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鱼非池是个跟着家中大人练过两手拳脚的,只不过后来发生些变故,她再用不得功。但底子总在,于是看得出石凤岐这动作,有点保护意味。

换言之便是,他可以随时出手,保护鱼非池。

在这商夷国皇宫里,谁会对鱼非池不利呢?鱼非池自己也不知道,但却把他这个动作看在眼中记下了,答谢了他一个剥好了的桔子。

这方三人正暗自怀着小心思,那方艾幼微轻轻敲了下他们桌子,又指向殿中:“看着。”

于是三人闻言望去,好个美人。

秋水作的眼,杨柳掐的腰,美玉为肤朱砂点唇,还有一双纤细的玉手轻缠着绕指柔。

她跳的这个舞,鱼非池没怎么研究过有点说不上名字,只觉得这舞好看极了,美极了,美得这一室的流光与堂皇都只配作她眼中光芒与指尖玩物,更不消提她缓缓一笑,鱼非池觉得,唉,她若是个男人,也是愿意死在这样的美人怀中的。

但鱼非池是个女人,所以她手一挥,左手捏住了迟归鼻子,右手扳过石凤岐下巴:“好看吧?”

“勉强还成,但也不及你半点好看。”石凤岐笑弯了眼,她这是吃味了?

鱼非池皱皱眉:“你没受影响?”

“身怀异香而生,世间奇女子,琉璃美人温暖,我如何能不识得?既然识得,又怎会受影响?”石凤岐觉着被她这么捏着下巴也挺舒服的,她手指微凉如块冷玉,光滑细腻且不近人情。

“这般说来,你倒是个阅尽天下美色的风流情郎了?”女人的重点总是有点奇怪的,就连鱼非池也不能例外。

所以石凤岐低笑出声,捉住她手放在唇边轻咬了一口:“我自是万花丛中过,可我的初吻,却是你夺走的,这一点你是要负责任的。”

“啧,你这脸真是厚过先人城墙了。”鱼非池嫌弃地把手拿开,临了还在他身上擦了擦,谁爱信他这番哄小姑娘的鬼话谁信去,鱼非池是懒得信他的。

第九十一章 重点全错

石凤岐也不恼,取了两粒药丸放在鱼非池手中:“你与迟归一人服一粒吧,你就不必辛辛苦苦地敛着呼吸,还要捏着迟归鼻子了。”

这药果真有奇效,入口即化,清凉醒神,鱼非池在内心默默念了一声“浊世独醒”,又是一声叹,唉,药是好药,人却不是个好人。

“小师姐,我总觉得这个香味很熟悉,是不是在哪里闻过?”迟归服了药,没了鱼非池的遮挡,大大方方地看了几眼那琉璃美人,又闻了闻满室的清香,疑惑地问道。

“嗯,的确很熟悉,你向暖师姐身上的香味与这很是相近,只不过向暖身上的更偏香暖,而这位温暖姑娘身上的,倒有些清冽之意。”鱼非池掰了一半石凤岐吃得正香的桔子给迟归,惹得石凤岐白眼直翻,又骂着死没良心的。

“当然像了,这向暖身上的香味就是照着温暖的异香调的,听说调了整整两年才调出这味道来,还加了不少好物什,不容易啊。”石凤岐笑着喝了一口酒,“你知道这向暖身上这香,是谁调的吗?”

“谁啊?韬轲?”

“不,是商夷国皇帝,商略言所调。”石凤岐笑道:“商帝极爱这香味,故而给他妹妹从小佩戴香囊,至于那香囊的特殊之处,前不久商向暖可是告诉了你的。”

“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鱼非池的重点又错了,但她很快找回了该有的重点,“商帝不会是喜欢这琉璃美人吧?”

