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趟宫啊,不是那么好进。

南燕王宫比不得其他地方,别的地方对石凤岐总是给几分薄面,南燕王宫这里面的燕帝对石凤岐实在说不上喜欢,所以想要进这地方,得有人帮忙,这人不是别的,正是音弥生。

他不是很清楚石凤岐他们要进宫做什么,不过他的使命已暂告一段落,也就不想多问,只是道一声小心便离开。

入了宫的石凤岐两人未直接去找燕帝,得音弥生的安排他们很是容易就穿过了这精致的江南建筑,来到了后庭,再走到了后庭一个普通无奇的宫殿前。

宫殿里头正传出女子的娇笑声,还有阵阵丝竹声响,听着好像是在庆祝着什么事一般,下人通传石凤岐与鱼非池的到访,里面的丝竹声渐息,宫殿里走出了聘聘婷婷一美人。

美人足尖微急小跑而来,见到这两人时,一声惊喜的笑:“鱼姑娘,石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见过公主。”石凤岐笑道,“来与公主说说话。”

“与我说话?好啊,快请进来坐。”公主她连声招呼,又让下人上茶。

鱼非池抬手拦下:“不必如此麻烦,曲拂公主。”

“鱼姑娘这是怎么了?”曲拂不解地看着鱼非池。

鱼非池看着这位明艳娇媚的公主殿下,失笑道:“公主殿下,你成日这般作戏,不辛苦吗?”

“恕我听不明白鱼姑娘此话何意。”曲拂满脸的疑惑之色,“我做什么戏了?”

“曲拂,余岸是你的人,你以为你真的瞒得过我们吗?”鱼非池觉得她此时这笑容看着十分令人好笑,难怪余岸那般虚伪,他有一个比他更虚伪的主子。

曲拂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后倚了倚,静静地瞧着鱼非池:“我听不懂鱼姑娘的话,余岸怎么会是我的人?”

鱼非池偏偏脑袋,像是寻思着这事儿该从何处开始说起,才好点破这位手段非凡的十九公主的假面。

“曲拂,当日你是故意带我去看余岸的奴隶角斗的,对吧?你知道我对奴隶之事格外敏感,所以你很清楚,只要把余岸带入我的视线,我就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理,我便会一脚踩入这趟泥水里,还心甘情愿,不对你设防。”鱼非池说道。

“我不过是一片好心想带姑娘你看看我南燕之人的善良,鱼姑娘你如此曲解我的意思,实在令人痛心。”

鱼姑娘她扶扶额,似是觉得有些头痛,然后鱼姑娘她说:“曲拂,是这样的,我这个人呢,明着来我很欢迎,你有什么不满的,想争取的,跟我正大光明斗一场我反倒是钦佩,可是你这样暗中使绊子真的让人很不耻的。”

“鱼姑娘你…”

“你曾说长宁城中有所谓的上流圈子,乃是权贵之辈的聚集之地,你不得不通过余岸打入这个圈子,然后有一些与你父皇抗衡的资本,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可笑,以燕帝的手段,他连余岸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你这样的下只是在圈子里徘徊的公主?能使你有些资本与燕帝相抗衡的,不是你在这个圈子中,而是你掌握着这个圈子。”

“你的确是不是想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所以拼尽全力想得到足够强大的力量,以支撑你自己的坚持,但不仅仅是坚持,还有你的野心。曲拂,你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

“哦?依鱼姑娘话中的意思,你是觉得我不配有野心了?”曲拂一句话,意味不明。

鱼非池笑着摇头:“正好相反,我觉得任何人都可以有野心,你当然配拥有,但是你没有与你的野心相匹配的脑子与努力,你更没有支撑这份野心的磊落与大气。你与余岸相勾结,借奴隶之事大肆敛财,践踏百姓的好心,愚弄南燕的子民,你就不配有这份野心。”

曲拂听着随意一笑:“鱼姑娘你说了这么多,就是咬定了我与余岸有关系,我怎么说都是无用了。你何不想想,如果我跟余岸有所勾结,我为何还要一门心思催成你与石公子的婚事?我真那么厉害的话,根本不用担心父皇会把我指婚给别人,不是吗?”

“因为你知道,我绝不可能嫁给石凤岐来帮你摆脱困境,不得不说你很聪明,此招以退为进用得漂亮,至少当时我并没有发现你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你与燕帝步步相逼,让我嫁给音弥生。”鱼非池眉目微冷。

“此事与余岸有何关系?”

