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曾经大善人救过他们,如今,他们要来救大善人,以作回报。

有了这些悍不畏死勇敢无惧的奴隶起头,长宁城中百姓的善良与愤怒被彻底点燃,他们加入了到了奴隶中,一同为余岸申冤鸣不平。

他们甚至在刑堂公堂前长跪不起,打砸闹事,要求放出余岸。

那是很多的人,官兵不可能把这所有人都抓进牢房关进来,这里面混杂着南燕的百姓,还有不知来自何处的奴隶,牢中关不下这么多的人。

可怜南九如今还躺在床上,被余岸迫害过的人还生死未知,可是外面的人却开始为余岸不遗余力地奔走,他们自发的善良着,天真着,可爱着。

他们以为他们是正义的。

南燕百姓都很善良,从他们排斥奴隶制度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但是失去了智慧的善良有时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还不如纯粹的恶。

他们的善良在不知不觉间孕育出了一个怪物,他们却浑然不知。

他们以自己的愚善,将更多的人推入地狱,他们却站在自以为天堂的地方纵情高歌,歌功颂德,全然不知在他们脚底下苦苦挣扎的人,正是他们一手造成。

渐渐的风向有变,一日之间,不知何处风声起,有人说这是世子音弥生对余岸的迫害。

因为余岸在民间声望过高,盖过了储君,引发了世子殿下的不快,所以他要对余岸除之而后快。

而一直支持世子殿下的挽家就是帮凶,所以那日他们才不由分说地把余岸抓进大牢,不分青红皂白地治罪并用刑,妄图屈打成招。

听着,好像很对,很有道理,一点说错的地方也没有。

而鱼非池看着这一切,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非池!”石凤岐见她笑成这副模样,知道她此间心中有多难过,是非黑白被颠倒成这样,他们却束手无策。

“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好笑吗?”鱼非池笑问着他,“石凤岐你告诉我,这样的善良,不是很好笑的东西吗?”

“你等我。”石凤岐说着就要转身去找挽平生,这一切既然是挽平生要求点到为止,此时事情闹成这样,他们就必须站稳立场!

“我不等你,我不等了。”鱼非池望着他的后背。

石凤岐转头看她:“你…”

“我的退让就到这里为止,既然他们要把我逼得无路可走,我便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做得到!”

其实在余岸的整个事件中,鱼非池都未有太多情绪波动的地方,除了南九的事,鱼非池一直以来都依旧是很淡定的模样。

因为鱼非池知道,余岸不是重点,从来都不是,这是一场在遮天密幕的暗中较量,而鱼非池从来都深谙此道。

她很悠闲地理着这些事,一点也没有着急的地方。

这种事情急不来,所有的暗中较力都是你来我往缓慢推行,看着毫无进展,甚至格外无聊。

但许多事,就是这样慢且无聊,如一潭死水一般,搅不起任何波澜起伏。

胜不是胜,败不是败,只是利益的交换中谁得到更多好处而已。

这种事,本来就上不得台面,连台面都上不去,如何还能指望有惊天动地的壮阔?

石凤岐轻轻叹了口气,回身看着鱼非池:“既然如此,我陪你。”

石凤岐陪她去了很多地方,短短一个时辰里,走过了数个场所,其中一处,便是天牢。

天牢里的余岸躺在地上,看到鱼非池时坐起来,脸上刻的“奴”字还未长好,他笑得温和又仁善的样子,一如平日里,这副虚伪的皮囊,他时时刻刻都带着。

石凤岐觉得,鱼非池辛苦已久,他在暗中做的事情也多到足够,所以,他不希望鱼非池再受累,拉了一把椅子让鱼非池坐下,他看着余岸,笑声道:“六年不见,不知余公子再次成为我的阶下囚,是何感受?”

