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来看看情况,南燕与白衹相隔千万里之遥,我娶了这位季将军又有何意义,平白耽误了人家一辈子。”音弥生从容作答。

“我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是吧?音弥生你不要顺杆往上爬啊!”石凤岐气声道,本来就对音弥生也跟过来十分恼火了,他现在居然还敢在旁边暗中使坏!

“我看哪,你们两位都没有福分娶到那位漂亮英气,又识大体的季将军了,初止师兄,对季将军可是怀着必得之心的。”

熟悉的声音来自于商向暖,她端了酒杯走过来,手搭在了鱼非池肩上,举着酒杯冲她一抬,笑盈盈道:“好久不见啊,非池师妹。”

第三百二十二章 好见不见,老友

好久不见啊,各位老友。

无为山一别,我们早就料到会有今日的吧?

鱼非池愁肠百转,伸手拍了拍商向暖的手背:“好久不见,向暖师姐。”

“非池师妹怨不怨商夷国在后蜀对你们做的事?”商向暖看着她,目光坦然,一如当年。

“怨不上,反正,你们也不是真的准备把我怎么样,只是为了打个幌子,好对白衹动手,真要怨啊,也是窦师兄怨你们。”

鱼非池苦笑,亲娘老舅的,她不想跟这些扯帐,这哪里是怨不怨一句话能扯得清楚的?

“师妹还是跟当年一样,什么事情心里都有数。”商向暖笑一声,“能不能问师妹一句话。”

“什么?”

“温暖…她真的是死了吗?”商向暖声音突然低沉下去。

温暖大概是商向暖心中永远的芥蒂,永远的痛吧,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过她。

其实温暖哪里有错呢?可是商向暖也没有错。

最怕就是都没错啊。

鱼非池想起了那根扎在温暖喉间的金针,封着她最后一口气,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都是可怜人,何不放过彼此?

所以鱼非池说:“死了,已经下葬了,师姐你也看开吧。”

商向暖微微失神,手中酒杯里的酒水晃了一晃,她低喃着笑道:“真的死了啊,总感觉,她还活着一样呢。”

“是活在你心里吧,因为你放不下。”鱼非池说。

一个人死了,还活在另一个人心中,可以是因为爱,也可以是因为恨,多大的执念,才会这般日日相念。

“不说这个了,今日是那季将军的大喜之日,说这些多晦气啊。”商向暖笑起来,望着石凤岐:“石师弟,我可是听说你与那位季将军早年间是相熟的,此时见了,不上去打个招呼?”

石师弟心里苦哦。

苦得他扶住额头不想见人:“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坑我?”

商向暖见他这副样子笑得掩住嘴:“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与季瑾往年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可没说你们有什么呀,你这是不是不打自招?”

石师弟抬头,举杯谢过商向暖不坑之恩:“师姐英明!我与她真的只是朋友!非池我是说真的,你要信我啊!”

“早些时候,在后蜀,你也是这么说许清浅的哦。”鱼非池故意拧拧眉,依着商向暖身上靠一靠:“师姐啊,这世上男人除了南九,就没一个老实的。”

“是啊非池师妹,你可要当心了,千万不能被他们花言巧语地就骗昏了头。”这两人还一唱一和地演上了!

老友相见,这样的调侃,才算是正确的见面方式。

可是太监一声唱,唱着白帝有话说,眼前脆弱的好时光,一下子就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众人无声无息,又默契十足地分开,各自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听着上方无甚喜意的白帝说话:“今日花月公主招驸,多谢各位贵客赏面来白衹相聚。花月公主乃是孤所器重之人,所以择驸之事也十分谨慎,需得品形端庄,心地纯良,侯门望族之辈,方可与公主相配,今日在场诸位未有婚事在身的青年男子,皆可自荐,只需得花月公主点头,孤便钦点为白衹之驸。”

季瑾大概是真的极不喜欢花月公主这称谓,所以她走上场来时,众人发现她竟赫然穿着男儿装束,干净利落,潇洒凛然,英气的眉眼一抬,她看向众人,丝毫没有其他女子的羞怯与娇弱,显得大气沉稳:“今日有意为我夫君者,请大方说明,我与国君商榷之后,自会定出最适合的驸马人选。”

鱼非池听她说着话,稍微转头看了看这四周的男子,看着看着,她突然猛地拉了拉石凤岐的衣袖:“完了完了,石凤岐你快看啊,完了啊!”

