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石凤岐知道,吵得越凶对上央越好。

大人们各忙各的,落得一众弟子自己忙自己的,上忙着要完成司业们布置的这天大功课,下忙着要报鱼非池师妹这重伤大仇,年轻的弟子们时常忙得脚不着地,满天满地地打探消息。

比方石凤岐与石牧寒说了一下午废话的晚上,商向暖就带回来了一个消息,她快步走着敲开了石凤岐的门,石凤岐正与韬轲两人说着什么,听得商向暖道:“石师弟,你料事如神。”

石凤岐拇指轻划薄唇,薄唇处挑起些冷笑。

第一百五十九章 鱼非池醒了

因为林渺儿的几句话,石牧寒对那他那个无能得如同虚设的太子弟弟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他倒是不知道,原本他那个丑陋又愚蠢的太子弟弟,也有那般咄咄逼人能说会道的时候,看来往日里倒是有些小瞧了他。

石牧寒稍微上了心,派多了几个太监宫娥在石俊颜宫里,天天盯着他,不管去哪里都需得向他汇报,太子石俊颜仰天一声叹——

“我堂堂大隋国太子,何以沦落至此,这大隋还有没有王法了?”

叹完之后他便去睡,外头的事总有外头的人去操心,他安心做个无能平庸的太子就很满足。

外头的人是石凤岐,石凤岐约着石牧寒下了一盘棋,棋是下给叶华侬看的。

至于聊的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叶华侬看到石牧寒与自己,相处融洽。

叶华侬私下与石俊颜见面的事,石牧寒是从林渺儿那里得到的消息,叶华侬并不知道,石牧寒对那次茶楼会面已经知晓。

她开始有些担心,刚刚果断拒绝了石俊颜那个无耻要求的她,并不能再失去石牧寒这方势力,否则便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更见石牧寒与石凤岐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手谈一下午,谈得融洽愉悦,她更担心石牧寒会不会直接放弃叶家而选择无为学院。

说到底了,十个叶家也比不上无为学院来得重要。

在这样的担心下,她终于忍不住,要与石牧寒聊一聊。

石凤岐听得商向暖传来叶华侬的软骄又停到了那九曲十八弯的巷子里时,薄唇冷笑过后,吐出了几个字:“愚蠢的女人。”

商向暖一声娇笑:“你可得感激她的愚蠢,不然此计难成。”

在那九曲十八弯的巷子里,石牧寒与叶华侬又有了一次并不愉快地亲切交谈。

双方此次交谈不带火气,显得平淡。

石牧寒坐在暖和柔软的轿子里问着那头:“叶小姐近日来似乎颇爱找我?”

“二皇子殿下近日,也似乎与无为学院走得极为亲近?”叶华侬探了探石牧寒的口风。

石牧寒淡淡道:“怎么,如今我行事,还要叶家许可不成?”

“不敢,只是今日臣女看到一则小故事,有些不解之处,想向殿下讨教一番。”许是有了别的力量可以选择,叶华侬说话底气足了些。

“叶小姐但说无妨。”石牧寒眼中有戏谑。

叶华侬轻笑道:“我在书上看到有一个富商,富商颇为心善怜悯穷人,有一农夫家中贫困,这富商便想出手相助于他,只是要让这农夫替富商耕三亩田地,但是这农夫却听信了不怀好意的邻居的话,去找了另一个乡绅,问那乡绅若是给他们家耕地两亩,可否换得银钱三两,那乡绅假意答应了农夫,待得两亩地耕完,最后却一个铜子儿也没有给他,农夫活生生饿死了,邻居因为给乡绅找了这么个便宜苦力,得了乡绅一两谢银,二皇子你说,这农夫是不是贪心不足,害死了自己?”

