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姐?”迟归也赶到,负剑立在那处。

“嗯。”鱼非池点点头,叹声气,对南九说:“别听了,怕是早就跑远了,我就纳闷,这黑衣人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在今晚跑路的?”

他话音还未落,听得“叮”的一声脆响,三人猛回头,看到音弥生与一黑衣人在下方纠缠在一起。

这倒是第一次见音弥生使武功,不见得有高深,但是很是流畅,跟他玉人的称呼倒是相配得很,翩翩衣袂起,月色之下如谪仙凌空。

鱼非池站着心慌,干脆坐下,看着下方:“迟归,去帮个忙吧,咱们的音世子,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要把南墙撞倒。”

迟归扁扁嘴,心头不喜欢着音弥生这多事的,有他与南九在,谁又还能动到小师姐?

但是小师姐都发了话,他不得不跃下去与音弥生联手对付下方的黑衣人。

鱼非池轻声问南九:“你看得出,那黑衣人的武功是何来路吗?”

南九点点头:“苏氏游侠一脉。”

鱼非池仰天长叹:“三师姐这是也要来凑热闹了吗?白衹遍地有黄金可捡吗,个个都来凑热闹!”

她未叹完,见得下方黑衣人倒退数步,对着音弥生迟归收剑抬手,似有投降之意:“等等。”

声音是个男子,倒是蛮好听的。

然后他揭下了蒙面黑纱,露出一张脸来,这是一张,怎么形容呢,一看就是能惹得情怀初开的小姑娘们春心动荡的脸,这家伙笑得太好看了,斜斜挑起的一边嘴角带着轻佻但不招人厌的坏笑,可以勾得小姑娘们抓心挠肺地要对他好。

“苏游!”音弥生低呼一声。

“世子殿下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让人感动呢。”他收了兵器,毫无防备与遮拦地走过来,音弥生却微微皱眉看着他。

苏游也不生气这音世子待人如此冷淡的态度,只是望着树上,坏笑道:“鱼姑娘,你寻我许久,难道不想下来与我相见吗?我可是很想近距离地一睹鱼姑娘风采。”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刺客的最基本素养了?

鱼非池略带嫌弃地看着他。

“带我下去,南九。”鱼非池说。

南九却很是戒备,抱着鱼非池跳下来时,像是蓄势待发的猛虎,随时准备出手对苏游一击必杀。

“南九公子不要对我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嘛,刚刚不过是跟你闹着玩,想见识见识传说中武功天下第一的神奴南九,是何等高深莫测。”他笑声说道,眼角荡着的全是莫名的倜傥。

神奴南九。

鱼非池差点被四这个字逗得笑出声!

真是跪谢各位江湖好汉的抬爱了啊!

神你妈,奴你妈!

神奴你妈!

南九又不是奴隶,去你大爷的神奴!

见鱼非池白眼翻得如此气势汹然,苏游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鱼姑娘最恨别人说南九的身份。”

“杀不了我就赶紧滚蛋,我还要赶路。”鱼非池一把拖过南九,气冲冲走了几步,又对音弥生道:“你不要跟过来,现在的人什么毛病,都喜欢干这死缠烂打的事。”

“鱼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吗?”苏游步子一错,拦在鱼非池跟前。

鱼非池的好脾气用完,面色冰冷,声音也发寒,幽冷地看着苏游:“你三番两次要杀我,还指望我跟你把酒共欢,促膝长谈不成?更不要提你害得南九险些身死,我此时不杀你已是最大的让步,莫不成你以为我真的是心慈手软之辈,愿意一直轻易饶过你一条狗命?”