石凤岐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也连声道:“这是要完啊!”

看到了什么呢?

看到了窦士君的目光久久地停在季瑾身上,眼中的挣扎,不舍,痛苦,还有不可反抗的绝望,如有实质一般盈在他眼中。

那样一位沉稳内敛,气度磊落的男子,他此刻端端地坐在那处,却莫名透着一个失败者的颓废气息。

所以今日他在城门口说:如今的白衹,哪里还容得一个人的乐意与不乐意。

他是在说他自己啊!

鱼非池轻轻掩住嘴:“他这是要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啊!”

“我晚上去找他,看看有没有别的招,娘的,窦士君对自己太狠了!”石凤岐灌了一口酒,心惊肉跳。

他两正说着话,那场上第一站出来的人果不其然是初止,来自西魏最后又回到了西魏的初止,四师兄初止。

鱼非池突然看不下去,也吃不下半口饭菜,放了酒杯一个人静静地也迅速地离了席,跑到殿外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她在大殿里,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她一个人在那里不知坐了多久,只是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窦士君往日对他们的种种好,对自己好,对初止也好,对每个人都很好,他是那样好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磨难?

还想起了当年在学院里的旧时光,那些泛着竹香的回忆,那片他们时常前去嬉闹玩耍的竹,那七件白衹穿过碧绿竹林的童话般的画面。

他们也曾经是,亲如血脉相连的家人啊!

初止怎么下得去手?怎么狠得下心?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她都不敢回想刚刚窦士君眼中的绝望有多么强烈,那样温润的一个人,要多深的痛苦,与无奈,才有那样强烈的绝望眼神?

过了很久,突然有个声音叫她:“你是鱼非池吧?”

鱼非池抬起头来看,正是季瑾,相对于窦士君的绝望,季瑾的面色要平静得多,她端详了鱼非池一会儿,说:“我听窦士君说起过你,他说你很可爱,像他妹妹一样。”

“你别说了。”鱼非池都快要哽咽了,窦士君对她越好,她越见不得窦士君把他自己逼成这样子。

“原来你还很善良。”季瑾笑道,“老石没喜欢错人。”

老石,大概是在说石凤岐吧。

“你喜欢我大师兄吗?”鱼非池想问。

“喜欢啊。”她却承认得很快。

“那你…”

“我为什么不反抗,不挣扎吗?”季瑾笑起来很好看,有一排很白的牙,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貌,但是有她自己独特的味道,“我若是反抗了,谁来延缓白衹亡国的命运?”

“白衹早晚会…不是你的一桩婚事抵挡得了的。”

“我知道,但是,能抵挡一时是一时,让百姓少做一刻钟的亡国奴,是一刻,所以,这还是值得的。”她说得好轻松,好像她的牺牲不值一提,为了这个国家而付出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命运,都不值得一提。

鱼非池突然觉得这些女子都好伟大,都比她要伟大,不管是当年的温暖,卿年,还是现在的季瑾,她们每一个人都好伟大,伟大得值得众生仰望,她们付出了一切却毫无怨言,如此坦然地直面着自己的命运,不惧与国相系,不惧与民相牵,她们好坚强,背负得起这么重的担子与责任。

再反观她自己呢,是如此的懦弱,如此的卑微,一味的逃避,只想逃到越远越好的地方。

真是比不起啊,跟这些精彩而又伟大的红颜相较而言。

“季…季将军,我很钦佩你。”鱼非池本来想叫她季姑娘,可是突然觉得,将军这个称谓,更配得上她。

季瑾桀然一笑,摇了摇头:“我听说过你在后蜀与南燕做的事,相比之下,我更钦佩你的智谋与缜密,我只是粗鲁的女人,日日与刀剑为伍,实在没几分大智慧,这白衹若不是有窦士君一直在扛,早就不存在了。”

“我想帮他,他也想帮我,而我们之间,最好的帮助就是…谁也不要再挂念谁,各自行走在彼此该走的道路上,如此,方可保得白衹再平稳上一段时间。”她转身望着大殿之内,这是鲜少有的,行宴之时未发出生欢笑与丝竹声的时刻,大殿里安静压抑得令人崩溃。

“初止师兄他…嗯,他是个…”鱼非池想说一些初止的好话,让季瑾心里好受一些,可是她想了又想,却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最后只能苦笑着装闭着,算了,不说了。

这是季瑾与窦士君的选择,他们选择为了白衹放弃自我,都已经是这样崇高的使命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祝福,只能祈祷。