富商是叶家,农夫是二皇子,邻居是太子,乡绅是无为学院。

叶华侬的这个小故事,影射颇多。

她以为石牧寒不知道她已与石俊颜谈过话,仗着现在叶家有了别的选择,以为自己有了可以底气可以与石牧寒叫板,所以这样大胆的故事她也敢编。

对面的软轿里半天没有人说话,石牧寒斜斜靠在轿中软枕上,隔着轿帘静静地看着那头的华轿,在他深陷的眼眶里一点点地浮起骇人冷意。

叶家何其自傲,竟自以为他们可以要挟自己了?拿着石俊颜这么手破棋,就以为可以将自己的军了?

他们是不是忘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见对面一直无人应声,叶华侬本是自信满满的心也渐渐失了底气,挑开了帘子唤了一声:“殿下?”

“回府。”石牧寒平平淡淡地说。

“殿下!”叶华侬下了轿子走上前去,说道,“我叶家只需要一张通关文凭,送走滞留在大隋各地的奴隶,殿下为何连这点方便也不给,非要逼我…”

“逼你什么?”轿子里的石牧寒淡声问,“逼你背叛我,转投太子吗?”

“殿下言重,我叶家只是臣族,不敢如此胁迫您,只是殿下,寒冬已至,我叶家仅邺宁城就有奴隶近三百余人,更不要提其他地方的,你就这般袖手旁观,真不准备出手相助?”叶华侬见她先前的小故事并未起到作用,石牧寒又难辩喜怒,连忙说话。

也怨不得叶华侬旧事重提,面对更高的权利,很多计谋都是无用的,她的确非常急迫地需要解决奴隶生意的问题,不然等她父亲从皇陵回来,她无法交代。

否则,她不会连这样的昏招都使了出来,竟然妄图要挟一位皇子。

不过,谁说这不是石凤岐逼着她这么做的呢?从石俊颜去找她说那番羞辱她的话起,所求的不过就是人让叶华侬真当叶家是块宝,真把自己当份料罢了。

石牧寒依然未挑帘子,甚至许久没有出声,叶华侬站在那处有些不安,她实在是摸不清这位皇子殿下的心思,很久只听得见他毫无情绪的声音:“叶小姐,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养废物。”

“你!”叶华侬一口气噎住,原是指望今日凭着石俊颜所事给石牧寒一些危机感的,既让他把握好与无为学院来往的分寸,也让他早点拿张文凭过来放奴隶出关,哪曾想他根本不在乎这番威胁?

石牧寒的轿子稳稳地走过街道,街道上安静得一个人也没有,都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石牧寒探手接了片雪花,想起了今日与石凤岐下棋时的大雪,兀自笑道:“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石兄,好手段。”

“便是知道你在算计我与叶家,我也不得不入你这圈套,着实无奈。”

他低声自语两句,唤来下人:“叶家的奴隶场在哪里?”

“老街后巷。”下人答话。

“那可是个好地方。”

“属下明白了。”

“把石俊颜那里的人撤了吧,他不值得浪费人手。”

“是。”

这是一个很忙的夜,除了叶华侬与石牧寒有一次不愉快的交谈,在云客楼里也有一件天大的喜事。

鱼非池是在这个深夜里醒过来的,睁眼时入眼而来的烛光很是温暖,她眯了眯眼睛才看清坐在床边打盹的人,按照规律,自然是石凤岐不会有误。

石凤岐靠着床头睡了过去,夜深人静他不作掩饰时,脸上写满了疲惫,长眉微敛,薄唇紧抿,支着额头睡得很不安稳,眼珠子一直在转动,不知在梦里遇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另一只手还伸进被子里握着鱼非池的手心,想来是怕冻着鱼非池,不敢将她的手拿出来放在被子外面。

这些小地方,他总是不忘。

鱼非池动了动手指,惊醒了石凤岐,他猛地睁开眼,看到鱼非池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先前准备了一肚子的道歉话语,见到她微睁的双眼时全变成了哑巴,只是动了动嘴唇快速抽回手走到远处低着头,干巴巴三个字:“对不起。”