第三百三十一章 石凤岐真生气了

苏游被她一番话骂得狗血淋头,眼都直了,只听说这鱼姑娘嘴皮子利害,没想到骂起人如此利索,跟她和和气气的样子完全不搭。

他退了一步,恭敬地对鱼非池深深一拜,直起身来说道:“这一拜是我向姑娘赔礼道歉,早先时候派出的人的确不懂事,对姑娘与南九公子都多有冲撞,也险些坏了鱼姑娘的大事,实为我苏氏之错,鱼姑娘如果想要责罚,苏游必不推脱。”

“你说是先前在南燕行恶的人不是你了?”鱼非池抬眉。

苏游无奈地摊手:“这你问南九公子就晓得了,我的武功与那人的武功,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姑娘你不要这样看不起人嘛。”

在南燕的时候,南九并未真正与黑衣人交手过,反而是迟归跟黑衣人有过一次冲突,所以鱼非池看向迟归,迟归虽然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是的,那时候在南燕的人,比他差多了。”

“你看,我就说不是我嘛,我最是怜香惜玉不过,哪里舍得对鱼姑娘这样的美人下毒手?”苏游说着这腻歪人的话,本应让人反感,可是配着他那张脸,偏偏让人讨厌不起。

鱼非池却懒得理他:“总之跟你苏家都脱不了干系,你回去跟苏于婳说,我没兴趣跟她相争,少来烦我,我这会儿要去避世!”

苏游挑眉一笑:“我表姐说,鱼姑娘是避不开的。”

“滚!”鱼非池气势如虹一个字。

个个都跑来跟她说避不开逃不掉,他们都是神仙是吧,什么都算得到是吧?有种算算明天街角的烧饼摊子能卖出多少个烧饼啊!

苏游捂了捂耳朵,像是受到了惊吓,满满一脸的委屈受伤神色:“鱼姑娘,我当然晓得我拦不住你,可是你就算出了渔阳,也出不去白衹,现在整个白衹的国境线上全是人,满满都是人,驻扎的都是各国将士,有西魏的,有商夷的,还有大隋的,有得进无得出,不信你走一遭就可以知道了。”

“不必那么麻烦,小师妹你连渔阳都出不去。”黑暗有声音响起,初止在一片漆黑中慢步走出,带几分无奈的笑意:“事关重大,此时谁敢让小师妹你离开?”

鱼非池觉得她的人生一片灰暗。

活着一点奔头也没有。

南九小声说:“小姐如果执意要走,下奴可以杀出一条路来。”

鱼非池拍拍南九的肩,杀出一条路来,怕是要赔进去一个南九,这样的自在她怎么敢要?

她把包袱往地上一扔,胸口漫过绵绵不绝的无力感,闭着眼睛叹气:“回去吧,南九。”

“可是小师姐…”迟归见鱼非池这副颓败难过的神色,忍不住还是想试一试。

“没有可是了,阿迟。”鱼非池耷拉着肩,走到音弥生面前:“谢谢你。”

“并未帮到你什么,不值得你言谢。”音弥生摇头,“不过你如果真的想离开白衹,有一个方法,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嫁给你吗?”鱼非池苦笑一声,“不要这样委屈自己,世子殿下,我与你假成婚的确可以借南燕世子妃的身份离去,但是对你不公平。”

音弥生一时无话可说,她是从来都不利用别人感情的。

热热闹闹地闹了一场,鱼非池最后还是穿过了宫门回到了王宫,窦士君在他自己的院落里晾着一杯茶,茶凉透,心凉透。

鱼非池回到她自己的院子时,石凤岐已经回来了,房中的灯亮着,他的身影倒映在门扉上,鱼非池到鼓起勇气敲了敲他的门,准备跟他好好说说今晚的事。

结果她敲门刚一声,里面的灯就熄了,也未传出半点声音来。

石凤岐不想见她。

鱼非池看着黑漆漆的房门,咬咬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连初止都算得到鱼非池要跑,石凤岐如何算不到?

他算不到的,是鱼非池都不跟他说一声,一个人说走就走,走得如此潇洒干脆,宁可带着两个拖油瓶,也不跟他说打个招呼。

这是石凤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鱼非池的气,以前不管鱼非池多刻薄多无情,石凤岐从来都吃得消咽得下,不管她想逃多少回,石凤岐都只是把她抓回来就开心了,可是这一次,他连去追她都没有,任由她翻墙而过,准备逃走。

他真的伤心,真的生气了。

他站在屋内并未躺下,甚至都未坐下,只是背着鱼非池直挺挺地站着。

他知道鱼非池在外面站了很久,虽然没有说话,没有出声,可是石凤岐听得见她有些急促有些不匀的呼吸声,也听得见她在站立许久之后坐下来,坐在门口靠着门扉许久,最后听到她慢慢站起来,腿应是有点麻了,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房间。

