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站在这里的这个人是鱼非池,白帝也能接受,可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无为老七迟归走进了他的宫殿。

“你不去守着窦士君,来寡人宫殿作甚?”白帝站定他走来走去的步子,横眉冷对。

迟归是鱼非池的人,在白帝眼中,这是她的走狗,白帝给不出好脸色。

不知何时起,迟归脸上那个稚嫩生涩的模样早已蜕去十之八九,显露出这个少年他的俊朗与锐利,他像所有的年轻人那样,有着逼人的朝气与令人艳羡的锐气。

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高高在上的傲然与不屑,哪怕他面对的是一国之君的管晏如也是如此,他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他向来是不服任何人,不喜欢任何人的样子,哪怕当年他在学院里总是考倒数第一,他也从来没有对谁真正的诚心拜服过。

他不屑于那点名次,也不在乎在学院里的人有多么厉害,他根本懒得和他们有所比较。

他唯一服气,唯一愿意为之鞍前马后的只有他的小师姐。

现在他的小师姐在为白衹拼命,可是白衹的国君竟然敢在暗中害她,这等忘恩负义之辈,若不好好教训一番,如何对得起他小师姐一番辛劳?

所以他冷笑着走进大殿,昂首阔步,举手抬足间都是少年的骄傲,看着白帝一声冷嗤:“我来此处,是来跟白帝你说个事儿的。”

“你有何资格与寡人说话!”白帝喝道。

“你少拿架子!”迟归性子里那丝桀骜终是掩不住,跟谁说话都是带几分冲撞的,他说:“我小师姐辛辛苦苦帮的是我大师兄,不是你也不是你白衹,你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欺着我小师姐心善,不忍心伤你们这些爱国之人,我可不是我小师姐,你若是再敢对我小师姐动手脚,别怪我直接把你杀了!”

“你好大的胆子!”白帝气得身子都发抖,愤怒地指着迟归。

“我就是这么大的胆子!哼,现在你这王宫里,我给你下点毒,闹得暗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你要是不知好歹,也就怨不得我!”

“此乃白衹王宫,你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白帝恨道,何时他一国之君已沦落至此,竟被一个外人如此威胁戏弄!

“你还真以为你是一国之君吗?我小师姐心善不愿将真相说破,其他人对你有所图所以也给你留了面子。管晏如,你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若不是我小师姐还替你撑着这破王宫,你连个遮风挡雨的的落脚之地都没有!”

迟归的话一个错字也没有,真实有力,尽是真相。

是所有人都不忍对白帝说破的真相,大家在表面上给他编织了不少谎言,让他眼前的白衹至少看上去还不至于十分的破败衰落。

虽然,每一个人都知道,如今的白衹,千疮百孔,百姓能逃的早就逃了,不能逃的也对这个国家充满了绝望。

当白帝听到迟归的话时,身子一倒,直接坐在了地上,既绝望又悲愤地看着迟归,嘴唇哆嗦了许久,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好听我小师姐的安排,你白衹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再从中作梗,不止我不会放过你,石师兄与韬轲师兄也不会让你活下去!”

迟归走上去,逼近白帝,还准备说什么时,听到后面一声娇喝:“迟归!”

迟归猛地回头,看到鱼非池站在门口,满面怒容。

她深深地看了迟归一眼之后,走到白帝跟前,抬起双手作拱,对着他深深一拜,礼数周全,万般周到,她道:“师弟不懂事,言语之中冲撞了陛下,是他之过,万望陛下开恩,饶我小师弟一命!”

“小师姐,你哪里用得着求他,他又不敢…”

“闭嘴!”鱼非池闷声喝道,“向陛下赔礼道歉!”

“凭什么!”迟归不满道。

“听不见我的话吗?”鱼非池抬起头看着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迟归被鱼非池的脸色吓住,退了一步,虽不明白为什么,但也立时抬手行礼:“在下不懂事,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白帝看着这二人,现在迟归道歉有什么用,他早已让迟归先前的话打击得无力抬手,那些过于赤裸与残忍的真相,令他深感绝望。

此时只能摇摇头:“你们退下,寡人不想看见你们。”

鱼非池带着迟归退下,两人走到外面,迟归依然不敢说话,他虽知今日来找白帝有些过份了,但实不知是在何处惹得鱼非池这般大怒。

此时他只能惴惴不安地跟在鱼非池后面,看晚见吹动她宽大的袍子,就好像她的怒气盈满了袖。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沉默许久的鱼非池终于说道,但语气绝不愉快。