“表面上看着的确是毫无关系。但是余岸一直觊觎音弥生储君之位,而音弥生得我与石凤岐相助你们根本不可能有半分胜算,但若是我与音弥生成婚,这势必会惹恼石凤岐,石凤岐必不会帮相助于音弥生,甚至会将音弥生拉下储君之位也不无可能。”

“余岸有什么本事当得了储君?鱼姑娘你此话无异于说笑。”曲拂道。

“他的确没有,所以你根本就没想过他会赢,你希望他与音弥生两败俱伤,而你则是最后的获利之人。只可惜,你未想到音弥生如此能忍让,眼见我与石凤岐在射箭场上相拥,依然不动气。曲拂,到那时为止,我都愿意对你包容,这是你们南燕皇家的事,与我无关,但你万万不该,设局让余岸杀南九。”

曲拂的身子好似有点僵硬,坐在那处半晌未出声,一直微笑的脸上也再无半分笑意,只是直直地看着鱼非池。

“你眼见余岸与音弥生之间难起硝烟,我与石凤岐俱不上当,不得不转换方向,想以南九的死来刺激我替你除掉余岸。可是你也没有想到,余岸对你留了一手,他留了南九一命,你更想不到,余岸在入狱之后,还在会我的眼皮底下被放出来。”

那时候,南九重伤垂危,余岸被关大牢,本来是可以一局定胜负的,在那时直接除了余岸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要暗中下黑手谁也管不到鱼非池与石凤岐。

但就是那时候,余岸竟被放出了大牢,而且是燕帝下令。

明明那时候,燕帝已经决定将此事就此止步的,没有人明白,为什么燕帝会突然换了态度,放出了余岸。

“是你?”曲拂眼睑微缩。

“对,是我。”鱼非池说,“南九受了那么重的伤,诚然余岸是直接下狠手的人不假,可是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才是真凶,我原本并不想把事情挑明,可是你们欺人太甚!便怨不得我不对你留情。”

“你是怎么做到的?”曲拂很是不解,当时燕帝已经下了决定要除掉余岸,不将事情扩大,鱼非池他们也正好在气头上,正好杀了余岸,他们是怎么决定把余岸放出来的。

“很简单,当时余岸声望极高,百姓为他求情,甚至有几百奴隶进城替他请命,音弥生声名狼藉,我不过是跟燕帝说,我可以扭转局势,让音弥生转危为安,于百姓之中,树立声望。”鱼非池笑道,“燕帝一向很偏爱音弥生的,有此好事,他会不答应?”

“到底是我小看你了,原以为南九之事足以让你失去理智,没想到,你如此冷血,自己人没了大半条命,你还能忍得住,暗中筹谋。”

眼见着一切都被说开,曲拂也懒得再掩饰什么,她的确是这一切的主谋,这一点鱼非池他们既然知道了,那也就没什么好再隐瞒的。

鱼非池摇摇头,看着曲拂道——

“曲拂,是你太自信了。你以为我看不出,那些奴隶进城,真正的目的其实并非要救出余岸,而是对音弥生施加压力吗?你的人大部分是在中伤音弥生,制造谣言,为的就是让燕帝看一看,余岸在民间的力量何其强大,而以燕帝偏爱音弥生的性子,必不能容忍有此等事情,他一定会杀了余岸。”

“还不是让你们救出去了?当真是可惜。”曲拂冷笑一声,“不过那又如何呢,你又没有证据,你更不能对我如何。鱼非池,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聪明就可以解决的,更多的利益的平衡,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她很是高傲地抬起下巴,冷冷地俯视着鱼非池,就好像,一切真的就在她掌握之中一样。

石凤岐一直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鱼非池说开曲拂的阴谋,未用多少惊心动魄的字眼,只是平淡地陈述着。

此时看着曲拂过还如此自信,石凤岐觉得,他们无为七子中,第一个选错投靠者的人出现了。

所以,石凤岐扶着鱼非池肩头,轻笑道:“三师姐,你还是出来吧,这个女人太蠢了,聊天都没意思。”

第三百一十二章 真相

长宁城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晓得,这位曲拂公主是个厉害人物,她跟燕帝倔了这么多年,始终如愿以偿地没有嫁出王宫,没有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大家都说,曲拂公主在等她的心上人,等她令人动心的人。

但大概是谁也没想到,她等的是个女子。

曲拂听到石凤岐的话时,脸色骤变,终于没了那么高高在上的神色。

而帘子后边,慢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身影在学院里共处过一年时光,她是鱼非池觉得,最难以琢磨的人。

三师姐,苏于婳。

苏于婳容貌依是如旧模样,没有变化,看到眼前二人时,她笑道:“近两年不见,五师弟,小师妹,别来无恙?”