石凤岐只是一直站在屋内,漆黑一团的屋子里,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也看不清他心里是何想法,他以绝对的沉默来面对着鱼非池一次比一次狠的无情。

“小姐…”南九扶着腿脚都麻的鱼非池坐下,打了一盆热水拧了个热气腾腾的帕子给她擦脸。

鱼非池脸捂着帕子里,很久都没有抬起头来,闷声问南九:“南九,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南九站在一边,想了一会儿,说:“小姐是想长痛不如短痛吧?”

“我怕疼,我想不痛。”

这一晚上,苏游都坐在这院子的高墙上,静静地看着鱼非池敲石凤岐的门,看石凤岐故意熄了灯,看鱼非池在他门口站了又坐许久,最后一个人回了房间。

他想起他表姐苏于婳说过的话:鱼非池是喜欢石凤岐的,她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罢了。

少侠苏游,他躺在墙头,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望着满天的星斗,嘴角带着一抹坏小子的笑,想念起他表姐苏于婳的面容。

鱼非池一夜未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神色憔悴,脸色苍白,走到门口望了望隔壁石凤岐的房间,他房间的门依然紧闭着,南九小声说:“石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小姐别看了。”

“哦。”鱼非池点点头,洗漱过后望着桌上准备好的精致早点,却觉得索然无味,吃不下去。

“那个苏游在外面守了一夜,不知是何目的。”南九又说,“要下奴把他赶走吗?”

“他怎么不去死啊?”鱼非池咒骂一声。

刚刚巧,苏游正端着一碗百合粥走到她门口,就听这无情的话,戗得他满脸的苦笑:“鱼姑娘,你不要这样子嘛,以前的事是我苏氏不对,这不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了吗?”

“你把你身上的筋骨全打断,装在箱子里埋在地下饿上两天,你再来跟我说这话。”鱼非池拿起筷子夹了点小菜放进碟子里。

苏游无奈道:“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原谅我表姐了?”

“不,这样我们只能算是扯平了,谈不上原谅。”鱼非池说。

“我可算是明白为什么那石凤岐被你吃得死死的了,鱼姑娘这心狠的性子,都快赶上我表姐了。”苏游走进来,南九立刻挨紧鱼非池站在她前面。

鱼非池拉着南九坐下,让他一起吃早点:“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别理他,吃东西。”突然她又问道,“阿迟呢?”

南九说:“小姐你起来之前,迟归就出门了,听他说好像是要去找你大师兄了。”

鱼非池揉揉额头,头痛得像是要炸开一样,吃了两口小菜再也吃不什么东西,对南九说:“我去睡一会儿,阿迟回来了告诉我。”

“这百合粥…”苏游真是锲而不舍。

“你自己喝吧,我怕被你毒死。”鱼非池冷冷甩下一句。

苏游扑烁扑烁他的大眼睛,真的端起来一口喝完,以证明没有下毒,擦擦嘴角他说:“鱼姑娘,昨日在街上呢,不凑巧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而我知道依鱼姑娘的性子肯定是不乐意被人如此摆布的,必然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些箭矢真的只是个误会,我没想过要对鱼姑娘做出什么伤害之事,更没想过要对南九公子与迟归公子动手,这其间有些原因我不能跟鱼姑娘你说,后来我出面,本是想解释此事。”

“哪曾想杀出个音世子,话都不问一句就直接动手打上了,我都没机会说什么。这才有了昨晚的误会,我也真没有骗鱼姑娘你,此时的白衹早就四面伏敌,没有人可以离得开,就算你有南九这样的绝世高手在身边,也杀不过千军万马不是?我是来好心提醒你的,不曾想造成了误会。”

他说了一大串,鱼非池全都懒得听,他一边说,鱼非池一边往里走,准备回内屋休息,苏游便一路跟着絮絮叨叨的解释,一直跟到内屋外,被南九拦下他还在扯着嗓子喊:“唉呀鱼姑娘,你就信我嘛,当初在南燕的事,真的不是我的本意,你信我嘛!”

