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食物中毒,自然是许三霸所为,这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弯绕,我们先按下不表,只说许三霸这番故意派人引诱,激起难民不满,引导他们攻进城中这桩事。

攻入城中这只是其一,下一步他们该去破宫了,就算今日许三霸与卿白衣两人势均力敌,这些暴民也是许三霸的力量,他可以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再次压制住卿白衣。

许三霸思虑很是周全。

除开这一部本就带着目的而来的伪难民。另一部分就好说了。

那是一群真正的难民,但是大概都没有什么脑子,旁人随便煽风点火鼓吹一番,他们就跟着瞎干,现在可以攻破城门,等一下也就会跟着他们去攻破宫门了。

再在城中引起各种动乱,让城中百姓自顾不暇,无空理会王宫这边的动向,等到许三霸拿下王宫,百姓回过神来,后蜀王朝,早已易主。

第二百五十九章 风雨激

这个掩护打得实在是妙极,让人忍不住赞叹。

朝妍没时间把这些事情都想得这么细,她看到那些难民开始向王宫的方向涌去时,只能想到这些人果然是许三霸放进来对付小师妹他们的。

所以她策马立在街上,看着这些人一声声喝骂:“我叶家供钱供粮,供你们吃穿,有何对不住你们的地方,你们砸我铺面抢我银两,可还有几分良心在!”

这些话当然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朝妍也明白,她要的也不过是争取一点点的时间,说不定那一点点时间就是小师妹需要的呢?

“就是她,就是她在我们的粥里投毒,打死她!”有人振臂高呼。

朝妍横眉冷笑:“你说我投了毒,我为何早不投晚不投,非要在今天晚上?我毒死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你这奸商就是在狡辩,你定是恨我们之前砸了你们的铺子,故意让我们放低戒备,再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

朝妍知道,这些人里面肯定有许三霸的人手,但这话她听来依然觉得好笑,好个不讲理的玩意儿!

她不再跟这些人废话,心一狠,手一扬,鞭子一响,她驾着马就冲人群里横冲直撞过去,她一边喊还一边大骂:“有本事你们来抓我啊!”

这算是惹了众怒,这些人不打死她才有怪呢!

难民群起而攻之,若不是朝妍的马儿烈,蹄儿快,只怕真的要被人扯下马了,就算如此,她身上还是受了不少事物的攻击,他们是捡着地上的石头拆着哪家的门板就往她身上砸。

可怜她个小身板,捱得住几下?

脸都被打破了的时候,她险些掉下马,还好有人一把拉住她,来人笑声道:“两年不见,朝妍师妹你还是这么不怕事。”

朝妍回头看见来人,就像看见了亲姐姐似的,委屈得都要哭出来:“商葚师姐!”

商葚一如当年,未有变化,只是眉眼中的英气更逼人,修长有力的大长腿也更加充满美感,她笑话着朝妍:“好了,快别哭,你看那是谁?”

朝妍闻言抬头看,看到瞿如与鱼非池骑着马立在那头,她立刻驱马上前,对着鱼非池就是一通骂:“你出去你不能跟我说一声吗?你知道我多担心吗?王宫宫变我还以为你在宫里头,想进去找你又不会武功,你就知道欺负人,你提前跟我说一声会死吗?”

鱼非池让她骂得蒙了头,半晌才说:“怕走漏风声,不可告诉人,别气了啊。”

朝妍听了这话更委屈,看着她,嘴一扁,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本来是做好事被人骂了就算了,还要担心鱼非池,还要被人打被人砸,哪儿能不委屈?