“你是在为我难过吗?”季瑾笑看着鱼非池,她不要这样笑啊,笑得越好看,越是难以看清她是不是难过得无法言说。

“算是吧。”鱼非池恢复一点理智,苦笑道,“也或许,是在为你与窦师兄两人难过。”

“真是个好姑娘。”季瑾笑着拍拍鱼非池的手臂:“如果有机会,记得多和心爱的人相守,我最对不起窦士君的,是这两年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兵之上,没有陪过他。”

第三百二十三章 胆小鬼

鱼非池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多的准备,能够从容面对七子之间的决裂。

她已经她已把底线放得足够低,不管多大的风雨来袭,她都觉得她能坦然承受。

她以为她可以。

原来她依然只是一个胆小鬼,难过得想哭。

她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没有点灯,缩在角落里不想面对外面太过残忍的世界。

石凤岐到处找她没找到,后来在这小小角落里发现她时,赶紧点亮了屋子里的蜡烛,看她小脸哭得跟个花猫似的蜷缩成一团,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提起袖子擦擦她脸上的泪痕:“你不是都知道吗?怎么还哭成这样?”

“我好难过啊石凤岐。”鱼非池哇的一声哭出来,伏在石凤岐肩头哭得身子都一耸一耸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会帮大师兄想办法,以前他在学院里对我也很好不是?没事了啊,别哭了。”石凤岐轻轻拍着她后背,连忙劝着。

能使鱼非池痛苦难过的,永远不是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不公与摧残,而是对她所爱之人的肆虐和残忍,她可以奋起反抗自己的命运,可以为了自己去意气风发地去战斗,去争取,为了自己永不妥协。

可是她却无法做到眼看自己关心的人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深渊而无动无衷,说她懦弱说她胆小说她什么都好,她不在乎,她就是难过。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初止并不会因为得到了与季瑾的婚事而停下脚步,韬轲也永远不会满足于一场政治联姻,商夷大隋还有西魏早晚会将白衹撕成碎片,这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所以她就无比清醒的明白着,窦士君与季瑾的这一切牺牲都改变不了最后的命运。

最使人痛苦的,是窦士君与季瑾也明白这一切,他们却从未想过要放弃。

做再多的努力,也无法改变白衹的命运,他们从未想过就此妥协,依旧努力,这样明知是无用的作为,使绝望加倍。

“我要去见大师兄,我要去见他。”鱼非池胡乱地摸着脸上的泪,从石凤岐肩头上离开,扶着角落的墙壁站起来。

“我陪你去。”石凤岐扶着她手臂。

“不,我自己去,我要问他想要的是什么,我想帮帮他。”鱼非池推开石凤岐,吸着红通通的鼻子一个人走了出去。

石凤岐看着她背影走远,苦笑道:“不管他要什么,我们都给不起啊,非池。”

窦士君因为在白衹的地位不凡,官拜国相不说,更是白帝的左膀右臂,时常帮着白帝处理国事,所以在宫中有自己的住处,今日他没有出宫,宿在宫中。

白帝在他这里喝得烂醉,又笑又哭,最后倒在榻上醉睡过去。

鱼非池来时,窦士君刚安顿好白帝,与初止说着话。

三人相见,竟无言。

初止看着鱼非池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还有鼻头,苦笑道:“师妹也可是觉得我今日所为,太过狠毒了?”

鱼非池偏过头,不看他。

“罢了。”初止摇摇头,眼中划过失落,看向窦士君:“还请大师兄考虑一下我的意见,如此,我们都不必如此尴尬相见。”

窦士君只是笑笑:“不必考虑了,我是不能答应初止师弟你的条件的。”

初止满脸的失望之色:“大师兄,你何必把我逼上最后一步?”

“倒不是要逼你,只是,师弟莫要忘了,我始终是白衹国相,我当为白衹考虑。”窦士君从容地说道,半点也看不见之前在宴席上的绝望崩溃。

送走初止,窦士君偏头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鱼非池,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我们小师妹?”

鱼非池一听这话,扁扁嘴,险些又掉下眼泪来。

窦士君拉着她坐下,打了一盆清水,拧了个洁白的帕子递给她:“哭什么,来跟大师兄说说,是不是石师弟欺负你了?”