见鱼非池半点反应也没有,他只好苦着脸问南九:“南九公子你信我不?”

出人意料的是,南九说:“信,我见过那黑衣人,他不会说话,而你吵得很。”

“你是在嫌弃我啰嗦了?你家小姐要是听我解释,我至于这么浪费口舌吗?”

“我家小姐最讨厌的就是婆婆妈妈的人。”

“你是在说我婆婆妈妈了?”

“对。”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南九公子你跟你家小姐一样,嘴毒得很!”苏游捧着心口满是受伤的表情。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成长的迟归

迟归站在窦士君的院子门口踌躇了很久,一遍一遍地抚着那把紫色的剑穗。

因为时日长,这把剑穗都已经开始渐渐掉色,显出旧态来了,可是迟归却从未想要过要重新换把新的,除了鱼非池,他不喜欢任何人,可是他对窦士君却生过一些敬意,只是没想到,大师兄却变成这样的人。

他想问一问,为什么大师兄要那样对小师姐,明明小师姐是所有人里面,对大师兄最好的。

窦士君知道迟归在门口站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他进来,只好自己起身走出去:“小师弟有话要跟我说吗?”

“大师兄…”迟归声音带些沙哑,望着窦士君一时间竟觉得,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头。

“进来吧。”窦士君侧身对他道。

窦士君的这院子总是贵客络绎不绝,不过是打大隋来的,还是打商夷往的,又或是西魏的,都常常来他这里,没什么闲庭叙话的高雅情调,每一场看似平和的谈话之下,都是一把把的尖刀。

而他始终坐在这里,从容不迫的模样,静静地迎来送往,静静地在尖刀上起舞。

但是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迟归会走进来,也亮出了他的尖刀。

窦士君心想,反正已有那么多的尖刀直立,刀刀捅在他心上,也就不再多怕一把了吧。

迟归看着从容烹茶的窦士君,看了看院子里种着的竹子,想起了学院里的竹林,眼眶微红,他问窦士君:“大师兄,你为什么要逼小师姐?”

窦士君烹茶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充满了令人赏心悦目的高雅,他带着些淡淡的笑意:“我曾以为,来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会是石师弟,或者小师妹,没想到是你。”

“石师兄不会来问,他会去想解决之法,小师姐不会来问,因为她全部清楚。但是我不懂,所以我要来问个明白,大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师姐…小师姐对大师兄你很好的,她把你当兄长一样敬爱,她还暗中帮过你,也为你难过得掉眼泪,可是你为什么…”迟归哽咽着说不完整的话,也分不明白他是为鱼非池不值得,还是为大师兄这么做寒心。

窦士君静静听着迟归的控诉,面色无几分变化,始终从容的样子,给他满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这才看着眼前的小师弟,对他说:“小师弟,能不能告诉大师兄,你觉得大师兄对你小师姐做了什么?”

“大隋与商夷在被你出卖过一次之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不会再给你任何情报,他们会在暗中行动。而当石师兄与韬轲师兄都对你有所警惕之后,你就很难再探得半点他们的动向与风声,也就是说你失去了保持现在白衹平衡的筹码,你需要立刻找到另一种方法,逼得大隋或者商夷一方亮出底牌来。”

“而小师姐是石师兄的软肋,不管小师姐跟季将军成婚这件事有多荒唐,都比不过现在的白衹之危,这种荒唐完全可以被忽略,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你的目的,是逼得石师兄立刻动手,阻止此事,那么,你就能看出大隋国的动向。”

迟归真的长大了,竟然能完整地说出窦士君全部的计划。

窦士君有些欣慰地看着迟归,说:“以前在学院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小师弟你能杀进无为七子十分不可思议,现在看来,是因为鬼夫子看中了你的潜力,小师弟你很厉害,进步得很快。”

“我进无为七子只是想陪着小师姐,没想过其他,更不像大师兄你这样有为国为民的抱负,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陪着小师姐而已。”迟归一边说一边吸着鼻子,“可是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要伤害她?你们明明知道,能使小师姐受伤的,只是她最亲近的人,你们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你们却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地利用她,你们这样做真的好无耻!”