“托师姐的福,一切都好。”石凤岐笑,“就是想不明白,像三师姐这般有谋略的女子,怎么挑中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好玩罢了。”苏于婳说。

好像过往时分她与曲拂那些你侬我侬的事儿只是一场游戏,她半点也不曾真正放在心上,当回事过,一切不过是,好玩罢了。

曲拂的脸色微白,轻颤着双唇:“于婳,你在说什么?”

苏于婳毫无感情地看了她一眼,末了带些讥讽的轻嘲冷笑,最终她看向了鱼非池:“很好奇,石师弟与非池师妹是怎么猜到我的。”

她坐下,倒杯酒,坐在鱼非池的对面,就像是老友多年不见今日围桌温酒话桑麻一般的自在。

鱼非池手肘支在桌子上,手心托着下腮,笑吟吟看着这位三师姐:“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觉得奇怪,余岸好像对我们要做的事都提前知道一般,早早就准备好应对之法,而世上对无为七子行事风格如此了解的人并不多。”

“也许是他聪明呢?”苏于婳给鱼非池倒了一杯酒,递到她跟前。

“后来几百个奴隶入长宁城,很容易就让我想到了当年我在大隋的事,那时候石凤岐也是带了几百人进大隋邺宁城,一举定下了我与叶家之争的胜负。所以当长宁城中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时,我很难不怀疑,这是有人在利用我当年的招数对付我。而知道我当年所行之事的人不过是无为山那些,师姐你当然是你知道的。”

鱼非池接过那杯她递过来的酒,醇香入喉:“两点结合起来看,既有这等能力处处先我一步将我掣肘,又有本事能将我当年所为之事再重演一次的人,只有无为七子了。而无为七子中,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不必说,各有去处,老五老七在我身边,我是老六,那么,便只剩下你了,我的三师姐。”

“还有一点,曲拂公主好像很是了解我的脾性,知道我对奴隶之事极为厌恶,所以故意找了个机会打开我这方的缺口。也知道我喜欢光明坦荡的人,所以一次又一次地主动前来与我说明她的苦衷和内情,坦坦荡荡的样子,正是我喜欢的样子,对我如此了解的人,世上也不多。”

苏于婳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完,目光专注而认真地看着鱼非池的脸,听到最后她得出结论抚掌轻笑:“非池师妹,一如既往的冰雪聪明。”

“比不得师姐你,手段如此刁钻,隐藏如此之深,师妹险些都未发现。”鱼非池回敬一句。

“两年不见,师妹你就这样对师姐?”

“师姐你也未给师妹我准备什么好礼呀,南九之事,我想师姐你难辞其咎吧?”

“师妹也知,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在学院的时候,连同门手足都可下杀手,何况别人呢?”苏于婳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没有感情。

鱼非池在这一点上自愧弗如,甘拜下风。

“以师姐之才,恕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会与曲拂这样的人同居一室。”鱼非池说道。

“说过了,不过是为了好玩。”

她说这话看都未看曲拂一眼,根本不将曲拂放在眼中的样子,可怜了曲拂握着拳,红着眼,直直地盯着她。

这位清高得要找一个自己心动之人托付一生的神奇公主,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最终会栽在苏于婳这样一个女人手中。

“这两年来师妹与石师弟在后蜀之事我多有耳闻,很是敬佩,能在那么大的变动之下还全身而退,石师弟在这天下的人脉,果然了得。”苏于婳说着,看向了石凤岐。

石凤岐微微一笑,揽过鱼非池肩膀:“内子贤惠聪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是吗?石师弟未免太过谦虚了。”苏于婳笑得神色莫测,而今天下,七子各寻明主,就连她在暗中观察七国,就只有这石凤岐,他好像哪一国都去得,也好像,哪一国都不会去。

人脉这种东西,是很好用的,用好了,比任何权谋都有用。

而石凤岐遍及天下的人脉,足称可怕。

听闻现如今的后蜀蜀帝已是性情大变,在那时候,他还能放走石凤岐,足以看出他对石凤岐的不同之处。

石凤岐不知她这些暗中揣摩,这位师姐心比海深,比蛇毒,想要猜明白她的心思无异于跟自己过不去,所以石凤岐只淡淡笑看着她:“所以,你来南燕等着我们,是想与我们暗中较量一番,看看到底谁的手段更为高明吗?”

