漂亮的指甲皮笑肉不笑:“比不得叶师姐你啊,第一个交卷,此等速度,师妹可追不上,叶师姐看来是势在必得了?”

第三十七章 曾沛沛的惊慌

“哪里,不过是平日里多有准备,所以倒也不惧。”

“最好如师姐所愿,否则若是没有拔到头筹丢了面子,那可就难看了。”

“多谢师妹关心,师姐我必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两人假惺惺地客套了半天,明明都恨不得对方死了才好,偏要做出这等虚伪之态了,也是苦了二人了。

客套够了,两人纷纷一甩袖,一左一右分道而走,鱼非池与石凤岐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看着两人斗了半天法,对望一眼,鱼非池道:“干活了。”

石凤岐笑着敲了敲酸梅汤碗,远处有人影悄然而动,他对鱼非池说:“这酸梅汤好喝,你还要不要?”

“不要了,阿迟快出来了。”

“你理理我行不行,不要总是阿迟阿迟的。”

“叫我姐,我就对你像对阿迟一样。”

“姐。”

两人这边坐得安生等着迟归,那边的曾沛沛已是步子自在,神色轻松地走在了回去的路上,甚至已经在想等到拿到了此次名额之后要怎么跟韬轲师兄请功,又要给庄言一些什么样的打赏,她满满地志在必得,连过路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得意之气。

“诶你听说了吗?听说这次南院叶师姐的答卷是庄言代笔的。”一个姑娘说。

“是吗?他怎么代笔啊,试题又没有提前说给他们听,难道他还会算不成?”另一个姑娘说。

“谁知道呢,叶华侬手段过人,天晓得她是不是哪里弄到了小道消息。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有庄言代笔,那她得第一的机会可就太大了,庄言的文章可是不输窦士君大师兄的。”

“是啊,唉,可惜了那么多人为了今日挑灯夜读,再怎么夜读也比不过人家提前准备不是?”

“管他呢,反正跟咱们没关系,这种事情就是商夷国和大隋国斗来斗去的,咱们去骑马吧。”

说话的两位姑娘越走越远,曾沛沛的步子却越来越慢,最后甚至停了下来,她走过每一处,都能听到这样的低语声,好像一下子学院里的人都开始在疯传着庄言为叶华侬代笔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一般。

曾沛沛无比坚信,试题只有她跟韬轲知道,而她只告诉了庄言一个人,现在却传出了庄言为叶华侬代笔的风声,叶华侬找谁代笔不好,偏偏要找庄言!

她还想起了刚才在考场上,叶华侬的第一个交卷,看向她时挑衅的眼神,更想起了两位院长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的眼珠连续转动,有些慌张,更有些愤恨。

如此这般一回想,曾沛沛越想越心慌,本也就不是特别沉得住气的,若不是此时她还没有实据,怕是已经直接要去找叶华侬骂一场了。

但总不好先自己跳出去让人看笑话,她定在那里想了许久之后,锁定了一个人,叶华侬她动不得,但这个人她却不怕。

她握着拳头双手僵硬地放在腿两侧,也渐渐咬紧了牙关,最后连眼睛都瞪得大了些,咬牙切齿地发出一个声音:“庄言!”

第三十八章 逼问庄言

于曾沛沛而言,最可怕的事不是庄言的背叛,那样的小人物,她觉得她一只手都可以捏死,就像捏死刘白一样的简单,可怕的事情在于,她没办法向韬轲交代。

她是向韬轲打了包票,一定能拿得下此次文试的头筹的,也正是因为这,才会提前去找庄言写文章做枪手,可现在叶华侬也找过庄言,她找庄言做什么?庄言是不是背叛了她?曾沛沛心中惶恐不安,眼神都慌乱,握着双拳想着该怎么办。

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步要做的,便是找到庄言,问一问他给叶华侬代笔写了什么,是不是比自己更好的文章,他是不是背叛了自己。

所以她轻快的步子变得急切而匆忙,连白袍袍角都快速而凌乱地扬起,暗中找到了庄言,架着他到了少有人来的角落,掐着他喉咙,眼神里的慌乱与狠色交替:“你给叶华侬代笔了?写了什么?”

庄言心中一惊,面色都有些惨白,辩解道:“曾师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给叶华侬代笔,我是你的人啊!”