可算是委屈坏她了。

瞿如与商葚看得好笑,笑话她:“这两年过去,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这么爱哭。”

“都怪你们,来了都不找我,就知道找小师妹!”朝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

“好了,等下回去让你骂个够,正事要紧。”鱼非池拍拍哭得正呜呜的朝妍,对着瞿如点点头。

瞿如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是带了一万兵马入的偃都。

兵马并不是瞿如的人,而是石凤岐给他调用的军中人手,直接让瞿如带回偃都。

石凤岐实在不太相信卿白衣的本事,他手底下那些人的身手石凤岐是见过的,平时花花架子倒是好看,真拉到场上练一练,还是拉倒吧。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石凤岐瞿如他们外,只有鱼非池了,就连卿白衣与叶藏两口子都不知晓。

不让卿白衣知道的理由极为简单,因为宫中有一个谁也不知道会走向何处的温暖,卿白衣几乎是什么事也不瞒她,说不得把这援兵之事也要告诉温暖。

可是如果让温暖知道了瞿如有兵要入偃都城,温暖只要稍微说漏一点口风,鱼非池所有的安排都白费了,所以要锁死了消息不让卿白衣知道。

而叶藏与朝妍也要瞒着的原因就十分简单了,许三霸早就派人盯住了他们两口子,鱼非池不敢泄漏消息,免得叶藏与朝妍沉不住气,让人发现端倪。

对付的人毕竟是一位老谋深算的将军,鱼非池不得处处小心,时时谨慎。

瞿如到了偃都时,只驻军在城郊十里开外的地方,连靠近偃都内城都没有,因为离内城近的地方有难民的营地,而鱼非池知道难民有许三霸的暗子,为了掩藏瞿如他们的行踪,鱼非池早就有叮嘱,不得离偃都城门太近。

原本鱼非池最担心的事情是瞿如如何进城,毕竟一万大军想要无声无息的瞒过许三霸,是绝不可能的。

然而,许三霸将军与她“心有灵犀”,替她大开城门,那鱼非池若不捡这个便宜都有点对不住他这番好心了。

许三霸安排的那些假难民必然要在起事之日入城,否则他们在城外根本帮不到许三霸什么,也就失去了许三霸安排的意义。

鱼非池算到这点之后,慢慢让叶藏将照料难民的人手慢慢撤回,给许三霸留下了可钻的空子,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他们总会等着某天机会成熟了,破城入偃都的。

那天难民中有人中毒,瞿如的探子探知,便知这是他们准备动手的前兆了,他连夜进城来找鱼非池商量着怎么安排大军进城,鱼非池与他同出城外,等着机会。

只等他们一攻破城门,瞿如的大军立刻跟上,大军进城。

瞿如依然是当年沉默不多话的样子,但是气质更为刚强,隐隐透着将帅霸气,他猛地一挥手,一万将士入偃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镇压这些暴民。

正规军与杂牌军的区别立时显现,那可都是在战场上磨砺厮杀过的人马,对付起这些闹事的人来还不容易?

一阵棍棒乱打,打到你听话。

听上去有些残忍,但是真到了那般混乱的时候,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只有这个。

棍棒底下不止出孝子,还出老实听话的难民,如此一来,许三霸安排的那些混在难民中的人手也就无法再做出什么事来,只能作废,不论许三霸点燃多少根火箭,他们也不能前来支援。

军队立时清出一条街道,留了少数的人在这里看着这些暴民之外,快速地赶往王宫,这才是真正的要生擒了许三霸。

在瞿如的人马往前快速度推进的时候,鱼非池借用了一些人手去守住城门与港口,今日不论是暴民也好,平民也罢,达官亦不例外,一个也不许放出偃都城。

既然许三霸要反,那就彻底斩了他的根。

朝妍凑到鱼非池耳边轻声说:“小师妹,就是之前安排的那些人手,是不是可以往回撤了?”

“撤吧,带着东西回来。”鱼非池低声道。

“嗯,那我先去了。”朝妍哭过之后的脸有点花,像个小花猫似的,但冷静得也快,立刻骑了马去别处。

鱼非池骑在马上,神色显得有些懒散,这样好的晚上,本来应该是要去睡觉的,为何要浪费在这样无聊的小事上?

