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池,不要因为你看到的一面,你就去判定这是个怎么样的人。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面,一点荧火之光不足以点亮整个黑夜,一滴清水难除墨池之黑,目光不要这么短浅,放高放远些。曾锋往日里所犯下的罪行死不足惜,强占田地,饿死农夫,强征苦力,贩卖奴隶,其他罪孽数不胜数,仅他妄图使商夷国内乱,甚至想分裂商夷国这一项,他便该死!”

“少在这里假慈悲,真残忍。”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送温暖

艾幼微的话让鱼非池躺在屋顶上待了半天,正如艾幼微所说,她一向聪颖,所以要理解艾幼微的话并不需要太长时间,甚至给她些时间,她自己都能想得明白,她只是一下子堵住了。

她一直坐到晌午时分,太阳悬在她头顶,秋深了,连最为灼目的太阳都没了几分温度。

石凤岐飞上来,手里还端着半碟子烤乳猪的肉片递到她跟前:“吃吧,吃完了带你去见温暖。”

“我去见她干嘛?”鱼非池下意识便说,又想起艾幼微说的话,做人不可太无情,就又顿了顿,说,“她今日离开金陵吗?”

“蜀帝急着回去,一国之君成天在外边晃荡着也不算回事,所以今天就要启程离开了,温暖也要走了。”石凤岐有些奇怪鱼非池突然换掉的话风,但也不多问,“赶紧吃,我给你割的是猪肚子上的肉,吃啥补啥,吃胸补胸。”

“石凤岐,你小时候吞过剑吧?”

“什么意思?”

“吃啥补啥,你一定是吞了剑,才这么贱。”

石凤岐喑声,觉得有时候,他实在不爱与鱼非池说话,太烦人了!

但他不爱与鱼非池说话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从未见他真做到过。

后蜀国的车队颇长,与卿白衣来商夷国时的架势全然不同,声势浩荡,向所有人宣告着他此来商夷,洗尽了后蜀国当年的屈辱,扬眉吐气而归。

除了琉璃美人温暖,还有当年后蜀国“寄存”在商夷国的金银珠宝,也一并带了回去。

而温暖坐在轿子上,四周的帘子是薄纱,隐隐约约着能见薄纱后面的美人,她面上又覆了面纱,只露着一双眼睛,阵阵异香自轿子上往四周蔓延开,周遭百姓闻了,啧啧称奇,心痛这样一个宝贝似的美人,就要被后蜀带走了。

一直出了城,围观的人才少些,石凤岐与鱼非池等在这里,卿白衣见了,令车队停下,自己下了软轿来与他们说话。

郊外有个送别亭,亭子破旧,但勉强干净,三人坐在里面喝着一壶上好的酒,卿白衣对石凤岐说道:“我记得你们学院有无为七子这一说法,等你下山了,来我后蜀国吧。”

石凤岐笑道:“去后蜀干嘛?”

“咱两继续赌啊,我跟你说,我近年来赌术越发精湛,已是打遍偃都无敌手,孤独啊。”他说着摇头摆脑地叹息,好一副难求一败的样子。

“我拜托你能不能好好做个皇帝,怎么说你这江山有我几分功劳,别这么糟蹋我心血成吗?”石凤岐恨铁不成钢地叹。

“我这不就说说吗?天天批折子我都快烦死了,唉,皇帝这差事,真不好当。”卿白衣愁着脸,又对鱼非池道,“鱼姑娘你是来见温暖的吧,你去呗,我跟石兄说会儿话。”

谢过卿白衣给的这特权,鱼非池来到温暖软轿前,她想了又想,该怎么与这位可怜的女子开口问好。

在所有人的阴谋与诡计,她怕是最最无辜的人了,从头到尾,不过是众人利用着她而已。

“鱼姑娘。”

没等鱼非池想好如何开口,温暖先说了话,一只素手挑开了帘子,也揭了面纱,她娇好的面容上,有着一种认命般的神色。

再好看的女人,一旦有了这种神色,也要减几分姿色。

“温暖姑娘。”鱼非池行礼。

“你是来同情我的吗?”她的问题令鱼非池微感诧异,好似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柔弱。

“本来是这样想的,现在看来,温暖姑娘你并不需要同情。”

“世间能几个女人能像我这般,十三年前用来止两国兵戈,十三年后用来结两国情谊?我的确不需要任何同情。”

“对,你不需要,你值得被尊敬。”

“鱼姑娘,我有一句忠言,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她会说话的眼睛望着鱼非池,楚楚动人。