“我的人?庄言,你最好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拿着我给你的试题去讨好叶华侬背叛了商夷!说,是不是?!”曾沛沛的手指用力,眼看着似快要掐断庄言的脖子,憋得他一张脸成了猪肝色。

“我没有,曾师姐,郡主,我真的没有,你…你相信…我国。”庄言已经有些喘上不上气,双手拍打着曾沛沛的手臂。

他的手尚还未好,被叶华侬扎的那一下把掌心穿了个透亮,此时还包着厚厚的纱布,这一用力便渗出血来,染得白纱布见红。

曾沛沛见了,松垂他脖子一把扣住他手掌中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为曾师姐写答卷找资料时,被砸了,不碍事。”庄言终于能得呼吸,喘得大气,肺部都有些抽搐得发疼。

“你以为我会信你?庄言,现在学院里都在传是你帮叶华侬代笔作答,你若不能给我个交代,我…”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叶华侬的声音高贵地传来:“这不是曾师妹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南院坐?”

曾沛沛一见叶华侬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还没有蠢到将不确定的事自行先捅出来,只是抓着庄言对叶华侬说道:“听闻这是叶师姐最得意的门生,今日来找他问问学院试题有何看法,怎么,师姐舍不得?”

“最得意的门生?”叶华侬听了却一愣,然后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咯咯清脆,半晌才停:“曾师妹啊,你若是喜欢他我送你就是了,可不要把这一个下贱的庶子抬得这么高,像他这样的人,我府上养着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个都是只知吃干饭不知做事情的废物!”

庄言听了这话,面色一白,退了几步深埋着头,看不出他脸上神色。

曾沛沛倒是没想到叶华侬会这般贬低庄言,庄言是商夷国送去安在叶华侬身边的细作,原不作大指望,可是险些闹出了叛徒之事,她才过来找庄言一问究竟,现在听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第三十九章 叶华侬救庄言

她盯着叶华侬看了半晌,手指扣上庄言脖子,对叶华侬道:“依叶师姐这般说法,就是我杀了他,你也不会有半点看法了?”

叶华侬掩唇笑得花枝招展,婀娜着步子走过去,看着庄言正在流血的手,拿起来狠狠一捏他伤口,庄言脖子被曾沛沛卡着,手掌又剧痛难耐,竟是全身哆嗦了一下,叶华侬见了越觉得好笑:“这样的庸才废物,师姐我多谢你替我清理门楣了,否则日后我还真不好在大隋国给他安排官职呢。”

说着她扔开庄言的手,掏出手绢擦了擦指上的血,又嫌弃一般地扔到地上,看也不看曾沛沛与庄言一眼,转身便离去,离去前还说道:“师妹,你若要杀他可得处理得干净点,不要让我抓到把柄,比试关头,我正愁没办法让你们北院出点事,失去争夺名额的资格呢。”

“那你是否真的提前知道比试试题?”曾沛沛喊住她,“学院里的传闻绝非空穴来风,就算不是庄言告诉你的,你也肯定知道,叶华侬,你怎么提前知道的试题?”

叶华侬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着曾沛沛:“这么说来,曾师妹也是早早就知道试题了?”她倒是装得极为逼真的样子,好像庄言真的未曾背叛商夷投靠她一般。

“你不要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曾沛沛喊了一声。

“既然师妹要问,我便告诉你,学院里的司业告诉我的。”叶华侬转身,笑看着曾沛沛。

“不可能!学院只将试题告诉我师兄,不可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可能,你若不信,便去找戊字班艾大司业问问如何?哦,原来师妹也知道试题啊,那可真是棋逢对手了,难道师妹是找的庄言代笔,所以以为我从庄言这儿听来的消息?师妹,你们北院难道没人了吗,居然找我南院的废物做枪手?”

叶华侬嘲笑一声:“师妹你若是喜欢这庄言,师姐作主,今夜就给你送到房里去,可别说师姐小心眼不舍得。”

她说着便走远了,当真是连回头看一下都没有,曾沛沛的手指渐渐松开,庄言几次受伤这会儿是连站都站不起,痛得半蹲在了地上,咳嗽了半师之后才勉强站直,对曾沛沛拱手:“曾师姐,我绝对没有背叛商夷国,也不敢背叛师姐,那些传闻都不过是流言蜚语啊。”

曾沛沛这会儿已经有些心慌意乱,拿不定了主意,看了一眼庄言,又盯着他手上的伤口看了片刻,始终不能确定庄言有没有背叛自己投靠叶华侬,但此时若是杀了他,却也不是明智之举,反而有可能节外生枝。

她在犹豫了半天之后,恶狠狠地对庄言说道:“你最好知道你的命是握在谁手里的,庄言,若你胆敢背叛我,我定叫你五马分尸!”