她这懒散的样子引得商葚发笑,说道:“这么多年,师妹你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什么事都不上心。”

“还好吧,只是有你和瞿如在,今日是必胜局,实在没什么好操心的。”鱼非池笑道,“为什么不是石凤岐自己回来,反而叫瞿如来了,这偃都城他不如石凤岐熟,否则也不用我去接应你们了。”

商葚神色微微一滞,看向瞿如,瞿如摇了摇头。

“怎么神神秘秘的?”鱼非池奇怪道。

“没事,他很就会回来的,师妹你不用着急。”商葚按了按鱼非池的手,她的掌心很暖,鱼非池却莫名觉得心口有点发紧。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笑道:“等他回来我非得揍死他,这么大个烂摊子丢给我。”

商葚笑着不说话,与她并行赶往王宫。

瞿如的大军从天而降,势如破竹一般横扫了战场,将许三霸的一众人打得晕头转向,万万没料到鱼非池会带着人来对他进行包抄。

“师妹,生擒还是就地格杀?”瞿如回头问她一声。

“师兄你喜欢就好。”鱼非池笑道,许三霸是死是活一点都不重要,他这个人都不重要,对鱼非池说,除了自己关心的人,没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

许三霸何时在阵前受过此等羞辱,老羞成怒一阵暴喝,提着刀就冲鱼非池砍过来,鱼非池不闪不躲就这般静静看着他,连离她三尺远都没到,就被商葚一剑挑飞,如在学院中一般,商葚冷笑道:“凭你也敢动我戊字班的人?”

真好听,戊字班的人,这五个字是全世界最好听的情话。

鱼非池笑眯眯地看着许三霸:“我们戊字班的人,帮亲不帮理,是很不讲理的。”

“好,师妹,师兄今日就替你出出这口恶气!”瞿如一路听过不少许三霸的与鱼非池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可不管什么韬轲不韬轲,只知当年的同窗受了天大的委屈。

许家女子许清浅还敢坏了石凤岐名声,又逼得鱼非池不得不作尽恶人之态破她诡计,冲这个,许家的人就不该活了。

这样直爽的性子当真是好极,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瞿如与许三霸厮杀在一起,王宫前这片广场上的战势呈逆转的情势,被逼得节节败退的卿年几人松了一口气,倒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第二百六十章 风雨烈

鱼非池先是观望了一阵瞿如在战场上的模样,真不愧是旧将军之子,纵横开阖,横扫四方,石凤岐来的信中有说,瞿如当真是一个天生的大将,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

他有这份来自骨血里的霸气与强横,在这七国说不得就要动乱的时刻,成为一位大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商葚始终在瞿如身后,她的身姿越发矫健飒爽,瞿如可以将整个后背放心地交给她,都不需回头看一眼,两人默契越来越好,比之当年在学院的时候还要好,几近水乳交融一般的圆融。

现在的许三霸才是真正的困兽之斗,他的援兵无力前来支援,八千将士被瞿如压着打,从原本的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如今被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兵败如山倒。

他嘶吼,愤怒,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疯狂地咆哮着,而瞿如始终沉默,坚定,一步步摧毁着许三霸苦心经营的这一切,以摧枯拉朽之势。

宫门前溅血,血已差不多都该流完,阴的阳的诡计与谋略,在此时此刻都得到了彻底的爆发。

那一场在深处暗涌了太久的暗流,终于在这个夜晚迎来了他最大的浪潮,以铺天盖地的姿态席卷了一切,颠覆了一切,而那些在浪潮中翻滚的众人,都已定下了去处。

惊变与转折,都在鱼非池的估算之中,所以她并不惊喜,也不失落,她只是一如既往地觉得有些轻微的抵触,不管今日这场中如何惊天动地,她策划得有多周密详细,她都是不喜欢这些事的。

所以她神色始终懒懒,目光淡漠而平静地看着眼前一切,眼神深邃,却也有几分空洞。

生死胜负基本已是定局了,鱼非池从马背上下来,一双纤秀的足踩在满地血迹与尸体间,神色未有多变。

倒也不是她生来就如此薄情残忍,只是她真的已见惯了生死,习惯了无常。

许三霸的败是她的意料之中,她与石凤岐如此费心费力地替卿白衣谋算这一切,要扳倒后蜀朝中最大的,最难对付的恶瘤,如若这还失败,那才真说不过去,也太对不起无为七子这名号了。