窦士君听完他的话,突然低头一笑,久未抬头,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指骨都泛起青白色,许久之后他再抬头起,说:“大师兄这么做,不是对大隋有利吗?大隋越快想出办法,白衹之事越快能得到解决,你家小师姐也可以尽快离开这里,她并不会受什么伤害的,小师弟。”

“是吗?你觉得,在你们背叛了我们两次之后,现在我们还会相信你吗?”迟归在矮几下紧紧拽着那把紫色剑穗,红着眼睛看着窦士君:“大师兄,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人的。”

“我们原来,都不是这样,不是吗?”窦士君笑声道。

“所以你不会让白帝收回成命,还是会继续让小师姐身陷这样的危险之中,是吗?”迟归问道。

“这一切远未结束,小师弟,慢慢看,慢慢学,愿有朝一日,你能比大师兄更出色。”窦士君说。

“可是这么做小师姐很危险啊,商夷国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坐等石师兄拿出解决之法?向暖师姐与初止师兄如果狠下心来对付我小师姐,甚至杀了她,我们该怎么办?大师兄,你就没有想过吗?”

“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小师妹,白衹还未亡呢,这里依然是白衹的王宫,我依然是白衹的国相。”窦士君说。

迟归见怎么都说不动窦士君,气得拂袖而去,一副再也不想见到窦士君的样子。

窦士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有好半晌,然后突然怄出一口血来,几滴红血洒进了茶杯中,丝丝缕缕的血线在茶水里缠绵着化开。

他闭眼,眼角处一滴泪在闪。

迟归说了很多,但那不是全部,远远不是。

迟归回到院子的时候,鱼非池正在休息,苏游正拉着南九苦口婆心地解释着他当初真的没有想过要害南九,南九盘膝打坐,也不知有没有把他喋喋不休的话听进去一个。

然后迟归看看石凤岐的房间,石凤岐已经回了,房门半掩着。

他想了很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去敲了他的门。

“进来。”里面传出石凤岐与平日里不太一样的声音,以前他说话的声音总是很温和,从不似今日这般冷淡。

迟归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正坐在书桌后来写着什么的石凤岐,半天不敢走进去,他明明就坐在那里,可又好像那不是自己认识的石师兄。

“有事?”石凤岐提笔蘸墨,继续奋笔急书,没有看迟归一眼。

“石师兄,大师兄他…”迟归嗫嚅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这件事他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来向石凤岐求经。

以前每每遇上这种情况,石师兄都是第一个义不容辞冲到最前面,去想办法解决的。

虽然迟归嘴上说着不喜欢,可是内心不得不对石凤岐服气。

但这一次,石师兄好像准备撒手不管了,任由小师姐自生自灭了。

石凤岐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迟归后面的话,便问道:“大师兄怎么了?”

“石师兄你还在生小师姐的气吗?”迟归小声地问。

“你不是要问大师兄的事吗?怎么突然扯到非池师妹?”

非池师妹。

迟归低着头更不敢进屋了,站在那里绞着衣摆,闷了很久才说:“石师兄你别生小师姐的气了。”

天才晓得,让迟归说出这样一句话,有多为难他。

天才晓得,迟归有多希望石凤岐不要再缠着小师姐,离得越早越好,越远越好。

可是迟归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帮他小师姐,他需要石凤岐的力量,也需要石凤岐的智慧,帮着小师姐渡过这个难关。

他万般委屈地站在这里,低声下气地跟石凤岐说话,请他帮帮小师姐,换来的,是石凤岐一句:“我哪里有资格生她的气?最有资格的人,不是你跟南九吗?”

“她既然这么信任你们,你们也当拿出值得让她信任的东西才是,怎么好来求我这么外人?”

自始至终,石凤岐的声音都波澜无惊,淡而平缓,像是一位矜持而优雅的贵族公子,有着他的自矜自持。

他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迟归一眼,好像过往一切他都当不曾发生过了一般,由着迟归这样委委屈屈地站在这里,也不曾有半点心软。

好像那时候,在南燕为了迟归要跟燕帝搏命一场,为蚩家平冤昭雪的人,也不是他石凤岐一样。

一只手牵起迟归,迟归偏头看看,看到鱼非池,她笑着对他说:“我找你一早上了,怎么到处乱跑?”