“庄言不敢。”庄言只差一腰弯到地上去。

强压心头不安,曾沛沛甩袖离开,留下一个庄言在这里慢慢直起身来,一点点拆开纱布,看着又冒出血来的掌心,眼神渐渐阴沉,嘴角有着冷笑:这点皮肉之苦换一命,也算值了。

第四十章 又叫声姐

在他也离去之后,鱼非池与石凤岐从屋后转角处走出来,两人双双这么站着,看了一眼叶华侬扔在地上的手绢,鱼非池的眼神里透着玩味:“叶华侬还想让他作双面间谍不成?”

“间谍?”

“就是细作。”

石凤岐对这些来自鱼非池家乡古怪的词语正慢慢接受,他点点头,又笑道:“叶华侬野心倒不小,这个庄言也是个狠角色。”

鱼非池望了石凤岐一眼,笑意颇深。

在叶华侬与曾沛沛两人考场作答的时候,鱼非池与石凤岐就着树荫喝着酸梅汤,一是等迟归,二是等戊字班的人按计划行事。

戊字班的人在为自个儿班上谋好处的事情上,总是尽心尽力的,谁有个什么事,戊字班向来是全体出动,所以几十号人一起传播一件事,效果是很惊人的。

流言的传播速度总是很快,不过是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庄言为叶华侬代笔作答的消息便传开,想要让从考场里出来的曾沛沛听到并不难。

这便有意思了,曾沛沛自信此次试题只有她是提前知道的,所以找上庄言代写文章。叶华侬为什么会提前找庄言呢?这里面有一层小小的疑惑,曾沛沛只要不蠢到跟猪脑子一样,就能想到有可能是庄言泄漏了试题给叶华侬。

那日瞿如跟着庄言一路到了叶华侬房中,是听清了他们所说的话的,也就是说,在那时候起,庄言的确就已经彻底成了叶华侬的人,他也的确是要帮叶华侬代笔作答的,她今日这出死活不认的戏倒是演得精彩。

而庄言这身份转换果然快,不过一夜之间,所效忠的国家也能眨眼就换。

原是指望曾沛沛知道后暴怒之下,来找庄言与叶华侬大闹一场,闹得人尽皆知,甚至打死一个算一个的。

可是叶华侬故意羞辱庄言,将他骂得一文不值,甚至不在乎他死活的样子,反倒是令曾沛沛心中放下了疑惑,放过了庄言。

一个庄言如果仅仅只是作为叶华侬的门客,叶华侬是不会这般出力保他的,看那莺时的下场就知道,她不是一个很爱惜手下人性命的人。

“依叶华侬行事,她不会这么大费周章要地保下庄言。刚才她的话中看不起庄言身世之语倒是真的,像庄言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她出手相救。”石凤岐在刚才庄言站的位置转了两圈,挑眉一笑,笑得风骚:“她有更大的计划。”

“她故意搬出艾司业打乱曾沛沛视线,就是赌定了曾沛沛不敢去找艾司业求证,为了让庄言不被暴露出来,她也是费了心思的。”鱼非池无视了石凤岐的风骚姿色,显得老成持重。

叶华侬保下庄言的方式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但也尚在计划之内,不算偏离预料。

“你是不是在打别的主意?”石凤岐跟鱼非池待得久了,也渐渐摸清了她行事风格。

“嗯,变聪明了。”鱼非池夸了石凤岐一句。

“你想帮迟归?”

“自家师弟,我不帮谁帮?”

“姐!”

“石凤岐你够了啊!”

第四十一章 斩尾

叶华侬为什么要这么努力证明庄言不是他的人,提前得到试题也与庄言无关,甚至搬出了艾幼微这么个谁也不敢招惹的怪物来,源自一个很有意思的理由。

这个理由,使鱼非池走进了艾幼微的房间。

艾幼微正一个人喝着小酒喝得快活,见着鱼非池了冲她招手:“来来来,陪我喝一盅。”

“试题是你泄漏出去的。”鱼非池直白地说道。

艾幼微瞅着她,眼神特别忧伤:“你来找我,就不能来跟我说点有意思的乐子吗?”

“你想干什么?学院到底想做什么?”鱼非池还是问道。

艾幼微招招手让她进来坐下,倒了杯酒给她:“学院里以前这个时候,已经只剩下一百五六十人左右了。但你们这一次居然还存活了两百一十多个学生,所以呢,学院准备把尾巴上那些人,该斩的斩掉。”

鱼非池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润了下嗓子,她很想知道,学院里的这些司业们,到底要见惯多少生死,才能把生命看得这么轻?

诚然她鱼非池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葬送在她手里仅学院中的就有十六人,但她也自认修炼不到像艾幼微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把尾巴上该斩的人斩掉。

好像只是说,衣服上的线头有点多,看着碍眼,所以要剪掉。

“所以,你故意漏了题给商夷国的人,你也知道庄言是商夷国的细作,你把题漏给商夷,就等于是漏给了大隋,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便只用等着看局势发展,你甚至料到了石凤岐会监视曾沛沛和叶华侬,发现这一切,对不对?”