一个将死之人一把抓住了鱼非池的脚踝,鱼非池低头看一看,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兵,鱼非池也分不太清这到底是许三霸的人,还是卿白衣的人。

她只是有些怜悯生命的脆弱与轻贱,大人物们争权夺利,牺牲的永远是这些无名无份的小卒,他们以血骨堆起帝王路,却从来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鱼非池低腰掰开他的手,抹了一下他的眼睛,将他不甘的双眼合上,愿他来生可以生得太平无争的年间,不必为了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大人物,白白丢了性命。

细想了这些,她才走向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庆幸自己活下来了的叶藏,卿年,音弥生三人,这三人算得上是劫后余生,此时却也没什么力气为自己庆祝,实在是强撑了太久,现在连站起来都很是费力。

鱼非池笑看着他们:“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就是师妹,你以后别,别再玩失踪了,师兄我,胆子小,经不得吓。”叶藏一边笑一边喘着气,说话都说不连贯:“我家朝妍呢?”

“安全,放心吧。”鱼非池笑道,真是个疼媳妇儿的人,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还在担心朝妍。

“那就好,那就好。”叶藏身子一倒,整个人倒在地上再也坐不起来。

鱼非池扶着卿年与音弥生站起来,对他们道:“回宫休息去吧,这里交给我们收拾就好了。”

“谢谢你,嫂子。”卿年笑得眸子都晶亮,受了伤的双手紧紧握着鱼非池的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万种感谢难以成句。

“傻丫头,谢什么。”鱼非池擦擦她脸上的血,看着她这般英气的样子,十分喜欢,这个认不清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道理的傻丫头,可算是从情伤里走出来了一些。

假以时日,她总能放下吧?鱼非池心中想着。

只是她笑容未放下,便见卿年脸色由欢喜变成惊恐,卿年一声尖利的喊声,划裂的苍穹,撕碎了星辉——

“不要——”

鱼非池眼睁睁看着卿年从自己手中离开,眼睁睁看着她偏过身子扑向旁边的人,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眼前不见。

眼睁睁地看着卿年,倒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太快,快到鱼非池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

只一瞬间,鱼非池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沉重得忘了呼吸。

“长公主!”音弥生一声大喊。

音弥生向来不是一个爱争名声的人,他看着场中事情将成定局,也就转身进宫,不必为这胜利欢喜,也不必再多留下看一看结局,他来时自然,去时也自然。

所以整个后背便是空门大开,若非是卿年,本该死去的人是他。

那本该是正中他后背的一箭,穿透了卿年胸前的盔甲,扎进了她的心脏,再从后方的盔甲中透出来。

那一箭,该是万钧之力,夹着无穷恨意,方有如此之大的劲道。

鱼非池站在那处,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双手还伸在半空中,刚刚还抹去过她脸上的血迹,怎么转眼手心里的人就不在了呢?

卿年的血溅出来溅在她脸上,她想起了那日晚上作梦时梦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那时也是蓬血洒在她脸上,灼痛她,叫醒她。

“卿年…”鱼非池低声一句,缓缓握紧双手收回来,低下头看到卿年倒在音弥生怀中。

一身戎甲,她骄傲而飞扬的样子,长发如墨,挥洒过热血与坚强。

“长公主,长公主殿下!”音弥生看上去很想解开卿年身上的盔甲,很想把那根箭拔出来,可是他不敢动,一动就要动到那根精致华美,又钻心刺肺的利箭。

卿年痛得脸色惨白,只是一双眼睛久久不肯移开地看着音弥生,一张嘴便是大口的血吐出来,她全身都在发颤,好像身体不是她的了一般。

“我娘说过,让一个男人记住一个女人,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细水长流陪他几十年,他自会记得,一个是为他而死留在他生命里,他绝不会忘,音世子,会不会一直记得我…”

“我…我会记得,我会记得你的。”音弥生第一次在自己不确定的时候,说出肯定的话,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卿年这样浓烈的情意,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是玉人,玉人无情,他对谁都是万般疏远的陌生姿态,对卿年也是如此。

只是卿年,何苦要倾覆一场年华来爱上他?