“但说无妨。”

“鱼姑娘将来若是长到我这般年纪,必将出落得比我更好看。可好看却无用的女人,便只能像我这般被人送来送去了,就算两情相悦之人是一国之君,也无法守住一份感情,相守终老更是笑话。鱼姑娘若有心,远离皇家千万里之外吧,他们,是没有心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唇畔的笑容显得虚幻,清风稍微带起她的发,浮浮又沉沉,像极她这一生命运。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的话对鱼非池来讲,并没有太多的实用之处,毕竟天底下难寻比鱼非池更怕天家麻烦的人,她避之不及,就是有些好奇,她怎么会自己说这些。

“那日你与无为学院的司业,还有另一位公子深夜来宫中,我正为略言起舞,你的眼中对我有怜惜之色,你看着略言时,有冷讽之色,很多年了,我没有看到有谁把我当人看过了。大概,就是因为那一眼吧。你的眼睛很漂亮,不该总是如此平静冷漠。”

她柔软着声音说话时,与她起舞时的腰姿一般,静静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好像能把那人的心看化,就连鱼非池,无法对这样的美人生出几分冷意来。

“谢谢你,你送我一句话,我也送你一句话吧。”鱼非池道。

“愿闻其详。”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温暖的神色微微一怔,然后低头轻笑起来,她笑起来真好看,好看得鱼非池都有些佩服商帝,舍得将她送还后蜀。

她笑着说:“果然很像鱼姑娘说得出来的话,我记住了。”然后她又道,“你帮我看看,前面那处山坡高地,是不是有一人骑着马在望着这边。”

鱼非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虽然有些远,但的确隐约有一人立在那处,看不清是谁,但鱼非池笑道:“的确有人,那是商帝吗?”

“鱼姑娘好通透的心思,他跟我说,他会送我到城外,直到不能再送为止,今日他果然来了。”

“你不看看他?”

温暖轻摇头:“不看,只有不看,他才会心痛。”

鱼非池听了一笑,看来商帝对她如此着迷,除了她的美貌与异香的确吸引人之外,还有她的聪明了。

也好,她总不是徒有外表的花瓶,想来她到了后蜀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原还以为会见到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美人,孤苦无依又如件事物让人送来送去,让人心生怜悯同情,现下看来,她比鱼非池想象中的坚强得多,聪慧得多。

外柔内刚,这样的女子,到哪里都会过得好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商夷事了去大隋

两人正说着话,石凤岐走过来,对着温暖行了个公子礼后,又道:“车队要前行了,不然赶不上天黑前到驿站,咱们走吧。”

温暖笑看着石凤岐,又看了看鱼非池,最后只是带上了面纱放下了轿子纱缦,车队缓缓前行,留下扑腾而起的黄土灰尘,鱼非池望着站在远处仍自守望的商帝,对石凤岐道:“那皇帝还真是个情痴。”

“没什么屁用的情痴罢了,要我看,他根本配不上温暖这样的女子。”石凤岐牵过马托着鱼非池坐上去,两人慢腾腾地往城里走。

鱼非池多看了一眼石凤岐,他对男女之情的看法,似乎总是与这个世界的很多男人不一样。

夕阳的余晖很好,金黄灿灿的像极了今日鱼非池吃的那一碟子烤乳猪的猪皮颜色,大方地铺在金陵城的城墙和楼台瓦砾上,这样的颜色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就像是一整只烤乳猪欢喜雀跃地等着她去吃一样。

司业们今日会进宫去拜别商帝,这种事情不要带着鱼非池与石凤岐去了,毕竟商帝见了他两只怕恨不得抄家伙斩脑袋,闹得大家情绪不对就不好了。

而司业之前觉得有些小小棘手的问题鱼非池与石凤岐完成得极好,既报了迟归两道剑痕之仇,又没让商帝占到半点便宜甚至吃了个大亏,商向暖更是受了针刑,那刑法听着便残忍,必然也是惨痛在身。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平日无事多睡觉,少与怪物来过招。

听闻着商帝昨天夜里就派人把曾亲王斩了,又抄了家。大概商帝是真的恨极了他,也恨极了鱼非池与石凤岐,又失去了温暖心中痛苦难耐,各方压力之下,急需找一个发泄的事情来宣泄一下过分他压抑的情绪。

做皇帝当真不容易,普通人心情不好可以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再不济还能一醉方休解千愁,可是皇帝只能忍着憋着端好天子的尊严和架子,送自己心爱的女人远走他方时,也只能站在远处遥遥看着,不敢靠近。