第三百四十九章 得此良人,幸与不幸

迟归的确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他是为了鱼非池,不想鱼非池腹背受敌,不希望她在应对外面的事情的时候,还在提防白衹的人作乱,这会令她心力交瘁的。

所以他不明白鱼非池缘何要让他向白帝低头道歉,更不明白鱼非池为何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明明那些话,都没有错。

他的小师姐,也是希望白帝不要再犯错,再行蠢事的。

鱼非池看着一脸倔强的迟归,沉声说道:“你错在对一个值得你尊敬的人,毫无尊重。”

“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尊重的?”迟归小声嘟囔。

是啊,白帝有什么地方值得让人尊重?他一无能,二无才,在这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世道里他一无是处。

他自己守不住白衹,先是苦了窦士君,后来又苦了鱼非池,自己还一直从中作梗,他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对他抬目侧看。

鱼非池却道:“他是白衹国君,这便是身份之别,他长你二十余载,这便是长幼之尊,他虽无能,但是他心系百姓,眼下关头他也未曾想过要逃避,他倾尽他所有的力气只想保护他的子民,哪怕明知这么做不过是螳臂当车,也未有后悔,你说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尊重?”

“可是他并没有做到啊!”迟归辩解道,“他虽有心,可是他根本无力做成此事,小师姐你为白衹这般费力,他也不曾说过谢字,他就是是非不分!”

“你放肆!”鱼非池喝断他的话,“他能不能做到是其次,有没有心是首要!他有心为国,有心为民便值得你我尊重!”

“阿迟,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气像你我一般,入得无为山师从鬼夫子,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我们这样的机遇,得上天垂爱,你不该拿着这样的优渥条件去看轻旁人!”

“若没有鬼夫子,没有无为学院,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我们不过同样是乱世里的一条狗,我们逃得比他更快,躲得比他更远,我们远不如他有担当有勇气!那么我问你,你又有何资格去看轻一个明知无力改变这一切,却依然要做拼死一搏的白帝?”

自打认识鱼非池,鱼非池从来没有对迟归说过重话,有什么事都是轻言细语地说,慢声细气地讲,她对迟归永远有无穷尽的耐心。

像今日这样鱼非池对他声色俱厉,是迟归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开始不安,甚至觉得恐慌,好像觉得这样的小师姐离他很远。她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而自己好像上不去那个地方。

迟归连忙道:“我知道错了,小师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小师姐…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我没想过这么多。”

他声音里充满了惊慌与失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讨好着向大人认错,生怕鱼非池一怒之下会赶走他。

他模样甚是可怜,一双眼睛往哪里放都不合适,四处乱望,既不敢看鱼非池,也不敢让鱼非池离他视线太远。

鱼非池终究是个软心肠,骂也骂过了,他错也认了,便也不会再对他如此严厉,便转过身来正对着他:“以后不得再做这样的事,这些事你也不要再插手,与南九好好照顾好大师兄,便是你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我知道了,小师姐,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迟归期期艾艾地要一个答案。

“哪里舍得生你的气,走吧,我们一同去看大师兄。”鱼非池拍拍他肩膀,心叹着现在的小孩子个子都长得快,不知不觉,连迟归都要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虽说迟归这事儿干得很是昏头,但是效果还是有的,至少白帝不会三天两头想要找人送信求救,让人杀了鱼非池。

也算是误打误撞吧,迟归让白帝收了心,安份地做一个被软禁的帝王,等着鱼非池一人的独角戏,要把白衹唱成什么模样,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而鱼非池看向迟归的眼神里开始有了担忧,如果连迟归都开始下水,是不是七子之中再无干净之人?