这一回苏于婳倒是承认得快:“正是如此,我知道你们会来南燕,所以提前到此等着你们。顺便再看看这南燕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国家,是否值得我为他效劳。只是没想到,到底是我技不如人,还未将南燕看清,就输你们一筹了。”

她说着目光一抬,看着眼前两人:“毕竟你们两个已经把南燕彻底放在了音弥生身上,而燕帝又对音弥生信任有加,我再想得到燕帝重用,怕是不可能了。”

“重用?师姐利用曲拂公主作桥,想为自己铺条路,却没想到曲拂与你心意不相合,你所求之事与她所想之物不是同一样东西,师姐,如此情况之下,你还想在南燕得到重用,当真是好胆气。”石凤岐笑道。

“石师弟这是在取笑我了?南燕这地方,虽说山清水秀,物产丰富,可是百姓不思进取,国君一味闭关守国,本也就是没什么争霸之心的地方。而一统七国要的是铁血君王凶悍将士,南燕一个也没有,所以我倒是觉得我先与曲拂接触,就当是一边图个乐子一边暗中观摩,也不失为上策。”

苏于婳大概是七子中说话最尖锐的人,她对天下时局有她自己独到的见解,她也从来不在乎利用任何东西,没有什么是值得她怜悯与爱惜的。

她的目标如此的明确,那就是七国一统。

可怜那曲拂,算个什么?

眼泪珠子掉一地,而苏于婳眉都不会抬。

“如果你要的是这个,我可以给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曲拂带着哭音说。

“公主,并非我看不起你,而是你实在没什么本事,一代女皇这种东西想想挺好的,想要做到,你至少…至少得有我们非池师妹的手段与缜密,可是你,一无是处,在我眼中,就是个垃圾。”

苏于婳如是说。

鱼非池受她如此之高的赞誉竟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姐过誉,师妹可不敢与师姐争锋。”然后又道,“原还曲拂公主所图甚大,想要甚多,我当初还奇怪为何余岸也要让我嫁音弥生,想在想想可算是明白了。”

她目光一转,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如果音世子抢走了我,必将惹怒石凤岐,以石凤岐的性子肯定不放过他,到时候你就可以借着石凤岐的手,坐观余岸与音世子斗得两败俱伤,你便可从中渔利?曲拂公主,你真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这简直是个笑话。”

是啊,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个天大的笑话,连解释其中为何好笑的缘故,鱼非池都懒得说。

苏于婳笑看着鱼非池:“你从来都不止这点本事,非池师妹,你藏了多少后手,你心里有数,否则这南燕一役,我又怎会败给你?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师妹你心思太软,太多情,太深情。”苏于婳笑着给她倒酒,多看了两眼她身边的石凤岐。

苏于婳倒满酒水之后,又问向石凤岐:“你又不是南燕的人,为何要对南燕的太平如此关心?”

“我热心肠嘛,我是个好人。”石凤岐一本正经地说。

苏于婳低头发笑:“那你们两个今日得知幕后主谋是我,我可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不知师姐准备做什么?”石凤岐提起警惕,这是个疯子般的女人,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总归是你喜欢的。”苏于婳站起来,对二人道:“我曾以为,七子再见之时,会是在白衹,没想到,我们倒是在南燕先碰头了。”

“师姐知道白衹之事?”

“当然知道,我们的初止师弟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你们若是要去白衹,可别忘了,他也是七子之一。”苏于婳笑说,“你们接下来要去燕帝那儿吧?不必担心我,也不必担心曲拂,败了要认,这一点师姐我很清楚。”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师姐你。”鱼非池与她对立而站,目光相接时,一个平静,一个无情。

“师妹请说。”

“师姐你如何知道我派了南九去跟踪余岸。”

这是所有事情里最令鱼非池不解的地方,南九的离开几乎无人晓得,苏于婳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派人跟着你,师妹难道没有察觉吗?”

“黑衣人是你的人?”