余岸笑看着石凤岐,动动手臂拢拔那破烂不堪的袍子:“六年不见,石公子的本事似乎倒退了,竟被我一次次算计,还险些损兵折将。”

石凤岐手指按着余岸身上的伤口,像是按着玩儿似的,痛得余岸一阵阵皱眉,又强行撑着笑容,石凤岐见了有些好笑,大概这些年余岸太过顺风顺水,都忘了当年的教训了,石凤岐说:“被你算计?余岸,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哦?石公子难道觉得,你真的杀得了我?”余岸很是自信从容的样子,笑道,“我离开这里只是早晚的事,不管你们如何粗暴野蛮地将我关进来,我总是可以出去,到时候石公子可得提起精神,莫要再败在我手里。”

“不错,外面现在的确是呼声高涨,都喊着要朝庭放人,南燕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太依着百姓,宠着百姓,百姓只要群情高涨,声声高呼,朝中就不得不做出些让步,你们好像把这说成是公正。”石凤岐笑得冰凉,“但我个人觉得,这种公正,很是荒谬。”

“只可惜你不是南燕的世子,也不是南燕的帝王,你觉得荒谬与否并不重要。石公子,你说呢?”余岸看着石凤岐,并无半分慌乱的样子,好似一切真的都在他掌握之中。

“当年你们也未觉得我有多重要,结果呢?”六年前也没什么人把石凤岐当回事,而他定下南燕储君为谁。

“看来石公子是真没准备让我活着离开这里了,早知这样,我不如杀了那个贱奴,也不算亏。”余岸冷冷笑道。

“杀了南九?杀了南九,你还有命在这里与我绕舌?”石凤岐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冷眼瞥着余岸。

“你我不过都是虚张声势,你若真的能杀我,今日也就不会来这里跟我多费口舌。”余岸笑得声音都扭曲:“我若真的能杀南九,也不会留他一命,这一局,我们最多算平手,石凤岐,你嚣张什么!”

“平手,凭你也配?你不必如此自恃过高,毕竟并非你不想南九,而是你不能杀他。”石凤岐手指上沾了些他的血,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毕竟你也知道,如果南九死了,你连城门都进不了,南九是你的活命稻草。而且,你怎么舍得死,你若是死了,怎么夺取音弥生的储君之位呢?”

余岸脸上那虚伪至极的笑容终于凝住,就像他脸上的血块一样,糊在脸上:“我听不明白石公子你在说什么。”

石凤岐与音弥生正说着话,门口一声高唱:“圣旨道!”

第三百零四章 余岸出狱

在外面的百姓为余岸奔走呼吁时,宁静肃穆的南燕王宫中有着近乎诡异的平静。

一处透着迷人闺香的宫殿里,兰香正袅袅升起,逶迤垂地的纱帏随着清风微微飘荡。

一角细风起,吹响珠玉作的帘,叮叮铛铛的清脆玉响,像极十八女子的歌喉,如莺嘀啭。

帘后一只白藕般的手臂,斜斜懒懒地垂在榻沿,手指头勾一勾:“你这方法,真的能把余岸之结了?”

抱着这美人娇躯的另一人翻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手指头也是勾一勾,勾开她胸前薄衣,如玉肌肤上泛着粉嫩的娇羞:“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讨厌。”美人娇嗔,睡在这人怀中,双手伸出勾着对方的脖子:“你怎么想出这方法的?竟找来这么多奴隶为余岸求情?”

“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南燕百姓一向很蠢,被人利用得团团转而不得知,但是从来没有被利用得这么彻底过,想想挺好笑的。”美人娇声懒笑,“余岸这些年过得极是得意,也不知他此时是何想法。”

“那并不重要,最重要是你现在不是如愿了?”

“就知道你最好。”美人翻个身,柔软的身子扑倒在对方身上,咬着对方的唇:“等事成之后,你说,我该封你一个什么职位好?”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给的。”

说话的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上,锦缎华被卷曲着暧昧的弧度,隐隐约约间的暗影与碎光交织着迷离的风情。

这人的眼神幽深长远,手掌轻轻搭在美人背上,那是一双漂亮的手,轻轻滑动,一抹意味幽长的笑,越抿越深。

似乎是为了映证这人的话,天牢里的那道圣旨宣道:余岸之事经世子殿下与刑部明查,并无实证,余岸即日释放出狱。

鱼非池的手指险些将椅子的扶手抓出一个坑来,缓缓咬紧的牙关像是忍着一口巨大的郁气,慢慢吞入腹中,一语未发。

余岸则放声狂笑,扶着墙壁站起来,鄙夷神色看着石凤岐:“我说过,石凤岐,六年后,你已不是我的对手!”