鱼非池知道,那是迟归自己的路,他要走向何处自己无权干涉,更不能阻碍,但是她依旧不忍心,不忍心让迟归变得跟自己,跟大家一样,变成这样不堪入目的模样。

至少,七子里要留一个干净的不是吗?这样大家日后回想,还可以指着他说:你看,我们曾经都如他,那样无暇。

思及此处,鱼非池轻轻握紧了手,至少,在白衹的事上,不得再让迟归插手过多,等到此处事过,迟归再想走去何方,她都不会有多话了。

两人走到窦士君院子时,看到南九正守在外面,他跟鱼非池说:“季将军正陪着窦公子。”

季瑾时常来看望窦士君,她终于舍得抽出大把的时间来陪窦士君,可是窦士君却不会知道了,他只是日复一日的昏迷,不能清醒,面容快速的消瘦下去,渐渐已只剩下一副单薄得只有骨架子的身躯。

从前那个高大又温柔的大师兄,快要撑不住了。

鱼非池站在门口,看季瑾一遍遍地抚过窦士君的脸,一遍遍地与他说着话,眼中流露的浓浓情意看得让人泪下。可是窦士君只如枯木一般地躺在那处,给不出回应。

季瑾是一个很内敛沉稳的人,她是将军,不可能如普通的女儿家那般活泼肆意,所以连她对窦士君的感情,也显得如此的深沉寂静。

两人是深爱的,哪怕爱得这么艰难与痛苦,哪怕在白衹命运之前,他们的爱显得如此的微小与无关紧要。

可是他们都是深深地爱着彼此的。

大师兄何其有幸,得此良人,不离不弃。

大师兄何其不幸,得此良人,难守终老。

那么是不是,相爱的人不该再彼此折磨,享受当下?

鱼非池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站在石凤岐的门口很久,想着要不要进去与他喝一杯,站在门口,都能闻到他房中传出的酒水味道,浓得呛鼻。

石凤岐在金殿上帮鱼非池说了句话解决麻烦的很话,鱼非池也是想过要去道声谢的,毕竟她是一个讲道理,识大体,知好歹的优雅女子嘛。

但是鉴于鱼非池每次准备跟石凤岐说起此事好生道谢的时候,石凤岐都摆出一张比臭豆腐还要臭的脸,鱼非池便很是不乐意同他讲话。

一张脸拉那么长也不怕掉到地上去哦。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鱼非池跟石凤岐便依然这么大眼对小眼的瞪着,都快要瞪出斗鸡眼来。

难过的是石凤岐,谁叫他用情比鱼非池深?

他除了偶尔去一下音弥生那里,已是连这院子都不爱出,每天信鸽来信鸽往地跟石磊通着信,跟大隋通着,跟师姐所有鱼非池不知晓的人通着信,早先些时候商向暖来时不时来找他,见多了几次石凤岐这个臭脸之后,也不来了。

唯得没心没肺的鱼非池,专注于她的事,那些繁琐又累人,还不讨人喜欢的事,一忙起来,直接把石凤岐的臭脸都忘了——于是石凤岐的脸越发臭。

这是死循环了,基本无解。

白帝被鱼非池变相软禁,每日除了在他自己的寝宫里喝得酩酊大醉骂得荡气回肠之外,便是往窦士君的院子里跑,眼儿巴巴地盼着窦士君好起来,然后阻止鱼非池出卖他的白衹。

鱼非池瞅见了两次白帝在窦士君床上哭诉的样子,心想着这对窦士君的病情实在不利,所以找到了季瑾,让她把白帝架回去,又跟南九说以后不得让白帝接近窦士君。

如此一来,白帝越发憎恨鱼非池,憎恨她连让自己见窦士君的的权力都要剥夺。

假假着说,鱼非池这一番辛苦也是为了白衹,却要被白衹国君这般憎恨,也实在是令人心痛,叹息于鱼非池的吃力不讨好,不值得。

“鱼姑娘你若是真有什么安排,何不对国君说了便是,国君是个明理的人,定会理解姑娘的。”季瑾跟鱼非池说道。

那五城借道之事不必她亲自去监工,所以这些时间她倒还一直留在渔阳郡中,这会儿眼见鱼非池跟白帝闹成如此僵局,忍不住出声劝说。

鱼非池轻轻敲了两下额头,这些日子来她想事情想多了,一直头痛得厉害,她闭着眼睛对季瑾道:“我自己问心无愧便可,并不需要任何旁人来理解我。”

“但许多事,若是不说,便会成为诱因。白帝不正是因为这些诱因,才险些要夺了鱼姑娘你的国相之权吗?”季瑾倒是比白帝想得开很多,并不觉得鱼非池会做出什么不利于白衹的事。

说实话,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让白衹更不利了。在这一点上,心性坚强得多的季瑾,比白帝看得明白。