他都这样了,还能耐下心来问鱼非池的小心思,他越是风轻云淡,鱼非池越是心酸难耐,帕子捂着脸,久久放不下来。

她躲在帕子里,闷着声音问:“大师兄,你告诉我,你希望白衹怎么样,好不好?”

窦士君微微一怔,然后笑道:“小师妹你在说什么?”

“师兄你不要瞒我了,你跟季瑾的事我都知道了。”鱼非池呜呜地哭着:“你们这样做毫无用处,何必牺牲自己的感情呢?”

“很多事情做来,都是没有用处的,但还是要做啊。”窦士君取过鱼非池的帕子,重新放进清水里洗了洗,“就像你明明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也还是在哭,不是吗?”

鱼非池吸着鼻子看着他,白月光如水,他的院子里种了很多竹子,竹影在月下摇曳,像是清水中的海藻浮动一般,极是清幽高洁。

而窦士君端坐在她对面,带着淡淡的温柔与浅浅的笑容,看鱼非池像是看个长不大的孩子,又宠又爱。

“刚刚初止师兄跟你说了什么?”鱼非池忍着哭,一抽一噎地问道。

“小师妹你不会想知道的。”窦士君摇摇头,“所以不要问,问了会难过。”

“大师兄你是晓得的,以前在学院的时候,我是唯一一个可以通杀你们六人拿到鬼夫子奖励的,我很厉害的。”鱼非池现在这模样,可跟当年在学院里为了得到最好吃的槐花米饼而拼尽全力,大杀四方的她,不是同一个样子。

窦士君手指点掉一点挂在她鼻头上的透明泪珠儿,笑道:“师兄可没有槐花米饼给你做奖励。”

“大师兄!”鱼非池喊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好了好了,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告诉你便是了。”窦士君笑得清淡,“初止师弟让我劝服国君投降,投降于西魏,他可以不娶季瑾,也可以放过我。”

“那大师兄你是怎么想的呢?”鱼非池聚精会神地听着,比以前听鬼夫子的课还要用心。

“其实小师妹你这么聪明,也应该想得到,白衹到最后,我终是守不住的,我所希望的不过是百姓有个好归处,不必受战火涂炭。所以在商夷与西魏开始结盟之时,我就已向大隋发了信,告知了这一情况,大隋必不会眼看商夷同时坐拥西魏与白衹两国,对他形成包围之势,所以一定会派兵对他们予以制衡。”

窦士君缓缓说着,鱼非池听着说道:“原来是大师兄你向大隋国送的风声。”

“对啊,不然大隋岂能这么快就得知消息呢?”

“大师兄你真聪明,也这一招也十分凶险。”鱼非池平稳了情绪,开始与窦士君认真分析起来了,“这一手等同于引狼入室,一招不慎,可能两方夹击,战火一触即发。”

“不会的,眼下七国之间互相掣肘,谁也不敢在大战开始前就消耗过多的兵力,商夷是,大隋也是,他们要保留充分的力量为以后真正的战争所用,在白衹之事上,他们更倾向于和谈。”窦士君笑着说话,眼中泛着智慧的光芒。

这才是学院第一名士的风采啊,他是如此的多才多智,足以傲视群雄,可是他偏偏是白衹国的人。

“所以这一年多来,大师兄你都一直在致力于平稳这两方力量,使得白衹可以在夹缝中多存活一些时日,是吗?”鱼非池问,白衹在大隋与商夷的两方夹击之下,看似凶险,其实,反而是最安全的处境。

“对的,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做的,只是这一件事情而已,未做出什么别的有用之事来。说来也是羞愧,对不住学院司业们的悉心教诲,也对不住白帝对我的一片信任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正在屋内醉得不省人事的白帝,面色落寞。

“已经很厉害了,这件事有如走钢丝,需时时紧绷着心弦,提着精神,一刻也不能放松,大师兄你撑了这么久,肯定很辛苦,头发都白了。”鱼非池伸手摸了摸窦士君鬓角的银发。

“小师妹都知道心疼人了,也长大了啊。”窦士君笑道。

“以前在学院是我不好,老是惹是生非,还让大师兄你替我背黑锅。”鱼非池埋着头,承认当年是自己瞎胡闹。

“唉呀,说起这个,小师妹你当年可真是调皮,鬼夫子都拿你没办法。”窦士君故作叹息的样子,笑声说道。

“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那是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有季瑾的婚事这一出呢?”鱼非池不好意思再提起当年的胡闹事,问起了正事。

“因为西魏不久前送了一个女子给商夷国的帝君商帝,西魏与商夷的联盟地位彻底巩固,对白衹的包围也彻底形成,他们需要立刻得到白衹,不再消耗粮食与军饷,对大隋,形成真正的威胁。”窦士君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所以,白衹不得不也拿出联姻的筹码,再将这段关系,缓上一缓。”

“商帝?商略言与西魏的女子联姻了?”鱼非池一声惊呼!