鱼非池说,对自己都这么下得去手,这么狠心的男人,若不成大事,那才有鬼。石凤岐也深以为然地点头,把这话说给了他朋友蜀帝听,让他平日里多提防着这个商夷国,切勿让十多年前的灾难重演。

明日就该要启程去大隋国了,依着司业们所说,在商夷国耽误了足有大半个月,这一路上不会再有任何停留,会马不停蹄地往大隋国赶去,但是他们这五弟子,同样是步行而去,不能坐车不能骑马。

鱼非池抗议过,艾幼微说抗议无效,有这闲功夫不如多吃几碗饭去,大隋国算是须弥大陆最北的国家了,现已入了秋,越往北越冷,寒风越凛冽,现在多吃几碗饭,养点秋膘囤在身上,不然非得冻死在半道上不可。

如此丧心病狂的司业,天下间仅无为学院有。

“石凤岐。”

“嗯?”

“到了大隋国,带我去吃玉娘豆子面吧。”

“好啊,我不都答应了你吗?”

“就我们两。”

“好啊!”

石凤岐欢喜得差点一跤从马背上摔下来。

从商夷国都金陵城走到大隋国都邺宁城,骑马也得跑上足足一个月,而且还是快马加鞭的情况下,司业们毫无人性,让五弟子步行前往,旁的人也还好,独落得鱼非池一个人没有武功,走得已是快要断气,骂艾幼微不是人骂了整整一路。

南九后来实在在牛车上坐不住了,一路背着鱼非池走,艾幼微本来是不准的,若是可以,石凤岐早背她了。可是面对南九的时候,艾幼微依旧还是那个原因,没底气打得过他,所以也只能由着南九走。

南九赤着一双足,背着鱼非池走了足足一个月的路,也亏得是他武功底子好,这双脚才没有磨烂了去。

抵达邺宁城那日,下了一场大雪。

秋季终于过了,城外的柿子树上还结着柿子,圆圆团团一簇簇,上半边覆着厚厚的白雪,下半边是火红的颜色,一红一白的极简颜色一相撞,在柿树上便是一副好画。

站在柿树下的人有些煞风景,越往北越冷,越冷越干燥,便是有一大堆宫中密脂的商向暖都有些受不住这风寒吹,脸上又红又干燥。

鱼非池已是不顾形象,扯了条毯子裹在身上,连头都包了进去,只留着一双眼睛在外边,这番模样,实在是坏了这雪地红柿的好意境。

几人分食了几个柿子,在城门口等了半晌,等着人来接他们入城,左等右等等不来,鱼非池又在寒风里冻得直哆嗦,便央着司业不要摆这谱了,人这大隋国的隋帝说不得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他们这一茬,没派人来迎着。

艾幼微睨了一眼鱼非池,咬了半个柿子在嘴里:“这大隋国像话吗?下山前早一个月就传过信告诉他们本院司业要上他们这儿,他倒好,这一路上没派过一个人候着!本司业我只是路过商夷,人商帝就一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隋帝是不是脑子有坑!”

“人家就算是给你一路上安排好了,你不也没进去住驿站,非得自己掏银子住客栈吗?”鱼非池嘟囔着。

“那意思总得到!我住不住是我的事,他招不招待是他的事,懂不懂待客之礼了!”艾幼微叫骂着,又咬了一口柿子,满胡子沾着柿子汁儿,红不啦叽的,有多恶心有多恶心!

眼见着这艾司业是要跟大隋国耗上了,鱼非池觉得很绝望,他们是躲在马车里风吹不着雪盖不着,可怜了自己师兄妹几个,站在这冰天雪地苦等着,鱼非池暗着骂:“这隋帝什么玩意儿!”

石凤岐面色微露古怪:“指不得是真给忘了。”

“你跟他熟吗?他平时也这样?”鱼非池问他。

“平时也这样。”石凤岐说,“听说有一回他带着太子在寝宫后边泡温泉,当时太子年纪方才三岁,他泡着泡着,就把太子给泡忘了,直接自个儿回了寝宫里头睡下,等到下人们四处找太子找不着的时候,他才记起来他儿子还在温泉里泡着,等从温泉里捞起来一看,全身都皱了,太子差点没淹死在温泉池子里。”

“亲爹啊这是。”鱼非池头一回听见这种事,深深疑惑着,这须弥大陆上七个国家的皇帝不会个个都是这号奇葩吧?