“何止喜欢?简直痴迷,听闻他尚是太子之时就遇上了这琉璃美人,那时候温暖才不过五岁呢,养在身边整整十三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什么也不用干,天天往那儿一坐,便是一道看不尽的好风景。今日若不是想请几位司业进宫,也绝不会拿出这等掌中珍宝来让众人看眼界的。”

石凤岐给鱼非池倒了一杯酒,“后来呢,等到商略言登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他亲生妹子的名字给改了,商向暖原名商鸾,可是这商帝实在太喜欢温暖了,就把他妹子的名字改成了商向暖,用着与温暖同样的香,名字也有几分向往追随之意。听说这事儿引得朝臣不满,他一怒之下斩杀数人,血溅金殿,说他厉不厉害?”

鱼非池听了,有些讶异,帝女的名号可不是能随便改的,这个商略言皇帝行事,倒真是特别的不拘一格。

“商帝这么喜欢她,何不立她为后?我听说商帝后宫虽有嫔妃,却未立后位,中宫空置。”鱼非池奇怪道。

“这我就不知道,也许他不行呗,说不定送点叶藏画的小人书给他就行了。”石凤岐说着没羞没燥的话,打趣着商夷国一国之君。

“你行你上啊!”鱼非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在一边的艾幼微实在听不下去这两人的瞎编排了,指着这两人额头说:“你两脸上,分别写着两大字,贱!人!”

鱼非池与石凤岐笑着不敢再出声,只能憋着,听得艾幼微教训他两:“好好看,这琉璃美人的舞,一辈子也许就能看这么一次。”

艾幼微倒像是挺享受的,桌下的手都轻轻敲打起了节奏,跟着丝竹弦乐之声摇头晃脑。

那位琉璃美人温暖一旋腰身一垂首,便是一阵阵令人四肢百骇通体舒泰的异香传来,再见她明眸流转,满目皆是止于朱唇的绵绵深情,那等风情,着实勾人。

第九十二章 过敏

女人看女人的眼光,与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是不一样的。

他们看见的那温暖是美丽的,艳丽的,舞姿动人的,但鱼非池所见的温暖,却是看见她眼中满满的爱慕与情意。

她与这商夷国的帝君,商略言是相爱的,两个相爱之人明明就在一起,何苦不成个亲,作对有情人?

鱼非池不解,但也不问,只是认真地尝着这商夷国特有的点心与佳肴,想着离了这商夷国,怕是又要苦上好一段日子,这会儿该多补充点力气。

一曲终了,那女子弯腰行礼退下,退了两步,却被商向暖叫住:“温暖姑娘舞技惊人,又怀异香,实为我商夷国之宝,今日我司业也在,不如请温暖姑娘给几位司业敬杯酒吧,毕竟无为学院的司业,也不是轻易可见的。”

她话一出,商略言的神色有些不悦,但总不好给温暖拒了,便点头示意,让太监端了酒盏上来。

温暖望着眼前的酒盏有些迟疑,望了望商略言,没等到商略言的搭救,只得探出青葱般细小手指来,双手扶过酒盏,盈盈着步子走到几位司业跟前,朱唇轻启:“小女了有幸得见三位大人,一杯薄酒,聊表敬意。”

上天真是不公平,这姑娘她生得好看便罢,声音也婉转如莺,极是好听。

三位司业起身,持盏谢过,一饮而尽,倒有些风采。

温暖端着酒杯半晌,眼中有些挣扎的神色,最后像是狠了狠心,举起杯子仰颈而尽。

这一喝不得了,温暖姑娘她脸上立时起了大块大块的红斑,像是从她肌肤上生出来的花,秀眉也皱起,看着极是痛苦的模样。

她连忙退了两步,步子跄踉,捂着胸口连站都站不住,强行稳着声音道:“小女子不胜酒力,让几位大人见笑了。”

艾幼微放下酒盏走出桌案,一把扣住那温暖的手腕,也不知做了什么,便见温暖脸上的红斑退了些,神色也没有那么痛苦了,他笑道:“原来温暖姑娘不能饮酒,日后还是少喝为好。”

温暖屈膝一拜:“谢过大人。”

艾幼微也没有趁机多摸那姑娘几把,风度翩翩地把手松开,目光里懒懒散散,似乎并未发现任何温暖被迫饮酒有不妥之处。

鱼非池正咬着粒葡萄,见了这情况,笑笑。

宫里的女人,再聪明也逃不出这些阴勾手段,实在无趣。

想来那商向暖是恨极这温暖的,毕竟从小就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连父母所冠之名都因她被皇兄更改,堂堂一国长公主,这可算不得什么荣宠,相反,更像是侮辱,而这侮辱还得陪她一辈子。