石凤岐铁青着脸色不说话,紧握着双拳。

“走吧。”鱼非池站起来,轻轻拉过他的衣袖。

“还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与石凤岐,都不会有好下场!”余岸可未忘记他此时身上的累累伤痕,那都是鱼非池一刀一鞭造成的,他总会讨回来。

鱼非池平静地回头,看着余岸,轻笑道:“凭你?”

“凭我!”

“凭你这垃圾,想在我这里找场子,再练上百年吧。”鱼非池缓缓抬起下巴,睥睨一般地看着余岸。

他在百姓的热烈欢呼声中走出刑部,奴隶与百姓对他夹道相迎,高声欢呼,而他面带着仁善又温和的笑容与他们一一问好,像不像那年,鱼非池在大隋邺宁城外时的景象?

偶尔他甚至会回头,脸上那仁善又温和的笑容都是嘲讽的味道,远远地看着拿他束手无策的鱼非池与石凤岐,像个得胜者一般招摇着他的旗帜,羞辱着他们。

鱼非池掸掸衣角,看着余岸一步步走在回他那破落候府的路上,神色平静却也庄重,她说:“不疯一把,他们还真以为无为七子之名,是白来的。”

“我…很抱歉。”音弥生站在不远处,看着鱼非池,半晌之后面色难过地说。

“抱歉什么?”

“不能杀了他。”

“最不需抱歉的人是你,本来这一切,你也是迫不得已。”鱼非池笑了笑,“只是你这长宁城,我怕是要抱歉地说一声对不住,要坏一坏他的宁静了。”

长宁城中的百姓已开始往世子府里扔臭鸡蛋与烂西红柿,音弥生出门之时会受到他们的唾面之辱,这位素来无争无欲的玉人世子,在他初初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储君那样去执政时,就遇到了他掌权生涯中最大的危机。

虽说王权至上,但是一个不得人心,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的世子,想坐稳东宫之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奴隶百姓为余岸喊冤是假,对音弥生暗中逼迫是真,谁叫音弥生,联合挽家迫害了他们心目中有如神明一般高贵善良的余大善人?

所以,必要的退却与避让也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至少可以挽回一些音弥生此时的声誉。

故而,鱼非池神色很是镇定,她只是去挽将军府上,与挽将军对质了一番,何以当初答应过的事,要反悔。

挽将军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只当听不见鱼非池这番愤怒的质问声,柱着拐杖站在桃花树下,一个人不知念叨着些什么。

这装聋作哑的样子,就连他的宝贝儿子挽澜都有些看不下去,冷着小脸哼一声,小手拉着鱼非池迈着大步子离开。

他倔倔地昂着脖子,紧绷着一张小脸:“那余岸,我早晚会帮你杀了他的,将军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

挽澜虽不认同老将军的做法,但毕竟父子连心,总不能帮着鱼非池骂他父亲,却也觉得于鱼非池有些愧疚,于是梗着脖子地说些好话,想平息一下鱼非池的怒火。

鱼非池提着挽澜的衣领,严肃地跟他说:“这是大人的事,你不准掺和!”