鱼非池眼开眼睛看着地上,地上一把散着的落叶,泛着秋天的颜色,她轻声对季瑾说:“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季将军,很多事,不是不想说,是不可说,说破是祸,是灾,是万劫不复。”

第三百五十章 七国之势,势如水火

见鱼非池态度坚决,季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换个方向说道:“我本来是想劝你跟国君谈和,至少让他可以去看望窦士君的。他们两个不止君臣之交,更是手足之情。窦士君上无为山那三年,白衹从未立国相,这位置国君一直为窦士君留着,他回来以后,白帝待他一如往初,并未因为他的身份有变而显得殷勤谄媚,而是依旧真诚,他们是朋友,鱼姑娘。”

“国君与臣子之间,最忌讳的便是这种友情。”鱼非池看着季瑾,“君不似君,臣不像臣,所以,我大师兄才无法像个一个真正的的头脑清醒的治世名臣,寻一个可以让他施展才华的地方,而是如现在一般,游龙困于浅滩,耗费一生。”

鱼非池神色平静地看着季瑾,淡声说道:“天子无情,虽然他对我不满,但我并不觉得白帝这样对我有什么不对,以他国君的身份来说,他应该做得过份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手段。”

天子无情天子无情,这四个字是外人给一国之君们的评价,但又何尝不是君王之道的根本?

白帝太软弱,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并不能借着他对窦士君的重用与信任,就掩去这一缺点。

季瑾看着鱼非池,眼神很奇怪,像是想着什么问题一般,看了许久之后她才缓缓道:“以前,窦士君说你是无为七子中最能将利弊分析透彻的人,原来是真的。”

鱼非池卸去身上的隐隐刚烈,说:“大师兄总是说我好话的。”

“不,他下半句话是,虽然你看得清,但是你做不到。”季瑾摇摇头,“他说你缺乏对至亲之人痛下杀手的果决,这会是你最大的隐患。”

“不会啊,我又不像他们一样有野心,我干嘛要杀自己至亲之人?”鱼非池当即反驳,有病啊,对自己至亲之人能痛下杀手,难不成还是优点?

季瑾笑了笑没接话,只与鱼非池坐在院子里看着凋蔽的落叶,一双明亮的双眸里泛着淡淡的秋色的哀愁:“其实我已无所求,他能好起来就好了。”

季瑾已对一切无所求,她会拼尽全力地为白衹尽忠,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可是她只是怕,若有朝一日她都不在世了,也看不到窦士君醒过来。

就算,就算白衹没有了,可是白衹国的这些人还活着,窦士君也应该要活着,他不必为了白衹国而劳累至死,在他拼尽全力之后,依然可以活着,他虽然失败了,但不代表他要献出生命为这个失败而付出代价。

就当这是季瑾的小小私心吧,她只盼着,窦士君能醒过来就好,旁的,都无所求。

这次换鱼非池不说话,她也不能保证,大师兄一定会恢复过来。

哪怕,她期待窦士君好起来的心,不输季瑾。

季瑾走后,初止到来。

鱼非池近来并不是很想看见这位无为老四,所以懒了懒身子,透着些赶人的态度:“初止师兄此次又有何事?”

“没想到小师妹手段如此犀利,竟将白帝困于宫中,独掌大权。”初止其实有点佩服鱼非池,实实料不到她会用如此粗暴野蛮的招数来对待一位帝王。

再怎么说,管晏如也是现在白衹的君王,而白衹现在还没完呢。

“嗯,从史学角度上来说,这叫谋朝篡位,我就只差往龙椅上坐上一屁股,就能成为须弥第一个女帝了。”鱼非池瞥了他一眼,半调侃半讥讽地说道。

他在背后跟白帝打自己的小报告,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中伤自己,可不能指望鱼非池还给他好脸色。

“小师妹还是这么爱说笑。”初止笑道,似是听不出她话语中的讥诮之意。

“初止师兄何事直说吧。”鱼非池强忍着不痛快,看着初止他这张脸,让自己显得有礼貌一些。

“小师妹既然有意要让我与石师弟在五城之道上争出个胜负,又为何不肯给我与石师弟同样公平的条件?”初止奇怪地说道。

鱼非池一声轻笑:“恕小师妹愚钝,听不懂初止师兄这话是何意。”

“如果小师妹如此急于将五城之道清出来,我西魏难以集结军队对大隋形成威胁,大隋若与后蜀联手对商夷进行夹击,我西魏便损失了一个盟友,这么简单的道理,小师妹不会不明白。”

明白,当然明白,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但是鱼非池怎么会在乎呢?