迟归剥了葡萄皮递着果肉给鱼非池,说道:“她喝了酒,那香味更浓了。”

“她不能喝酒。”鱼非池也大大方方地接过迟归递来的葡萄果肉,心安理得地咬着,“这个在我们老家,叫过敏。”

“你们老家稀罕词儿真多,小师姐若有空,不如带我去你们老家玩吧。”迟归眼儿巴巴地看着她。

鱼非池不说话,那地方,怕是她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第九十三章 曾沛沛他爹

女人之间的小小风波便这般轻轻淡淡而过,商向暖嘘寒问暖了一番温暖姑娘身体如何,又差人扶她下去休息,当真是半点陷害之色也看不出,眼中的关切之意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好个姑嫂和谐的好画面,唯得那商帝眼中微露不喜,但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于是大家又开始你好我好地互拍马屁,还不露痕迹,马屁声阵阵中,有个声音稍见刺耳。

那人坐在对面,位置不轻,右首位,是个中年男子,颇得福相,他举杯遥敬司业位,说道:“几位司业携爱徒下山入我商夷,实为商夷之福,但本王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几位司业。”

胖胖的老教院长他抬手:“您请说。”

“听闻无为学院为天下育良才,寻奇人,本王十分敬服,家中有一幼女,年方十七,自幼聪颖,有幸入得当年无为学院其中一位司业的法眼,带上山去。后来本王因思念幼女,以鸿雁寄家书多有联系,只是在一个月以前,本王再未收到幼女回信,想向几位司业打听一番。”那人说道。

这问题不好答,甭管这位亲王大人他女儿是谁,如果没了音讯,那多半是已经被扔下了无为山深渊,找是找不回来了的。老教院长他老神在在,笑眯眯:“不如亲王幼女姓甚名谁?”

“曾,曾沛沛。”

此言一出,石凤岐瞄了一眼鱼非池,哪知鱼非池一心一意只管吃葡萄,似未听见有仇人要寻上门来,当真是心理强大,神色不改。

老教院长原还以为这亲王要跟他聊一聊治国之道,那才是他最烦的事情,如今他问起学院里的学生来,老教院长却是有一万种理由,反正无为学院死人这种事是常。

逼着问下落的世家王族多得的,他们早已习惯,老教院长他说:“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记得,学院中的弟子在学院里的三年间,不得与外人联系,不得与家中通信,不得私自下山,亲王你却是能鸿雁寄书,看来是我院这防护工作做得不甚到位,等此次回去,在下必要跟院长大人细谈此事,无为学院周遭,看来是要鸟飞绝了。”

这等避重就轻的答法自不会让那位亲王满意,所以他神色微寒,执着的酒盏往案上一砸,溅出几点酒水来,语气也不悦了:“我女沛沛从小便是本王的掌上明珠,一去无为学院便是三年,如何就连写信都写不得了?”

“这是规矩,所谓规矩便是定下来由人去遵守,若是坏了规矩却是要受惩罚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为学院里也有无为学院的条条框框,当年曾沛沛上山之时便应与你说明过这些,你却未遵守,看来商夷国却是个不懂得遵守规矩的地方。无规矩不成方圆,连方圆都不成,还想成天下?”

老教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是将整个商夷国都拖下水来了,这等腹黑的口条与手段,平日在学院里倒没怎么见过,现在一看,原来老教这院长,他也并非是浪得虚名。

对面那位亲王一怒,便拍案而起:“我商夷国泱泱大国,周边小国莫敢不服,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你这无为学院育的是定天下之材,却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清了吗?”