第三百二十四章 四块石头是他爹?逗呢!

说来奇怪,鱼非池听到商帝与西魏女子联姻之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那温暖怎么办?

爱商帝爱到死去活来,却不忍心伤害卿白衣一片真心,最后宁可一死成全卿白衣的温暖,她该怎么办?

她还活着啊,虽然形同已死。

她现在还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卿白衣日日守着个活死人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商帝却敲锣打鼓地开始迎娶别家女子,是不是太讽刺了些?

可是后来她转头想想,那是商帝啊,商略言已认定了温暖已死,所以他再娶什么女子都算不得什么吧,更何况,他后宫中的女子本来就多啊。

温暖啊温暖,是他心头朱砂痣,但也只是放在心头罢了。

有什么样的女子,比得过天下大业重要?

西魏女子与商帝成婚,对白衹来说,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西魏与商夷的联姻使他们的联盟更加稳固,这也是商夷对白衹放出的信号,商夷已经失去了耐心,不再愿意这样耗下去了,白衹最好早结做出决定。

鱼非池想了想,问道:“这婚事,是韬轲师兄提出的,是吗?”

“小师妹果然还是如当年那般机敏。”窦士君笑道:“大概,这是韬轲师弟最后的仁慈吧,给了我一个预警,让我早些做出抉择,不要把他逼到最后出兵攻打我国的份上。”

“还因为绿腰。”鱼非池苦笑一声,“商帝把绿腰囚禁在宫中,以此要挟韬轲,说韬轲心里没有怨,那是不可能的。韬轲明知商帝心里头住着温暖,还故意让他联姻,算是对商帝的小小报复吧,哪怕他身边娶回去的女人再多,也换不回一个当年送走的琉璃美人温暖。”

“儿女情长,与家国天下若是纠缠在一起,很多时候,注定都是悲剧。”窦士君见鱼非池情绪稳定,给她倒了一杯酒,说,“这是白帝最爱的梨花酿,白衹上下唯王宫中有几坛,他送了我一些,今日让小师妹尝尝鲜。”

鱼非池接过酒,酒很清醇,不似普通的酒水那般刺人喉咙,微带些甜味的酒水浸过舌尖滑入喉咙时,像是一道清凉的线,喝着舒服甘甜。

放下酒杯,鱼非池看着他:“那大师兄,你真的准备让季瑾将军嫁给初止吗?”

“其实季瑾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娶她的人可以保证白衹不遭战火涂炭。”窦士君面露苦色,“我们自是知道保不住白衹,可是,至少要保得百姓太平,不是吗?”

“师兄啊…”鱼非池轻喃一声,低头转着手中的那洁白如玉的小瓷杯,“师兄你觉得,初止是一个能保得白衹百姓不受战火的人吗?”

“初止师弟并不是此事关键,关键在韬轲,如果韬轲不能让大隋退兵,那么,这桩婚事也就毫无意义,反过来说,如果大隋希望得到我白衹的土地,也就要足够强的力量让商夷退兵。”窦士君说到这里时,露出些狡黠的笑容。

鱼非池明白了,说道:“所以这桩婚事是一个平衡点,再次使两方力量平衡起来,西魏以一桩婚事得到商夷的全力相助,白衹也以一桩婚事重新保持平衡。”

“是的。”窦士君道,“季瑾不是普通女子,她是我白衹大将,手握重兵,又是名门之后,在军中极有威望,如果季瑾出嫁,代表着的是白衹军方的意思,代表的是我白衹放弃最后的反抗,这其间的意义,哪怕是真的有一位公主在,也敌不过她重要性。”

“于是这门亲事就显得越发重要,除非商夷与大隋两国拿出足够多的资本与力量,让你看见,让你信任,否则,你不会轻易让季瑾嫁给任何人。”

“没错。”

“可是季瑾终究会嫁给别人,这就如同出题一般,你出了一道难题,可是以韬轲与初止之才,再加上大隋隋帝与上央之智,他们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鱼非池难过地看着窦士君,不管再怎么兜圈子,注定了的结局还是逃不掉的。