“记得就好…”卿年满足地笑着,惨烈而深情,手垂下,去了。

那样灿烂而热烈的生命,一下子就没了。

说没就没了。

亮得如同星星,却只是流星,美好得如同花朵,却只是烟花。

一瞬间呢,还未仔细将她的容貌细细看清,她就没了。

鱼非池看着倒在地上再说不了话,叫不了自己嫂子的卿年,神色迷茫,怎么会有人,在一瞬间就抽离出自己的生命呢?

怎么会有人,可以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付出自己的性命呢?

鱼非池一直都知道,生死由天,命不由己这个道理,但是,卿年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善良,为什么会死呢?

“对不起。”音弥生低着头,声音发颤,紧紧抱着卿年。

他不是一个容易显露情绪的人,能为卿年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如果可以,他宁可当初不曾多手,不曾扶过她一把,不曾与她认识过,便不会害得她为了自己丢掉性命。

但是他真的有错吗?真的有对不起卿年吗?

也没有,不过不爱她而已,没有伤害过她,没有欺骗过她,坦承地承认过他不爱卿年这件事。

他也没错。

爱一个人没有错,只是爱上了不对的人。

不爱一个人也没有错,只是缘份未到,终不是她。

只是音弥生终将有可能,一辈子背负这内疚而活。

这样的记得,算不算一种残忍的折磨啊?

鱼非池一时间像是说不出了话,只是摇摇晃晃一步险些摔倒,商葚扶住她:“师妹?”

“师姐啊,师姐…”向来能言善语的鱼非池却在此时失语,说不出任何话来,她也没有哭,她只是心里绞痛得厉害,痛得连站都站不直,所以紧紧地抓着商葚的手,生怕自己会倒下去去。

“我已经看清了箭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派人去捉拿了,师妹你要坚持住。”商葚扶住有些失神的鱼非池。

“好,把那个人带回来,我要把他剥皮剜肉,抽筋饮血,挫骨扬灰。”鱼非池的声音听着好像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淡淡的陈述,可是任谁听了她这话,都不会真的相信她没有痛苦。

鱼非池心中剧痛,那方却传来许三霸的大笑声,他已是强驽之末,在瞿如的攻击下败势如山倒,却依然在放着狂语:“死得好,死得活该,不止这个贱货,还有卿白衣也必死无疑,休想活过今日!要我死?要我死你们就都来给我陪葬吧!”

“是吗?”卿白衣淡淡的声音传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风雨落

如果不是对卿白衣过份熟悉,没有人可以辨认出这是卿白衣在说话。

他的声音冷漠又冰寒,透着他从未有过的刻骨恨意,抬头看去,他一身白衣带血,站在宫门处,看着宫门前的满地死尸。

当他看到卿年时,那满是仇恨的眼神才有了一点点波动。

卿白衣走过来,拉开音弥生,抱着他的妹妹,像是哄孩子一般地轻声哄着:“小妹,小妹,不是叫你躲在房中不要出来的吗?为什么又不听话,又要惹我生气?哥对不起你,小妹啊。”

只是卿年再也不能说话了,她像是深深沉睡过去了一般躺在他哥哥怀中,那里是她永远最可靠的港湾,不管她做多少错事,第一个原谅她的永远是卿白衣,不管她有多少无理的要求,只要去求她的皇兄,皇兄都会答应。

“小妹,哥以后不欺负你了,也去向南燕国提亲,让你和音弥生成婚,你不是想嫁给他吗?哥答应你,你醒一醒好不好?”卿白衣低声说着,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一般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滴在卿年的脸上,“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个傻瓜,怎么可以为了别的男人不要命?你让哥一个人怎么办?你不来找我闹不来找我吵,不来跟我发脾气了,我以后怎么办?小妹啊,你让哥怎么办?”