第九十四章 专注坑弟子的司业

面对亲王的愤怒,司业们只是淡定如常,面带冷笑。

“好个泱泱大国,何为大?地域辽阔是大,百姓众多是大,兵强马壮也是大,但都大不过人的野心,想一统天下的人不止你商夷国,七国群雄皆有此心,在本司业看来,有此野心之人皆可与商夷国并齐,再说亲王你,三言两语便恼羞成怒,依着我看,你这心怀还大不过我学院中的弟子…”

老教说着,手指头在迟归,鱼非池,石凤岐之间来来回回摇了摇,最后点在了鱼非池身上,“大不过她。”

鱼非池这会儿还在吃着葡萄,满手的葡萄汁,这般被老教指中,看着当真不雅,艾幼微更是直接掩面有些没眼看,鱼非池心下一声骂:“学院这坑弟子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亲王一声冷笑:“不过一个黄毛丫头,年轻纪轻轻,司业却说她可与老夫相提并论,实为谬论。”

老教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鱼非池。

鱼非池生无可恋了一会儿,擦尽手中的葡萄汁,亭亭而立站起身来,理理身上白袍,对着那亲王拱手一拜:“亲王此言有误,有些人活一百岁都未活个明白,有些人却在幼冠之时便通达人世,说来不过一个悟字,而悟道却是要天时地利人和,一瞬灵光而过,在下以为,年纪并非是判定一个人是否有心怀的标准。”

“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口齿伶俐,那本王问你,如何解释我幼女失踪之事?”

“人有生老病死,指不得生病了呢?”

“哼,无为学院中有大陆最好的大夫,什么样的病他们会瞧不好,依本王看,莫不是你们联手害死了本王的女儿,这会儿想抵赖吧?”说了大半天,可算是绕到正题上。

这位亲王大人,来给他女儿寻仇来了。

鱼非池面不改色,一派从容:“想来亲王您也知道,无为山四周皆是悬崖峭壁,这每年啊,喜欢探险找刺激的年轻人总是特别多,时不时地就三五成群非得去探探山底下有什么,指不得有高人留下的武功秘籍呢?又或者是哪位富人藏着的金银珠宝,这一去啊,就再未回来过。亲王爱女不见了,说不定,也就是去探险寻宝了。”

石凤岐放下刚拿上的酒盏,唉,这人脸皮之厚,自己还有得追。

“你胡说!”亲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这不等于是说他女儿死了也不关学院的事吗?他如何忍得?

鱼非池敛眉堵堵耳朵,实在不明白这些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得这么大声吵吵,又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是赢家的。

堵了耳朵她才继续道:“我是否胡说,您问问长公主不就知道了,她也是无为学院的弟子,哦,还有韬轲师兄也是。”

商向暖在左首听了大半天,这会儿已经快要笑出声来,这位非池师妹胡搅蛮缠的本事她算是开了眼界了,但是曾沛沛的死,里面有太多的小故事,定是不能说破的。

此间之际,她这般说:“舅舅莫气,师妹所言句句属实,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也是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的。”

原来那位亲王是商家皇兄妹的舅舅,难怪火气这么旺。

鱼非池点点头,笑望着商向暖,便知道她会这么说,只是这一望,她余光瞟见了商略言,这位商帝的表情,有点意思。

第九十五章 皇家是非多

皇家总是是非多,今日你害害我,明日我杀杀你,这王宫建了多少年,皇家就能斗上多少年,斗到后来史书一笔,草草略过。

斗个什么劲儿?

出宫的时候艾幼微嫌弃鱼非池今日殿中那番话太不要脸,不稀搭和她一起坐马车,钻进了老教那儿,把石凤岐赶了过来,石凤岐自是巴不得,热情洋溢地凑过来要给她说一说商夷国皇家秘史一百回,鱼非池扯着毯子把身子一裹:“不爱听。”

石凤岐憋着满肚子的八卦秘闻没地儿说,拉着鱼非池的毯子逗她:“你今日可是帮了商向暖一回,不对,是商向暖阴了你一把。”

“你们这些人啊,就没一个安了好心的,好端端地就不能安安份份享个荣华富贵,做个自在闲人吗?斗来斗去,有意思?”鱼非池探出个脑袋来,深深感概。

“没意思,所以我从来不斗,我是不是特别好?”