鱼非池不知,他前十八年,只对一个人说过对不起,鱼非池是第二个。

“对不起什么?”鱼非池一愣。

“我答应过司业,会保护好你,却让你…”他说着声音有些低沉,忍了忍心头的难受,才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烦我,也很烦我给你带来的这些麻烦事,我已经快解决好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陷入这样的危险,我知道你是个麻烦的人,我以后会离你远远的,我…我不会再把危险带给你。”

鱼非池看着他,沉默了一下,开口说话时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她说的是:“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南九说,说完了我叫你。”

石凤岐心头一凉,果然在她心里,南九比谁都重要,但也只是沉默地出了房门,等在外面。

屋子里没了人,鱼非池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南九。”

“小姐,下奴在。”

“辛苦你了。”

“不敢言辛苦,只是让小姐受苦了。”南九未抬起头,他觉得他无颜面对鱼非池。

“你过来,坐下说话。”鱼非池拍了拍床沿。

南九走过去却不敢坐下,只是站在一边,依旧勾着脑袋。

“来告诉我,刺杀我与石凤岐的那些人怎么样了?”鱼非池知道他脾气,也不强迫他,只是问道。

“全杀了。”南九答道。

“你杀的?”

“…是。”南九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他们伤了小姐,死不足惜。”

鱼非池皱皱眉头,说道:“南九,他们的死活我并不关心,我只想告诉你,你不要为了我妄动杀念,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知道,我不希望你再出事,我在世上亲人不多,你是唯一的,你要答应我。”

“小姐不死,下奴不敢死,请小姐放心吧。”南九稍稍抬起头来,看着鱼非池。

他真的有一张世间少有好皮相,那样阴柔的姿色根本不似男子所有,只是脸上的“奴”字烙印太过刺眼,刺得鱼非池心底难受。

“你应该守了我很多天,我现在醒了,没事了,你去休息吧。”他眼底乌青很重,眼中也有红血丝,怕是熬夜熬得辛苦。

南九依言退下,走到门口又停住,他问:“小姐,你是不是对那位石公子动心了?”

“为什么这么说?”

“平日里,你是不会这样的,你不会舍得自伤己身,召下奴前往。”南九低着头,不看鱼非池的脸,声音也低,“他对小姐很重要吧?”

鱼非池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并没有,只是吃了他一碗豆子面,欠他几文钱,总是要还的。”

这样的话,谁也不会信,但南九信,小姐说没有动心,南九就信没有,他还信他的小姐随时可以与他一同离开这里,就像当年小姐承诺过自己的,待得无为三年满,他们便自在逍遥去。

他信鱼非池,可用性命相赠。

南九离开后,鱼非池撑着床板坐起来,拿了个垫子靠在腰下,对着门外喊:“你进来吧。”

第一百六十章 无争像佛,残忍似魔

石凤岐走进来,苦笑一声,何时他这个最是浪荡不过的风骚客,已沦落到为了一个女人甘愿退居第二的人了?

“你要骂便骂吧,这一回我不会还口的。”石凤岐说。

“我叫南九走,是有些事不能让他听到,他太单纯,若是让他听了去,一定会杀了你。”鱼非池太了解南九,对南九而言,天底下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不过是自己的平安,而石凤岐却是个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的人,以南九的性子,除了石凤岐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鱼非池并不想石凤岐死掉,否则也不会舍得自己背一刀也要救下他。

“石凤岐。”鱼非池喊了他一声。

石凤岐看着他,目光里神色复杂。

“你的伤怎么样?”鱼非池想,总是要找一个比较好的切入点,切入话题。

“你想跟我说什么。”但石凤岐今日却不想转弯抹角。

他把正题引进得这么快,鱼非池也不好绕弯子,她想了想,想着这话若是说了,石凤岐会不会直接再把自己拍晕一回?