好说初止也是无为七子中的一个,虽然名次有点水份,但本事是货真价实的,鱼非池这点伎量他还是不必请教韬轲,就能看得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想办法拖延鱼非池五城借道之事,给西魏争取一些时间,他当然晓得凭一个白帝是阻止不了鱼非池要做的事情的,那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

但是并没有缓多久,甚至可以说,毫无用处,鱼非池根本不按他的计划来,没有半点迟疑就把白帝的权力架空了,她自己独掌了白衹的大权。

而对于鱼非池来讲,初止的话基本上只是一句废话,她根本不会在乎白衹以外的各种大大小小的联盟,七国之中的明争暗斗,暗结珠胎都是不她愿意多看一眼的。

因为那一切,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她鱼非池既然接下了这破事儿,她就要把这破事儿做得漂漂亮亮,对得起自己良心。

“初止师兄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因为白衹之事而故意挑起七国之战?就为了完成大师兄的心愿,我会罔顾天下纷争四起?”鱼非池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初止。

“小师妹此话何意?”初止虚心细问。

“意思就是初止师兄你太高看我了。”鱼非池冷笑一声:“初止师兄请放心,七国打不起来,白衹之事也会圆满解决,但是初止师兄你若再这么挑事,那可就难说了。”

“小师妹就这么有信心?”初止皱眉看着她,似不满她的自大。

鱼非池抬眼将他淡淡一瞥:“初止,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你的手段在我与石凤岐之上?你这无为老四的排名是怎么来的,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他这无为老四的名号,是石师兄藏拙放水,鱼非池懒得只答了一个“法”字,他才勉强得到的,现如今他是不是太过自大,真觉得他是凭真才实学拿到的这等好名次?

虽说鱼非池珍惜无为七子之间的感情不假,但若是欺到她头上了,可不要指望她像个乖顺的小白兔一样任他拿捏!

这话显然是戳到了初止的心头暗伤,戳得他脸色都变了一变,没跟鱼非池好好告辞,甩袖就走。

鱼非池一记白眼抛上天,他凑上门来跟自己找不痛快,还要怨自己揭他旧伤不成?

此时天下七国的形势是这个样子的:白衹被胁迫,西魏太远根本没资格说话,而剩下五国则是,南燕咬着苍陵,苍陵盯着后蜀,后蜀看着商夷,商夷瞅着大隋,大隋瞪着商夷。

反过来亦然。

天下五大国,全都亮出了兵器,就看谁先不懂事先动手,然后就是天下混战,杀戮四起。

但是聪明的人看得出,真正能把控这场战事是否真的全面爆发的,是大隋。

只要大隋动手,其他四国闻风而动,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会有半点含糊。

所以初止都急着要把西魏牵过去,骚扰着大隋,让大隋与后蜀不对商夷行成夹击,那么大隋的绝对主导权也就会发生动摇,他不再有控制整个大陆是否全面爆发战争这节奏的地位。

初止有此举,也是可以想到的。

或者说,无为七子都想得到。

大隋会不会趁此时动手,所有人心里都没有底,大家都晓得大隋国的隋帝那不是一个可以以常理度之的人,疯疯癫癫又蛮横无比,十足十的一个北方蛮子作派,偏生他还内里阴毒,手段奇高。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隋帝是会握紧还是会放过,真没有人说得准。

每次这样想的时候,鱼非池都会望着石凤岐的房间出神,目光凝得如有实质一般。

石凤岐以为鱼非池不知道他的秘密,其实,鱼非池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窥探得知了石凤岐藏得最深的故事,所以鱼非池从来不敢答应石凤岐,不敢面对他的感情。

因为再深的秘密,也会在某一天大白于天下。

那一天,将会是一切都无可回头,无法逃避的时候,到了那到时候,鱼非池唯一能做的只是保证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免得连回身离开的可能都没有。

少年石凤岐,他因为这一重一重的阴霾,与一道一道的隐藏,注定将要错失很多东西,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鱼非池只不过是不愿意成为他将来的那一份失去。