“你特别贱。”

“说得你不是一样。”石凤岐挨着她小脑袋躺下,马车有点挤,他头挨着鱼非池的头,调换了个方向,腿靠在马车壁上,“商夷国里头也分派系,曾家那位亲王一直觉得商略言不够资格称帝,商略言呢,觉得这亲王野心太大,两人从商略言登帝之日起一直斗,斗了这么些年,曾家赔进了一个女儿,商略言赔了一个妹妹,都没赢多少。”

鱼非池想起了她瞧见的商帝神色,那位年轻有为的帝王,他眼中划过的是一种戏谑之色,看来他除了是个情种,还是个狠种,鱼非有种感觉,活了大半辈子的曾家亲王,怕不是年轻商帝的对手。

毕竟一个十几岁就知道给自己妹妹佩香囊,收拢人心的皇帝,其心智其手段,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而且说到底了,今日司业们进宫吃吃喝喝,没有真个给商夷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也没有聊一些治国之事,商略言总不会真的闲得慌,就把司业们请进宫里来吃个饭,还拿出了他最宝贝的琉璃美人,他该有目的才是。

想了想,鱼非池觉得她想得有点多,这些事,关她何事?

于是有些嫌弃地偏了偏脑袋,不跟石凤岐挨在一起,嘟囔一声:“男女有别,你到底知不知道尊重女子?”

石凤岐又跟过去:“我又不对别人这样,诶你说,咱们司业会不会插手商夷国的事?”

“他们不是要去大隋国吗?这商夷国的事,应该不会管吧,对了,我听说大隋国有一种面特别好吃,你知不知道?”鱼非池的话题跳得快。

“你是说玉娘豆子面?”石凤岐当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好像是叫这个名儿,好吃不?”

“好吃啊,等到了我带你去吃,不带迟归。”

“为什么,迟归能吃你几个钱?小气!”

“就不带他怎么着吧,我除了不带迟归,我还不带南九,那玉娘豆子面可是藏在深巷里,没有熟人带路,你们根本找不着,就算找着了,玉娘也不会给你们做,她才不管你们是不是什么无为山的司业和弟子。”

第九十六章 深宫里总有说不完的故事

石凤岐一脸得意,那日鱼非池主动去拥抱了南九,始终让他心里头不舒坦,他也觉得怪,平日里他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怎么事情一到鱼非池身上,他就格外地钻牛角尖。

“小哥啊,你这阅尽天下美人的本事,当真令人佩服,就连做面的小娘子你也不放过,狠啊!”鱼非池像模像样地比了个大拇指,眼中满是调笑之色。

“鱼非池你怎么就非跟我过不去,我不就吃碗面,我怎么了我?”

“一碗面,线连线,恰似情丝斩不断啊。”鱼非池乐道,石凤岐这个人,就没一句老实话,商夷国的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大隋国的事他也摸得通透,其余五国的事他怕是也知道得不少,这等人,谁敢信?

石凤岐让她的话恼得直挠她,狠巴巴地说道:“鱼非池你就是个死没良心的!”

马车嘀嘀哒哒出了皇宫,离了这荒芜之地,而困在荒芜里的人却将这里当作人世最繁华处,灯火通明的商帝御书房里,商略言接过商向暖递来的醒酒茶汤,笑意在他眼中久久不散。

“今日与曾峰那老贼相争的,就是你说的鱼非池?”商帝喝着茶汤,神色放松自然。

“不错,在她旁边的是石凤岐,这两人都是有用之人,若能为我商夷国所用,再加上韬轲,皇兄大事不愁不成。”商向暖坐在茶桌对面,牵了牵学院白袍的衣袖。

“这一年多,你在无为学院里辛苦了。”商帝放下茶汤,仔细看着商向暖,渐渐地他发现,商向暖的眉眼与温暖也有几分相似之处,于是眼中越发温柔。

商向暖见到她皇兄这眼神,心中有些苦涩,到底不过是那异香之女的替身罢了。

但她很快端起笑容来:“不辛苦,学院里有韬轲打点,我倒是落得轻闲,只是曾沛沛之事,的确是鱼非池立下的大功,若不是她暗中动手,我也只能直接杀了曾沛沛,如果那样,怕是曾锋早就来找皇兄你讨个公道了。”