想过许久后,她还是冒着被拍晕的风险说道——

“我承认我很讨厌麻烦事,但我并不怪你给我带来了麻烦,说白了那是我自己撞上去的,与你无关,你不用这么自责内疚,我真的不会怪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是真的,但你是心有抱负的人,而我一生所求不过是安稳平淡,混吃等死,我不适合站在你的身边做你的良人,我…”

“你怎么就知道你不适合?你怎么就知道我一生所求的不是安稳平淡,混吃等死?你适不适合我不应该是我来说吗?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对,你是有可能与一般人不同些,谁会挨一刀伤口都好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可是那又怎么样,你怎么就知道我给不了你想的那种太平日子?你不就是担心南九日后会为了你不要命吗?我养着他就是了!你那么在意他,把他放在心上,我做第二我不在乎!我都不在乎,你凭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鱼非池,你的良心真让狗吃了吗!”

石凤岐陡然打断她,打断了她后面全部的话。

在鱼非池的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见到石凤岐这么失控激动过,他的眼眶都猩红,透着尖锐的狠色。

不止鱼非池,这样的石凤岐,是连上央都没有见过的。

他年纪的确不大,才十八之龄,但是所经历之事远非常人可比,这使得他心性坚韧,平日里看上去或许老不正经无个正形,可是他的心智极其成熟,那是一种几近压榨性地被迫成熟。

他很小就懂得,情绪这种东西,是用来控制的,而不能对其放任。

苦时可以笑,喜时可以哭,他若要做个伪君子,必是天下最成功的温润佳公子。

可是他今日筑了十数年的心中高墙垮得彻底,他只是想不明白,这天底下,何以有鱼非池这般冷静清醒直至凉骨冷血的人。

你看她,面带病色,却能从容地与你分清一二三,划开四五六,她将一切将开始的故事掐死在刚萌芽之时,不给未来半点机会,尚未来得及展开的色彩缤纷让她一语定成黑白。

她既不渴求,也不向往,更不稀罕,她以如此残酷桀骜的姿态,凌驾于众人情爱之上,毫不在意,毫不怜惜。

她无争得像尊佛,她残忍得如同魔。

必须要承认,鱼非池被他这番话震动了。

但是也必须也说明,鱼非池的良心,大概真的让狗吃了。

如果不是那天初到邺宁城的一碗玉娘豆子面,鱼非池在今日,或许就会应了石凤岐也不一定。

她被收买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对不起。”

她的声音极轻但笃定。

石凤岐也不会知,这是鱼非池此生中,第一次跟人说这三个字。

他第一次,对鱼非池动了手。

石凤岐扣紧了她的下巴,让她高高昂着头看着自己,让自己眼中的倔强与坚定如有实质一般落进她眼中。

柔顺的黑发自他脸颊侧落下几缕,莫名间这个年方十八的少年眉眼处竟染上了霸道的妖孽色,他声音低沉而肯定,还有几分嘶哑的狠:“我不接受!”

诚如石凤岐所言,世间不会有比鱼非池更狠心的人。

有哪个女子听得那一番赤诚火热的话能不动容不动心?又有哪个女子面对着这样俊郎深情的男子而不情意绵溢?

只有鱼非池,她在内心深处无人可知的地方轻轻叹了一口气,仔细检讨了一番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招惹撩拨过石凤岐,是不是真的欠过他。

关于夺了他初吻这件事,关于他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种事,关于他只对自己动过心这样的荒谬事,鱼非池一直是不信的。

现在看来,真有可能,情场浪子,不会失真心。

如此算算,当真是冤孽。

然她只能说,石凤岐命中有自己这一劫,愿他早日渡劫去。

屋子里沉默的气氛令人难受,直到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石凤岐才放开鱼非池,甩袖而去,撞得刚到门口的司业们一阵晕头转向,骂着石凤岐是不是赶去投胎。

鱼非池快速收敛心情,换上笑意望着门口众人,只是心底有些古怪的情绪,不似平日里那般可以轻易抹去,似根尖尖的小钉子,钉在肉中间,说疼的话也没有疼到哪里去,只是钝痛,有些难受。

“小师姐你终于醒了!”迟归最先冲进来,抓住鱼非池手,太过用力捏得鱼非池手骨有些疼。

“我睡了几天了?”