“我就是我挽家的大人!”小挽澜正声说道。

“等你长到十八岁了,再来跟我说你是大人,十八岁之前,你都是小屁孩,小屁孩上一边儿玩泥巴去,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鱼非池松开他,鼻孔看着他。

“你…哼!”挽澜觉得鱼非池不识好人心,平白让自己拉下面子跟她说这番话,气得扭头就走。

而鱼非池只望着远处桃花树下,正与挽平生低声交谈着的石凤岐。

一老一少两人相对而立,老人的银发闪烁,少年的墨发轻扬,翻飞的花瓣轻轻拍打着他们的脚背。

老人似语重心长地与少年说着些什么,少年的面色很凝重,气势逼人的眉目中凝着一道道隐忍的厉色。

他看着比自己涵养要好得多,受了这么大的背叛也不见气成什么样子,还能心平气和地与老将军说话。

没有挽平生的首肯,音弥生是不会放出余岸的,毕竟当初抓着余岸进天牢的人就是他挽平生的宝贝儿儿子挽澜,挽平生也是音弥生在朝堂上最大的依仗,他们二人在余岸之事,可谓是同气连枝,同出一室。

这一场与余岸的交手中,似乎是鱼非池与石凤岐的全面失败而告终。

输这种事,人生常有,无甚好沮丧,但鱼非池此次却绝不会甘心。

换个人都好说,她从不看重输赢,输了就输了,可是这余岸,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低头的。

不说他万种罪恶,只说南九一事,余岸的命,鱼非池都是要记下的。

客栈里的南九还躺在床上,看着窗子外面一路受百姓欢呼庆贺而走回去的余岸,从来无甚太多情绪的他,胸口剧烈起伏。

“小师父。”迟归弱弱地叫了他一声,手里端着一碗苦汤药。

“阿迟,在你们的世界里,是不是有些坏人,可以永远逍遥法外?”南九目光一直望着窗外,低沉的声音问道。

迟归放下药碗,关上窗子,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拧着眉,他紧紧地盯着南九:“不会的,坏人都会得到报应的,只是报应来得早与晚而已。”

“那他这算什么?”南九问道。

“小师姐不会放过他的,小师父,你要相信小师姐!”南九双手用力地扶着南九,看着他的眼睛:“小师姐不可能让你受这么大委屈而忍让,你难道忘了,当年在邺宁的时候,叶华明只是对你言语不敬,小师姐就杀了他全家吗?”

南九低下眼眸,很长很长,又浓又密的眼睫半遮,他沉默了很久,又说:“如果是因为我,我却是希望小姐就此作罢。”

“为什么啊?”迟归不解道。

“因为我不想小姐受苦,更不想小姐为了我受苦,我…我不配。”南九小声地说。

“你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是我。”门口鱼非池走进来,端起桌上的药塞到他手里:“喝下去,如果不想我难过,就早点好起来,别的事不需你操心。”

“小姐,下奴…”

“闭嘴。”鱼非池粗暴地打断他,看看他渐渐消肿的伤口,“你筋骨尽断,至少要在床上休养两三月的时间,等你休养好了,我们就离开南燕。”

“小师姐你要去哪里?”迟归赶紧问道。

鱼非池替南九掖着被子:“回老家。”

“我也要去!”迟归想也不想就说。

“好,小师姐带你一起去。”鱼非池伸手捏了捏迟归的小脸,笑道:“到时候我们三个开个面馆,安安份份地过日子。”然后拉住迟归与南九的手:“我们什么也不管,也没有什么东西与我们相关。”

门口的石凤岐听到“我们三个”这四字时,握紧了手里提着一些小点心,捏得里面的糖饼成粉末,轻轻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抬头看着天上的云。

果然,她是天上的云,自由潇洒成习惯,任谁也无法把她拉下地。

若是要禁她自由,怕是正中她厌恶的禁忌。

第三百零五章 与陛下商量两件事

余岸的出狱好像把一切都拉回了原点,长宁城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或许多了一丝对余岸更多崇拜,崇拜他在强权之下依然挺立的傲骨。

多好的人,又有善德,又有傲气,简直完美。

这位完人他近来吃了天大的苦头,身上没块好皮,比之当时的南九也差不了多少,鱼非池下起狠手来眼都不带眨一下,又准又稳。

说扎你九十九个窟窿,绝对不会凑够一百个。

他脸上“奴”字的刻字更是狰狞,我们这位一生致力于拯救奴隶的大善人似对这个字很是憎恶,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狠狠砸碎了铜镜。