“你觉得他们两个,有没有可能为孤所用?”商帝说着低下头去,看了看指上戴着的玉龙雕刻扳指。

“皇兄的意思是…”商向暖秀眉轻蹙。

“如此危险之人,若不能为孤所用,他人,也就不要用了。”此时的商帝才是真实的他,寥寥几字中的冷酷色,才应是帝王所有。

自己用,是助力,他人用,是劲敌。

若终将成为劲敌,不如早些铲除了来得利落,免得日后生成大患。

帝王之道这回事,总是如此。

商向暖点头,面色有些沉重:“这两人极为不凡,若是不能收为己用,想要杀了他们也没那么容易,鱼非池身边还有一个高手,名叫南九,是名奴隶,我与他交手过一回,连他衣袍都触不到,其人武功之高,令人咂舌。”

“这样的奴隶可不好找,总有痕迹,孤会派人去查,这一路上,你便盯紧他们,到了大隋国,会有人来接应你。”商略言淡声说道,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商向暖,眼神微狠:“你明知温暖半滴酒也不能沾,今日你为何要对她下手?”

第九十七章 商夷国长公主

坐在高位上久了的人都会养出面瘫这毛病,美其名曰喜怒不形于色,是为城府内敛,商帝是一个人,他淡声问着商向暖这问题时,并无几分愠怒之色,显得随和。

但商向暖心中一凛,悄悄握紧了袖中双手。

她是了解自家哥哥的,自家这位皇帝哥哥面不改色杀人的本事,怕是只有学院里的鱼非池与石凤岐及得上。

她笑得努力,谨慎答话:“皇兄哪里话,温暖姑娘身上的异香沾了酒,便使人热血翻涌,若不是今日那盏酒,曾锋老贼也不会如此之冲动,与学院里的司业来争执。只有他与司业们关系不和,对我们才是好事。”

商帝目光怪异地打量着她,许久之后才怪笑一声:“是吗?”

“当然了,皇兄怎会以为,我会陷害温暖姑娘?毕竟,她是我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商向暖尽量使自己的脸色看着柔和自然,连眼中都堆着些浅浅笑意,极为真诚。

商帝不再多话,只是笑了一声,笑得喻意不明,让商向暖分不清他对自己这番话,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商帝走时,商向暖只送到门口,因为她知道,她的皇兄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只会去一个地方,她将目光放长,越过宫中熟悉的飞梁与屋檐,仿佛都能看到那个女子独坐在院中,院中尽是琉璃盏,盏盏生辉,她只需轻轻一颦眉,皇兄就能为她神伤数日。

商向暖取出从不离身佩戴了十多年的香囊,这香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一个新的,可是这香囊里装的香粉却年年如旧。

人们都说啊,商夷国长公主,一步一暖香,令人倍觉亲切温柔,尤其是她一笑,温柔得滴水,那举手投足间的神韵与端庄,是旁人习一辈子也习不到的,不仅如此,她还智谋超群,得无为学院赏识,入得院中学习,将来必能成为商帝的左膀右臂,得到重用。

人们这样说,商向暖便这样听,听了十多年,差点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公主。”韬轲站在门口,看着立在风中的商向暖:“夜深露重,请公主保重身体。”

“曾锋怎么样了?”商向暖不看他,只是问道。

“回府之后颇是生气,摔了不少事物,叫嚣着不会放过无为学院的人。”韬轲说着冷笑一声,“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东西,岂有资格与无为学院相比。”

“是啊,他怎么有资格与无为学院相比呢,学院里的人,个个都是精怪,那鱼非池尤其是。”商向暖笑开来,眼角眉梢都是端庄的温柔。

“就怕司业们此次不会在商夷国停留,那公主的计划…”韬轲神色有些担忧。

“不会的,他们会留下来的。”

“公主何出此言?”

“你看着不就知道了?”商向暖抬抬眉眼,又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一般,“备轿,我要出宫。”

“这么晚了,公主要去哪里?”