“都快半个月了,你再不醒过来,艾司业都要操刀子去杀了叶华侬了。”迟归拉着鱼非池的手不松开,又看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心疼与不知所措。

这些天他一直在暗中生石凤岐的气,他想得简单,若是没有石凤岐,他的小师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鱼非池抽出手来拍拍他肩膀:“我没事了,只是睡了一个长觉,别担心。”

艾幼微几个司业几乎是扑进来的,一把把鱼非池扣进怀里,直嚷嚷着:“唉呀我的心肝小宝贝儿,你可算醒过来了,再不醒来我这老命都要吓没了。”

心!肝!小!宝!贝!儿!

鱼非池让这几个字惊得心肝直颤,鸡皮疙瘩抖了一床。

学院里的司业几时学来的这口甜蜜饯儿似的话,简直要腻死人!

“小宝贝儿快告诉司业,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是还不舒服就再给你熬几碗参汤,反正是商夷皇宫里的,不要钱,不用白不用。”

“没错没错,隋帝那老王八蛋之前怠慢了你,这些药材就当他赔罪了,你可劲儿吃,不要钱!”

鱼非池抬头望望天,觉得她应该多昏迷几天,让耳朵也多清静几天,然后问道:“石凤岐的伤怎么样?”

刚才跟他说话,也没问个明白。

“他死不了,你看看我嘛,我天天担心你,我都瘦了。”艾幼微凑过去。

迟归远远地说:“艾司业,你明明是天天都跟上央先生呆在一起的,哪里有天天担心小师姐,而且你明明胖了,前两日你还说你衣服又瘦了。”

迟归小朋友,这一年多年来在学院里没有被打死,当真是天大的好运。

鱼非池看着迟归被艾幼微打得上窜下跳,轻捂着小腹伤口微笑,商向暖坐在床边,笑着替鱼非池披了件外衣,望了望门边,那里有一角白袍:“你跟石师弟怎么了,刚才看他眼都红着。”

“没什么,你们最近怎么样,累着了吧?”鱼非池不愿拿类似隐私的事情出来讲,没什么必要,又想着自己受了伤,学院的人定不会轻饶对方,这些天他们怕是忙得辛苦。

“你是天天躺着不知道,自打你昏迷以后,石师弟天天忙上忙下,都没再笑过了,连着我们都不敢说句轻松话儿,生怕惹得他伤怀。”商向暖打趣一句,又给鱼非池掖了掖被子,跟她简单说明了下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

鱼非池看着那方如同活宝的艾司业与迟归,听得有一句没一句,反正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事,只是石凤岐这三个字变得奇怪起来,不由自主地便往她耳朵里钻。

慢慢听到后来,她的笑容收了收,一把抓住了商向暖的手:“你说石凤岐他们故意激得叶华侬去刺激石牧寒,让石牧寒与叶家产生嫌隙不睦?”

“是啊,怎么了?”商向暖点点头。

“不好!”鱼非池低呼一声。

“出什么事了?”众人也停下嬉闹,望着鱼非池。

艾幼微与两位院长悄悄对了一个眼色,无声地退出了房间,这里将起一股小旋风,他们这些老东西不必留着,有这些年轻人就够。

艾幼微就知道,鱼非池一定能看出石凤岐他们那计划里的一处纰漏。

他的心肝小宝贝儿,是谁也比不上的。

“南九!”鱼非池来不及解释,只大声喊道。

可怜南九刚刚歇下,又被鱼非池这一场喊叫过来,不过几眨眼的功夫,他穿戴整齐来到鱼非池房间:“小姐?”