先前的商帝,蜀帝都有点不正常,这会来了个隋帝更是荒唐得连儿子都能忘。

石凤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绝对是亲爹。”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奇葩的隋国

苦哈哈地在这风雪里头等了近两时辰,寒风吹得“嗖嗖”地,五位弟子立在寒风中好不凄惨。

再这么等下去,这身上的积雪都要把他埋了。

等了好久,远远着终于见雪地里来了一顶两人抬的轿子,孤苦伶仃,一个随从下人也没有,颠儿颠儿地跑过来,等到了司业跟前,里头钻出来个人,个子挺高挺瘦,容貌也颇为不俗,约摸着三十五上下,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身士子长袍,连忙跑过来对着几位司业一拜:“上央来迟,万望各位司业海涵!”

“上央?你在朝中官拜何职?”艾幼微气冲冲问道,等了大半天,就等来这么个人过来迎,他快气死了。

“在下…在下在朝中主修典籍。”

“就是个没官没品的抄书先生是吧?他大爷的,这破大隋国我不去了!”艾幼微气得跳脚,想他出了无为学院,几时受过这种冷遇?

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地不把学院放在眼里啊!这是不尊重学院,不尊重司业啊!那还去个甚?!

他刚欲转身骂,却见石凤岐与那上央挤眉弄眼,他一巴掌拍过去:“你干什么?”

石凤岐笑声道:“我跟他挺熟的。”

“你就说你跟谁不熟吧?这天下七国你哪一国没熟人,你说。”艾幼微瞪着他。

石凤岐摸摸鼻尖儿笑:“这不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有朋友总比有仇人强。司业,这上央挺厉害的,以前在邺宁里是不小的官呢,就是不知道怎么变成了抄书先生。不过,您看这大隋国的朝中没一个人记得出来接咱,就这上央记得,就足以说明他是整个大隋国,唯一一个脑子长着不光是为了好看的人了。你说是吧,上央?”

那方上央抚手一笑,极是温润,对着艾司业再拜道:“石公子高抬在下了,今日宫中陛上的确是出了点事,未能及时迎接各位司业大人,是陛下大意了,上央日后必定上书,劝诫陛下,今日还望诸位司业随在下进城,城外风大雪重,若是司业大人的几位高徒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几句细言细语的话,让艾幼微心情稍好了一些,他也没真个要调头回去的意思,便顺着上央这台阶下,进了城,依然是自己掏了银子包了客栈,不住上央去找的驿站。

上央也不恼,连赶着进了宫,去向隋帝报信。

其实他出城迎人之前就求见过隋帝,让隋帝别忘了这事儿,可是隋帝…隋帝在睡觉,龙鼾震天响还带拐弯的,没人敢叫他,朝中的大臣不得隋帝旨意谁也不敢出城接人去,最后只落得上央一个人颠儿颠儿地出城。

大臣们不敢去是有原因的,前两日不知隋帝发了什么疯,说是他要自己去迎无为学院的人,他不去,臣子们谁也不得去,去了就是抢他风头,抢他风头就得被他砍头,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去?

也就是上央这种不怕死的,才有胆子抢陛下风头。

晚上众人洗了一路风尘暖了身子,等到吃饭的时候,饭菜刚上桌,几人坐下准备动筷时,客栈门口来了一大票人。

跑在最前头的大太监又矮又胖,脸上还很白,大冬天里跑得满头大汗,都冒着热气了,看着活像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

见着几位白袍客,大太监连连甩着拂尘,只差把拂尘尖尖甩人脸上了,尖细的嗓子掐着:“几位必是从无为学院来的贵客吧?”

“干什么?”艾幼微白了他一眼,他现在是对大隋国的人没了半分好感。

“陛下有旨,让老奴接各位贵客接宫赴宴,为各位接风洗尘,宴席已备下,各位贵客请随…唉哟喂!”老太监被饭菜糊了一脸,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不得了,活生生把艾幼微憋了一天的火气全点炸了,跳起来就骂:“你他妈敢笑话老子名字!”

老太监冤枉。

他哪儿知能道艾幼微跟唉哟喂这三字这般相近?

抖着拂尘他不知如何是好左左右右地看着几人,话也不知该怎么说,可怜惨了。

“你们敢笑出声我就打折你们的腿!笑一个试试!”艾幼微猛回头,手指头点着五弟子,大声骂道。

后方五个弟子不敢大笑,猛地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笑,只是纷纷捂着嘴脸都憋得通红,眼里泪花儿都快溢出来了。

老教老授比较不给面子,放声大笑活像见了什么最好笑的事,气得艾幼微就要捋起袖子跟老太监打一架,老教拉着暴跳如雷的艾幼微,免得他一拳下去把老太监打没了,对那老太监颇是和气:“没事,与你无关,你家陛下今日为何不来接我们?”