“学院司业他们住的客栈,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宫里待,这宫里啊,到处都是这个味道,走到哪里都能闻见,明明这么好闻的香味,可我闻着怎么就这么想吐呢?”

商向暖笑着说,手指还在虚空里虚握了一把,好像能抓住那个味道一般。

第九十八章 下奴也是人

出乎鱼非池的意料,司业们第二生并没有立刻启程继续前往大隋,他们还真准备在这金陵城逗留一段时间,听着小二说,客房的钱已经给到了十日后,指不得十日后还要再续房钱,鱼非池去问艾幼微这是为什么,艾幼微说:“这里的美娘子多,多看看有益身心。”

鱼非池对此,表示深信不疑。

一行人吃过早点,鱼非池带着南九出门,没有叫上石凤岐与迟归,甚至是特意避开了他两,若是他们在,怕是又要吵闹个不停。

南九脸上的烙印很是显眼,走在人群引来旁人观看,在须弥大陆所有人眼中,奴隶这等人种,是没有资格上街的,他们比府中各路家丁下人的身份,还要更为低贱。

凡是脸上烙了奴字印男人,他们只有两个去处。

要么是家中最下等的下人,干的活儿做的事,都是最苦最累的那种,一日睡不到两个时辰,而且脚上一般都会套着沉重的铁链,身上也尽是各式伤痕,那是奴隶们做事情手脚慢了,被家中管家之类所打的,说这是惩罚。

要么是送去各地的角斗场,生死相斗,供贵客们看得高兴,博个彩头,下一把注押一押生死,奴隶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去角斗就会被活生生打死,若是哪位贵人看中了,也许会把这奴隶买回家中,充当下奴。

买回家中,这奴隶便是主人的私有物品,生死全随主人高兴,人不是人,命不是命,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所以像南九这样正大光明走在街上的奴隶,是很罕见的,尤其是他脸上洗得干干净净,不带伤痕,更为稀奇。

鱼非池初来这世界,知道这奴隶买卖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古罗马时代,内心充满了荒谬之感,原只是在书中看到的东西,一日之间活生生来到她眼前,以如此血腥残忍的方式。

她救不了天下所有奴隶,她只救下了南九。

她救下了他,她就要让南九活得像个堂堂正正的人,绝不矮人一头。

裁缝店里的人不是很乐意卖衣服给南九,他们觉得,下等奴人是没有资格穿他们的衣裳的,话里头明里暗里唾弃着南九身份,看着南九一双光着的脚,眼中更中鄙夷不屑。

鱼非池没有发脾气,甚至笑得温和,只是放了锭银子在掌柜的手里,端端坐在那裁缝铺子里,南九递一杯茶给她,她一边拔着茶杯盖儿,一边轻飘飘地说:“今日你要么把衣裳卖给我,要么,我把你这裁缝铺一把火烧了,你若是要告官,随便告去,昨儿个夜里,我刚从你们商夷国皇宫里出来。”

“你好大的口气!”裁缝铺的老板并不在乎这小不的一锭银子,迎宾接客那么多,银子这种东西他见得多,只觉得这女子身上淡淡然的气势有些令他心里没底。

鱼非池轻声一哼,挑眉看着老板:“看来老板你今日是想见一见血光,才能把衣服卖我了?”

“你…你是何人!”老板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这巧衣阁也没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威胁一番的,这便是一声厉喝。

“无为山弟子。”

“你是无为山的人!”

“一身白袍,不足作证吗?”

第九十九章 青衣

无为山的名号约摸是比皇亲国戚还要好用一些,金陵城里人人都知晓,早前些日子,皇帝就下了令,全城百姓不得怠慢无为山贵客,否则必是重罚。

时运不济,这裁缝铺的掌柜,却是堪堪得罪了无为学院一行人中,最不好得罪的鱼非池。

南九站在鱼非池身后,声音有些低:“小姐不必为下奴与这些人置气,下奴…”

“你别说话,挑衣服去,看中哪件了直接拿过来。”鱼非池听不得他一口一个下奴,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