苏于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第三百一十三章 谈判

说来曲拂,实在悲惨。

她与余岸相勾结之事,鱼非池是早就猜到了的,但是鱼非池对这位一门心思想嫁个如意郎君的女子并无几分旧怨,又碍着一些其他的原因,所以鱼非池并没有准备要把她揭露出来。

更不要提,老将军挽平生他三番五次地提起,事情到余岸就好,不要再多了,再多了就无法收场。

而南九的事是触到了鱼非池的逆麟,曲拂与苏于婳都自以为聪明,以为鱼非池只会对余岸下手,不会想到她已猜到事情的真相,这才导致了鱼非池的全体扑杀,一个也不放过。

自大的曲拂还在沾沾自喜,以为在苏于婳的帮助下可以瞒天过海,借鱼非池的手除掉余岸。

哪曾想到,把自己赔了进去。

所以她此时瘫坐在椅子上,挂着满面的泪痕,看着苏于婳:“你一直只是在戏弄我。”

“不算戏弄吧,毕竟你也乐在其中,不是吗?”苏于婳走过去,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珠,在指间轻拈着把玩。

“你滚开!”曲拂狠狠地推了一把苏于婳,歇斯底里地狂喊:“你根本不喜欢我,你根本没想过要帮我!”

“公主殿下,若非是因为我能帮你,你会多看我一眼吗?”苏于婳笑道,“大家彼此利用而已,我利用你的感情,你利用我的智慧,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苏于婳!”曲拂站起来,步子摇摇晃晃地走向苏于婳,“你从来都不相信我能夺得储君之位,你从来都看不起我!”

“是啊,怎么,让你感觉你高高在上的公主尊严被践踏了?”苏于婳笑得轻淡,“无为七子连帝王都可践踏,你一个公主,算得了什么呢?”

“你!”

“你有没有看到今日来的那两人,他们都懒得拿正眼瞧你,你知道为什么吗?”苏于婳丝毫不顾及此时曲拂崩溃的样子,依旧淡声道,“因为你在他们眼中,连只蚂蚱都不算,他们真要对你动手,你以为你还能多活这几个月?”

“公主啊公主,我可怜的公主,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连入七子之眼的资格都没有,还妄想成为一国之君?不是我贬低你,你连音弥生的对手都不是。你跟余岸弄的这些事,大家不过是陪你们玩罢了。”

苏于婳手指拔开曲拂面上纷乱的发,说话的声音温柔缓慢,像极了在她耳边说情话那般的样子:“所以我可怜的公主殿下,你想不想活命呢?他们可不会放过你的。”

曲拂的身子瑟瑟发抖,大概是又气又恨又悲痛,她在宫中等了这么多年,以为等到的是她心爱之人,可为何会是这样?是这样一个天大的笑话,天大的谎言。

“你其实不喜欢女子,是吗?”曲拂最后悲伤地问道。

苏于婳收回手,一声笑:“可以利用就好,是男是女重要吗?”

“你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

“这是对我最高褒奖。”她说着,轻轻咬住曲拂透明圆润的耳垂。

如苏于婳所说,鱼非池与石凤岐真的一点也不将曲拂放在眼中,她闹天闹地闹得再凶,也只是个小角色,当然了,她自己不这么觉得,她以为她是最后的操盘手。

然后发现她自己不过是被人看笑话的一个小丑时,那种绝望与崩溃,还有羞耻,足以令她发狂,所以她歇斯底里,所以她泪垂满面。

那么,余岸背后的是曲拂,曲拂背后的人是谁呢?

是我们伟大而深沉的燕帝陛下。

在去御书房的路上,鱼非池有些闷闷地说:“其实我觉得我们不必去见他。”

“要见的,有个事儿,我得跟燕帝求个旨。”石凤岐笑声道。

“什么事?”

“你我终身大事啊,要是这些事情了了,他还是要把你强留在南燕给音弥生做妃子,那我可就是给他人做嫁衣了。”石凤岐张嘴就胡来。

鱼非池拧他胳膊:“说人话。”

“真有事儿,等下你就知道了。”石凤岐好脾气地笑着,小娘子下手不重,拧得他并不疼,他把这算作是鱼非池在心疼他。

御书房里燕帝与挽平生老将军俱在,燕帝陛下大概是早就料到了石凤岐与鱼非池要来,所以见到他们两个时并无半分惊讶之色,只是随手一抬:“先坐,寡人看完这封奏折就过来。”

两人也当真不客气,就自顾自地坐下,跟老将军说起了闲话,聊起了挽澜最近有没有长高之类的。

燕帝批折子时很谨慎,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决定都可能决定南燕的命运,百姓的命运,所以他从来不掉以轻心,从这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一个极为合格优秀的君主。