“陛…陛下他…有事。”老太监他一个哆嗦,脸上的肉颤颤。

“什么事?”

“陛下…龙体欠安,睡…睡着了。”老太监讪笑着指指皇宫,翘着的兰花指有点抖。

老太监大概是个耿直的人,没怎么学过怎么编谎言,把这隋帝忘了来接学院司业的真相,一哆嗦就全抖了出来。

司业们互相对着望一望,拍着桌子骂道:“走,进宫去!老子要看看那隋帝是个什么蠢玩意儿!”

“对,进宫去,气死我了!”

老太监的腿直抖得厉害,听着这几位白袍客嚷嚷着把隋帝骂得不成人样,想着到时候隋帝问起他来,他该如何回话才好。

也就没见过这几号不怕死的,那皇帝你们能随便骂的吗?

老太监不知道,他们对皇帝不仅敢骂,他们还敢坑。

不管如何都好,进宫的马车早就备下了,铺着又软又暖的毛垫子,又累又乏的鱼非池裹了坐在马车里,捧着一杯暖身子的姜茶,掀开一点车帘子,看着这大隋国的国都夜晚的景色。

马车一路轧着扫了雪的官道往前驶着,两边街道旁的铺子都挂着一串串的大红灯笼,摇曳在白雪青瓦中,格外喜庆,招人喜欢。

还有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闻着便知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浓浓的生活气息令人心中觉得安稳踏实。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奇葩的隋帝

老太监带着一行人到了行宫宴的大殿门口,跑进去跟隋帝通传了一声,里面蹦出来个跟老太监一样又矮又胖的人出来,年约五六十,若他也穿一身太监衣裳,鱼非池绝对会以为他是老太监的兄弟。

这又矮又胖的隋帝腿也短,所以跑起来就格外好笑,步子要迈得快,他才能跑得快,所以他快步跑着颤抖着一身的肥肉,跑到这几人跟前:“今日是寡人失误,耽误了各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寡人备些酒菜,一来为各位接风洗尘,二来给各位赔罪,请请请,里边请。”

他几句话说得文不文,白不白,不伦不类,但艾幼微已经被他气得只差暴走了,也就不理这些小小错误,开口便是:“听闻陛下龙体欠安,不知现在好些没有?”

“龙体欠安?”隋帝一脸的懵懂,茫然摇头:“没有啊,寡人就是困得厉害,本想睡一觉就去接你们的,结果睡过头了。”

老太监在后边捂眼。

五弟子在后边抚额。

这隋帝,是比老太监还要耿直啊。

司业们对如此诚实的隋帝已无话可说,又不能真的跳起来打他,只能憋着火往里冲,大概也头一次,有人把学院三霸气成这样了,隋帝也是好本事。

冲到里边,才发现这宫宴准备得,大约是匆忙,所以显得有点…粗糙。

北方人爱吃面食,大隋国就是一个以面食为主食的地方,一种面条他们有百种做法,花样翻新地好吃,但再多做法再怎么好吃,它也是面条。对于吃惯了大米小菜的无为学院来说,这有点像灾难。

案几上放的,全是面,宽的细的圆的扁的黄的白的,一大碗一大碗地摆在那儿。

这一下,就连鱼非池都觉得隋帝要么是脑子有坑,要么是故意来整他们的。

众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刚到大隋,他们已经在考虑什么时候启程回无为学院的事了。

隋帝很是热情地与司业们说着话,扯的问题稀奇古怪什么都有,甚至还问了商夷国的琉璃美人是不是真的那么香,就是跟隋国的国事关系不大,司业们蔫头耷脑爱搭不理,因为他们实在不想再跟这个隋帝说话了。

殿中坐着的人不多,隋帝没有叫文武百官来,只叫两个皇子坐在下方陪客,右边坐着的是一个身着玄衣鎏金祥云的男子,正是隋帝的二儿子,眉骨高突,眼窝深邃,极具立体美感,名叫石牧寒,他看似很健谈,谈吐也很不错,极有修养,与他老爹相去甚远,与几位司业说话与不显失礼唐突。

左边坐着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痦子,勾背驼腰,一眼大一眼小,嘴还有点歪的太子,名叫…石俊颜,他一句话也没说,只低头吃面,呼哧呼哧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

鱼非池突然想到,当年隋帝把这位太子忘记在温泉里,不会是故意的吧?