只是再也唤不回她了啊,那是他唯一的亲人,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

卿白衣轻轻擦着卿年脸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卿年在他怀中渐渐失去温度,慢慢变得僵硬。

鱼非池无比清醒地知道,这是一个人死后该有的常态,但她此时却觉得,不要总是这么清醒就好了。

“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本该死的!”许三霸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在这寂静的场上显得格外聒噪。

是啊,他为什么才来这里,他早先时候去了哪里?

他是一国之君啊,他是后蜀之主啊,在他宫门将破的时候,他在哪里?他为何还不如一个长公主,来与贼人拼一死战?

鱼非池知道他去了哪里,鱼非池只是不想问。

“南九呢,你身上的血是谁的,是不是南九的?”鱼非池轻声地说,她已经受够了卿年的离去,她不想听到南九出任何事。

“他很好。”卿白衣抱起卿年,轻声说,“快到早朝时辰了,以前石兄总是坐在一边的暗阁里陪我早朝,你若想来,也坐来听一听吧。”

他的神色太不对劲,但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经历过什么,眼看着他抱着卿年离去,没有人敢上前问他,宫里发生过什么。

头一回鱼非池觉得,原来他是有帝王像的,从背影都可以看出来。

那种绝望中的,帝王之气。

早朝如期而行,许三霸鬓发散乱地被绑着押在朝堂上,卿白衣未换下他那身带血的白衣,坐在龙椅上,目光冷漠死寂得如同看一个死人。

“就算你现在还坐在这里,也不会有一个臣子听你调遣,卿白衣,你是斗不过我的!”大概是将死之人,无所畏惧,许三霸仍在大放厥词。

卿白衣也不动怒,只是沉默地坐在龙椅之上,金殿里依次走进来不少人,这些人,本该在昨晚就死掉的。

他们站在右边,那是属于卿白衣的阵营,而金殿的左边,稀稀疏疏几个人,再也没有几个许三霸的朋党了。

许三霸的神色很是震惊:“你们…你们…”

臣子们不理他,手托奏折,纷纷弹劾,弹劾左将军许三霸罪状足足八十九条,条条当诛。

“你们都该死了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许三霸愤怒地大喊大叫,却被瞿如一脚踹倒趴在地上。

不会有人向他解释,他派出去的刺客都已经死在了鱼非池手里,只会用事实向他说明,无为七子,不是他一个许三霸算计得到的。

卿白衣手里的人的确不强,但是若提前做准备,却是足够也许三霸一战的。

许三霸派人去杀尽后蜀忠臣,为自己铺路,鱼非池稳坐钓鱼台,他派多少刺客,鱼非池收多少人头,掩藏在红袖招与夜幕笙歌下的罪恶,未必总是能成行。

毕竟世上,总还有一种东西,叫作正义。

朝妍在暴民被制服后离开,便是去收这些人头的,现在带回来,递到金殿下,打开来一看,全是帮着许三霸通敌卖国的走狗首级,骨碌碌滚了一地。

卿白衣目光淡漠地看过那一地的人头,不发一言,静静听完群臣弹劾,冷漠地问着许三霸:“许三霸,你可有话说?”

“有!本将只恨当初未早些除掉你!”许三霸穷途末路,也只有嘴皮子上耍狠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怒视着龙椅之上的卿白衣:“白衣小儿,你不要忘了,当年这把椅子你若没有本将相助,你连摸都摸不到!”

“现如今你在上方颐气指使,高高在上,这一切都是本将给的!你有何颜面与本将口舌之争?”

“我许家三代为将,怎么就不能坐上这帝位享一享这龙椅了!你卿家出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国早晚将不国,本将早些寻个后路,有何不对!”

他骂得厉害,在金殿上蛮横撒泼,一如当年他气焰最盛之时一般,从来不将卿白衣放在眼中。

在他看来,卿白衣永远只是一个废物,没了外人相助,他连这龙椅是什么滋味都不会知道。

这样的人凭什么让他臣服?这样的后蜀凭什么不能卖掉?

只是卿白衣却似听不见他这番无理辱骂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当年若不是我留不住石凤岐,你是活不到今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