一角衣裙踩在镜子碎片上,镜子倒映出一张美丽的容颜,这如花般容颜的女子她掩唇娇笑:“恭喜余公子脱得牢狱之苦,再得自由之身。”

余岸对着这美丽女子拱手一拜:“多亏了您出手相助。”

“余公子切莫客气,本也就是余大善人你平日里积善颇多,这才有了那些奴隶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也幸得是我心中有善念一丝,未杀了南九,这才侥幸脱逃一命。”余岸他说。

“依余公子言下之意,是怨我之前让你杀了南九,才让你受此大难了?”

余岸深深看了这美丽女子两眼,脸上的笑容带着平日里一直有的仁善模样,只是因为脸上的伤口见肉滚血,便显得不是那么和蔼可亲,反而透几分可怖。

他笑着说:“不敢,您对在下的恩情,在下从不敢忘,但南九之事,在下的确心有余悸。”

“是吗?”女子笑颜如花,甚为好看,“看来余公子对我依然是有些不满了,幸好我把余公子你救出来了,否则这冤枉我可要洗不清了。”

余岸不说话,只是带着他那几乎已成定式的笑容看着女子。

“余公子接下来准备如何?”女子捡起地上一面镜子碎片,照着自己的脸庞,只可见一双温婉含情的眼睛。

“他们要与我不死不休,我又何时准备放过他们了?”余岸和善面容露出裂缝,显出内里的阴冷。

“如此甚好,余公子莫要叫我失望才是。”女子对镜理着鬓角碎发,扶扶发钗。

“不知您此次是否依然对我鼎力相助?”

“这么多年的默契,我为余公子不知出过多少力,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在。余公子此时却问这种话,实在叫人寒心。”那女子一声轻嗔。

“余某不敢,那就在此谢过您了。”余岸说着,拱手行礼。

女子放下镜子,客套两声,便袅袅婷婷而去,如这江南之地的所有女子那般,连背影都透着江南女儿家的脉脉温柔。

余岸看着这女子远去的背影,脸上那定式的笑容一点点垮下,只有一道道阴冷的寒意,双手不知不觉握紧。

真当他是个痴傻之辈,一辈子替她当牛作马而无怨无悔吗?

女子离去坐入了马车内,马车里有人在等着她,她倚入那人胸口,轻声低叹:“唉,可惜还是让他活下来了。”

“是啊,可惜了。”那人抚过这女子后背上的长发,也跟着叹一声。

“本来此次,可以一箭双雕的,这一下,反倒是麻烦了。”

“不急,活着有活着的用处。”

好似这长宁城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要拿走鱼非池与石凤岐的命,易如反掌。

这样的自信,也是颇为让人感伤的。

石凤岐在余岸出狱之后,彻底放开了手脚,以前总有些顾忌与他自己的打算,所以很多事都留一手,收一点,不要闹得太麻烦,太麻烦了难以收场,要耗费好些时间。

而他的时间,实在宝贵。

如今这么一闹,索性闹他个天翻地覆也无妨。

他进了趟宫,燕帝对于石凤岐有种别样的情怀。

有几分欣赏,也有几分忌惮,更多的怀疑。

所以他看向石凤岐的眼神也很是复杂,石凤岐在这复杂眼神下摸摸鼻:“陛下,当年之事大多都是我家先生所为,与我关系不大,您不必如此看我。”

燕帝陛下他端杯茶:“可是选中弥生,却是你的主意。”

“世子殿下不也正符合陛下的心意吗?我只是顺帝心而为。”石凤岐说。

“你此次进宫,要与寡人说什么?”燕帝不跟他绕圈子,问得直接。

“两件事想与陛下您商量一下。”

“倒很久没有人来与害人谈条件了,说说看。”

“一,我知陛下您对非池另眼相看,但她绝不会留在南燕,也绝不会嫁给世子殿下,还请您趁早打消这个主意,否则大家闹得面子上不好看,实在不好。”石凤岐端端正正地说道,这是头等大事。