鱼非池苦笑了一声,其实学院里这些学子们的一切手脚和小动作,都逃不过司业们的眼睛,就像小时候上课在课堂上做的小动作,老师其实都看在眼里,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艾幼微滋儿了一口杜康酒,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可惜让你跟石凤岐两人还是太心善了,我若是你们,便把题目告之全院的学生,那才叫斗得一个精彩。本来此事的最后目的也只是把学院里隐藏的各方势力全逼出来,比如韬轲这种在幕后差不多一年的角色,你要知道,像曾沛沛的那点手段,在我们这些司业看着是很无趣的,连点评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也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鱼非池很久没有说话,她越来越能真切地感受到学院真的只是一个角斗场,而这些司业们就是豢养角斗士的人,他们手中没有皮鞭,却有比皮鞭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他们手握着的,这学院里三百人的野心。

因为知道这些人的野心,所以他们知道如何运用这些人的野心,不用逼,只需引,他们就会互相残杀。

但能怪谁呢?怪学院吗?怪只能怪,人的野心太大啊。

鱼非池又喝了一口酒,一口咽下所有想法,她只要理会好身边的人就可以,她问道:“你知道迟归要争取名额的事吗?”

第四十二章 司业了不起啊

艾司业他一脸地理所当然,滋儿着酒随口答:“知道啊,他来找过我。”

“你知道你不告诉我!”鱼非池恼声道,这司业可真是的,迟归要去争名额,那不是开玩笑吗?如何争得过?他也不拦着!

“他不让我说啊,我有什么办法?”艾幼微也跳起来,“我是万万没想到啊,这学院里任何人要争这名额我都觉得正常,就是这个迟归,他一个回回考倒数第一的,他居然要争头筹,我就不拿窦士君来说了,便是庄言,他都赢不过吧?他这不是瞎胡闹吗!”

“艾司业。”鱼非池特别认真地叫了他一声。

“你要干嘛?”

“迟归很少想要得到某样东西,既然他这一次要得到这个名额,我就会帮他。”鱼非池说。

“你怎么帮?你个倒数第二的去帮倒数第一的,好意思说哦,丢人!”艾幼微一脸鄙视。

“我会帮他的。”

“唉哟你别闹行不行,这次审卷的是陈书庄,你知道吧,就是那死老头,古板严苛得要死,后门走不成的。”

鱼非池没有再继续纠结于怎么帮迟归这件事,她已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需要借用一下艾幼微的司业身份,所以她凑过身子盯着艾幼微,微微一笑:“既然你利用了一把我跟石凤岐,那你一定也不介意我们利用你一回的吧?”

“你个死丫头,我是你司业!”

“司业了不起啊!”

艾幼微突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凑过来盯着鱼非池的眼睛,一股子酒气劈头盖脸打在鱼非池脸上,醺得她小脸都皱在了一起,挥着小手在鼻前扇着风,扇开这酒味,艾幼微盯着鱼非池半天他突然说道:“其实你刚才过来说一大堆,就是为了引出我利用了你跟石凤岐的事,然后好借着此事利用我是吧?”

鱼非池给他倒酒,请他坐好,帮他剥花生米:“哪里会呢,弟子怎敢算计司业大人,您误会了。”

“不错啊,你总算要拿出点真东西了,丫头,来玩票大的,多大的摊子我都给你扛了。”艾司业…当真是位妙人,其想法与思维,不可以常理推论之!

鱼非池不需多想便能看穿艾幼微的意图,他笑得是如此的奸诈。

“想都别想。”鱼非池喝了口小酒,扬眉一笑。

“你藏不住的。”艾幼微没头没脑说了一句,鱼非池不再多话,只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艾幼微叫住她:“下山前,你要不要去见一见鬼夫子啊?老头儿眼巴巴等着你过去呢。”

“不见。”鱼非池回绝得利落,那位学院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院长,鬼夫子,多少人想见见不着,不说这学院里的学子们,就连外边儿的皇帝和陛下们,只要能求见鬼夫子一回,也是愿意真正屈个尊来虚心求教的,鱼非池却不是很愿意去跟他说会儿话。

那老东西,太可怕了。

艾幼微滋儿口酒:“小没良心的,要不是那老东西,你这条命早没了。”

第四十三章 闲谈中的斩尾

鱼非池并没有说出她要艾幼微帮什么忙,但是她知道,以艾幼微的目光与打算,会去做这件事。

毕竟,不这么做,学院怎么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