“韬轲,阿迟,向暖师姐,韬轲师兄,石…石师兄,你们算漏了一个地方,今日要辛苦你们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人可及心肝小宝贝儿

多活过一世给鱼非池带来的好处不止是超乎常人的冷静成熟的心智,还有她往昔犀利的眼光与思虑,有些东西若是根植于骨髓中,是剔骨剜肉也舍不去的。

在这个晚上,发生了不少事,石牧寒下完棋后与叶华侬有一席交谈,鱼非池从漫长古怪的昏迷中清醒过来,还与石凤岐有一场真正推心置腹的说话。

但这个晚上,远不止这些事。

绿腰这些天已经不再抛头露面地接客,只等与老鸨的契约一解,她就能离开这脂粉地,身揣百两黄金,还有以前她自己攒下的家当,足足让她下半辈子过得富贵安康,所以这些日子她更多的时候是倚着暖阁的窗子看着后面老街上的人来与人往,再想一想那位沉稳内敛的韬轲公子。

这日也是如此,本已是夜深,但她习惯了日夜颠倒的生活,这会儿也还没调过来,正倚着窗子喝一壶黄米酒看雪景,却见今日老街上的老伯酒馆关门关得早,街上其他的铺子也收拾了铺面锁上了门。

这条街上住的都不是些普通人,大多数都耳目极为聪灵之辈,绿腰心想,这老街上怕是又要出事了。

未过多久,她果然见到两个人出现在老街那头,她看着微露讶异神色,放下了酒杯,认真看了起来。

这两人行动迅速,步子凌空掠过几乎不留足迹,直奔叶家奴隶场而去。

夜间看守奴隶的人并不多,所有的奴隶都有铁链栓着,所以并不怕这些低贱之人逃跑,他们只怕也早就没了逃跑的念头。

当南九来到这地方的时候,自他骨子里的自卑感越发浓烈。

那些腐朽破烂的味道,阴暗潮湿的空气,还有冰冷坚硬的铁链,他都曾亲自经历过,他也是这样被如同猪狗一般的圈养在这些地方,听着有钱人来挑挑拣拣,如个物品,没有尊严。

现在他再看着这样的情景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皮鞭与烙印,甚至好像都能听到鞭子的响声,一下一下,打得他皮开肉绽,血肉横飞,无处说理,无处喊痛,死也是沉默。

若不是当初他毁了自己的脸,宁死不肯沦为贵人禁娈,才被烙了“奴”字印,此时他应该在哪个有着古怪癖好的贵人府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握着一把剑的手都有些在轻颤,阴柔如同女子般艳丽的脸上满是惨白,紧咬着牙关迈不动一步。

石凤岐的情绪并不高,先前与鱼非池的那番对他来说是重伤,他没有那么快复原,也知道南九对鱼非池格外不一般,心情就更不好了,所以他说:“再不走,耽误了你家小姐的事,你如何交代?”

说完他径自提剑斩开了一道关着十几个奴隶的铁门,又砍断了将奴隶绑在一起的铁链,对一众神色呆滞木纳的奴隶说:“快走,你们自由了。”

一群奴隶,毫无反应,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南九咽了咽喉咙,眼前都些昏暗,强自扶着潮湿的墙壁,一步一步往里,对石凤岐道:“他们…是不会逃走的,他们已经不懂得什么是自由。”

石凤岐知道,南九就奴隶,也是这么过来的,心头的无名业火去了些,鱼非池的烂性子总不能怪到南九头上,他思虑了一下,对南九说:“你带他们出去,我去救后面的人,越快越好,否则时间就来不及了。”

“石公子。”南九叫住转身往里走的石凤岐。

“怎么了?”

“你不要逼小姐,小姐很可怜的。”

“她怎么了?”

“若小姐以后愿意跟你说,自会告诉你,但是小姐自己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强迫,你不要逼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南九一贯死寂的双眼里,有一丝坚定的光芒,这一丝光芒令他眼神清亮,在他柔美艳然的面皮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是连艾幼微都有几分忌惮的人,便无人敢怀疑他一身武功何等了得,石凤岐毫不怀疑他说这话的份量与可信度。

石凤岐掀了掀眼皮,眼皮下方藏着冷意:“我还没有下作到要对一个女人用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