“小师姐…”迟归嘴一瘪,好像今日受的所有委屈都有地方可以说了一般,红着眼睛。

“哭什么,小师姐又没死,走了,给你留了吃的,还热着呢。”鱼非池擦擦迟归的脸,拉着他离开。

迟归顿了顿步子,看向屋子里的石凤岐,石凤岐仍不抬头,自顾自地在纸上写着什么,迟归就不信,石师兄能忍得住不看小师姐。

鱼非池却力气一大,生硬地拉着他走开,未曾往里面多看一眼。

石凤岐手中笔杆从中而折,纸上的笔墨尽乱,未能写成一个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喜欢在上面

住在对面的音弥生对这一切尽收眼底,默默叹声气也不说话。

苏游好像是一个跟所有人都自来熟的主,与南九说了半天的话说不动之后,跑来骚扰音弥生,他陪着音弥生看了半天对面的动静,又陪着音弥生叹声气。

“你叹什么气?”音弥生问他。

“那你又叹什么气?我可是知道,你喜欢那位鱼姑娘的。”苏游笑得一脸贱相!

音弥生不理他,仍自静静看着对面。

但苏游真的是一个话多的人,音弥生不理他,他理音弥生,自顾自地说道:“我看呀,那位鱼姑娘是想趁此机会跟那石凤岐做个了断,就这样断了算了,所以她明知是自己的错,不该一个人半夜逃走,不与石凤岐打声招呼伤了他的心,也故意不去解释,不求冰释前嫌,让石凤岐气着气着就死了心,音世子你有机会了哦。”

音弥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苏游又说:“都说音世子你笑起来如万丈光芒齐放,不如笑个给我看看嘛,让我开开眼界。”

音弥生觉得这人真如传说中那般神经病,更加不理他。

苏游还说:“世子殿下,你不要这么冷淡嘛,这么冷淡是讨不到女孩子欢心的,你看石凤岐以前多积极多热情,鱼姑娘不就是喜欢上他了嘛,你这样子你叫人鱼姑娘怎么看得上你?”

音弥生忍不下去了,转头看着他:“你苏氏一族不用你回去掌门庭,你可以到处乱跑吗?”

“我苏氏一族早就交给我表姐了,哪里需要我瞎操心?更何况我苏氏一族皆是游侠,游侠游侠,侠是其次,游字打头,最重要的是游遍天下广结好友,所以你管我是不是到处乱跑?”苏游不屑地说道,“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心头的鱼姑娘吧。”

苏门这一族,说来的确是很玄妙。

没什么人知道苏氏一族到底是何方人氏,他们从来不以哪一国的人自居,近乎是居无定所,四处游走,而且此族中人个个都是仗义豪爽之辈,所以能广结天下良友。

任何你想不到的人物,或许都与苏门有交,就像谁也想不到,音弥生这么个不理世外事的人,居然也会一眼认得出苏游来。

又似乎是因为得上天独爱,有天赋代代相传一般,苏门每一辈中都能出个资质绝顶之辈,早年间有苏月,现在有苏于婳。

但真正了解苏门的人几乎没有,他们像是空气,无处不在,但又无迹可寻。

音弥生不跟他这话多的人打嘴仗,只是回了房间关上房门,把跟在他屁股后头的苏游一堵门堵在外头,图个清静。

苏游明明个漂亮的坏小子,去到哪里都招人喜欢,但在这里,他近乎处处碰壁,好像没有人想跟他说话一般。

苏游挠挠后脑勺,叼了个狗尾巴草,心里头有点郁闷。

他正郁闷着,见鱼非池要出门,立刻喜笑颜开地凑上去,想跟她说话,结果鱼非池又一次气吞山河地吼:“滚!”

苏游便更加郁闷,鱼姑娘你心里不痛快你难受,你不好对别人这么狂暴嘛,你可以去对石凤岐发火啊。

鱼非池出门不是找窦士君,而是去找季瑾,季瑾不住在宫里人,她有她自己的将军府,并未见有多阔气,但看得出底蕴雄厚,毕竟这是功臣门户,总不会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