平日里鱼非池不是一个爱打量他人外貌的人,但这两人的确是引起了她的兴趣,所以问着正饿得厉害连面条也能吃上三大碗的石凤岐:“我问你个事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奇葩的问话

难得她有事要问自己,石凤岐咽下嘴里的面条,含糊着问她:“怎么了?”

“这位隋帝他后宫美人多吗?”

“不多,很多年前有过一位皇后一个贵妃,后来皇后去世了,就立了贵妃为后,后宫里也没有纳过其他妃子了。”石凤岐帮鱼非池搅拌着面条替她解疑。

“这两任皇后长相如何?”

“挺普通的吧,民间传说两位皇后长相都很是一般,但是极贤慧,这隋帝不是个好色的。”石凤岐笑声道。

“那么问题就来了,隋帝这两儿子…真是他自己亲生的?”

“噗——”石凤岐一口面全喷了出去,引得众人纷纷望过来,他一边擦着嘴向各位抱歉,一边笑着低声问鱼非池:“为什么这么说?”

“没一个像他的啊!”鱼非池看了一眼那隋帝,再看看石牧寒与石俊颜,真的是完全找不出一点相似的地方来。

石凤岐放下筷子,说道:“来,我给你证明一下,这太子和皇子都是他亲生的。”

鱼非池想过许多种石凤岐向隋帝求证的方法,但万万没想到,石凤岐他只是一抬手,对着那隋帝挥了挥:“老胖子,我问你,你这两儿子是自己亲生的吗?怎么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

不止鱼非池惊住了,就连其他所有人都惊住了,包括司业也是,石凤岐跟蜀帝卿白衣那是过命的交情,也不见他敢这么无礼!

而隋帝只是沉默了一下,放下酒樽:“当着外人,你能不能叫我一声隋帝?”

“隋帝老胖子,你就说嘛,我这小师妹心中有疑惑。”石凤岐果断把鱼非池卖了,鱼非池僵住,一脸尴尬,恨不得当即掐死石凤岐。

隋帝又沉默了一下,端起酒樽,望了许久的鱼非池,望得鱼非池有点挂不住脸皮,背后说人,总是不好,被人抓住,那就更不好了,然而隋帝只是无奈道:“你能不能把老胖子这三字去掉,就叫我一声隋帝?”

“你说你这人,这几年除得养了一身膘,还养了这身臭脾气。”石凤岐走出桌案,走到殿前,拿了老胖子,不,拿了隋帝的酒樽喝干净,又一屁股斜坐在隋帝跟前御案上,指了指鱼非池:“告诉她啊,人家问呢。”

老胖子隋帝望着他无奈叹一口气,看着鱼非池又是半天,脸上渐渐笑开来,笑得跟朵菊花盛放似的,刻意放温柔了嗓音,像是怕吓着鱼非池一般:“这位姑娘名叫鱼非池是吧?长得真标致,真好看,真水灵!就是…就是…平了点,不过年纪小嘛,长开了就好,以后多进宫来玩啊,我很喜欢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说话的,感觉自己都要年轻些。还有这些啊,都是我儿子,你放心好了。”

他很是温柔地把肥手一摊,从左指到右。

隋帝这眼神太可怕了,盯在鱼非池身上跟条鼻涕虫似的,黏黏腻腻湿乎乎的,鱼非池让他这眼神看得莫名生寒。

石凤岐刚才是说过隋帝不是个好色的,不会诓自己的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奇葩的对骂

鱼非池清清喉咙,微低了头:“多谢隋帝好意,然在下不过一介布衣,若非得学院提携本都无缘面圣,平日实不敢冲撞圣驾。”

“不打紧,我这个人很好冲撞的,你看这个小王八犊子都坐上我御案上来了。”隋帝说着狠狠一巴掌拍在石凤岐后脑勺上,“啪”地打得一声脆响,听着都疼,脸上却依然笑眯眯地盯着鱼非池。

石凤岐让他打得跳下御案挡住他眼神:“你个老胖子为老不尊。”

“你个小胖子不懂礼数!”

“那是我师妹,你少动歪心思。”

“我是隋帝,叫她进宫怎么了?”

“老胖子我弄死你啊!”

“你来啊你来啊来啊!有本事你弄死我,弄不死我你跟我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