“好过起狼烟。”窦士君拂过宽大的长袍,几道竹影落在他的袖子上,像是一道道暗影的花纹,他是如此的丰神俊朗。

鱼非池心想着,看啊,这就是七子的能力,不管再棘手的局面,再可怕的事情的,只要是无为山上下来的七子,他们都能在绝境中找到一丝求存的隙缝,他们永远是须弥大陆上最杰出,最智慧的人。

窦士君起身送鱼非池出去,对她说:“我一贯晓得小师妹你不喜欢这些事,此次你能来看看我,我已是心满意足,至少不负当年岁月,同门情谊,所以小师妹不必再为大师兄担心,大师兄啊,真的很爱白衹这个国家,所以,为之竭力而死,也是甘之如饴的。”

鱼非池转身拉着窦士君一角袍子,轻声说:“是不是让白衹不要起战事,百姓不要被涂炭,大师兄你就满足了?”

“是啊,现如今,我还能奢求什么呢?”窦士君看着她这熟悉的小动作,笑得很是欣慰。

以前在学院,鱼非池跟别的人倒都是凶巴巴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耍起流氓来石凤岐都要敬她三分好汉。

唯独对自己,她总是把自己当成兄长看待一般,尊敬又亲切。

两年过去,小师妹还是当年的小师妹,可是他们这些人,已不再是当年的他们了。

与在后蜀,南燕都不同,鱼非池来到了白衹,她终于遇上了她不想遇到的事情,所以她的情绪会失控,心情会难过,那种万事无力挽回的绝望感,都足足使她想转身逃避这一切,不管是窦士君也好,韬轲也罢,甚至初止都算,其实他们自我身的目的都没有错,各自为政而已。

只是矛盾终究要尖刻地相对,爆发,现在的白衹,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还有更多的决裂,在后面等着他们七人。

鱼非池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的花影轻摇,她听到有人在窃语,她不喜听人墙角,本未准备驻足想转个方向就走,结果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石磊啊,你能不能假假地把那季瑾娶回去,再偷偷地把她送回来,还给我大师兄?”

“公子,你是不是去了一趟南燕和后蜀,把脑子给弄坏了,娶季将军那是天下皆知的大事,我怎么假假的娶,又怎么偷偷的送?你当天下人是瞎子了?偷龙转凤这种事情干一次就够了,你还干上瘾了是不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低沉浑厚,对石凤岐骂了几声。

“四块石头,我同你讲,我好烦啊。”石凤岐的声音透着疲惫,音调拉得很长:“我大师兄人很好的,我不能眼看着他陷在泥潭里都不出手帮一把,那还叫什么兄弟?可是我二师兄人也不错的,痴情的汉子,在学院里跟我关系也不错,更不要提向暖公主了,那是个好公主的,就连初止也没错,西魏那地方不赶紧跟商夷结盟,大隋马上就要把他们吞了,四块石头啊,你家公子我心里头好苦啊。”

“公子我觉得这是你自己作的诶,你当年不跑出家门,老老实实跟我在武安郡呆着,不啥事儿都没有了吗?”四块石头显然没把石凤岐当个正经公子看。

鱼非池暗暗听着叹声气,惊动了那边两位高手,一声低呼:“谁!”

“我啊。”鱼非池走出来,瞧着眼前这位个头不高,长相一脸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您就是传说中的石凤岐他爹啊?”

他爹显然有点蒙,不知道咋接这话,直直地望向他公子。

他公子尴尬地干笑两声:“哈哈哈,咳咳,是啊,我爹,武安郡,石磊。”

“石伯父好。”鱼非池点头行礼,又歪头看向石凤岐。

石凤岐被她看得全身发毛,赶紧挤眼睛让石磊先下去,自己揽过鱼非池肩膀:“哈哈哈,你去大师兄那里聊得怎么样啊?”

鱼非池肩膀抖一抖,抖掉他的咸猪手:“不怎么样,怎么我跟你爹刚打个照面,你就让你爹先回去?”

“这不是天色已晚,我心疼我爹年纪大了,让他早些回去休息,免得染了风寒嘛!非池啊,你看今天晚上的风也冷,霜也重,你不要冻着了,走走走,我带你回去休息啊。”石凤岐拖着她就走。

“我自己走,什么玩意儿!”鱼非池骂一声,甩开他的手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傻子才信石磊是他爹啊!

有爹管自己儿子叫公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