燕帝听罢却一笑:“寡人听说你很喜欢那女子,看来是真的了。”

“只请陛下先答应,我们才好谈第二件事。”

“姻缘由天,寡人乃是天子。”

“这是没法儿谈了,陛下。”石凤岐苦笑一声:“您若非要这么做,那我也只好不惜代价都要把整个南燕拖入战火中,我觉得商夷大军从苍陵过境直取南燕,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而后蜀蜀帝卿白衣冷眼旁观,也无甚坏处,说不得日后还可以做个黄雀捡个便宜,您说呢?”

“苍陵之人野蛮粗鲁,难道是你说得动的?商夷与你关系恶劣,商帝更是视你与鱼非池为眼中刺肉中钉,能依你计行事?”燕帝气度雍容一笑,淡淡地看着石凤岐。

“陛下您当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唯利益永恒。商夷国我那位可怜的情痴二师兄韬轲公子,为了见一面他的心上人绿腰,可以对白衹的大师兄窦士君动手,我不觉得他出手对付南燕这么个无几分兵力也无几位将才的国家,有何不可能的。”石凤岐笑声道。

“你在要挟寡人?”燕帝冷冷道。

“不敢啊陛下,我只是来与你好好商量,大家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有话好好说嘛。”石凤岐苦着眉头,他也实实不愿意真让南燕起战火,他恨不得天下到处都不要起战火。

“说说你的第二件事。”燕帝道。

“第二件事就简单多了,我在后蜀的时候,结识过一个富商,名叫叶藏,此人生意做得不错,但是进入南燕时阻碍颇多,我想请燕帝您下道旨,让他可以在南燕赚点小钱,同样,也让南燕赚点银子。”石凤岐说得真诚。

“寡人不记错,叶藏乃是你在无为学院的好友。”

“陛下英明。”

“你想在寡人国中安插人手?”

“陛下不要把我想得如此不堪嘛,我只是觉得此事对南燕也没有坏处,双方互赢之事何乐不为?”石凤岐笑看着这位九五之尊,没多少惧意,甚至很是平淡,好像看着这位帝王也不过是看着个普通人一般。

“世子殿下要上位,总归是要付出些东西的,六年前是长宁血案数起,如今嘛,只不过是些小小的生意,相比之下,还是很划算的,陛下您说呢?”

石凤岐的眼神幽深,气定神闲,从容自如地与一国之君谈着些事,好像这些事都只是小事,他说来不过是轻描淡写,无甚几分在意挂心头。

而燕帝看着这位年轻人,额间的“川”字拧得极深,手中的茶杯端了许久终于放下,他问了一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石凤岐,你到底是什么人?”

石凤岐洒然一笑,笑得潇洒自在:“世人皆知,在下乃是武安郡富绅石磊之子。”

“寡人未曾见过哪个富绅临危受命,领兵压境于他国之界的。”燕帝的眼神锐利起来,那种帝王们都有的犀利与洞察之色。

“大概是家中老父颐养天年太久,手心痒了,想出门活动活动筋骨,所以就自发请命了吧。燕帝陛下您似乎对白祇之事十分感兴趣,想来也知,如今南燕的太平有多么可贵了吧?”石凤岐凤眼一掀,凛凛几道威势,“若是打破了,大家都会很心痛的,是吧?”

平日里在鱼非池面前怂出天际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石凤岐,在正事面前,在别人面前,却有着极为强烈的气势,总有点淡淡着睥睨一切,万事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

不管是哪国陛下王爷来了,他也只是轻抬下眉,慵懒着睨着,任何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无论是大隋,商夷,后蜀,还是南燕都好,他似从来都懒得在意,不挂心头。

于是人们奇怪他的身世,好奇他的来历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谁让他走遍天下七国,而天下七国中无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燕帝深思熟虑了一会儿,似是在权衡要不要答应石凤岐的要求一般。

“你们没有太多时间。”燕帝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