从一开始,就不要存在,到那时候,也就无所谓失去与不失去了。

唉,只是他近来越来越暴躁了,脸色越来越难看,时不时地都要阴沉得滴水,就连多话爱闹的苏游也避他最少十步之遥,活怕被他冻死。

其实后生他何必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自己这一枝花嘛——鱼非池时常这样想。

第三百五十一章 陪我喝酒

初止未能拖延鱼非池五城借道之事的进展与速度,但鱼非池也并没有就此放松下来,相反她蓄满了全部的力量,时时刻刻地提防着所有的事情,演算着所有的事情。

她越来越觉得,等白衹的事一结束,她坚决不要再碰七国之事,太累人了,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她在一片沙地里,手里拿了个小木条,一遍又一遍写着那五个蠢蠢欲动的国家的名字,再一遍又一遍地抹掉,数不清她写了多少遍,好像要把这些国家的名字写烂一般。

商向暖来了有一会儿,看她写得入神,也就在一边默默地看了好久。

看到最后她似乎写得累了,握着木条往地上一坐,也不顾及脏了那身好看的华衣,懒懒散散的样子,这才有点她往日里赖皮。

商向暖也才出声笑道:“非池师妹你写了大半天,可看出什么玄机了?”

“没有,我就看出你们野心都不小。”鱼非池抬头笑看着她。

商向暖陪她坐下,她坐姿要优雅得多,在优雅这件事上,鱼非池怕是学一辈子也及不上商向暖的。

“我知道初止跟你暗中交过手了,师妹,大隋不肯对白衹松手,商夷也是。把我皇兄和韬轲逼急了,他们不会再念旧情的,也不会对你留情。”商向暖语气沉重,前日里收到了商夷来的信,他们准备最后一击,不再于白衹之事上耗费时间了。

“嗯,换我我也不留情,很正常。”鱼非池点点头,并不觉得这有多让人意外。

“你认真一点,师姐没跟你开玩笑,你此时收手还来得及。”商向暖有点恼火于鱼非池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她真是一点都没变,不惹祸则已,一惹起祸来谁都管不住她。

“我不是那般不懂事的人,当然知道师姐你是为我好,担心我被韬轲师兄所伤。不过师姐,我又何尝不想把这句话说给你们听呢?你们此时收手,还来得及。”鱼非池苦笑道,声音很低。

这话说出来,已是她给商向暖最大的提醒了,但是想来,他们也听不进去,商夷听不进去。

商向暖看着鱼非池,有些怜爱一般伸手替她理了理散落的头发,叹气道:“商夷已经出兵了,白衹,你是保不住的。到时候你在白衹里外不是人,不会有人感谢你的付出,说不定还会把你定作罪人,你不用受这些苦的,我的非池师妹,跟师姐走吧。”

鱼非池听着突然眨眼一笑,笑得极是开怀的样子,坐直了身子握着商向暖的手,像是两姐妹说什么趣事一般:“我就知道,韬轲师兄必不会让我失望。”

“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向暖面色一惊,这怎么好像是非池在等着韬轲做出这个决定一般?

“师姐,你比初止师兄可爱多了。”鱼非池笑嘻嘻的样子,初止先前跟她说的话做的事不过是烟雾弹而已,想迷惑鱼非池的视线,遮挡商夷国的真正动向。

真是个狡诈的四师兄。

向暖师姐就可爱得多,并没有想过要瞒鱼非池,也没想过就在白衹一役中让鱼非池身陨于此,免得成为日后的大患。

但商向暖显然不喜欢这个评价,拍了下鱼非池手背不满道:“少拿我跟他比。”

“是是是,师姐你本来就很可爱。”鱼非池连连应着,“啾”地一口嘬在商向暖光滑的脸蛋上,像是心情大好一般。

然后扔了木条,起身往别处跑掉了。

商向暖被她亲得一愣,呆在当场,手指头碰了碰被她亲过的地方,被她胡闹得苦笑不得,骂声道:“师妹,你有本事你亲石师弟去啊你!”

鱼非池提着繁复的裙摆一路小跑跑回住的院子里,果然在院中看到了石凤岐。

石凤岐就在这里等着她,鱼非池也知道他在等自己,既然韬轲已来信,商向暖已有动作,那必然是瞒不过石凤岐的眼睛的。

她拍拍胸口匀匀气,又整理了一下裙摆,面色从容,神色端庄,举止…就算是优雅吧,走了进去。

“我答应你的条件。”石凤岐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鱼非池想听的话。