他看完那封折子用了些时间,鱼非池的茶喝了有一盅。

“你们想与寡人说什么?”看完那道折子,燕帝走出龙案,也坐在桌上。

鱼非池看着石凤岐,石凤岐笑眯眯地看着燕帝:“陛下,六年前蚩家的案子,辛苦您重审一遭。”

“你说什么?”燕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年前,不对,现在算,应该是七年前了,蚩伏家的案子辛苦您重新审一次。”石凤岐好耐性地再说一遍。

“石凤岐,你不要以为寡人是曲拂,由你牵着鼻子走!”燕帝面有怒色,像是蚩伏这个名字触到了他的痛处。

鱼非池不知道石凤岐所说的这个人是谁,但石凤岐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惜惹恼燕帝也要说的事儿,那必然事关重大,所以她沉下心来听石凤岐说话。

而旁边的老将军暗道一声现在的后生真是可畏,也垂了双眼闭了双耳,如同入定了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陛下,咱们都知道,当年蚩伏之案是个天大的冤案,但是碍着当年为了扶音世子坐上储君之位,那冤案我们也就只能错判了,现如今音世子储君之位要稳,那么,为当年蒙受不白之冤的蚩家一百二十九口人平反,也就是理所当然。”

石凤岐依然是不惊不惧的样子,从容而淡定地面对着燕帝的怒火。

“不可能!天子一言九鼎,当年蚩伏意欲谋反,本就当死!石凤岐,你不要得寸进尺!”燕帝一拍桌子,额间的“川”字拧得深又紧。

石凤岐他巴掌要落下来的时候,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水,免得被他一掌震落地,笑得轻巧:“陛下,跟您说个事儿,您先想想看。诚然南燕这地方人杰地灵,只要不出大的乱子,百姓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也绝对饿不死,地里随便撒把种子都能种出粮来。可是呢,不巧,这天下大乱的乱子,他说来就来,在这种时候如果南燕没有足够多的存粮,足够的贮藏,您觉得,您能扶着南燕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国,撑过十年吗?”

“当初你让寡人批准后蜀生意入燕,原是打的这个主意!”燕帝眼中跳动着怒火,愤怒地看着石凤岐。

石凤岐笑道:“陛下,您让我们替你做了这么多事,我总要拿得好处才对嘛。后蜀这生意不做了的话,对我朋友叶藏,对后蜀,都无甚太大坏处,大不了就是银子少赚些嘛,但是对现如今的南燕来说,可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在除掉了曲拂公主之后,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石凤岐!”燕帝斥喝一声。

“咳咳…”老将军突然咳嗽一声,还拍着胸口,猛一睁眼,像是察觉到自己打扰了这二人说话一般,赶紧请罪道:“老臣年岁大了,身子不适,惊扰陛下了。”

燕帝已经蹿到头上的火气让这声咳嗽提醒,生生压下去,冷哼一声:“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想都别想!”

“那行,明日我就让叶藏把生意全撤了。”石凤岐接得利落。

“你当真以为寡人不敢拿你怎么样吗?”燕帝的火气又让石凤岐激了起来,目光都阴寒。

石凤岐站起身,他个子要比燕帝高一些,人又年轻气盛,所以倒也半点不输燕帝的帝王之气,脸上没了笑容,他显得认真而严肃:“燕帝陛下,此时的天下已不是当年那个天下,此时的石凤岐也不是当年无法保护朋友的石凤岐,此时的您,也不再是那个将一切都握在手中的您。”

两人对峙不下,鱼非池倒真不知道石凤岐安排叶藏生意进南燕还有这样一招后手,原以为只是那一个原因罢了。

眼看两人这般僵持,鱼非池拉拉老将军袍子,老将军苦笑着摇头,何苦要招惹这两尊煞神?

“老臣倒有个建议。”老将军站起来恭敬道。

“说。”看来燕帝的确火气旺,对老将军说话也无几分和颜悦色了。

“不如将此事交由世子殿下去查,一来可为世子立名声,二来,陛下您国事繁忙,哪里抽得出空来管这些小事?”真是个会说话的老将军,明明就是担心陛下他推翻了当年自己判的案子损了颜面,还能说得如此委婉好听。

“可以啊,音世子聪慧机敏,公正持重,由他重审此案再好不过。”石凤岐倒是应得快。

燕帝看着老将军,再看看石凤岐,狠狠一拂袖,也不说笑,转身离了御书房,留得他们三人在房中相视。

老将军苦笑:“你说你这个年轻人,何苦如此执着于当年旧事?”

石凤岐对他拱手一拜:“旧事也是事,能解一桩是一桩。”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